本文为雷米·埃雷拉接(jie)受土耳其媒体Harici的(de)记者费尔汉·巴伊尔的(de)采访，回答了中国(guo)经(jing)济的(de)问题。

受访人(ren)/雷米·埃雷拉，潘提翁-索邦大学教授，法国(guo)国(guo)家科学研究(jiu)中心研究(jiu)员

翻译/陈佳芮

费尔汉·巴伊尔：让我们(men)从您关于(yu)中国(guo)的(de)著作开始(shi)吧。基于(yu)访华期间的(de)研究(jiu)和观察，您如(ru)何解读广受关注的(de)“中国(guo)奇迹”？

雷米·埃雷拉：几十年来，中国(guo)国(guo)内生产(chan)总值（GDP）高速增长(chang)，对此许多人(ren)用(yong)“奇迹”一词来描(miao)述这一现(xian)象。但我认为，这不是出乎意料的(de)奇迹，而是整(zheng)个国(guo)家和中国(guo)共产(chan)党领(ling)导的(de)历届政府及国(guo)家工(gong)作人(ren)员精心策划、耐(nai)心实施和有(you)效落实发展战略的(de)结果。

1982年与2017年深圳城市景观对比（图片来源：网络）

在学术界和主流媒体上，我们(men)几乎随处都能看到或听到这样的(de)观点，中国(guo)经(jing)济的(de)崛(jue)起完全归功于(yu)其对全球化的(de)开放政策。我还想补充一点，毛泽东时代(dai)的(de)努力(li)和成就使得当今中国(guo)经(jing)济的(de)迅猛增长(chang)成为可能，同时中国(guo)的(de)开放政策一直处于(yu)政府的(de)严(yan)格管理之中；只有(you)在这种条件下(xia)，中国(guo)的(de)开放政策才能被认为有(you)益(yi)于(yu)其卓越的(de)经(jing)济成就。

从长(chang)远来看，这种对全球化的(de)开放政策之所以能够对中国(guo)产(chan)生如(ru)此积极的(de)影响(xiang)，是因为它(ta)完全符合连贯一致的(de)发展战略，并服从于(yu)满(man)足国(guo)内发展目(mu)标和发展需求的(de)需要。

我们(men)必须清楚地(di)认识到，如(ru)果没有(you)中国(guo)共产(chan)党制定(ding)出这样的(de)发展战略，如(ru)果没有(you)中国(guo)人(ren)民竭力(li)落实这一发展战略，如(ru)果中国(guo)共产(chan)党将中国(guo)纳入(ru)世界资本主义体系，那么中国(guo)经(jing)济甚至中国(guo)自身，都无法逃脱被彻底破(po)坏的(de)命运，正如(ru)在全球南方和东方的(de)许多国(guo)家所发生的(de)那样。我们(men)必须记住(zhu)一个基本点：在1949年10月中国(guo)革命胜利前的(de)一个多世纪里，对中国(guo)人(ren)民来说(shuo)，“开放”总是让人(ren)联想到投降(jiang)、破(po)坏、剥削、屈辱、腐朽和混乱。

费尔汉·巴伊尔：中国(guo)的(de)成功与西方的(de)发展模式有(you)何不同？

雷米·埃雷拉：中国(guo)政府实施的(de)发展战略取得了成功，并给中国(guo)人(ren)民带来了许多积极影响(xiang)，这与新(xin)自由(you)主义经(jing)济政策的(de)失败形成了鲜明对比，而后者在经(jing)济、社会、文化甚至道德(de)等(deng)各方面，都对西方国(guo)家的(de)工(gong)人(ren)造成了灾难性的(de)影响(xiang)。

让我举(ju)一个具体的(de)例子(zi)。中国(guo)国(guo)有(you)企业的(de)优势在于(yu)其管理方式不同于(yu)西方国(guo)际公司(si)。西方公司(si)在证券交易所上市，按照股东价值、股票(piao)升值和快速投资回报的(de)逻辑运营，这就要求其挤(ji)压一众国(guo)内外(wai)分包商，并在最大限度上向股票(piao)所有(you)者支付红利。

当地(di)时间2011年11月17日，美国(guo)纽约，“占领(ling)华尔街”示威声势浩大，标志着西方新(xin)自由(you)主义经(jing)济秩序的(de)破(po)产(chan)。（图片来源：IC photo）

但中国(guo)的(de)国(guo)有(you)企业不会这样做。如(ru)果它(ta)们(men)这样做，就会损(sun)害当地(di)中小(xiao)企业的(de)利益(yi)，甚至损(sun)害整(zheng)个国(guo)家的(de)工(gong)业结构(gou)。大部分中国(guo)大型国(guo)有(you)企业盈利的(de)目(mu)标不是充实私人(ren)股东，而是优先考虑(lu)生产(chan)性投资和客户服务。

归根结底，对于(yu)中国(guo)的(de)国(guo)有(you)企业来说(shuo)，利润低于(yu)西方竞争对手并不重要，只要它(ta)们(men)是为了更高更长(chang)远或国(guo)家战略利益(yi)服务，比如(ru)刺(ci)激当地(di)经(jing)济发展，而不是仅仅局限于(yu)眼前的(de)创利愿景。

费尔汉·巴伊尔：这种模式可以用(yong)新(xin)古典主义或新(xin)马克(ke)思主义模式来定(ding)义吗？

雷米·埃雷拉：首先，我认为中国(guo)人(ren)并不把自己(ji)的(de)发展战略视为“模式”，也不寻求输出或强加(jia)自己(ji)的(de)发展战略。他们(men)只是认为，世界上不同民族都有(you)一些经(jing)验教训值得借鉴，但不同民族也有(you)自己(ji)特定(ding)的(de)社会、历史和文化条件，应当自行决定(ding)其发展的(de)目(mu)标和发展方式。这种观点与西方的(de)观点大相径庭(ting)，西方希望世界上所有(you)国(guo)家都遵循其发展模式。

新(xin)古典主义模式在中国(guo)没有(you)立足之地(di)。请(qing)允许我补充一点，新(xin)古典经(jing)济学是当今经(jing)济学中的(de)主流，抑或称之为霸权(quan)，其目(mu)的(de)无非是为实施新(xin)自由(you)主义政策提供理论依据和伪科学的(de)辩护，这种意识形态反对社会正义的(de)实践和公共服务的(de)发展。

实际上，新(xin)古典经(jing)济学并不是一门(men)科学，而是科幻小(xiao)说(shuo)，或者，正如(ru)最近我在《对抗主流经(jing)济学以战胜资本主义》一书中论述的(de)那样，新(xin)古典主义经(jing)济学是一种自称为科学的(de)意识形态。

另一方面，我认为马克(ke)思主义尚未在科学上被彻底战胜。我不认为，在今天马克(ke)思主义有(you)任何真正的(de)竞争对手。在我们(men)生活的(de)世界中，资本主义制度仍占据主导地(di)位，尽(jin)管这种情(qing)况已有(you)一些重大变化，并且这些变化都有(you)待进一步(bu)解释(shi)，但不可否认的(de)是，马克(ke)思主义仍具有(you)现(xian)实意义。

尽(jin)管马克(ke)思主义自问世以来受到无数攻击，尽(jin)管有(you)人(ren)一再声称它(ta)已经(jing)过时，但马克(ke)思主义是持久的(de)、有(you)韧性的(de)，或者可以说(shuo)是“坚不可摧”的(de)。人(ren)们(men)在思考如(ru)何创造更美好世界时，总会以马克(ke)思主义作为其主要理论参照点。尽(jin)管马克(ke)思主义经(jing)常被教条化，尽(jin)管苏联解体对其不利，但今天的(de)马克(ke)思主义仍然保留着其精髓。对那些为社会主义而奋(fen)斗(dou)的(de)人(ren)们(men)来说(shuo)，其仍然是不可替代(dai)的(de)参照物(wu)。因此，它(ta)仍然是中国(guo)的(de)重要理论参考就不足为奇了。

费尔汉·巴伊尔：中国(guo)经(jing)济模式的(de)实施是否建立在理论基础(chu)之上？

雷米·埃雷拉：我想说(shuo)的(de)是，中国(guo)的(de)发展战略从中国(guo)传统思想中汲取养分，将儒家和道家思想等(deng)中国(guo)传统哲学思潮与马克(ke)思主义相结合，成为中国(guo)化、时代(dai)化的(de)马克(ke)思主义。我们(men)必须明白，这一理论与实践经(jing)验分析联系紧密(mi)。所有(you)这些都使得中国(guo)在面对当今挑(tiao)战，以及由(you)此延伸出的(de)诸多矛盾时，有(you)其独(du)到的(de)见解和适当的(de)解决方案(an)。

中国(guo)新(xin)时代(dai)社会主义是耐(nai)心的(de)、坚持的(de)、具体的(de)、务实的(de)、有(you)效的(de)，同时它(ta)不是二(er)元论，即按照绝对的(de)善恶原则评价形势和事物(wu)，没有(you)细微差别(bie)和中间状(zhuang)态；它(ta)立足长(chang)远，不怕矛盾和对立（例如(ru)与个人(ren)主动性或企业家精神有(you)关的(de)矛盾或对立），这些矛盾被视为互补和潜力(li)，而不是排斥和替代(dai)。

我们(men)可以从马克(ke)思主义中国(guo)化中汲取的(de)经(jing)验之一，就是在人(ren)与人(ren)、人(ren)与自然等(deng)对立面之间寻求和谐。中国(guo)的(de)政治话语强调以“社会和谐”和“稳定(ding)”为基本价值，以寻求“妥协”和“共识”为实现(xian)手段。

中国(guo)化的(de)马克(ke)思主义中有(you)许多概念(nian)不同于(yu)西方马克(ke)思主义中“阶级(ji)斗(dou)争”的(de)概念(nian)，西方马克(ke)思主义通常将其视为保守政权(quan)的(de)特征，并对此持怀疑态度。忽视这些概念(nian)就等(deng)于(yu)忘记了它(ta)们(men)在中国(guo)思想中作为“对立统一”和“积极辩证法”的(de)特殊含义。这些概念(nian)意味着，在个人(ren)私利与社会需求之间、个人(ren)利益(yi)与集体利益(yi)之间、需求与道义要求之间存在动态平衡。

简(jian)而言之，我们(men)可以说(shuo)，自毛泽东时代(dai)以来，中国(guo)人(ren)一直相信一种以螺旋式发展为基础(chu)的(de)进步(bu)形式，这种进步(bu)往往趋于(yu)平滑和缓和矛盾。在此背景下(xia)，社会主义不再是完美的(de)计(ji)划，而是一个不断建设的(de)过程。

费尔汉·巴伊尔：中国(guo)的(de)经(jing)济模式与二(er)战后苏联、东欧或巴尔干国(guo)家经(jing)济模式有(you)何异同？您如(ru)何评价？

雷米·埃雷拉：在1949年10月中国(guo)革命胜利后，中国(guo)立即引入(ru)了“苏联式经(jing)济模式”，并维持了若干年。然而，在20世纪60年代(dai)中国(guo)放弃了这一模式。在1950年加(jia)入(ru)经(jing)济互助(zhu)委员会（CMEA或COMECON）后，中国(guo)于(yu)1961年退出，并决定(ding)独(du)立自主地(di)制定(ding)自己(ji)的(de)发展战略。坦率地(di)说(shuo)，中国(guo)比苏联或中东欧国(guo)家做得更有(you)效。

苏联解体前夕，莫斯科市民排队(dui)购(gou)买商品(pin)。（图片来源：网络）

从1978年至1982年，中国(guo)面临(lin)着一系列经(jing)济问题，反映了毛泽东时代(dai)后的(de)过渡(du)期和实施“改(gai)革开放”结构(gou)性改(gai)革的(de)困(kun)难。尤(you)其是在1985至1986年期间，1984年中国(guo)引入(ru)了税制改(gai)革，这是迈向市场(chang)经(jing)济的(de)转折点之一。

随后，在苏联解体期间，中国(guo)进行了一次非常短暂(zan)的(de)“新(xin)自由(you)主义”的(de)试(shi)验，但很快就放弃了。这次试(shi)验的(de)结果是经(jing)济突然严(yan)重下(xia)滑，同时伴随着腐败的(de)爆发。此后中国(guo)中央政府大力(li)反腐，并取得了一定(ding)成效。幸运的(de)是，中国(guo)摒弃了新(xin)自由(you)主义的(de)选择，并坚持社会主义，如(ru)今，社会主义为绝大多数中国(guo)人(ren)带来了繁荣。

费尔汉·巴伊尔：声称中国(guo)采用(yong)了资本主义方法的(de)西方马克(ke)思主义者，是否正确评估(gu)了中国(guo)的(de)金融发展或财富增长(chang)？

雷米·埃雷拉：在西方马克(ke)思主义作家的(de)辩论中，绝大多数作者都认为中国(guo)是资本主义经(jing)济。例如(ru)，大卫·哈维（David Harvey）说(shuo)，他认为中国(guo)经(jing)济是“具有(you)中国(guo)特色的(de)新(xin)自由(you)主义”，自1978年改(gai)革开放以来，中国(guo)的(de)市场(chang)经(jing)济体制有(you)越来越多的(de)新(xin)自由(you)主义成分，并在他认为非常专制的(de)中央集权(quan)控制框架内运行。但我不同意他的(de)观点。

帕尼奇（Panitch）和金丁（Gindin）分析了中国(guo)融入(ru)世界经(jing)济体系的(de)后果。他们(men)认为，与其说(shuo)这是中国(guo)重新(xin)引导全球资本主义的(de)机会，不如(ru)说(shuo)中国(guo)只是像以前日本一样扮演(yan)了一个“补充”的(de)角(jiao)色，为美国(guo)提供维持其全球霸权(quan)所需的(de)资本流动。这将反过来导致中国(guo)倾(qing)向于(yu)开放金融市场(chang)，取消(xiao)控制资本流动的(de)工(gong)具，最终(zhong)削弱中国(guo)共产(chan)党的(de)权(quan)力(li)基础(chu)。我认为这些作家都错了。

其他的(de)马克(ke)思主义者，无论是中国(guo)人(ren)还是外(wai)国(guo)人(ren)——虽然人(ren)数较少，但同样重要——他们(men)认为，中国(guo)目(mu)前的(de)政治经(jing)济制度与“国(guo)家资本主义”相当或接(jie)近，并为未来留下(xia)了更广泛的(de)可能性。

就我而言，我认为今天中国(guo)的(de)制度仍然包含社会主义的(de)基本要素。一旦说(shuo)到这一点，对这一制度性质(zhi)的(de)解释(shi)就与市场(chang)社会主义相容了，我认为市场(chang)社会主义仍然建立在明确区别(bie)于(yu)资本主义的(de)基础(chu)上。我认为虽然中国(guo)有(you)许多亿万富翁，但不可能把中国(guo)的(de)制度说(shuo)成是资本主义制度，我更愿意把中国(guo)的(de)制度称为市场(chang)社会主义，或者说(shuo)有(you)市场(chang)的(de)社会主义。我认为，当中国(guo)人(ren)谈(tan)论中国(guo)特色社会主义时，我们(men)必须认真对待。这不仅仅是宣传，而是现(xian)实，是他们(men)的(de)现(xian)实。

值得注意的(de)是，在货币和金融层面，中国(guo)政府不仅能够应对金融市场(chang)的(de)力(li)量，而且还能够通过捍(han)卫本国(guo)货币筑起一道“货币长(chang)城”。他们(men)成功地(di)让货币为发展服务。强大的(de)战略规划是社会主义道路的(de)一个显著特点，其战略规划技术更加(jia)灵活、更加(jia)现(xian)代(dai)化、更加(jia)适应当今的(de)需要，因而也更加(jia)有(you)效。国(guo)家对货币和所有(you)主要银行的(de)控制是必要条件，对金融机构(gou)的(de)活动和外(wai)国(guo)公司(si)在本国(guo)的(de)行为进行密(mi)切监督也是必要条件。在中国(guo)，国(guo)家控制着资本主义，而不是相反。至少到目(mu)前为止是这样。

2022年8月14日，上海，上海自贸区临(lin)港(gang)新(xin)片区滴水湖畔(pan)，塔吊林(lin)立，机械(xie)轰鸣(ming)。（图片来源：IC photo）

费尔汉·巴伊尔：邓小(xiao)平对今天的(de)中国(guo)有(you)何意义？

雷米·埃雷拉：1977年8月，中国(guo)共产(chan)党第十一次全国(guo)代(dai)表大会召开；1978年底，经(jing)济改(gai)革推进，邓小(xiao)平掌权(quan)。邓小(xiao)平的(de)想法不是要放弃社会主义，而是想办法让绝大多数中国(guo)人(ren)摆脱贫困(kun)，让国(guo)家实现(xian)“小(xiao)康社会”。自习近平主席执(zhi)政以来，社会主义的(de)发展战略得到贯彻落实，国(guo)家的(de)总体政策取向更加(jia)倾(qing)向于(yu)不富裕阶层和欠发达地(di)区。

理解“中国(guo)社会主义”的(de)困(kun)难源于(yu)其领(ling)导人(ren)拒绝将其解释(shi)为“普遍贫乏”或“共同贫困(kun)”。中国(guo)共产(chan)党领(ling)导人(ren)试(shi)图做到并成功做到的(de)是，在毛泽东时代(dai)使广大中国(guo)人(ren)民摆脱贫困(kun)，在邓小(xiao)平时代(dai)使中国(guo)达到“小(xiao)康社会”的(de)水平。从那时起，作为革命逻辑的(de)延续，他们(men)的(de)愿望就是让绝大多数人(ren)都能过上富裕的(de)生活，能买到各种各样的(de)消(xiao)费品(pin)，享受富足的(de)生活。这岂不是一石二(er)鸟，证明社会主义能够而且必须战胜资本主义吗？

费尔汉·巴伊尔：您能详细谈(tan)谈(tan)中国(guo)经(jing)济增长(chang)的(de)情(qing)况吗？

雷米·埃雷拉：我们(men)经(jing)常听到有(you)人(ren)说(shuo)，中国(guo)经(jing)济国(guo)内生产(chan)总值（GDP）的(de)高速增长(chang)，是因为1978年以来中国(guo)实行资本主义，这种说(shuo)法是错误的(de)。恰恰相反。中国(guo)经(jing)济之所以高速增长(chang)，是因为在中国(guo)共产(chan)党领(ling)导下(xia)，中国(guo)政府成功阻止了资本主义对国(guo)家的(de)控制，并在全社会范围内进行了大规模的(de)财富再分配(pei)。

我要补充的(de)是，即使有(you)些人(ren)相信中国(guo)的(de)制度是资本主义的(de)（我并不这样认为），并声称中国(guo)的(de)高速增长(chang)只是从1978年才开始(shi)的(de)，他们(men)的(de)说(shuo)法也是错误的(de)。因为在毛泽东时代(dai)，中国(guo)的(de)经(jing)济增长(chang)就已经(jing)非常非常高了，远远高于(yu)其他实行计(ji)划经(jing)济的(de)国(guo)家，甚至高于(yu)许多西方工(gong)业化国(guo)家。西方领(ling)导人(ren)想要掩盖这一事实，因为他们(men)无法承认社会主义国(guo)家可以取得成功，尤(you)其是比资本主义国(guo)家更加(jia)成功。

我不得不说(shuo)，中国(guo)共产(chan)党的(de)目(mu)标不是在经(jing)济上接(jie)管一切，而是在政治上总体把控——这两(liang)者并不相同。中国(guo)领(ling)导人(ren)曾多次表示，在混合体制下(xia)鼓(gu)励公私活动并存，是尽(jin)可能发展国(guo)家生产(chan)力(li)、提高发展水平的(de)必由(you)之路。使用(yong)一切手段，包括吸引外(wai)资、引进先进技术，都不是为了放弃社会主义，而是为了改(gai)善人(ren)民的(de)生活条件，不断深化由(you)社会主义向共产(chan)主义过渡(du)的(de)进程。

中国(guo)仍然是一个发展中国(guo)家，其人(ren)均国(guo)内生产(chan)总值（GDP）仍然不高，这一进程将是漫(man)长(chang)、艰难、充满(man)矛盾和风险(xian)的(de)。然而，值得强调的(de)是，这一制度仍有(you)许多明显不同于(yu)资本主义的(de)特征，而且这些特征有(you)助(zhu)于(yu)发挥社会主义的(de)潜力(li)，实现(xian)社会主义理想。因此我们(men)建议认真对待该(gai)国(guo)政治领(ling)导人(ren)的(de)讲话。

费尔汉·巴伊尔：中国(guo)领(ling)导人(ren)同美国(guo)总统拜登的(de)会晤是否预示着中国(guo)在国(guo)际舞(wu)台上，尤(you)其是在非洲、拉丁美洲和中东地(di)区，将从经(jing)济主导地(di)位转向更明显的(de)政治存在？以及中国(guo)对俄罗斯的(de)态度如(ru)何？中国(guo)是否希望成为多极世界的(de)中心？

雷米·埃雷拉：中国(guo)无意取代(dai)美国(guo)成为世界霸主。中国(guo)既没有(you)这样的(de)想法，也没有(you)这样的(de)意愿。另一方面，很明显，中国(guo)正在促进建设一个多极化的(de)世界，而不是继续维护美国(guo)统治的(de)单极世界。中国(guo)领(ling)导人(ren)在国(guo)际关系中寻求普遍和平与平衡，但很显然，他们(men)将捍(han)卫国(guo)家的(de)主权(quan)，不屈服于(yu)外(wai)国(guo)统治。

关于(yu)中美之间的(de)贸易战，我们(men)与中国(guo)作者共同撰写了一篇文章，题为《转败为胜？透视中美贸易战》的(de)文章。文章指出，自1978年以来，在两(liang)国(guo)贸易额相等(deng)的(de)条件下(xia)，中国(guo)在中美贸易中花费的(de)劳动时间高于(yu)美国(guo)，两(liang)国(guo)之间存在着有(you)利于(yu)美国(guo)而不利于(yu)中国(guo)的(de)不平等(deng)价值交换。换句话说(shuo)，虽然在过去十年中，中国(guo)双边贸易顺差不断增加(jia)。但根据我们(men)的(de)计(ji)算，在出口所包含的(de)劳动时间方面，中美贸易对美国(guo)有(you)利。

在这种自相矛盾的(de)背景下(xia)，2018年爆发的(de)对华贸易战可以被解释(shi)为，美国(guo)在面对其主要新(xin)兴竞争对手中国(guo)时，其贸易优势持续下(xia)滑，因此当时特朗普政府试(shi)图以此来减缓其劣势。

费尔汉·巴伊尔：中国(guo)将如(ru)何组织国(guo)际经(jing)济关系，促进世界多极化，以抗衡美国(guo)的(de)主导地(di)位？以上海合作组织和金砖国(guo)家为例，其能否在不久的(de)将来建立一个全球支付体系来制衡美元的(de)主导地(di)位？

雷米·埃雷拉：中国(guo)已经(jing)意识到，美国(guo)统治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de)两(liang)大支柱是军事和货币。因此，中国(guo)建立了上海合作组织等(deng)战略联盟，并积极参加(jia)金砖国(guo)家等(deng)经(jing)济联盟。军事和货币这两(liang)大支柱相互依存，十分脆弱。因此，其发起了一系列颇具创新(xin)性的(de)大胆倡议。

我在《金钱》一书中提到了相关内容。例如(ru)，中国(guo)正在挑(tiao)战石油(you)市场(chang)的(de)现(xian)行秩序。中国(guo)是世界上最大的(de)石油(you)进口国(guo)。自2018年起，中国(guo)决定(ding)在上海国(guo)际能源交易中心，推广以人(ren)民币计(ji)价的(de)石油(you)期货合约，并允许外(wai)国(guo)投资者进入(ru)。此举(ju)旨在与伦敦布伦特原油(you)和纽约西德(de)克(ke)萨斯中质(zhi)原油(you)竞争。此前，这两(liang)者一直为华尔街原油(you)价格和商品(pin)期货合约设定(ding)标准，且从未遇到过实质(zhi)性的(de)竞争。

在此背景下(xia)，中国(guo)和俄罗斯决定(ding)推出一种新(xin)的(de)全球替代(dai)货币，称为“石油(you)-人(ren)民币-黄金”，这种货币有(you)望取代(dai)美元。“石油(you)-人(ren)民币-黄金”是一个以石油(you)为基础(chu)、与黄金挂钩的(de)全球货币项目(mu)，这已是华盛顿无法企及的(de)壮(zhuang)举(ju)。

2023年10月27日，收单以数字人(ren)民币购(gou)置的(de)原油(you)交易完成结算（图片来源：新(xin)华网截图）

实际上，中国(guo)的(de)优势不仅在于(yu)其国(guo)内生产(chan)总值增长(chang)率较高，还在于(yu)它(ta)领(ling)先于(yu)美国(guo)，是全球最大的(de)黄金生产(chan)国(guo)和购(gou)买国(guo)，俄罗斯位居第三位。我们(men)可以看到，中俄合作已形成一个经(jing)济上充满(man)活力(li)、军事上具有(you)威慑力(li)、有(you)能力(li)抗衡美国(guo)的(de)可靠力(li)量。

2018年，北京在全球能源交易所主动推动了“石油(you)-人(ren)民币-黄金”交易机制。随后又(you)实施了“金属-人(ren)民币-黄金”机制。中国(guo)提出用(yong)收到的(de)人(ren)民币兑换黄金，用(yong)于(yu)石油(you)供应和金属采购(gou)。这些事件将对全球体系产(chan)生重大影响(xiang)。

费尔汉·巴伊尔：在说(shuo)服伊朗和沙特阿拉伯进行外(wai)交谈(tan)判后，中国(guo)能否在解决俄罗斯与西方之间的(de)冲突以及巴以冲突方面取得类似(si)的(de)成功？

雷米·埃雷拉：当然，多年来，中国(guo)在化解现(xian)有(you)国(guo)际冲突方面发挥着越来越积极、越来越重要的(de)作用(yong)。在以美国(guo)为首的(de)北约和俄罗斯之间的(de)乌克(ke)兰战争中，以及在美国(guo)和欧盟支持的(de)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的(de)战争中，我们(men)可以看到了中国(guo)的(de)积极斡旋。

不久前，我们(men)看到中国(guo)呼吁(yu)巴基斯坦伊朗双方保持冷静克(ke)制，避免爆发冲突的(de)。我们(men)可以把中国(guo)看作南方国(guo)家的(de)代(dai)表，这些国(guo)家正在寻求发展的(de)道路而不是战争的(de)道路。这就是要仔细分析中国(guo)想说(shuo)什(shi)么和要什(shi)么的(de)重要原因。

中国(guo)的(de)国(guo)际战略基于(yu)五项原则：1）尊重主权(quan)和领(ling)土完整(zheng)；2）互不侵犯；3）互不干涉内政；4）平等(deng)互利；5）和平共处。我们(men)必须承认，中国(guo)关于(yu)维护和平，促进和平解决现(xian)有(you)冲突的(de)声明正在受到尊重。要知道，中国(guo)在近现(xian)代(dai)史上从未推行过殖民扩张政策。今天，中国(guo)不希望重现(xian)“冷战”的(de)气氛，因为这与其在国(guo)家间保持和平的(de)理念(nian)背道而驰。

中国(guo)反对一切军事联盟，也从未加(jia)入(ru)过任何军事联盟，即使是针对“伊斯兰国(guo)”（“ISIS”）的(de)联盟。中国(guo)没有(you)在海外(wai)建立任何军事基地(di)，只有(you)一个位于(yu)吉布提的(de)基地(di)，中国(guo)称其为位于(yu)敏感海域的(de)“后勤保障设施”。这与西方大国(guo)，尤(you)其是有(you)煽动他国(guo)政变和军事干预历史的(de)美国(guo)形成了鲜明对比。“合作”是中国(guo)政策的(de)关键词，同时也是发展优先和双赢原则的(de)应有(you)之义。

费尔汉·巴伊尔：在美国(guo)战争经(jing)济的(de)背景下(xia)，中国(guo)能否以更积极的(de)姿态促进地(di)区和世界和平？在这种情(qing)况下(xia)，如(ru)何评价“一带一路”项目(mu)？

雷米·埃雷拉：军工(gong)复(fu)合体在美国(guo)经(jing)济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de)作用(yong)，但它(ta)现(xian)在愈发令人(ren)担忧。在国(guo)内，军工(gong)复(fu)合体越来越不尊重所谓的(de)“民主”；在国(guo)外(wai)，它(ta)几乎从未真正尊重过“民主”，这对西方标榜的(de)民主价值观构(gou)成了威胁(xie)。

美国(guo)及其北约盟友的(de)军费开支占世界军费总额的(de)一半以上，我在《美国(guo)海外(wai)基地(di)和军事参谋部笔记》中也计(ji)算过，美国(guo)在全球有(you)1150多个军事基地(di)。而美国(guo)目(mu)前正陷入(ru)经(jing)济危机，处境艰难，会逐渐将整(zheng)个世界推向战争。他们(men)越来越不避讳，公开表达希望将新(xin)冲突转移(yi)到远东，特别(bie)是台湾(wan)。

中国(guo)必须抵制美国(guo)的(de)挑(tiao)衅，避免战争，但同时也必须捍(han)卫自己(ji)的(de)利益(yi)和领(ling)土。因此，统一仍是中国(guo)的(de)当务之急。美国(guo)政府正在加(jia)剧曾经(jing)让苏联屈服的(de)军备竞赛(sai)。但是，这场(chang)危险(xian)竞赛(sai)已不足以影响(xiang)一个经(jing)济健康、拥有(you)足够威慑力(li)的(de)中国(guo)。

更重要的(de)是要认识到，陷入(ru)系统性危机的(de)资本主义再也无法通过追求眼前利益(yi)最大化的(de)逻辑找到解决问题的(de)办法，它(ta)正变得越来越危险(xian)。在公司(si)破(po)产(chan)、大规模失业、股市崩盘(pan)和银行业不稳定(ding)之间，今天资本系统性危机恶化的(de)可能性极高。尤(you)其是自2008年经(jing)济危机以来，美国(guo)几乎没有(you)进行任何改(gai)革，所有(you)条件都已具备，资本体系的(de)矛盾将更加(jia)突出。当前最紧迫的(de)问题，是结束在美国(guo)主导下(xia)通过战争“组织”世界体系的(de)做法。捍(han)卫和平是当务之急，因此，我们(men)必须将金融寡头(tou)操纵(zong)的(de)战争机器置于(yu)公众和民主的(de)控制之下(xia)。

这就是丝(si)绸之路这一伟大计(ji)划的(de)由(you)来，“一带”指陆上丝(si)绸之路，“一路”指海上丝(si)绸之路，两(liang)者均已部分实施。亚洲国(guo)家对这一合作尤(you)为感兴趣，因为中国(guo)的(de)远近邻国(guo)，如(ru)中东国(guo)家，没有(you)足够的(de)投资来发展。而且中国(guo)也看到了“一带一路”可以刺(ci)激西部省份发展的(de)优势。因为与中国(guo)东部沿海省份相比，西部省份的(de)发展相对滞后。非洲国(guo)家也很感兴趣，因为它(ta)们(men)是受“欠发达”影响(xiang)最严(yan)重的(de)国(guo)家。我们(men)不能说(shuo)这种合作是完美的(de)，因为它(ta)侧重于(yu)原材料的(de)供应。但对非洲国(guo)家来说(shuo)，中国(guo)提供基础(chu)设施、修建医院和道路以换取原材料供应是非常重要的(de)。

丝(si)绸之路一直通往欧洲，这引起了人(ren)们(men)的(de)反感，因为它(ta)来自一个战略竞争对手。如(ru)果欧洲经(jing)济体在原则上有(you)能力(li)发展自己(ji)，并有(you)足够的(de)投资，为什(shi)么其中一些国(guo)家如(ru)此欢迎中国(guo)的(de)投资？原因显而易见：经(jing)济不景气甚至陷入(ru)经(jing)济衰退的(de)欧洲国(guo)家，是欧盟新(xin)自由(you)主义紧缩政策、削减债务开支以及私有(you)化的(de)受害者，他们(men)准备将资产(chan)卖给出价最高者，并将中国(guo)的(de)投资视为发展自身的(de)一种手段。中国(guo)在欧盟以外(wai)进行了许多投资，尤(you)其是在巴尔干地(di)区。因此，17个东欧和南欧国(guo)家（其中11个是欧盟成员国(guo)）加(jia)入(ru)丝(si)绸之路倡议也就不足为奇了。

丝(si)绸之路不会局限于(yu)欧亚大陆和非洲。与拉丁美洲和加(jia)勒比国(guo)家的(de)合作，特别(bie)是与该(gai)地(di)区最贫穷国(guo)家的(de)合作已经(jing)取得了很大进展。发展援助(zhu)主要由(you)丝(si)绸之路基金这一主权(quan)财富基金和公共银行的(de)优惠利率贷款提供。

然而，中国(guo)并不想成为这个项目(mu)的(de)唯一资助(zhu)者，而是希望让所有(you)有(you)能力(li)参与这些贷款的(de)国(guo)家都参与进来。因为这些贷款与世界银行或国(guo)际货币基金组织所提供的(de)贷款不同，不会对其资助(zhu)的(de)国(guo)家强加(jia)政治经(jing)济条件，这些贷款将成为被资助(zhu)国(guo)快速发展的(de)基础(chu)。

这就是亚洲基础(chu)设施投资银行成立的(de)原因，如(ru)今该(gai)银行已有(you)近百名成员。法国(guo)、德(de)国(guo)和英国(guo)都是亚投行的(de)成员，但美国(guo)却不是，这可能是因为它(ta)无法像控制国(guo)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一样控制该(gai)银行；虽然中国(guo)是该(gai)银行的(de)最大股东，但其明确表示不谋求一票(piao)否决权(quan)。

亚洲基础(chu)设施投资银行创立于(yu)2015年12月25日，截至2023年6月底，亚洲基础(chu)设施投资银行已有(you)106个成员（图片来源：IC photo）

总之，丝(si)绸之路在短短几年内取得了巨大发展：截至2023年9月，中国(guo)已与150多个国(guo)家，30多个国(guo)际组织签署了230多份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

中国(guo)应该(gai)明确指出，“一带一路”倡议旨在排除(chu)一切政治因素，这是一项“向所有(you)国(guo)家开放”的(de)倡议，它(ta)除(chu)了共同发展之外(wai)没有(you)其他目(mu)标。其中也会有(you)一些伙伴关系侧重于(yu)经(jing)济合作和多边贸易区建设，例如(ru)区域全面经(jing)济伙伴关系，它(ta)将创建世界上最大的(de)自由(you)贸易区，涵(han)盖30亿居民，占据30%的(de)世界GDP。在这种伙伴关系中，美国(guo)的(de)霸权(quan)地(di)位将受到挑(tiao)战，因为贸易和投资将不再以美元，而是以各国(guo)货币进行。

最后，我们(men)认识到，资本主义本身已经(jing)变得不可持续。很明显，这个本质(zhi)上致力(li)于(yu)无限和无限制积累(lei)的(de)制度，同有(you)限和有(you)限的(de)地(di)球是不相容的(de)。资本主义以制造越来越不平等(deng)的(de)逻辑，破(po)坏了任何形式的(de)社会和谐。中国(guo)声称要通过控制资本主义的(de)动力(li)来实现(xian)发展。但现(xian)在，这些动力(li)必须受到限制。中国(guo)的(de)“市场(chang)社会主义”必须逐步(bu)摆脱资本主义，才能真正为人(ren)类找到另一条发展道路。这才是真正的(de)目(mu)标，按照中国(guo)政府的(de)说(shuo)法，今天更为明确的(de)是，从资本主义借来的(de)某(mou)些特征可以“在过桥之前”使用(yong)，它(ta)们(men)在通往共产(chan)主义的(de)社会主义过渡(du)中并不是漫(man)长(chang)的(de)“弯(wan)路”。

来源|观察者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