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cha)者网 陶立烽】
随着新发展理念深入人心(xin)，业(ye)界对于绿色低碳的生(sheng)产(chan)生(sheng)活更为关注。日前，2024上海国际碳中和技术、产(chan)品与成果博(bo)览会（“碳博(bo)会”）在上海召开。此次博(bo)览会上，业(ye)界人士围(wei)绕城(cheng)市空间规划、能源高效利用(yong)到(dao)循环(huan)再生(sheng)等多个领域，对新方案、新技术的创(chuang)新应用(yong)进行了深入交流(liu)和探讨(tao)，共同为推动(dong)绿色低碳发展贡献智慧和力量。
会议期间，观察(cha)者网与麦肯锡全球资深董事合(he)伙人（荣休）、麦肯锡全球研究院原联席院长(chang)罗拉·沃索（Lola Woetzel）进行了对话(hua)。
在对话(hua)中，沃索谈及(ji)了全球可再生(sheng)能源的现状(zhuang)，中国双碳目标的前景，以及(ji)今年11月份将在阿塞拜疆(jiang)召开的气候变化大(da)会。
沃索指出，可再生(sheng)能源的一大(da)挑战在于存储(chu)。当前，我们主要(yao)依赖化石能源领域进行能源存储(chu)。但随着可再生(sheng)能源的逐渐增多，若干年后其产(chan)量将远超化石能源，届(jie)时(shi)我们不得不考虑增加能源存储(chu)设施，储(chu)能电池(shi)的成本将大(da)幅(fu)上升。因此，也许在10年或20年后，电网成本、电力成本和可再生(sheng)能源成本将开始上升，这将是氢能技术发展的一个重要(yao)契机。
同时(shi)，对于气候国际合(he)作，沃索在对话(hua)中多次提(ti)到(dao)，亟待建立气候多边投资担保机构，尤其是对发展中国家而(er)言，因为这能推动(dong)私营部门的气候投资。
观察(cha)者网：当前全球可再生(sheng)能源领域的发展现状(zhuang)如何？中国目前在新能源领域发展处(chu)于什么水平？
沃索：在可再生(sheng)技术领域，目前正(zheng)站在一个关键的转折点。具体来说，大(da)约10%的技术，如光伏，已(yi)经实现了大(da)规模商(shang)业(ye)应用(yong)。另有40%的技术，如电动(dong)汽车电池(shi)，正(zheng)在逐步落地，但仍需(xu)进一步努力以提(ti)升其市场竞(jing)争力。同时(shi)，还(hai)有大(da)约40%的技术，包括碳捕获(huo)和中小型核反应堆（SMR），目前仍处(chu)在实验阶段，需(xu)要(yao)在更大(da)规模的应用(yong)中验证其效果。最后一小部分则仍在开发中，比如核聚变或锂空气电池(shi)。
所以在一系列技术中，只有一小部分已(yi)经商(shang)业(ye)化了，但90%还(hai)没有。
在这个过(guo)程中，中国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作为全球最大(da)的工业(ye)经济体，中国不仅保持着其领先地位，而(er)且在推动(dong)可再生(sheng)能源技术的发展和大(da)规模部署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yao)的作用(yong)。可以说，没有中国的积极参与和贡献，全球可再生(sheng)能源产(chan)业(ye)的蓬勃发展将难以为继。这是一个巨(ju)大(da)的机遇，也是当前我们面临的挑战。
2024年2月6日，全球首个开工建造的陆上商(shang)用(yong)多用(yong)途模块式小型压水堆“玲龙一号”外穹顶在进行吊装作业(ye)（新华社(she)记者 张丽芸 摄(she)）
观察(cha)者网：一些国家指责中国在汽车和光伏等产(chan)业(ye)存在产(chan)能过(guo)剩，您怎么看(kan)待？
沃索：在我看(kan)来，中国的工业(ye)利用(yong)率通常在75%到(dao)80%区间。鉴于这一水平，产(chan)能过(guo)剩现象确实存在，因为总产(chan)能往往超出实际使用(yong)需(xu)求。
因此，我不认为现在中国新能源行业(ye)的产(chan)能水平有什么特别(bie)的异(yi)常，与其他行业(ye)相比，新能源行业(ye)的产(chan)能水平大(da)体相当。而(er)且中国新能源行业(ye)极具竞(jing)争力，一直在积极寻求降低成本的方法。
因此，你可能会发现，尽管市场在不断增长(chang)，但你的利润却没有同步增加。这主要(yao)是因为企业(ye)在努力争夺市场份额(e)和拓展新客(ke)户的过(guo)程中，可能需(xu)要(yao)投入更多的资源和资金。
另外我想说，如果我们坚(jian)信气候变化问题的重要(yao)性，并致力于将全球气温上升控制在1.5或2摄(she)氏度以内(nei)的目标，那么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实际上需(xu)要(yao)更多的电动(dong)汽车和电池(shi)。所以这意味着新能源行业(ye)仍有巨(ju)大(da)的发展空间和潜力，这个行业(ye)的前行之路还(hai)很(hen)长(chang)。
观察(cha)者网：您认为该如何激发市场对可再生(sheng)能源的需(xu)求和兴趣？有哪些激励(li)措施和商(shang)业(ye)模式？
沃索：我想经济学家都会告(gao)诉你，最重要(yao)的是碳价格。
目前，全球范围(wei)内(nei)已(yi)建立起多个碳交易市场，但这些市场的规模和影响力仍然有限。如果没有一个普遍接受的碳价格，大(da)多数公司都是无利可图的，所以想要(yao)推动(dong)降碳技术发展，得让那些有能力降碳的企业(ye)盈利，那么交易价格需(xu)要(yao)达(da)到(dao)100美元(yuan)/吨。
市场的竞(jing)争机制将促使这些技术不断进步，变得更加高效和具有成本效益。随着技术的进步，企业(ye)可以降低生(sheng)产(chan)过(guo)程中的碳排放，进而(er)在现行的碳价格下依然保持盈利。
此外，无论是风能、太阳能电池(shi)、生(sheng)物科技还(hai)是农业(ye)等领域，还(hai)有很(hen)多通过(guo)碳交易推动(dong)技术进步、降低成本的空间。因此，建立一个完(wan)善、高效的碳交易市场，对于推动(dong)全球低碳经济的发展至关重要(yao)。
观察(cha)者网：对于发展中国家而(er)言，推动(dong)可再生(sheng)能源产(chan)业(ye)发展还(hai)有哪些阻碍？如何通过(guo)国际合(he)作来克服？
沃索：发展中国家必须(xu)全面考量环(huan)境、经济、社(she)会等多重现实因素。它(ta)们面临资源有限、就业(ye)压力大(da)以及(ji)城(cheng)市化进程加速(su)等多重挑战。
为了帮助这些国家能够利用(yong)环(huan)保技术，首先，前提(ti)是确保经济的稳健(jian)运行。环(huan)保技术即便不能盈利，也需(xu)保证其可持续性。同时(shi)，就业(ye)问题至关重要(yao)，应当优先考虑本地人员的就业(ye)，将其作为投资的一部分。我们需(xu)要(yao)确保在创(chuang)造经济价值的同时(shi)，促进资产(chan)健(jian)康持续发展。当然，最大(da)的资产(chan)是我们人类自身。
另外，我们关注气候问题，并非仅着眼于当前，更是为了子孙(sun)后代的未来。如果你关心(xin)孩子们未来30年、40年、50年后的生(sheng)活环(huan)境，那么避免未来可能出现的极端气候事件(jian)，如热浪、洪(hong)水等，便成为当下刻不容缓的投资理由(you)。
这不仅仅是对未来的担忧，更是一场关乎集体命运的讨(tao)论。因此，联合(he)国作为国际合(he)作的平台，是推进这一对话(hua)的理想场所。
多边开发银(yin)行，如亚投行、新开发银(yin)行等，他们愿意代表全球利益，承(cheng)担风险进行投资。这就是我所说的保险单(dan)。因此，我认为最重要(yao)的是创(chuang)建气候多边投资担保机构（气候MIGA），为那些在高风险领域进行投资的人提(ti)供(gong)必要(yao)的保障。
气候投资同样充满不确定性，但最大(da)的在于不采取行动(dong)，觉得未来不会发生(sheng)风险。然而(er)，我们深知30年后我们都还(hai)会在地球上，那是可能会面临更加严峻的气候挑战。因此，我愿意冒这个险的，我会给(gei)你提(ti)供(gong)一份保险单(dan)，上面写着：“我相信这样做会有所不同”。我相信，这份保险单(dan)终(zhong)将带来回报，因为通过(guo)我们的努力，未来将会比现在更加健(jian)康与美好。这就是我所认为的气候融资模式。
观察(cha)者网：您如何看(kan)待中国的双碳目标？对中国碳交易市场的建设发展有什么建议？
沃索：我觉得这个目标很(hen)好。在我看(kan)来，中国对环(huan)境监管有着悠久(jiu)的历史。中国一直在监管双碳目标领域的企业(ye)。但在不同阶段会专注于不同的事，起初，中国主要(yao)关注水污(wu)染问题，随后将重点转向垃圾填(tian)埋场的治理，再到(dao)如今的加强能耗约束和碳排放管理。
我认为双碳目标是一个比较(jiao)现实的目标。随着中国在经济发展中大(da)规模推进应用(yong)技术的研发与应用(yong)，这些技术不仅有望在全球范围(wei)内(nei)产(chan)生(sheng)深远影响，而(er)且因其全球性的应用(yong)前景，预计其规模将十分庞大(da)，成本也将得到(dao)显著降低。
就气候碳交易市场而(er)言，我认为我们都期待的是中国以及(ji)世界各地碳交易市场的整合(he)。如果我是一名欧洲投资者，出于减少碳排放的考量，我会非常倾向于投资中国的碳减排项目。然而(er)，目前由(you)于两大(da)市场间缺乏互(hu)操作性，这一愿望尚难实现。所以我们都在期待。因此，我们都在翘首以盼，希(xi)望看(kan)到(dao)统一碳交易市场的建立。但这一目标的实现需(xu)要(yao)时(shi)间，也需(xu)要(yao)各方共同努力，收集并共享大(da)量相关信息。
观察(cha)者网：新能源在蓬勃发展的同时(shi)，如何处(chu)理传统能源，如何平衡两者的关系？
沃索：这是一个巨(ju)大(da)的挑战，主要(yao)集中在经济层(ceng)面。当然，对中国而(er)言，好消息是拥有丰富的化石能源储(chu)备，大(da)量的燃煤发电厂和管道中充足的天然气资源，足以支撑中国几十年的能源需(xu)求。然而(er)，关闭这些设施的成本高昂，不仅会造成资金浪费，还(hai)可能对就业(ye)产(chan)生(sheng)负面影响，特别(bie)是在那些依赖煤炭资源的地区，如内(nei)蒙古、宁夏等。因此，化石能源问题既是一个经济挑战，也伴随着社(she)会层(ceng)面的挑战。
地方政府在面对转型时(shi)，往往会提(ti)出这样的疑(yi)问：虽然建立一个全新的能源系统是未来的方向，但当前的旧能源系统运行良好，为何急于变革(ge)？
然而(er)，从另一角度看(kan)，新能源设备能够促进经济活动(dong)，这意味着中国需(xu)要(yao)继续投资，并可能在未来几年内(nei)加大(da)投资力度，这些投资将主要(yao)用(yong)于可再生(sheng)能源的开发以及(ji)旧能源的逐步淘(tao)汰。
观察(cha)者网：日本拥有较(jiao)多氢能的专利，但是中美大(da)多没有走这条赛道？您如何看(kan)待氢能发展？
沃索：我对氢作为绿色能源存储(chu)方式的理解是这样的：如果你在宁夏或其他地方有一个发电厂，可以利用(yong)太阳能制氢，然后将其储(chu)存在氢容器中，并转移(yi)到(dao)所需(xu)要(yao)的地方使用(yong)。
然而(er)，由(you)于氢气的分子结构较(jiao)小，氢气容易泄露且存在爆炸风险，这使得氢气的运输变得尤为棘手。当前，氢气运输的基(ji)础设施建设面临诸多困难，且成本高昂，因此人们更倾向于直接输送(song)电力。
不过(guo)，可再生(sheng)能源的一大(da)挑战在于存储(chu)。目前，我们实际上主要(yao)依赖化石能源领域进行能源存储(chu)。你可以选择以60%、70%、80%的速(su)度运行燃煤发电厂。但随着可再生(sheng)能源的逐渐增多，若干年后其产(chan)量将远超化石能源，届(jie)时(shi)我们不得不考虑增加能源存储(chu)设施，储(chu)能电池(shi)的成本将大(da)幅(fu)上升。因此，也许在10年或20年后，电网成本、电力成本和可再生(sheng)能源成本将开始上升，这将是氢能技术发展的一个重要(yao)契机。
2024年5月31日，一名工作人员在江苏国富氢能技术装备股份有限公司的储(chu)氢罐生(sheng)产(chan)车间内(nei)作业(ye)。（新华社(she)记者 杨(yang)磊 摄(she)）
观察(cha)者网：今年气候变化大(da)会将于11月在阿塞拜疆(jiang)首都巴库召开，您对此次大(da)会有什么期待？
沃索：我在这里做一个小预测。从现在到(dao)气候变化大(da)会开幕那会儿，我们很(hen)可能会遭遇至少一次，甚至两到(dao)三次的重大(da)气候灾害。如山火、洪(hong)水等，这些灾害无疑(yi)将再次提(ti)醒我们，气候变化问题亟待关注。
因此，我希(xi)望本次气候变化大(da)会能成为一个转折点，促使各国加大(da)在气候适应方面的投入，为应对气温上升带来的挑战做好准备，从而(er)让我们在全球气候变化的冲击下感到(dao)更加安全。过(guo)去，各国虽然做了很(hen)多承(cheng)诺，但实际投入却远远不够。我们需(xu)要(yao)深思，能够为发展中国家在气候适应方面做些什么，比如帮助他们建设更加完(wan)善的基(ji)础设施等。
最后，我希(xi)望全球各国特别(bie)是新兴市场的国家能够深刻理解，解决气候问题的关键在于自身，需(xu)要(yao)通过(guo)共同努力，创(chuang)建气候多边担保机构，能够实现这一目标，就已(yi)经是一个值得称赞的成就。
总而(er)言之，我认为当前最重要(yao)的两件(jian)事：一是积极筹措资金，用(yong)于全球气候变化的适应工作；二是各国共同努力，致力于建设气候融资的多边担保机构，为应对气候变化提(ti)供(gong)坚(jian)实的金融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