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nan)京林业大学副教(jiao)授宋凯自杀离世的悲(bei)剧，引发广泛关(guan)注。
据(ju)学校(xiao)官网信息，1986年出(chu)生的宋凯，本科毕业于天津工业大学，北京大学硕士，加拿(na)大UBC博士、博士后。2019年，时年33岁的宋凯作为高层次人才被引进到南(nan)京林业大学生态(tai)与环境学院。
宋凯生前所在的环境工程系系主任(ren)回应媒体称，本校(xiao)没有“非(fei)升即(ji)走”政策，只是按照聘用合同进行正常考(kao)核，该教(jiao)师考(kao)核未通(tong)过，由副教(jiao)授降级为讲师。另外(wai)，该校(xiao)人事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宋凯并没有被降职。
但从目前的报道看，宋凯生前确实面临着不(bu)小的考(kao)核压力。比如宋凯因为有基金项(xiang)目申请书要(yao)交，年后开始就“忙得(de)不(bu)得(de)了”；提及基金时，说自己脑子(zi)一片空白，写不(bu)出(chu)来，还念叨着“来不(bu)及了”；因为考(kao)核没过，他退还了部分安家费，被知情(qing)人称为“面子(zi)上(shang)的否定”……或许(xu)是这些现实刺激，叠(die)加他长期患有抑郁(yu)症，最终导致了悲(bei)剧。
悲(bei)剧引发了高校(xiao)青年教(jiao)师群体共鸣。实际上(shang)，高校(xiao)“青椒”话题(ti)已(yi)经(jing)被讨论多年，即(ji)高校(xiao)青年学术(shu)群体面临巨大考(kao)核和现实压力。“青椒”不(bu)只是青年教(jiao)师的谐(xie)称，似乎也是一个隐喻(yu)，象征着他们面临的共同困境——青涩、脆弱、焦虑。
“青椒”压力究竟有多大？
不(bu)妨以宋凯所在的南(nan)京林业大学为例。宋凯作为高层次人才被引进，必须达成《南(nan)京林业大学高层次人才首聘期考(kao)核办法》里规定的条件才算合格。
这个考(kao)核办法内容林林总总，有知情(qing)人士透露，“就考(kao)核标准而言，如果教(jiao)师手里没有国家级的课题(ti)，是很难达标的”。当“国家级的课题(ti)”成合格的硬指标，不(bu)难想象其难度(du)。而宋凯就是只有论文，没有拿(na)到项(xiang)目。
不(bu)仅考(kao)核难度(du)大、要(yao)求高，考(kao)核不(bu)合格面临的结果也堪称严重。客观来看，宋凯面临的处境并不(bu)是最苛刻的一种，更令(ling)“青椒”瑟瑟发抖的是“非(fei)升即(ji)走”，即(ji)未通(tong)过聘期考(kao)核评上(shang)更高的职称就要(yao)离职。这当然(ran)显(xian)得(de)“残酷”，一旦考(kao)核不(bu)过，多年的学术(shu)付(fu)出(chu)即(ji)付(fu)诸东流。
值得(de)关(guan)注的是，严格考(kao)核已(yi)经(jing)呈现蔓延趋势，越来越多的高校(xiao)开始采用类似办法。比如前不(bu)久(jiu)，太原师范学院出(chu)台规定，学校(xiao)引进的博士研究生，来校(xiao)工作满五年后，如果仍然(ran)没有晋升副教(jiao)授（已(yi)达副教(jiao)授任(ren)职条件因指标原因未晋升的除外(wai)），需要(yao)转到学校(xiao)后勤、保安等服务(wu)保障岗位(wei)。
这则(ze)消息瞬间让学林炸锅。人们感叹“非(fei)升即(ji)走/转”已(yi)经(jing)卷到了这个程度(du)，也惊讶于“博士转岗后勤”这种巨大的落差。
但这确实也是大势所趋。据(ju)不(bu)完全统计(ji)，截至2018年底，已(yi)有110余所大学实行以“非(fei)升即(ji)走”为核心的新型聘任(ren)制度(du)。
可以说，“青椒”整(zheng)体形象似乎不(bu)再是前途无量的青年学者，用网络话语说，倒更像(xiang)气喘吁吁的“学术(shu)牛马(ma)”，在学术(shu)生涯的起步阶段，就要(yao)接受相当严格的“抽打”。
“非(fei)升即(ji)走”有没有原罪？
如今(jin)，“非(fei)升即(ji)走”似乎正从一个中性的制度(du)规定，变成一个压榨(zha)“青椒”的贬义词。像(xiang)南(nan)京林业大学就强调自己没有“非(fei)升即(ji)走”。但如果追溯历史也能发现，“非(fei)升即(ji)走”其实是作为针对学界不(bu)良生态(tai)的一味药(yao)而引入的。
过去(qu)，我(wo)国高校(xiao)用人制度(du)曾在相当长时期内采用终身制聘任(ren)方式。这种方式的弊端繁多，比如容易(yi)滋生科研产出(chu)低效(xiao)、创新能力不(bu)足、“论资排辈”“近亲(qin)繁殖(zhi)”等问题(ti)。这很容易(yi)理解：一旦入职就是旱涝保收的铁(tie)饭碗，个人努力的价值不(bu)能得(de)到充分体现。
鉴(jian)于此，上(shang)世纪(ji)90年代，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院校(xiao)开始探索预聘-长聘制，希冀借鉴(jian)国外(wai)高校(xiao)推行多年的这一制度(du)，建立起与国际接轨的人才遴选、流动制度(du)，鼓励具有学术(shu)志趣和科研潜力的优秀人才从事长周期的基础性、前沿性研究，实现教(jiao)师队伍的持续优化。
严格考(kao)核制度(du)之后，效(xiao)果也是显(xian)而易(yi)见的。截至2015年，我(wo)国高校(xiao)教(jiao)师中45岁以下者占71%，可见中青年已(yi)经(jing)是学术(shu)主体。
而我(wo)国的论文数量、质量确实也在过去(qu)数十年得(de)到爆发性提升。据(ju)《2023中国科技论文统计(ji)报告》显(xian)示，2022年，中国在各(ge)学科最具影响力期刊上(shang)发表的论文数为16349篇，占世界总量的30.3%，首次超过美(mei)国排名世界第(di)1；热点论文数量世界排名保持第(di)1位(wei)；高被引论文数量继续保持世界第(di)2位(wei)。
这事实上(shang)也是为什么类似“非(fei)升即(ji)走”之类的严格考(kao)核制度(du)，虽然(ran)教(jiao)师抱怨、社会(hui)关(guan)注，但要(yao)将其完全否定却并不(bu)容易(yi)。从学术(shu)产出(chu)的角(jiao)度(du)来说，严格考(kao)核是有用的，毕竟考(kao)核标准都是论文数量、所发刊物级别这些硬性指标，一定会(hui)快速带来肉(rou)眼可见的效(xiao)果。
而且，现阶段似乎也找不(bu)到一个更好的替代性方案。“非(fei)升即(ji)走”也就处于一种“饱受批判(pan)却又让人无可奈何”的尴尬境地。
科学合理设置考(kao)核评价周期
无论是教(jiao)学还是研究，没有考(kao)核当然(ran)也不(bu)可能。但需要(yao)明确的是，哪(na)怕严格考(kao)核的大方向没错，也不(bu)意味着制度(du)不(bu)可以完善。
比如有人指出(chu)，很多高校(xiao)的考(kao)核标准过于严格、单一，又缺乏充分客观的同行评议机制，导致评价机制过于机械，将资质各(ge)异、禀赋不(bu)同的“青椒”们挤到了同质化的道路上(shang)。
这不(bu)仅会(hui)给个体带来巨大的身心压力，也会(hui)造成学术(shu)层面的副作用，比如倒逼“青椒”扎堆涌向快速出(chu)成绩的“短平快”项(xiang)目，造成基础研究领域乏人问津的现象。道理很简单：既然(ran)在几年内就要(yao)出(chu)成果，就没有人愿意去(qu)啃一个产出(chu)预期不(bu)确定的课题(ti)。在“非(fei)升即(ji)走”的门槛(kan)前，“青椒”们冒不(bu)起这个险。
所以，如何进行人性化的改造，比如提高评价标准的多元(yuan)性，扩(kuo)展考(kao)核内容的承载(zai)量，提供(gong)一定的救济空间，保持严格与灵活的平衡，是当前应该探索的方向。
2020年底，人社部、教(jiao)育(yu)部印发《关(guan)于深化高等学校(xiao)教(jiao)师职称制度(du)改革的指导意见》，要(yao)求科学合理设置考(kao)核评价周期，适当延长基础研究人才、青年人才等考(kao)核周期。可见，进行相应改革，早(zao)已(yi)有制度(du)层面的考(kao)量。
相关(guan)政策精神与如今(jin)人们对“青椒”面临的考(kao)核压力的争议，彼此呼(hu)应。如何将共识落地为更成熟、完善、细致的措施，显(xian)然(ran)需要(yao)教(jiao)育(yu)部门和高校(xiao)有更多思考(kao)，并加快执行速度(du)。无论如何，“青椒”自杀是一幕沉重的悲(bei)剧，社会(hui)不(bu)能再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