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yuan)讲师 胡莉(li)】
自5月22日(ri)英国首相(xiang)瑞(rui)希(xi)·苏纳克突然宣布7月4日(ri)举(ju)行大选(xuan)以来，英国各党派展开激烈竞(jing)选(xuan)。多家(jia)民调数据显示，工党遥(yao)遥(yao)领先保守(shou)党20个百分点左(zuo)右，很可能赢得本次大选(xuan)，从而在14年后再次上台(tai)执政。
现任首相(xiang)苏纳克
尽管如(ru)此，在英国大选(xuan)前两周，工党的竞(jing)选(xuan)活动(dong)被“阿博特事件”蒙(meng)上一层阴影，该事件虽然不会(hui)影响工党胜选(xuan)，却揭开了工党的伤疤，暴露了有望上台(tai)执政的工党的软肋。
“阿博特事件”始末
黛安·朱莉(li)·阿博特出生于1953年，在1982年加入工党，自1987年至今(jin)作为工党在北哈克尼和斯托克纽因顿选(xuan)区的候选(xuan)人赢得每一次大选(xuan)，历任工党影子(zi)公共卫生大臣、影子(zi)内政大臣等职，是第一位进入议会(hui)下议院(yuan)的黑人女议员，是英国家(jia)喻户晓的政治人物。
英国首位黑人女性议员黛安·阿博特(Diane Abbott)
2023年4月，阿博特因暗指犹太人、爱尔(er)兰人等遭遇的种族歧视(shi)不及黑人而被工党给(gei)予“收回党鞭”处分（不再是议会(hui)工党成员），并被停职。随后，阿博特就此公开道歉，接受(shou)了工党全国执行委员会(hui)的调查，并完成了线上再教育课程学习。
在本次大选(xuan)拉开帷幕后，工党于5月28日(ri)恢复了阿博特议会(hui)工党成员身份，但在29日(ri)，阿博特告诉媒体她被禁止(zhi)继(ji)续作为工党在该选(xuan)区的候选(xuan)人参与本次大选(xuan)，引起舆论哗然。
对此，工党领导层及主要人物被迫做出回应。5月29日(ri)，党魁基尔(er)·斯塔默表示阿博特所言“不实”，工党还未完成对阿博特的审查，但媒体报道审查早在2023年12月就已(yi)结束。30日(ri)，工党副(fu)党魁安吉拉·雷纳表示阿博特“应该可以”作为候选(xuan)人参选(xuan)，工党全国执行委员会(hui)的一名成员也(ye)表示将支持阿博特，其他一些工党主要人物也(ye)在不同程度上表达了对阿博特的支持。
当地时间2024年6月4日(ri)，英国曼彻斯特，英国将于7月4日(ri)举(ju)行大选(xuan)，现任首相(xiang)苏纳克（右）与工党领袖斯塔默展开首场电视(shi)直播辩(bian)论。图/IC photo
与此同时，工党左(zuo)翼指责斯塔默在“清洗”党内左(zuo)翼人士，阿博特的支持者(zhe)聚集抗(kang)议，其他党派纷纷谴责工党对待阿博特的态度。5月31日(ri)，斯塔默改变此前态度，表示阿博特可以代表工党参与大选(xuan)。6月2日(ri)，阿博特表示她一定会(hui)作为北哈克尼和斯托克纽因顿选(xuan)区工党候选(xuan)人参加竞(jing)选(xuan)。至此，该事件暂告一段落，但阿博特的话题仍然不时出现在媒体中。
派系斗(dou)争的伤疤
“阿博特事件”不是一起简单的政党中央禁止(zhi)其问(wen)题成员参与竞(jing)选(xuan)的事件。英国政坛不乏存在腐败(bai)、性丑闻、言论不当等问(wen)题的政客与议员，但政党中央对他们的处置大多不了了之。阿博特是一位为工党做出重(zhong)要贡献(xian)的老党员、老议员、资深政治家(jia)，尽管发表过不当言论，但事后道歉态度诚恳，属(shu)于完全可以被原谅的类型。然而，工党对她的调查不仅(jin)持续了1年之久(jiu)，还禁止(zhi)其继(ji)续代表工党参与竞(jing)选(xuan)，这样的处置格(ge)外严重(zhong)。
事实上，将“阿博特事件”置于2010年至2024年工党的蜕变历程中来看(kan)，该事件揭开了工党的伤疤，其在大选(xuan)这一聚光灯(deng)下格(ge)外显眼(yan)。
2010年工党输掉(diao)大选(xuan)，进入漫长(chang)又(you)艰难的改革与政策调整期。在埃德·米利班德担任党魁期间，党魁选(xuan)举(ju)制度从工会(hui)、议员和普通党员各占三分之一的选(xuan)举(ju)人团制度改为一人一票制，加强了普通党员的发言权。
2015年工党再次输掉(diao)大选(xuan)，米利班德引咎(jiu)辞职，党内左(zuo)翼人物杰里米·科(ke)尔(er)宾在一人一票选(xuan)举(ju)制下当选(xuan)党魁。科(ke)尔(er)宾大幅度扭转了1997年以来工党的中间路线，不仅(jin)反(fan)对财政紧(jin)缩政策，提倡加大公共开支、增加对高收入者(zhe)和大企(qi)业的税收，而且提倡将铁路、电力等关键行业国有化。这些政策被认为“吓坏了选(xuan)民”，属(shu)于过时的老左(zuo)翼政策，再加上科(ke)尔(er)宾领导的工党不断(duan)陷入反(fan)犹主义风波(bo)，还在2019年大选(xuan)中惨败(bai)，导致党内的中间力量(liang)与右翼产生严重(zhong)不满。
杰里米·科(ke)尔(er)宾长(chang)期热衷于推进中东和平进程、批评(ping)以色列政府行径。图为他在2014年领导的反(fan)对以色列加沙战争的示威活动(dong)。
正(zheng)是在这种背景下，基尔(er)·斯塔默在2020年当选(xuan)工党党魁，并即刻开始改革工党。斯塔默将党魁选(xuan)举(ju)制度重(zhong)新改回工会(hui)、议员和普通党员各占三分之一的选(xuan)举(ju)人团制度，加强了他在党内的领导地位。与此同时，斯塔默着手肃清党内左(zuo)翼科(ke)尔(er)宾派，不少左(zuo)翼政治家(jia)与议员陆续被边(bian)缘化，就连科(ke)尔(er)宾本人也(ye)被给(gei)予“收回党鞭”处分并被禁止(zhi)代表工党参与大选(xuan)。
斯塔默还整治党内反(fan)犹主义风气(qi)，对出现任何违纪行为的党员严肃处理，加强党内反(fan)犹主义教育和培训，使(shi)工党摆脱平等与人权委员会(hui)的监督，逐渐修复了工党的公共形象。最重(zhong)要的是，斯塔默将工党的路线重(zhong)新调整到中间立场并不断(duan)向右翼靠拢，并通过2021年5月、2021年11月、2023年频繁(fan)调整影子(zi)内阁成员，形成了支持其中间偏(pian)右政策的领导层。
过去几年，英国曾爆发犹太民众(zhong)抗(kang)议工党反(fan)犹言行。
当本次大选(xuan)拉开帷幕后，斯塔默表示“我已(yi)经永远改变了工党”，让(rang)英国民众(zhong)相(xiang)信(xin)工党不再是科(ke)尔(er)宾时代的模样，可就在此时，“阿博特事件”发生。阿博特其实是一名科(ke)尔(er)宾派，曾在2016-2020年担任科(ke)尔(er)宾影子(zi)内阁内政大臣，在2021年谴责以色列占领巴勒(le)斯坦。斯塔默当选(xuan)工党党魁后即刻将阿博特踢(ti)出影子(zi)内阁，而阿博特数次表态斯塔默应该辞职。可以说(shuo)，“阿博特事件”是过去几年工党内部左(zuo)翼与中右翼斗(dou)争的一个缩影，其结果虽然以斯塔默领导的中右翼胜出，但其代价是给(gei)工党留(liu)下一道难以弥合的裂痕与伤疤。
上台(tai)后的软肋
“阿博特事件”不会(hui)是最后一起揭开工党派系斗(dou)争伤疤的事件。尽管斯塔默最终转变了态度，表示阿博特可以代表工党参与竞(jing)选(xuan)，但转变态度本身说(shuo)明(ming)斯塔默不想让(rang)工党的软肋持续暴露于公众(zhong)视(shi)野，尤其是在大选(xuan)刚开始之际(ji)，继(ji)续允许媒体与社会(hui)高频次关注“阿博特事件”显然不利于其竞(jing)选(xuan)。可以说(shuo)，在随后一个月的竞(jing)选(xuan)时间里，工党将不得不小心翼翼前行，以防(fang)伤疤再次被揭开。
更(geng)重(zhong)要的是，即便赢得大选(xuan)，工党仍将带着这一软肋执政。
作为一个以“劳工”命名的政党，工党始终离不开左(zuo)翼力量(liang)的支持，然而，工党为了赢得大选(xuan)，不得不压制党内左(zuo)翼力量(liang)，将其重(zhong)新调整到了中间偏(pian)右的立场。这种做法是工党在本次大选(xuan)中领先保守(shou)党的一个重(zhong)要原因——人们选(xuan)择工党不是因其立场与保守(shou)党不一样，而恰好(hao)是因为二者(zhe)立场相(xiang)似。只不过，民众(zhong)不再相(xiang)信(xin)保守(shou)党，其领导能力因鲍里斯执政时期的“派对门”事件与特拉斯执政时期的“迷(mi)你预算”事件大打折(she)扣。
不过，通过压制党内左(zuo)翼赢得选(xuan)举(ju)并不能确保工党上台(tai)后不再受(shou)困于党内左(zuo)翼。作为一个无情的现实主义者(zhe)，斯塔默很少谈论意(yi)识形态，主张以务实的态度去解(jie)决选(xuan)民关注的问(wen)题。斯塔默的立场与政策因左(zuo)右难辨而被命名为“斯塔默主义”，其强调法律与秩序、安全经济(ji)学、共同利益、工人权益以及绿色经济(ji)等，既有左(zuo)派的政策，也(ye)有右派的政策。不少分析指出，这是一种粗糙的“布莱尔(er)主义”，本质上是一种为了选(xuan)票的实用主义，其主要作用是赢得大选(xuan)，而不是有效执政。
2023年，有超过50万英国工人进行了罢工活动(dong)，抗(kang)议高通胀、工资缩水。 图/IC photo
可以说(shuo)，赢得大选(xuan)不是工党软肋的消(xiao)失而是开始。一旦(dan)上台(tai)执政，在推出一项又(you)一项具体政策时，工党的软肋将被一次又(you)一次的戳中。其中间偏(pian)右的立场与政策将面临党内左(zuo)翼与党外左(zuo)、中、右派政党的联合反(fan)对，这将在不同程度上冲击(ji)工党的现行立场与其内部的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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