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小营村妇女在(zai)制作船模零件。
万晓笠向记者展示船模3D图纸。
焊工冯振兴在(zai)铺船模龙骨(gu)。
制作完成的军舰模型。
受访(fang)者供图
万晓笠在(zai)介绍船模。
远洋渔业科考船模型。
受访(fang)者供图
本版(ban)照(zhao)片除标注外均为本报记者康朴(pu)摄
车子驶(shi)过随山(shan)势蜿蜒(yan)的101国道，道路两旁高低起(qi)伏的农田种(zhong)满苞谷，青青谷苗吮吸着浓烈的阳光(guang)，与青翠的山(shan)峦汇成一片气势磅(pang)礴的绿海。
“过了一个蓝色标牌的超市，在(zai)前(qian)面(mian)停面(mian)包车的地方左拐进来就是。”电话那头给记者提示路线。
这里是河北省滦平(ping)县长山(shan)峪镇，地处燕山(shan)深处。夏日(ri)午后，日(ri)头正盛(sheng)。从101国道下来，拐进西小营村，只(zhi)听得蝉鸣鸟(niao)啼。往里走，树(shu)荫下三五老人闲话家常(chang)——再平(ping)常(chang)不过的乡村景象。
向前(qian)，声音明显不同了，打磨(mo)、切割、焊接的声音传入耳畔。左转，一座(zuo)小院，两间红砖(zhuan)房，这就是记者要找的船模厂——滦平(ping)航海之窗模型公司。
一艘艘制作精良的船模从这里“驶(shi)”向全国各地的高校(xiao)、科研院所、科技馆、国防教育馆及(ji)众多“军迷”、船模爱(ai)好者，让“船模村”的名(ming)头越来越响。
船模厂因何落户(hu)燕山(shan)深处？又如何走出大山(shan)？记者在(zai)长山(shan)峪镇驻村期(qi)间来到“船模村”，探寻小船模撬动乡村全面(mian)振兴的故事。
村里来了高级工程师
一进院子，寒暄几句，滦平(ping)航海之窗模型公司创始人万晓笠就热情地拉记者去看他和村民的作品：
1∶72的101号南昌(chang)舰，1∶48的172号昆明舰、1∶500的18号福建(jian)舰……精美的航空(kong)母舰、驱逐舰、护卫舰、潜(qian)艇等(deng)各类军舰和民用船舶、海工装备模型，摆在(zai)深蓝色底座(zuo)上，似(si)漂浮在(zai)蔚蓝大海中。
“都是咱村民做的，你看这个福建(jian)舰模型做得咋样？”万晓笠问。
走近看，跑道线等(deng)各类标志线、不同功能的舰载机、贯(guan)穿艏艉的上百面(mian)信号旗、船尾码头……种(zhong)种(zhong)细节，一丝不苟。
“再看这个，育鲲号远洋教学实(shi)习船模型，育鲲号是国内第一艘自主研发设计建(jian)造的达到世界先进水(shui)平(ping)的教学实(shi)习船，我们受委(wei)托定制了一批。”万晓笠说(shuo)。
控制台、锚链、绞缆筒、缆桩、船锚、封闭式救生艇……记者拿出手机搜索育鲲号图片仔细比对，细节丰富准确，还原度颇高。
“与普通玩具模型不同，这是专业仿真船模，完全依照(zhao)真船的形(xing)状、结构、色彩，甚至内饰部件，按比例缩小制作而成，能真实(shi)地再现(xian)原船主要特征。”万晓笠说(shuo)，“可(ke)别小看这些模型，造船也少(shao)不了用它做参(can)考。”
万晓笠介绍，船模还蕴含着船舶文化，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船模能激发人们对海洋和船舶的兴趣，这几年越来越受欢迎，我们正加班加点赶制订单产品。”
在(zai)这儿摆着的只(zhi)是一小部分。“我们设计制作了3批1∶48的航母战斗群模型，都是3米到6米长的大船模，还做过1∶1全尺寸‘悟空(kong)’号水(shui)下深潜(qian)器模型。眼下，又承接了一笔1∶48的船模订单，很快就要交货。”万晓笠说(shuo)。
在(zai)没(mei)多少(shao)人见过大船的山(shan)沟沟里，如何造出这么多专业化仿真船模呢？
故事要从20年多前(qian)说(shuo)起(qi)。当时西小营村的年轻劳动力几乎都外出务(wu)工，村集(ji)体经济衰落，这事让村干部梁广(guang)厚愁眉不展，直到他在(zai)滦平(ping)偶遇(yu)从北京过来的万晓笠。
万晓笠毕业于哈尔滨船舶工程学院，主持过船舶设计工作，是高级工程师，后来受单位委(wei)托来滦平(ping)开办船模厂。
“那时，专业的仿真船模只(zhi)能依靠手工制作，耗时长、效率低，无法(fa)满足(zu)市场需求。我反复琢磨(mo)，用注塑模具加工塑料产品的方法(fa)，研制出1∶300的哈尔滨舰模型模具，让原来只(zhi)能手工制作的船模实(shi)现(xian)了批量化生产。”万晓笠说(shuo)。
船模有了，还缺包装。“我们村有个废(fei)弃的校(xiao)舍，在(zai)那儿可(ke)以制作包装盒(he)和底座(zuo)，村民都很朴(pu)实(shi)，肯干。”在(zai)梁广(guang)厚诚恳邀请下，2001年，一家简陋的船模厂在(zai)西小营村诞生，万晓笠这个高级工程师开始在(zai)山(shan)村扎下根。
市场大潮中，公司几经变迁，但西小营船模厂却(que)顽强生存下来，从原来制作船模配件转向制作船模，并于2016年更名(ming)为滦平(ping)航海之窗模型公司。
山(shan)村有山(shan)村的优势
在(zai)山(shan)沟沟里办企业做船模，并不容易。
做船模，首先得有图。这事由科班出身的万晓笠自己干。就在(zai)记者拜访(fang)的前(qian)一天，他画(hua)图一直到凌晨。这是常(chang)态(tai)。困了，就在(zai)电脑旁的单人床上休息会儿，醒了就洗把脸接着干。
现(xian)在(zai)，万晓笠的电脑里，用专业软件绘制的3D舰船模型图存了百余套。
培养工人也颇费了一番(fan)功夫。当年，船模厂落户(hu)西小营，只(zhi)有几名(ming)原来厂里的工人跟来，远远不够。村里的劳动力多是留守(shou)妇女。她们很少(shao)出门，船的样子，还是从电视和手机上看到的，更无制作船模经验。
万晓笠从最(zui)简单的喷漆开始手把手教。“她们都很勤劳，热情也高，觉得这不单单是个活计，还是一件了不起(qi)的事。”
走进零配件车间，几名(ming)女工正专注于各自手里的工序(xu)，有的固定舰载机，有的绘制跑道线，动作熟练，紧张有序(xu)。
“这是哪个船模的零件？”记者问。
“18舰，就是咱第三艘航母。”工人已对舰船舷号十分熟悉，“最(zui)近刚下水(shui)，热度高，订得多。”
订单源源不断，让村民在(zai)家门口有了稳定工作。公司为村民职(zhi)工上了养老保险、失业保险、医(yi)疗(liao)保险。“能拉动当地经济，带着村民一起(qi)致富，比自己挣(zheng)钱都高兴。”万晓笠说(shuo)。
“看着一个个零件组装成型，装车发货，走出大山(shan)，送到专业机构，我们都觉得脸上有光(guang)。”一位女工告诉记者。
焊接车间，两名(ming)工人正铺龙骨(gu)。这是师徒俩，师父叫冯振兴，徒弟王琪是西小营村村民。“铺龙骨(gu)是造船的关键工序(xu)，造船模也少(shao)不了它，而且必须得人工敲打、焊接，是个精细活。”冯振兴说(shuo)。
“我师父是老把式，带我6年了。我开始啥也不会，现(xian)在(zai)已经独当一面(mian)了。”王琪笑着说(shuo)。
“把船模做好绝非易事，一艘船模有260多个零件，尽管许多零件已设计成标准塑料件，可(ke)以机械化生产，但像桅杆、栏杆、楼梯(ti)等(deng)仍需手工制作。”刘晓波说(shuo)。她以前(qian)在(zai)外打拼(pin)，后来回村进了船模厂，最(zui)初给零件修毛刺、喷漆，很快就成了熟练工，如今已是公司销售负责人。
刘晓波常(chang)常(chang)在(zai)社(she)交平(ping)台发船模视频，好评不断。很多客户(hu)从她发的视频里得知，船模是在(zai)深山(shan)里造出来的，觉得不可(ke)思议，提出要来看一看。来到现(xian)场，访(fang)客受到的触动更强烈：简陋的红砖(zhuan)房车间、破旧的门窗、只(zhi)有一台电脑的办公桌，就这，却(que)制造出令人赞叹的精美船模。
为啥不换个地方？这是记者与很多来访(fang)者都好奇的问题(ti)。
在(zai)村里办企业，缺资金(jin)、缺人才，交通、物流都不方便，万晓笠对此感受最(zui)深，一些员工来了又走，吃(chi)不了这份苦，但他总舍不得离开。
来时，只(zhi)是觉得这里需要的投资少(shao)，现(xian)在(zai)，他有了更多理由留下。万晓笠清楚地记得，一艘定制金(jin)属航母模型长达6.6米，在(zai)装车发货时遇(yu)到些麻(ma)烦，村里人闻讯(xun)赶来帮忙，像搬(ban)自家古董一样格外小心。“山(shan)村有山(shan)村的优势，有点啥事大家都愿意来帮你，不图回报，有点像咱们当年的革命老区。”
打造“船模村”品牌
零件车间，“为建(jian)设船模村而努力奋斗”的横幅十分醒目。把西小营打造成“船模村”，这是万晓笠和村民共同的梦想。
为了保证产品质量，这里用的设备、工艺一点不落后。3D打印机、紫外线光(guang)固化印刷(shua)机、烤漆灯等(deng)设备一应俱全。“油漆喷涂好后，要放到烤漆房里在(zai)50℃—80℃的温度范围内烘烤，漆膜才能固化、光(guang)亮，这是上漆的关键工序(xu)。如果为了省钱省事自然干燥，油漆就不亮。”万晓笠说(shuo)。
在(zai)金(jin)属手工船模制作工艺的基础上，结合激光(guang)切割、数控加工等(deng)现(xian)代化生产手段，西小营村生产的船模质量和精度显著提高。
打造“船模村”，也得到镇政府的响应。“支持西小营航海之窗模型发展‘企业+农户(hu)’模式，使(shi)各家各户(hu)围绕船模产品进行(xing)专业化分工，逐步形(xing)成规模化经营，让小船模做成大产业”，成为镇政府工作报告的一项内容。
在(zai)一笔一画(hua)中精心绘图，在(zai)一锤一凿中精雕(diao)细刻，航海之窗模型公司的产品渐渐打开了销路。哈尔滨工程大学、武船重工集(ji)团、天津航母乐园、浙江绍兴海军馆……天南海北的订单让小山(shan)村的船模“驶(shi)”向五湖(hu)四海，“船模村”的名(ming)头越来越响。
“每个人的付出和努力都没(mei)有白费。”刘晓波说(shuo)。
万晓笠还想继(ji)续扩(kuo)大市场，带动更多乡亲家门口就业。过去，他做船模追(zhui)求的是高仿真度，如今，“可(ke)玩性”在(zai)他心目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他向记者展示了一组图，是新绘制的航母战斗群模型图样，整套船模由9至11艘舰船模型组成。按他的设想，航母战斗群模型可(ke)以藏进茶(cha)几，摁下按钮，浩浩荡(dang)荡(dang)的舰队就会从底部升起(qi)。
“已经有意向订单了，得抓紧落实(shi)。”万晓笠说(shuo)。
目前(qian)，航海之窗公司已建(jian)起(qi)模具化拼(pin)装船模和研制型船模两条生产线，形(xing)成“大批量订单开制模具、小批量订单3D打印、单件订单采用传统工艺结合激光(guang)切割下料”的生产格局，拼(pin)装船模年产量约2000艘，研制船模150余艘，产值达600万元，成为国内重要的船模供应商。
“经过一段时间的探索，‘企业+农户(hu)’的运作模式日(ri)臻成熟。我们将继(ji)续在(zai)人才引(yin)进、电商培育、工业创新、平(ping)面(mian)设计等(deng)方面(mian)多做思考，多下功夫，促进产业升级，为专业集(ji)聚(ju)、合作创业创新继(ji)续出力，让小船模成为推动乡村全面(mian)振兴、带动村民增收致富的大产业。”万晓笠说(shuo)。（本报记者 康朴(pu)）
《 人民日(ri)报海外版(ban) 》（ 2024年07月12日(ri) 第10 版(ban)）
责编：王陈逍遥(yao)、卢思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