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jian)光》：舒辉波著；晨光出版社(she)出版。
《小王(wang)子》：圣埃克絮佩里(li)著；上海译文出版社(she)出版。
《失落的一角》：谢(xie)尔·希尔弗斯坦著；北(bei)京(jing)联合出版公司出版。
《三个和尚》剧照。 中国儿童艺术剧院供图(tu)
《猫神在故(gu)宫》剧照。 中国儿童艺术剧院供图(tu)
编者的话
优秀的儿童文艺作品是(shi)暖(nuan)阳(yang)，是(shi)轩窗(chuang)，是(shi)桥梁，能(neng)够温润孩子的心灵(ling)，打开广阔(kuo)的世界，指引成长的方向。“六一”国际儿童节(jie)前夕，本版邀请作家舒辉波、编剧冯俐和语文教师(shi)周其星畅谈如何更好(hao)地“打开”一部儿童文艺作品，开始一场跨越时空的旅程和对话。
为小孩子写大文学
舒辉波
人们常说，儿童文学是(shi)文学的本源和初心。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晚(wan)年几乎(hu)完全失明，反复阅读、不断回想(xiang)的反而是(shi)童年时读到的《天方夜谭》和吉卜(bo)林童话。他深感(gan)儿童文学简(jian)洁而丰富(fu)的魅力对读者影响(xiang)深远，由衷赞叹：“一切伟大的文学最终都将趋向儿童文学。”
作为人之(zhi)初的文学，儿童文学并非天马行空，而是(shi)需要考虑孩子的身体和心智发(fa)育(yu)，符合他们的认知和接受程度。“儿童”和“文学”，有时是(shi)一分为二的。一方面，写作时如果总是(shi)“俯就”，肯定不利于孩子长大；另一方面，如果作家一味(wei)强调(diao)太过自我的探求和表达，又会影响(xiang)儿童读者的接受。在这(zhe)对犹如跷跷板的矛盾间，作家既(ji)要学会使用他的生命体验和写作经验，又要学会舍弃这(zhe)些经验，像(xiang)孩子一样仅凭热爱与好(hao)奇(qi)去(qu)寻(xun)找、去(qu)探求。在我看来，这(zhe)对矛盾统一，也正(zheng)是(shi)儿童文学的魅力所在。
作为儿童文学作家，我对这(zhe)个矛盾的回答，就是(shi)“为小孩子写大文学”。“为小孩子”是(shi)要求我们写作时心中要有特定的读者，要考虑到孩子的接受程度，但我们的目的是(shi)要“写大文学”——写出那些指向经典并且能(neng)够影响(xiang)生命成长，包含了真诚的生命体验和人类(lei)智慧的文学佳作。细数儿童文学史上代代相传的经典名作，莫不如是(shi)。
俄(e)罗斯作家托尔斯泰认为自己年轻的时候没(mei)有读懂安(an)徒生，后来用了10年时间来读安(an)徒生的童话，他从(cong)童话里(li)发(fa)现作家“强烈(lie)的孤独”，并真诚赞美他“远比我伟大”。无(wu)论是(shi)《丑小鸭》还是(shi)《海的女儿》，故(gu)事背后都包含着安(an)徒生的失落与孤独，奋斗(dou)与热爱——正(zheng)是(shi)这(zhe)既(ji)属于安(an)徒生、又属于全人类(lei)的普遍(bian)情感(gan)打动了一代代读者。
法国作家圣埃克絮佩里(li)的《小王(wang)子》也是(shi)孩子们爱不释(shi)手的童话。温暖(nuan)的故(gu)事、隽永的真理、犀利的批判，让他们沉浸在一个童真却并不虚(xu)假的世界里(li)。通(tong)过阅读《小王(wang)子》，孩子们知道(dao)了“重(zhong)要的东西是(shi)眼睛看不见(jian)的”，知道(dao)了该如何真正(zheng)认识一个人——“我应该根据她的行动，而不是(shi)根据她的话判断她。”
美国作家谢(xie)尔·希尔弗斯坦的《失落的一角》是(shi)一本图(tu)画书，幼儿园的小朋友也能(neng)读懂。故(gu)事的主角是(shi)缺了一角的圆，那一角刚(gang)好(hao)变成了嘴(zui)巴，于是(shi)它唱着歌寻(xun)找自己失落的一角：有的太小；有的太大；有的它没(mei)有握紧，掉了；有的它太在乎(hu)握得(de)太紧，又碎了……当他终于找到那一角、变成完整的圆，却发(fa)现自己已经无(wu)法开口唱歌……孩子们从(cong)头笑到尾，大人们却陷入深思(si)：圆满和失落之(zhi)间、获得(de)和失去(qu)之(zhi)间，到底该选择怎样的人生呢？记得(de)有一年，我在图(tu)书馆(guan)讲完《失落的一角》后，一位老人热泪盈(ying)眶，说她从(cong)这(zhe)个故(gu)事里(li)听到了自己的人生。没(mei)错，真正(zheng)优秀的文学作品，总可以(yi)让读者照见(jian)自己、生发(fa)共鸣。
知易行难，我们该如何“为小孩子写大文学”呢？我想(xiang)，作家首先要从(cong)真诚开始，即不要因为读者对象是(shi)儿童，而刻意“蹲下”、刻意“童腔童调(diao)”。没(mei)有真，也就谈不上善和美。其次，要充分地相信我们的孩子，他们对于真正(zheng)优秀的人类(lei)文学作品，不单凭借认知，还能(neng)凭借心灵(ling)和情感(gan)来接受和理解。文学的丰富(fu)和复杂犹如钻石的不同切面，各有不同光芒，孩子自能(neng)从(cong)他可以(yi)理解的层面来阅读，从(cong)中获取生命成长的光照和养(yang)分。
我最近(jin)出版的儿童纪(ji)实文学《听见(jian)光》，就是(shi)以(yi)青年盲人小提琴家张(zhang)哲源为原型的非虚(xu)构作品。他用心灵(ling)看到广阔(kuo)的世界，用耳朵(duo)听见(jian)生命的光，把他感(gan)受到的这(zhe)个充满情感(gan)而丰富(fu)多彩的世界，通(tong)过琴声(sheng)讲得(de)深刻而贴(tie)切，他亮(liang)相国际舞台、远赴海外深造……这(zhe)不单是(shi)一个盲人如何克服种种不可能(neng)学琴成长、展现生命奇(qi)迹的励志故(gu)事，更闪烁着一个平凡生命在与他人、世界、时代和自我命运的相处中散发(fa)的人性光辉。
借由创(chuang)作，我希望能(neng)够不断靠近(jin)自己心目中的“大文学”——它们不仅仅像(xiang)镜子，让孩子们正(zheng)衣冠、见(jian)自我，更像(xiang)生命中的灯火，让他们在今后的人生路上倍觉温暖(nuan)与明亮(liang)，让他们既(ji)有向前的理想(xiang)和方向，也有向上的勇气和力量。
（作者为儿童文学作家）
儿童戏剧温润心灵(ling)
冯 俐
今年4月，由中国儿童艺术剧院（以(yi)下简(jian)称“中国儿艺”）与故(gu)宫博物院共同出品的歌舞剧《猫神在故(gu)宫》开启全国巡演，并于5月在上海、南京(jing)等地完成了11场演出。这(zhe)部儿童戏剧讲述了紫禁城里(li)一只小猫穿越时光，从(cong)几百年前来到了刚(gang)刚(gang)成立的故(gu)宫博物院，并最终成为“故(gu)宫守护者”的故(gu)事，带领小观(guan)众们走进一段关于友爱与陪伴(ban)、记忆与历史、生命与永恒的童话。
此前，《猫神在故(gu)宫》已在北(bei)京(jing)首轮驻(zhu)演50场，一票(piao)难求。这(zhe)部剧开启了孩子们对以(yi)故(gu)宫及(ji)其所藏文物为代表的中华(hua)优秀传统文化的向往，许多孩子还没(mei)走出剧场就缠着家长预约故(gu)宫入场券(quan)。演出期间，不断有观(guan)众和同行向我们建议，这(zhe)样融入传统文化、体现东方之(zhi)美的剧作，应考虑前往海外演出。作为本剧编剧，我相信并且期待着，未来会有更多国家的孩子看到、喜爱《猫神在故(gu)宫》，并由此萌生对一个壮丽宫殿群、对一个遥(yao)远东方大国的向往。
在我看来，儿童戏剧是(shi)一种世界语言——三四岁孩子能(neng)够看懂的戏剧，足以(yi)跨越语言和文化隔阂，让不同国家、不同民(min)族、不同肤色的孩子们无(wu)需言语而心意相通(tong)。我们的实践也在不断印证这(zhe)一点(dian)。近(jin)10年来，中国儿艺先后受邀赴36个国家和地区交流演出，用儿童戏剧向世界讲述引人入胜、闪烁智慧光芒的中国故(gu)事，带领世界各地的少年儿童及(ji)家长走近(jin)、认同中国文化。
2014年，中国儿艺创(chuang)作的动漫肢体剧《三个和尚》首演。艺术家们从(cong)故(gu)事中生发(fa)出“友爱”的主题和“齐(qi)心协力”的正(zheng)向价值，并结合功夫、戏曲等中国艺术元素，将东方韵味(wei)融入世界戏剧语言。首演后的5年时间里(li)，《三个和尚》走遍(bian)五(wu)大洲，成为享誉世界的中国儿童戏剧代表作，也是(shi)世界各重(zhong)要儿童戏剧节(jie)争相邀演的剧目。每场演出结束后，观(guan)众席都会爆发(fa)出热烈(lie)掌声(sheng)，不同肤色的孩子们在剧场里(li)久久不愿离去(qu)。
首演于2015年、由我担任(ren)编剧的独角戏《木又寸》用儿童剧的手法讨论现实话题，在国外演出后同样得(de)到同行和观(guan)众的理解与共情。在故(gu)事中，一棵银杏树(shu)被移植到城市，在人的世界里(li)经历着相遇、分离和重(zhong)逢。2019年，这(zhe)部剧前往罗马尼亚(ya)，以(yi)中文加字幕的方式在布加勒斯特国际动画戏剧节(jie)演出。散场后，孩子们仍留在原地，跟家长讨论着小银杏树(shu)的命运。让我记忆尤深的是(shi)一个7岁男孩骄傲地对爸爸说：“我以(yi)后也要帮助小树(shu)，虽然它已经90岁了，但还是(shi)个小朋友呢……”
我们发(fa)现，儿童戏剧不仅擅长讲好(hao)中国故(gu)事，更擅长对中华(hua)文明进行创(chuang)造性转化和创(chuang)新性发(fa)展的世界性传播(bo)。由我担任(ren)编剧的肢体偶剧《鹬·蚌·鱼》讲述了“鹬蚌相争，渔翁得(de)利”的故(gu)事，赴海外演出时受到外国戏剧从(cong)业者的广泛赞扬。得(de)知这(zhe)些美妙的剧作均取材于中国传统谚语或民(min)间故(gu)事，外国同行纷纷赞叹中国古老故(gu)事深刻而又生动。
借由儿童戏剧，我们流传千年的文化和智慧在异国他乡落地，在孩子们心中开出友谊、和平的花朵(duo)。中国儿艺的经典剧目《成语魔方》脱胎于班门弄斧、揠苗助长、郑人买履等成语故(gu)事，近(jin)年来多次被美国中学生用中英文在中美两国演出。令人难忘的是(shi)，就在去(qu)年7月，中国儿艺经典剧目《东海人鱼》由一群美国孩子用中文和芭蕾舞全新演绎，作为第十二届中国儿童戏剧节(jie)的开幕大戏在北(bei)京(jing)演出。演员们是(shi)来自美国4个州的高中生，用一年多时间完成中文训(xun)练和芭蕾、戏剧排练，孩子们娴熟的中文、投入的表演令在场所有观(guan)众动容。有的孩子说，“好(hao)事要做到底，好(hao)人也要做到底”这(zhe)句台词给她留下了最深的印象；有的孩子临别前依依不舍地表示，希望未来一生都能(neng)从(cong)事与中国有关的工作。
除积极赴海外访演交流，中国儿艺还与多国艺术家合作，引进了瑞典的《皮皮·长袜子》、芬兰的《国王(wang)在姆咪谷(gu)》、英国的《跷跷板树(shu)》、丹麦的《小美人鱼》等经典儿童戏剧。通(tong)过中国儿童戏剧节(jie)这(zhe)一平台，我们先后邀演了近(jin)30个国家的近(jin)百部儿童青少年戏剧作品，让中国孩子欣赏不同国家的优秀儿童戏剧作品，领略不同国家、不同文化的魅力。
爱无(wu)国界，戏剧语言无(wu)国界。愿所有孩子都有机会走进剧院，收获富(fu)有情感(gan)和审美价值的、可以(yi)温润心灵(ling)的礼物——儿童戏剧。
（作者为中国儿童艺术剧院院长）
与更大的世界对话
周其星
2019年底，图(tu)画书作家、三届凯迪(di)克奖得(de)主杨志成回国，我们在深圳有过一次相遇。我在课堂上讲授(shou)他的新作《叶限》，他在台下听完，连声(sheng)夸赞，说我“吻醒了这(zhe)个故(gu)事”。杨志成在西方文化背景下讲述东方故(gu)事《叶限》，我在课堂上带领学生赏析这(zhe)个充满中国元素的“灰姑娘”的故(gu)事。我和他们对比东西方“灰姑娘”故(gu)事结构的异同，讨论书中屏风式样排版设(she)计的用意，了解“鱼”在中国文化中的深刻含义(yi)，并发(fa)现内文中每页“鱼”的游姿各不相同。孩子们将全部内页平铺排列后，竟发(fa)现伴(ban)随(sui)鱼的游动连贯(guan)而成的竟是(shi)太极手势，于是(shi)更加深切地感(gan)受到作者浓厚的中国文化情结。
此刻，一本书就是(shi)一扇窗(chuang)，窗(chuang)里(li)窗(chuang)外，东方西方，互相映照，风光无(wu)限。
多年来，我带着学生进行海量阅读，并着重(zhong)精读优质童书，试(shi)图(tu)让孩子们推开一扇扇窗(chuang)，在一个个优秀中外故(gu)事里(li)实现思(si)维的高阶(jie)跃迁，看见(jian)世界的千姿百态，体会人生的复杂况味(wei)，种下信念和美好(hao)的种子。
群书比较阅读是(shi)通(tong)向更高维度的阶(jie)梯(ti)。
带着学生一起读书时，我不怕他们不读书，因为我总能(neng)找到合适的书吸引他们去(qu)读——我曾经用林格伦的《淘气包埃米尔》将一个小男孩从(cong)奥特曼的包围里(li)“拯救”出来，也曾经用邹凡凡的《蒙娜(na)丽莎的秘密》将一个几乎(hu)从(cong)不看书的男孩推向书的怀抱(bao)。
我不怕他们读差书，毕竟没(mei)有比较，哪知好(hao)歹，差书固然会败坏口味(wei)，却也能(neng)令孩子更深切怀念并感(gan)受到一本好(hao)书的妙处。当然，这(zhe)一切需要阅读教师(shi)的密切关注与引导，因此，教师(shi)的专业领读尤为重(zhong)要。他们打开了哪扇窗(chuang)？看到了怎样的风景？领略了哪国的文化？我会带着好(hao)奇(qi)，时不时找学生聊书，或请他们介绍自己正(zheng)在读的书。根据他们当下的阅读情况，我有意引导大家讨论：“几年级了，该不该读某书？”“男孩（女孩）要不要读某书？”“读完这(zhe)本书，接下来，还可以(yi)读某书……”
我们引进许多外国优秀作品，令其成为儿童读写教育(yu)之(zhi)路上的拐杖和明灯：我与学生共读过的意大利儿童文学作品《孤岛上的23堂写作课》，为学生进行创(chuang)意写作提供诸(zhu)多启发(fa)；美国作家笔下的《爬树(shu)的鱼》让我们看见(jian)阅读困难症儿童的真实艰(jian)难；法国儿童文学作品《结局由我》《失语的男孩》可以(yi)教会孩子多角度叙(xu)事手法……这(zhe)些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文学作品不仅给我们带来新鲜的写作技巧，让孩子获得(de)从(cong)读到写的能(neng)力跃升，更能(neng)帮助我们看到多元背景下的文化景观(guan)。一书一世界，一字一乾坤。阅读就是(shi)与更大的世界对话，与更好(hao)的自我对话。
唯一让我担心的是(shi)不知道(dao)孩子读不读书、在读什么书，这(zhe)样我就无(wu)从(cong)了解并理解他的精神生活，不能(neng)触碰到他的所思(si)所惑，也看不见(jian)儿童成长的精神走向、文化血脉的生根与延展，无(wu)法与亲爱的孩子进行高质量的对话与交谈。
一本书是(shi)一座桥，一边是(shi)读书的孩子，一边是(shi)爱书的大人。从(cong)一本书抵达另一本书，从(cong)一个世界穿行到另一个世界，阅读让我们精神自由，内心富(fu)足。打开一本书，推开一扇窗(chuang)，开启无(wu)限可能(neng)。
（作者为深圳实验学校小学部语文教师(shi)）
《 人民(min)日报(bao) 》（ 2024年05月31日 1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