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tian) 瓜
我的家乡在陕西西安农村，那里南(nan)揖(yi)终南(nan)山，北倚少陵原(yuan)，村南(nan)村北被(bei)大、小峪河所绕，环境优美不(bu)说(shuo)，还有大片河滩地，为种植甜(tian)瓜提供了(le)便利条件。盛夏时节，到田(tian)野走走，时不(bu)时会看见，在深绿色的原(yuan)野上，坐落着一个个简(jian)易(yi)的瓜棚、瓜庵(an)，走近了(le)瞧瞧，旁边肯定(ding)是三亩五亩甜(tian)瓜地。瓜叶轻轻摇(yao)晃，如滚过了(le)绿色的波浪。而那些成熟了(le)的、未成熟的甜(tian)瓜，就静静地躺在这绿浪间，如酣睡的婴儿做着香甜(tian)的梦。
农村改革前，我们队上的瓜田(tian)在小峪河边，有四(si)五亩地大。看瓜人是有昌叔，大家都叫他二(er)叔。二(er)叔是个庄稼把式，更是个务菜种瓜的能手。他种的瓜，大、甜(tian)不(bu)说(shuo)，还有一种别样的香味(wei)，究其原(yuan)因，除了(le)手艺好，会管理外，还舍得上肥。种瓜之外，二(er)叔的另一个任务就是看瓜，防止小孩进瓜园偷瓜，防止牲口窜进园里糟蹋瓜田(tian)。在我童年的记忆(yi)里，二(er)叔和善，近五十岁(sui)的人了(le)，还和小孩一样，贪玩。我们这帮孩子，只要一到他的瓜棚边，他就叫我们玩扑克。我们陪他玩扑克的一个收获就是，常常可以吃到被(bei)虫子咬过的甜(tian)瓜。但我们不(bu)满足，常常把玩伴分成两(liang)拨，一拨陪他玩扑克，一拨趁(chen)机从河岸边潜入瓜田(tian)偷瓜。这当然没(mei)能瞒过二(er)叔，他把我们赶出瓜棚。我们嘻嘻哈哈离开(kai)，可过不(bu)了(le)多久，依然到瓜棚里去玩。二(er)叔似乎忘记了(le)我们偷瓜那档子事，依旧给我们带虫眼(yan)的瓜吃。后来，我们就再也不(bu)偷瓜了(le)。
时光飞逝，自从我离开(kai)家乡后，转眼(yan)即是三十多年。其间，尽管我时常回故乡看看，但却很少见到二(er)叔。近日(ri)，我到西安市阎良区(qu)参观农村专业合作社，不(bu)期(qi)然又看到了(le)大片的甜(tian)瓜地。我到瓜棚里转了(le)转，但见一条条如碧玉雕成的藤蔓，顺着一根根固定(ding)好的铁丝，攀援而上。一个个浑圆的甜(tian)瓜就吊(diao)在瓜藤上，煞是好看。听科技人员介绍，我方得知，这已不(bu)是我少年时代在家乡习见的甜(tian)瓜了(le)，而是一种新(xin)品种，不(bu)但上市早，甜(tian)润香，且硬度好，耐储存(cun)。我吃着瓜，不(bu)觉回忆(yi)起儿时的旧事。
石 榴
石榴在关中农村多见之，过去的大户人家，花园里，后院里，多有种者(zhe)。即使(shi)是柴门小户，也有栽(zai)种石榴的。夏日(ri)，石榴树(shu)开(kai)一树(shu)红花，秋日(ri)，结一树(shu)浑圆的果实，煞是好看。我想，人家种石榴，主(zhu)要为观赏，其次，才为品尝(chang)吧。
我家祖屋的院中就有一棵石榴树(shu)，在我的记忆(yi)里，足有两(liang)米(mi)多高吧。不(bu)过，这棵石榴树(shu)好像不(bu)怎么长似的，花倒是开(kai)的，而且开(kai)得很繁密(mi)，就是坐果少。每年开(kai)花时节，那花儿起初是一个个通红的小宝(bao)瓶，不(bu)久，瓶口就裂开(kai)了(le)，吐出一束束火焰(yan)，绿色的石榴树(shu)仿佛被(bei)点燃了(le)，连整个院落都亮堂了(le)许多。每每此时，祖母总爱搬个小凳子，坐在石榴树(shu)下(xia)做针线活。她戴(dai)上老花镜，边用针缝衣服，边在头(tou)发上一下(xia)一下(xia)抿针的情景，至今储存(cun)于我的脑中。多年来，每每见到石榴树(shu)，我就会想起祖母那慈祥的面容。
我家院中的石榴树(shu)不(bu)大结果，但邻居张大妈家的石榴树(shu)可是果实累累。我家院墙的北隔壁是张大妈家，她家院中有两(liang)棵石榴树(shu)，临墙而生，长得枝繁叶茂，而且很高大。院墙有一丈多高，这两(liang)棵石榴树(shu)，都冒出了(le)院墙很多。张大妈和我们家不(bu)在一条巷(xiang)子住(zhu)，但关系很好，见了(le)面，总是客客气气的。张大妈家的石榴树(shu)开(kai)花了(le)，结果了(le)，我急(ji)切地盼望着，盼着石榴快(kuai)一点成熟。终于，秋风起了(le)，石榴成熟了(le)。我们几个小伙伴，趁(chen)着两(liang)家都无大人，偷偷爬上墙头(tou)摘石榴，一饱口福。多年之后，我长大成人，一年和母亲灯下(xia)闲聊，谈(tan)及童年的这桩荒唐事。母亲笑着说(shuo)：“张大妈心疼你们，知道石榴是你们这帮崽娃子摘的！”
汪曾祺先生以为，食石榴是得不(bu)偿劳，吃了(le)满把的石榴籽，结果吐出来的都是渣。其实，吃石榴吃的就是个味(wei)儿，酸的，甜(tian)的，哪里能像吃饭(fan)一样，往饱里吃呀！秋天，买上几个石榴，剥开(kai)皮儿，闻着石榴皮上散发出的苦涩的味(wei)儿，看着手里晶莹剔透、形如红宝(bao)石的石榴籽，然后慢(man)慢(man)享用，你会觉得，连日(ri)子都有了(le)些味(wei)道。
《 人民日(ri)报 》（ 2024年07月10日(ri)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