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鸟巢”的巨大舞台上，一幅巨型卷(juan)轴向两边展开，露出(chu)居中的空白“画芯”；十余(yu)位(wei)黑衣舞者随兴起舞，同时在地面上留下(xia)真(zhen)实的墨迹，最(zui)后竟组成了一幅包含日月、山、水、云(yun)纹等元(yuan)素的中国画——这个舞蹈名叫《画卷(juan)》，是(shi)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shi)文艺演出(chu)的开场节目。短(duan)短(duan)几分钟的演绎，却成为奥运文艺演出(chu)史(shi)上的恒久经典。
少有人知(zhi)的是(shi)，《画卷(juan)》这个节目与广东有着深刻的内在关联。其编导沈伟及共创者侯莹，均是(shi)在广州接受现代舞启蒙，并(bing)从这里走向世界。
连日来，南(nan)都(dou)、N视频持续推出(chu)“百年奥运的广东印记”专题报道，通过对历史(shi)的深度挖(wa)掘，讲述这一百年来，奥运赛场内外(wai)不为人知(zhi)的广东人和(he)广东缘分。巴黎奥运会开幕前夕，舞蹈家侯莹接受南(nan)都(dou)、N视频记者专访，回(hui)溯《画卷(juan)》的研创历程：“当我知(zhi)道北京奥组委愿意用现代艺术的方式(shi)做(zuo)一个开幕作品(pin)的时候，既惊(jing)讶(ya)，又欣喜。”而(er)这次参(can)与奥运筹备的经历，让她注意到东西方舞蹈艺术的鲜明分野。此后的很多作品(pin)，都(dou)致力于探索(suo)两者之间的对话与融合。
侯莹。
始于广东
2008年8月8日，别开生面的舞蹈节目《画卷(juan)》，为北京奥运会开幕式(shi)整(zheng)场文艺演出(chu)“开篇”。当初直播时，这支承载着国际前沿(yan)视野、融合东西方文化的现代舞，让国人耳(er)目一新，也让海外(wai)观众刮(gua)目相看。
《画卷(juan)》从何而(er)来？少有人知(zhi)的是(shi)，它与广东有着深刻的内在关联。其编导沈伟及共创者侯莹，均是(shi)从这里开始接触现代舞，并(bing)曾于不同时期活跃在广州水荫横路的黑匣子(zi)剧场，面向市民观众演出(chu)。
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shi)舞蹈《画卷(juan)》。
这并(bing)非偶(ou)然，而(er)是(shi)因为地处(chu)改革开放前沿(yan)的广州，是(shi)中国现代舞专业教(jiao)育(yu)的起点。
1987年9月，中国第(di)一个现代舞大专班在广州开学。全(quan)班20名学生中，有首届“桃李杯”舞蹈大赛一等奖得主金星(xing)、已取得北京舞蹈学院教(jiao)职的王玫，也有后来在电视剧《粉红女(nu)郎(lang)》中饰演“何茹男”的张延(yan)等人。
沈伟原本是(shi)湖南(nan)省湘剧院的武(wu)生演员，得知(zhi)广州开办现代舞班的消(xiao)息，便毅然抛弃(qi)自己(ji)的“铁饭碗”，南(nan)下(xia)广州求学。时任广东舞蹈学校校长的杨美琦，将这位(wei)青年接纳为插班生，而(er)他也很快展现出(chu)自己(ji)的舞蹈才华和(he)创作天赋。
两年后，沈伟与这班同学一起，创建了中国大陆第(di)一支专业现代舞团——广东实验现代舞团（广东现代舞团前身）。
接受南(nan)都(dou)记者采访时，沈伟动情地说，在广州求学、演出(chu)的这段经历，是(shi)他人生的重要转(zhuan)折点。1995年，他辞(ci)别广州赴美留学，逐渐在纽约(yue)这个“现代舞擂台”上站稳脚跟。
比沈伟晚生几年的侯莹，从小学习古典舞，1994年加入(ru)了广东实验现代舞团，重塑(su)自己(ji)的舞蹈观念。她告(gao)诉南(nan)都(dou)记者：“在广东现代舞团的那些年，是(shi)我舞蹈艺术的一个巨大、丰厚的基石。”
1996年，她创作演出(chu)的《夜叉》获得白俄罗斯(si)现代舞金奖，又于2001年获亚洲(zhou)文化基金支持，也从广州走向了世界舞台。
奥运“考题”
当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shi)文艺演出(chu)建组筹备时，沈伟已经建立了独属于自己(ji)的舞蹈艺术体系，《声希》《天梯》《春之祭》等力作，相继在欧美国家引发轰动。
彼时的侯莹，在纽约(yue)与沈伟共事的同时，也开始发展自己(ji)的舞蹈事业，创办了“视野舞蹈剧场”。得知(zhi)北京奥运会有需(xu)要，她随沈伟很快投入(ru)到了这个现代舞节目的研发之中，并(bing)专程回(hui)国，在全(quan)国顶尖的舞蹈院团中选拔(ba)舞者，加以指导和(he)培训。
近日接受南(nan)都(dou)记者采访时，侯莹回(hui)溯了这段尘(chen)封已久的记忆(yi)：“当我知(zhi)道北京奥组委愿意用这种(zhong)现代艺术的方式(shi)做(zuo)一个开幕作品(pin)的时候，既惊(jing)讶(ya)，又欣喜。但是(shi)这种(zhong)舞蹈语言，要怎么用在奥运会的开幕式(shi)上呢？我不确定。”
“记得当时沈伟拿出(chu)一张纸给我看，我不知(zhi)道这张纸是(shi)张艺谋画的，还是(shi)哪位(wei)导演画的——上面有三道河水，两座简笔画的山，旁边还有一个没画满的圈，应(ying)该是(shi)太(tai)阳或者月亮(liang)。然后沈伟就说，‘我们要做(zuo)这个’。我的第(di)一反应(ying)是(shi)，原来这么简单，像随笔一样的？”
但她很快便意识到，这道“考题”一点也不容易(yi)。
稍早之前，沈伟在纽约(yue)编创了《链接转(zhuan)换》。这个作品(pin)要求舞者以手脚贮墨，在画纸上留下(xia)连贯的轨迹。北京奥运会开幕式(shi)导演团队很欣赏这一形式(shi)，但提出(chu)，希望将舞者随机“绘制(zhi)”的线条，改为更(geng)具象(xiang)的山水等元(yuan)素。
这个改动带来的是(shi)编舞上的极大调整(zheng)。换言之，他们需(xu)要试验出(chu)合适的动作序(xu)列，让地面留下(xia)的痕迹能够(gou)精准地构成这幅“山水”图形。
一舞惊(jing)世
侯莹记得：“我们花了很多时间，试验《声希》中的舞蹈素材，穿着黑色的裙子(zi)，给裙摆撒上油墨，然后拖行、摆动，看看能不能在地面留下(xia)长长的墨迹——感(gan)觉(jue)好像比较难；后面又尝试了第(di)二个方案(an)，在手、脚等部位(wei)蘸上墨汁，在地面上画。最(zui)后《画卷(juan)》就采用了这一种(zhong)。”
解决了“如何留痕”的问题，更(geng)大的技术难点在于“如何作画”。
侯莹对南(nan)都(dou)记者介绍，原本沈伟在《链接转(zhuan)换》中尝试“移动绘画”，并(bing)不是(shi)为了形成图案(an)，而(er)是(shi)想探索(suo)身体运动，对舞者来说，已经极具挑(tiao)战(zhan)性。
而(er)这个为奥运创作的新节目，不仅动作要连绵(mian)不断，还必须(xu)在地面上留下(xia)连贯的痕迹，有些部分简直“没有办法完成”。试想，一位(wei)舞者在“鸟巢”的巨型舞台上，怎么可能画出(chu)一条横亘的“长河”、从头到尾不截断呢？
最(zui)终，他们在沈伟原作中精炼出(chu)了一些现代舞的动作概念，而(er)舞者的完成方式(shi)，在侯莹看来更(geng)近于中国舞。
她说，“《画卷(juan)》虽然是(shi)现代舞，但呈现出(chu)来的并(bing)不是(shi)纯现代的身体运动方式(shi)，我反而(er)觉(jue)得蛮古典的。可能也正是(shi)这样，才让中国人和(he)西方人都(dou)觉(jue)得非常新奇。”
《画卷(juan)》之后
《画卷(juan)》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几位(wei)编创者依然沉定，并(bing)没有被突(tu)然到来的名利所左右。
沈伟说：“全(quan)世界都(dou)有人在进步，我不可能坐在这里‘吃老本’。”完成北京奥运会的工作之后，他立刻背(bei)起行囊，重走丝(si)绸之路，埋头从事新的舞蹈创作。2020年，沈伟荣获美国舞蹈节编舞家终身成就奖，这意味着他已经成为西方世界服(fu)膺的现代舞领军人物。
而(er)侯莹告(gao)诉南(nan)都(dou)记者，《画卷(juan)》的创作经历，特别是(shi)面对和(he)处(chu)理那些“不可能”，让她注意到东西方舞蹈艺术的鲜明分野。旅美多年、几乎学遍了西方舞蹈技术体系的她，自此开始有意识地顺(shun)应(ying)这种(zhong)区别。
“我们是(shi)中国人，在诚实的艺术创作中，这一点无需(xu)刻意表现就会一览无余(yu)。因为我们的气息运用、肌肉的弹性、偏柔性的运动方式(shi)……一切都(dou)会自然而(er)然地显现出(chu)来。” 她说。
2022年，侯莹舞蹈剧场在广州永庆坊演出(chu)。
近些年，侯莹在推动现代舞即兴创作和(he)教(jiao)育(yu)的同时，继续探索(suo)东西方舞蹈的结合，形成了高辨识度的“侯莹身体运动技巧(qiao)”。从全(quan)球巡演剧目《涂图》，到近几年的作品(pin)《细(xi)胞》《消(xiao)失》等，都(dou)可以看到她对东西方艺术乃至观念的先(xian)锋(feng)探索(suo)，并(bing)试图以舞蹈为媒介，沟通东西方的文化交流融合。
出(chu)品(pin)：南(nan)都(dou)即时
采写：南(nan)都(dou)记者 侯婧婧 图片由(you)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