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li)娟。 图源其个人微信公众号“阿勒泰李(li)娟”
《我(wo)的阿勒泰》剧照。
《我(wo)的阿勒泰》剧照。
4月13日，新疆阿勒泰出现大面积雾(wu)凇。 IC供图
《我(wo)的阿勒泰》剧照。
李(li)娟，祖籍(ji)四川，1979年出生于新疆生产(chan)建设兵团农七师，少年时(shi)期跟随母亲辗转于四川新疆两地。童年时(shi)曾生活在新疆最北端阿勒泰地区的富蕴县。高(gao)中辍学后，她帮助母亲经(jing)营(ying)小卖部，干(gan)过车工、服装厂工人，兼做裁缝，与牧民一(yi)起转场(chang)。这些都成为她宝(bao)贵的写作素材(cai)。
凭着(zhe)对文学阅读和写作的热爱，李(li)娟一(yi)步一(yi)步走(zou)上文学写作的专职道路。出版有散文集《九篇雪》《阿勒泰的角落(luo)》《我(wo)的阿勒泰》《走(zou)夜路请放声歌唱(chang)》，非(fei)虚构长篇《冬牧场(chang)》及“羊道”三部曲、《遥远的向日葵地》等，获得人民文学奖、鲁迅文学奖，其鲜活灵动的文字被誉为“吹向文坛的清新之风”。“文学天才(cai)”“畅销书作家”等称号在她身上已经(jing)多(duo)年。自1999年开始(shi)写作至今，“李(li)娟”已经(jing)成为一(yi)个风格、一(yi)个形容词(ci)，文学世界里(li)一(yi)个无法忽视的坐标。
如今，李(li)娟一(yi)个人在新疆自己的房子里(li)安(an)静生活。你可能会无意间(jian)刷到她在自己的个人直(zhi)播里(li)，一(yi)个人包饺(jiao)子、遛猫、修理(li)书架(jia)、散步、跟网友聊天……在她的公众号“阿勒泰的李(li)娟”里(li)，可以看(kan)到她时(shi)不时(shi)更新一(yi)篇图文，跟读者介(jie)绍自己近期做的事情。今年45岁的李(li)娟，自称“娟姨”，也喜欢别人这么叫她。很多(duo)人认(ren)为她看(kan)起来很年轻，叫“姨”不合适。李(li)娟解释(shi)说，因为自己个子小，戴(dai)个眼镜，外形很学生气(qi)，很容易(yi)会被认(ren)为年龄很小，但(dan)其实自己年纪不小了，她不愿意处于那种好像迷恋(lian)少女感的状态中。
电视剧源于真实经(jing)历，但(dan)女主(zhu)角不等于李(li)娟
李(li)娟的散文集《我(wo)的阿勒泰》分为两辑，第一(yi)辑“记忆之中(2007-2009)”记录了李(li)娟在喀吾(wu)图和阿克哈拉村细碎坚忍的生活；第二辑“角落(luo)之中(2002-2006)”书写了李(li)娟和母亲及高(gao)龄的外婆随牧民迁徙(si)的流动日常(chang):开杂货铺、当小裁缝、帮往来的牧民车衣裙、去大山深处采木耳等等。
将散文集改编成电视剧，《我(wo)的阿勒泰》主(zhu)创采用的办法是化用作者的部分生活经(jing)历。比如:周依然饰演的女主(zhu)角李(li)文秀高(gao)中辍学，在乌鲁木齐打工，渴望成为一(yi)名作家。但(dan)在打工时(shi)屡屡碰(peng)壁，她回到阿勒泰生活，其间(jian)也挤(ji)出时(shi)间(jian)给文学杂志投稿——这些都与李(li)娟的经(jing)历相似。李(li)娟早年投稿散文，被作家刘亮程发现，剧里(li)也是一(yi)位“刘作家”给了李(li)文秀写作的指引，“去爱，去生活，去受伤(shang)。”但(dan)剧版于适扮演的男主(zhu)角“巴太”，在李(li)娟的原(yuan)著作品中并不存在。“李(li)文秀”的母亲跟李(li)娟写的自己的母亲，也没有多(duo)少相似之处。另外，跟李(li)娟和母亲一(yi)起生活的是外婆而非(fei)奶奶。
作为原(yuan)著作者，李(li)娟如何看(kan)待电视剧对其作品的改编?2024年5月13日晚，李(li)娟在凤凰(huang)网主(zhu)办的一(yi)场(chang)持续两个多(duo)小时(shi)直(zhi)播对谈中，开场(chang)就透露自己还没看(kan)这部电视剧，之后全程也没提及或回应读者提的跟该电视剧相关的问题。
“我(wo)不是天才(cai)型作家，只是比较有判断力的作家”
“李(li)娟”，是一(yi)个很普通不过的名字。李(li)娟曾在《记一(yi)忘三二》的序言中写道，看(kan)过一(yi)个关于中国人常(chang)用名的统计，叫“李(li)娟”的约(yue)二十四万(wan)人，而且每当她向别人做自我(wo)介(jie)绍时(shi)，对方一(yi)听往往立刻(ke)接口(kou):“哦我(wo)也认(ren)识一(yi)个李(li)娟。”
虽然名字重名率高(gao)，但(dan)作家李(li)娟的文字却(que)有高(gao)度(du)辨识度(du)。作家王安(an)忆曾评价李(li)娟的文字“一(yi)眼就能认(ren)出来”:有些人的文字你看(kan)一(yi)百遍也记不住，有些人的文字看(kan)一(yi)遍就难以忘怀。
李(li)娟从十几岁便开始(shi)文学写作并尝试投稿，“那时(shi)候打工很苦，想改变(bian)生活。”茅(mao)盾文学奖获得者、作家刘亮程曾收到她的稿件(jian)，对她赞不绝(jue)口(kou):“这个小女孩还不到20岁吧?一(yi)个老编辑问我(wo)会不会是抄的?我(wo)说不可能是抄的，她找谁(shui)去抄，中国文学没有这样一(yi)个范(fan)本让她去抄。这只能是野生的。她一(yi)个人独(du)自在阿勒泰这样的荒山之中过生活，独(du)自想一(yi)些事情，独(du)自冥(mian)想、独(du)自书写，最后形成了一(yi)种独(du)特的文字。”2003年，李(li)娟的一(yi)组散文以《九篇雪》之名，作为刘亮程主(zhu)编的“住居(ju)新疆”丛书中的一(yi)本，成功出版并广受好评，李(li)娟有了粉丝和热心读者。
提到李(li)娟的文字风格，很多(duo)人都会用“透明质朴(pu)”“简单流畅”“没有精雕细琢(zhuo)”“文字清新自然直(zhi)抵人心”“纯真”等词(ci)语去形容，并且夸李(li)娟是天才(cai)，她的写作是浑然天成、毫不费力的结果(guo)。但(dan)李(li)娟说，“实际上，我(wo)只是很努力地呈现一(yi)种简单流畅的状态。我(wo)很羡慕那些一(yi)稿就成的同行。每一(yi)句话、段落(luo)，都需要不停地修改、不停地替换、不停地尝试，最后组织成我(wo)自己的审美可以接受的这种方式，写得很辛苦。我(wo)不是那种天才(cai)型的作家，我(wo)可能只是比较有判断力的作家吧，能判断出这句话这么写，会比那样写好一(yi)点而已。”
李(li)娟不止(zhi)一(yi)次被问到，她的写作风格是受到什么书或者作家影响。包括2021年李(li)娟在关于《冬牧场(chang)》英文版的线上交流会上，李(li)娟也被问及这个问题。李(li)娟说，“我(wo)是受到很多(duo)作家很多(duo)作品的影响。所受到的每一(yi)个作家的影响，最后才(cai)汇成了我(wo)。如果(guo)说我(wo)只受到一(yi)两个作家影响，那么我(wo)的写作必(bi)然有他们的痕迹，可是不是这样的。”
李(li)娟透露，自己从小就喜欢读书，也没有人指导她应该读什么书，“读的都是各种各样的书，能看(kan)到什么就看(kan)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那种阅读、泥沙俱下的阅读，说起来就是野路子。”她说，自己小时(shi)候读书是不挑的，“什么都看(kan)，好不好看(kan)的书，我(wo)都能看(kan)下去。”
当被问及自己的文学写作能取得成功，是由于勤奋多(duo)一(yi)些还是天赋多(duo)一(yi)些?李(li)娟在23日晚直(zhi)播中回答说，“天赋很重要，此(ci)外还需要勤奋(虽然我(wo)不够勤奋)，坚持、野心也很重要。很多(duo)有天赋的作者写得真的很好，但(dan)是他没有写作的野心，他不在乎自己这方面的天赋，因为他做其他事情也一(yi)样做得很好。这样就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写作天赋，因为随着(zhe)年龄的增长，天赋会萎缩。”
对于写作“野心”，李(li)娟具体解释(shi)说，“比如说，有人看(kan)到一(yi)个文章说，写得真好，我(wo)要写得跟他一(yi)样好。实际上这‘野心’远远不够，你要想自己写得比他更好。”李(li)娟还透露，自己很早就有这种“野心”，自己十二三岁就开始(shi)写作并且投稿，虽然被退稿但(dan)也不会被打击信心，“所以我(wo)觉得我(wo)最可贵的东西除了天赋之外，就是有很好的文学判断力。”
“把美好进行集中展现，丑陋的事物不值(zhi)一(yi)提”
不管是电视剧《我(wo)的阿勒泰》，还是李(li)娟的散文原(yuan)著，被很多(duo)人评价从中感觉到田园牧歌的美好。作为原(yuan)著作者，李(li)娟说，自己不是刻(ke)意要制造(zao)一(yi)个田园牧歌的滤镜，“我(wo)把很多(duo)美好的东西写出来，不是我(wo)要让别人羡慕、让别人向往，而是这个东西它本身打动过我(wo)。如果(guo)非(fei)要有所谓滤镜的话，那可能是我(wo)在写作中确实绕开了一(yi)些现实中丑陋的东西。在我(wo)的观察(cha)和体会中，现实中丑陋的事物是很多(duo)的，但(dan)我(wo)认(ren)为，丑陋的事物不值(zhi)一(yi)提，把那些东西说出来真的是煞风景，而且也不能给读者带来任何意义。如果(guo)算的话，这就是我(wo)写作的一(yi)种滤镜:把美好的东西进行集中展现。但(dan)是说我(wo)只写美好也不对。你看(kan)我(wo)写的那些人物并不是完美的人，每个人都有他的缺点，甚至是很讨厌的人，但(dan)他无论再讨厌，他都有可爱的或者是贵重的品质。”
李(li)娟提到，对于丑陋或者残酷、令人痛苦的事情进行“绕道”，不直(zhi)接书写，跟她本人的性格也有关系(xi)，“明明很痛苦，但(dan)是非(fei)要笑(xiao)着(zhe)，明明很尴尬，但(dan)是就要装作无所谓，不在乎，这确实是自我(wo)保护(hu)的唯一(yi)的盔甲。别人的梦(meng)想都是希望自己能够特别一(yi)点，希望自己与众不同，其实我(wo)小时(shi)候就尽量装得和别人一(yi)样，因为我(wo)那时(shi)候太弱太卑(bei)微了，太脆弱了，唯一(yi)最安(an)全的方式就是消失(shi)在人群中，别被发现。”
李(li)娟还提到，在她看(kan)来，流露伤(shang)感流露软弱，是一(yi)件(jian)很没有安(an)全感的事情，要点到而止(zhi)。这也与她的成长经(jing)历有关系(xi)，“就好像一(yi)个动物受伤(shang)的时(shi)候要躲(duo)起来，健康的时(shi)候才(cai)会跑到你跟前去凑来凑去的。”
“刻(ke)意保持纯真，本身就不是一(yi)件(jian)纯真的事”
有读者曾善(shan)意地劝告李(li)娟:“你一(yi)定要保持你的纯真与朴(pu)素，千万(wan)不要被城(cheng)市和现实所污染(ran)。”李(li)娟说，刻(ke)意地保持纯真，这本身就不是一(yi)件(jian)纯真的事；而真正的朴(pu)素也用不着(zhe)去“保持”。至于城(cheng)市与现实的“污染(ran)”，她回应:“我(wo)不相信还有人能避(bi)开这个时(shi)代的印记。我(wo)们都是这个时(shi)代的产(chan)物，不是穿越而来。”
看(kan)李(li)娟的作品，很多(duo)人会高(gao)频率提到一(yi)个词(ci)“纯真”。有人感慨李(li)娟曾生活的牧场(chang)是纯真的、人与人的关系(xi)是亲近的，城(cheng)市生活则充满压(ya)力，人情容易(yi)冷(leng)漠，等等。
对此(ci)，李(li)娟的思考很冷(leng)静并且深刻(ke)，她说，其实牧场(chang)有牧场(chang)的纯真，城(cheng)市也有城(cheng)市的纯真。比如说，在牧场(chang)，因为环境条件(jian)的限(xian)制，人要在那里(li)生存下去，必(bi)须人与人达(da)成互助关系(xi)，所以人和人的关系(xi)紧密。城(cheng)市生活虽然人与人的关系(xi)不那么亲近，人情味不如乡下那么浓，但(dan)是好处在于你用不着(zhe)去刻(ke)意维(wei)持一(yi)个熟人的人情关系(xi)。下大雨(yu)的时(shi)候，你不用担心房子漏雨(yu)，刮大风的时(shi)候，不用担心房子屋顶会被吹跑。这种安(an)全感也带来人们的城(cheng)市生活非(fei)常(chang)独(du)立，人与人也更有边界感，对人的独(du)立性、个体选择(ze)的包容性更强。所以，不能在某一(yi)个层面上进行简单对比，“在某种意义上城(cheng)市也是我(wo)们的故乡，也是习惯生活在那里(li)的人们的故乡。乡村有乡村的自由，城(cheng)市有城(cheng)市的自由。不要去盲目地追求远方的生活，也不要觉得你只要改变(bian)了当下的环境，你就可以改变(bian)你的一(yi)切，不是这样的。”
“写作是我(wo)在茫(mang)茫(mang)大海中唯一(yi)的救生筏子”
在5月13日晚上的直(zhi)播中，访谈者提到一(yi)个送(song)水(shui)大哥很喜欢看(kan)李(li)娟的书。虽然这位送(song)水(shui)大哥没有很高(gao)的文化水(shui)平，但(dan)他很喜欢看(kan)李(li)娟的书，而且说李(li)娟的书几乎是他看(kan)过的唯一(yi)的书，他以前要靠喝酒才(cai)能睡着(zhe)，现在每天看(kan)着(zhe)李(li)娟的书就能安(an)然入睡。
听到这个故事，李(li)娟说自己很感动，“实际上类(lei)似这样的读者，我(wo)自己也见过，每到这个时(shi)候我(wo)觉得，真是巨大的成就感。在我(wo)看(kan)来，文学的沟通，主(zhu)要不是相似的人的沟通，还在于不同的人之间(jian)的沟通。有的时(shi)候写作并不是吸引相同的人的这种目光，而是打开不同的人的眼睛，我(wo)觉得这是文学的一(yi)个很重大的意义。”
李(li)娟提到自己十二三岁的时(shi)候看(kan)到《小王子》，“很受震撼，就觉得写作原(yuan)来是可以这样子的，而不用去写记一(yi)件(jian)有意义的事情，记快乐的一(yi)天。写作可以让你去否定一(yi)些东西，去让你去见到不同的人或者事。这种震撼真的是我(wo)一(yi)辈子都忘不了。”
李(li)娟说自己从小很笨，到了5岁说话还不利索，经(jing)常(chang)被人笑(xiao)话。因此(ci)不爱说话，她终日待在家里(li)趴到玻璃(li)上，惶然旁观着(zhe)外面的世界。直(zhi)到一(yi)年级时(shi)，她发现自己认(ren)识很多(duo)字，能阅读了。“这种交流比和人聊天，让我(wo)更方便，更舒适。”当她发现自己可以写作，更是觉得很震撼，“我(wo)整个人脑子一(yi)下就清晰了。原(yuan)来我(wo)都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处于混沌状态。当我(wo)会用文字能清晰表达(da)跟人沟通的时(shi)候，就想像盘古开天地一(yi)样，清气(qi)上升，浊气(qi)下沉，一(yi)下子世界又明朗了，自己也明朗了。”
李(li)娟说，自己天性敏感，一(yi)旦找到写作这个表达(da)方式，就如获至宝(bao)，“我(wo)太需要它了。”有人问她，是否曾想过放弃写作?“怎么可能?写作可是我(wo)在茫(mang)茫(mang)大海中唯一(yi)的救生筏子了，我(wo)不可能放弃它。”
整合:董晓妍
来源:封面新闻、凤凰(huang)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