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高校“非升即走”政策持续引发关注。“非升即走”指的是(shi)新聘教师需在聘期内达(da)到考核要求，晋升到高一级职称，否则学校便不再续聘，该制度是(shi)为了打破传统的高校教师“铁饭(fan)碗”，通过激发教师的工作活力(li)来提升科(ke)研绩效。然而，许多高校的考核标(biao)准(zhun)过高，给青(qing)年教师带来了很大压力(li)。“非升即走”政策有何利弊？目前的高校教师考核制度该如何完善？澎湃问吧邀请西(xi)南财经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王思懿(yi)，一起聊聊如何评价“非升即走”政策。
王思懿(yi)，长期从事教师评价、学术(shu)职业领域的相关研究，在《比较教育研究》《教育发展(zhan)研究》等CSSCI期刊(kan)发表学术(shu)论(lun)文20余篇，主持及参与国家级和省部级科(ke)研项目多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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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升即走”有何利弊
@Windseeker：“非升即走”产生的背景是(shi)什么？初(chu)衷是(shi)为了解(jie)决(jue)什么问题？
王思懿(yi)：“非升即走” 起源(yuan)于美(mei)国高校的终(zhong)身(shen)教职制度（Tenure Track），指给予新进教师若(ruo)干年试用期，试用期满接受考核，通过考核者(zhe)获终(zhong)身(shen)教职，反之则须离职。在我(wo)国，清华大学、上海财经大学等高校于20世纪90年代起开始陆续引入该制度，其初(chu)衷在于旨在打破传统的高校教职“铁饭(fan)碗”，激发教师学术(shu)活力(li)，增强人才竞(jing)争和流动。
@白色盖(gai)毯：“非升即走”是(shi)利大于弊还是(shi)弊大于利？
王思懿(yi)：在各类(lei)教师聘任与晋升机制中，“非升即走” 是(shi)同时兼顾考察(cha)、遴选、激励等职能的制度形式。它在美(mei)国高校中沿用了数百年，且被德国、芬兰、瑞(rui)典等国广泛借鉴，这表明该制度本身(shen)的有效性。但在移植到我(wo)国后，在制度变革实践中却出现了一系列偏差和异化，引发“橘生淮北则为枳”的困境，并产生了一系列负面作用，例如教师职业焦虑感和压力(li)加剧(ju)、学术(shu)功利化、教学进一步被边缘化等。
@橙子(zi)靓靓：根据您了解(jie)的情况，“非升即走”政策是(shi)让个别人感到压力(li)很大，还是(shi)大部分老(lao)师都有这种感受？
王思懿(yi)：从我(wo)们(men)目前了解(jie)的情况来看，大部分老(lao)师都感觉“非升即走”政策实行后职业压力(li)增大了，不仅是(shi)青(qing)年老(lao)师，还有未评上职称的老(lao)讲师，以及处于职业发展(zhan)中期的副教授，乃至(zhi)部分教授。“非升即走”相伴而来的是(shi)更加频繁且更加苛(ke)刻的绩效考核，这意味(wei)着即便评上职称也很难(nan)静下心来做研究。在这场竞(jing)争不断加剧(ju)的锦标(biao)赛中，没有人是(shi)赢(ying)家。
@Deryy：这种政策真的能让科(ke)研产出变多吗？
王思懿(yi)：以“非升即走”规则为核心的预聘-长聘制度对科(ke)研产出的提升作用非常显著，这也是(shi)为什么很多高校争先引入该制度最关键的原因。有研究对全国 148 所大学 2015-2019 年国际(ji)国内期刊(kan)论(lun)文发表数量的面板数据进行分析发现，2016-2018 年实施 “预聘—长聘”制度的大学中，“非升即走”制度的实施大幅提升了大学的国际(ji)期刊(kan)论(lun)文发表数量。另外从新闻报道中也可以发现，近年来自然科(ke)学基金(jin)以及各类(lei)纵向课题立(li)项数快速(su)增长的高校，大多都实行了“非升即走”制度。
@澎湃网友ueeJZ32：怎么评价美(mei)国的终(zhong)身(shen)教职制度？会不会让老(lao)师拿到终(zhong)身(shen)教职之后就躺平？
王思懿(yi)：终(zhong)身(shen)教职制度能在美(mei)国实行数百年，自然有其独(du)特的制度优势。当然，不排除会有个别教师在拿到终(zhong)身(shen)教职之后变成“dead wood”，可能很多年完全没有任何产出。但大部分研究都证实，教授们(men)在获得终(zhong)身(shen)教职之后无论(lun)是(shi)教学质量还是(shi)学术(shu)产量均未出现下降的趋势。因为学术(shu)研究具有惯性和上瘾(yin)机制，同行的压力(li)也会促使他们(men)保持较高水平的科(ke)研产出。
还有研究表明，长期研究模式创造了更高的生产率和更有影响力(li)的研究成果。这一研究也能够为终(zhong)身(shen)教职的效率提供(gong)有力(li)的支持。并且，当前很多美(mei)国高校都实行了终(zhong)身(shen)教职后评估制度，也能在很大程度上抑制终(zhong)身(shen)教授的偷懒行为。
如何完善高校教师考核制度
@澎湃网友byets：该不该取消(xiao)大学老(lao)师的编制？有编是(shi)好是(shi)坏？
王思懿(yi)：事业编制堪称中国式的终(zhong)身(shen)教职，其存在使得我(wo)国的高校教职成为了一种事实上的“铁饭(fan)碗”。这带来了一系列问题，比如拥(yong)有编制的教师可能缺乏工作积极性，人才流动性低，高校人事管理缺乏灵活性等。
而“非升即走”正是(shi)高校在用人自主权增强的背景下做出的教师聘用制度方(fang)面的探(tan)索和创新。相比传统的事业编制以一种未加以区分的形式为所有教师提供(gong)了“大锅饭(fan)”式的职业安全保障，且缺乏相应的退出和流转机制，以“非升即走”为核心的准(zhun)聘-长聘体(ti)系则提高了制度的筛选性和竞(jing)争性。
教师在职业初(chu)期通常都面临较大的竞(jing)争压力(li)，只有经受住试用期的高强度工作压力(li)并成功晋升的教师才能获得长聘教职，严格的试用期考核和“非升即走”的制度设计(ji)保证了长聘体(ti)系的淘汰率和人才流动率，进而确保了师资队伍的高水平。但如何平衡择优与保障，是(shi)未来人事制度改革需要考虑的问题。
@澎湃网友nytes：学术(shu)不同于其他拼青(qing)春饭(fan)的工作，有的人可能中年时才能作出成绩，给青(qing)年老(lao)师制定考核标(biao)准(zhun)有必要吗？
王思懿(yi)：制定考核标(biao)准(zhun)是(shi)需要的，但是(shi)考核标(biao)准(zhun)的要求是(shi)否合理？是(shi)否考虑到了学术(shu)研究的长期性？是(shi)否兼顾了不同学科(ke)的特殊性？以及考核标(biao)准(zhun)是(shi)否频繁变动？这些都会影响到青(qing)年教师的发展(zhan)。正如你所说，学术(shu)需要厚积薄发，要想在一个领域做出有影响力(li)和突破性的成果，可能需要坐(zuo)很多年的冷板凳，并且，很多研究还有一定的风险性，也许会失败，达(da)不到预料的结果。因此，评价标(biao)准(zhun)可以有，但不宜过于量化，也不能太注重短期指标(biao)，并且要考虑到科(ke)学差异（如研究周期、投入和产出比、论(lun)文发表的难(nan)易度等），给教师更多自主的空(kong)间，也许更能做出一些有颠覆性的成果。
@铲铲在这里：现在很多大学老(lao)师重视科(ke)研，却不好好上课，因为上课的质量并不影响到他们(men)的绩效，怎么看这种现象？
王思懿(yi)：评价是(shi)根指挥棒，它指向哪里，教师们(men)就奔向哪里。重视科(ke)研、忽视教学，根源(yuan)还是(shi)在于评价制度。尤其在当前的“非升即走”制度下，科(ke)研产出才是(shi)最核心的考核指标(biao)，高水平论(lun)文是(shi)参与竞(jing)争的硬(ying)通货，而教学基本只要完成课时量、不出教学事故即可，这种科(ke)研至(zhi)上的评聘制度无疑进一步加剧(ju)了教学和科(ke)研的割裂(lie)。如不进行改革，从长远来看，很可能降低教学质量，阻(zu)碍(ai)大学人才培养使命(ming)的实现。
@澎湃网友Jv6V3y：用纯粹的金(jin)钱激励会让老(lao)师更有积极性吗？
王思懿(yi)：短期的科(ke)研奖励当然能提高教师学术(shu)发表的积极性，但这种激励效应很可能是(shi)短期的，且激励作用有限。并且，这种金(jin)钱激励还可能导(dao)致学术(shu)功利化、学术(shu)不端乃至(zhi)学术(shu)造假等一系列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