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ji)者(zhe) | 陈升龙
界面新闻编辑 | 刘海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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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新闻编辑 | 刘海川
2024年6月4日，印度公布人民院第18届(jie)选举投票结果公布，执政党印度人民党（印人党）带领的全国民主联盟打败印度国家发展包容性联盟，将获国家元首总统授权组阁。73岁的印人党领袖莫迪(di)将开(kai)始第三个总理任期。上一次(ci)赢得连续三个政府(fu)首脑任期的是开(kai)国总理尼赫鲁。
在前两个任期内，莫迪(di)重点打击腐败、改革全国税制、发展“印度制造(zao)”，使得印度国内营商环境大幅改善、国家地位提高。国际问(wen)题专家们普遍认为，未来莫迪(di)将延续此(ci)前的内政外交(jiao)路(lu)线。
上海国际问(wen)题研究院南亚研究中心(xin)主任刘宗义对界面新闻说：“我对印人党最终险胜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印人党的继续执政将增加基础设施支出、投资国内制造(zao)业、实(shi)施普惠福(fu)利(li)计划，但预计同时也将延续对中国资本的不友好态度。”
“印度制造(zao)”的扎心(xin)现实(shi)
投票结果揭晓前夕(xi)，印度政府(fu)公布的数(shu)据显(xian)示，受(shou)基础设施支出和制造(zao)业拉动，2023年印度实(shi)际GDP增长8.2%，远超预期的7.6%，增速位列世界前十大经济体之首。另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这个世界第一人口(kou)大国2025年名(ming)义GDP将超过日本，仅次(ci)于美国和中国。
最新数(shu)据显(xian)示，上一财年印度制造(zao)业同比大涨(zhang)8.9%，占GDP比重约为15%；采购经理人指数(shu)（PMI）连续34个月保持在50的枯荣线上方。印度股(gu)市在一系列乐观(guan)数(shu)据中创下历史新高，SENSEX30指数(shu)于6月3日盘中最高涨(zhang)幅达3.6%。
尽(jin)管(guan)如此(ci)，另一个“扎心(xin)”现实(shi)却是，目前印度在全球制成品出口(kou)占比仅仅是2%，与地区竞争对手越南所占份额大致相同，这对其人口(kou)规模来说严重不匹配。
2014年，为转变通过服务业驱(qu)动的增长模式，莫迪(di)一上台就推出旗舰规划“印度制造(zao)”，重点发展基础设施、数(shu)字网络、劳动密集型制造(zao)业。莫迪(di)政府(fu)原(yuan)计划在2025年将制造(zao)业占GDP的比重提高至25%，但最新数(shu)据与此(ci)仍(reng)有很大差距。
最新一期英国《经济学人》分(fen)析，印度市场尚未形成高效的制造(zao)业生(sheng)态、政策环境偏保守、扶持效果低于预期等原(yuan)因使得“印度制造(zao)”未能达到预期效果。多年来，亚马逊、谷歌(ge)、三星、vivo、OPPO、小米(mi)等各(ge)国公司的员工频频被卡签证、企(qi)业被罚(fa)款、拿地不被批，部分(fen)已(yi)被迫退(tui)出。
在牛津经济研究院首席经济学家赫尔曼（Alexandra Hermann）看来，印度要想进一步增强全球角色的存在感，就需要放弃保护主义态度，例如旨在限制进口(kou)的高关税严重损害了外国利(li)益，同时土地收购、劳工改革也是企(qi)业面临的巨大挑战。
印度央行前行长拉古拉姆·拉詹（RaghuramRajan）近日在Project Syndicate上刊文称，受(shou)产业结构影响，印度工人现在的竞争对手来自孟加拉国和越南，而不是发达国家的高薪工人。由(you)于企(qi)业再投资的利(li)润微薄(bao)，将印度推向价值链上游所需的良性循环将更难实(shi)现。
低成本劳动力有助于弥(mi)补官僚主义、不可靠的电力或糟糕的基础设施等不足。企(qi)业从出口(kou)中获利(li)后会投资于设备、提高生(sheng)产率(lu)；随着(zhe)工人的工资越来越高，他们可以为自己和孩子提供(gong)更好的教(jiao)育和医疗保健；财政税收增长，为升级国家基础设施提供(gong)了资源，形成良性循环。中国走的正是这样的道路(lu)。但在拉詹看来，同样的策略似乎不适(shi)用于今天的印度。
而印度的人口(kou)状况也没有政府(fu)宣传的那么乐观(guan)。其劳动力人口(kou)教(jiao)育程(cheng)度偏低、劳动参与率(lu)低等结构性问(wen)题。赫尔曼的研究显(xian)示，尽(jin)管(guan)印度一半(ban)以上的人口(kou)年龄在30岁以下，但其劳动力参与程(cheng)度严重失衡。中国的这一比例约为76%，而印度为51%。这在很大程(cheng)度上是由(you)于女性劳动力参与不足（低于25%），其比例甚至低于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
拉詹还(hai)指出，到2050年，由(you)于人口(kou)老(lao)龄化(hua)，印度人口(kou)红利(li)将进一步削(xue)弱。留给印度的只有一个狭窄的窗口(kou)：未来25年内经济必须(xu)以每(mei)年9%的速度增长，否则将陷入“未富先老(lao)”的陷阱。
不过，“印度制造(zao)”在其推出8年后，全球地缘(yuan)政治形势似乎出现了有利(li)于印度的变化(hua)。新冠疫情期间美国和欧盟主导(dao)全球供(gong)应链“去中国化(hua)”，这让(rang)印度等新兴市场国家坐(zuo)收渔利(li)。欧美跨(kua)国巨头试图在印度、越南、墨西(xi)哥等中国之外的市场实(shi)现业务多元化(hua)。
如今，除了消费电子产品，印人党还(hai)希望抓住全球产业链升级的机遇，促进其半(ban)导(dao)体和电动汽车等制造(zao)业的发展。
野心(xin)勃(bo)勃(bo)的莫迪(di)政府(fu)于今年早些时候就批准在该国建设三座半(ban)导(dao)体工厂(chang)，投资152亿美元组建完整产业链，产品主要面向印度本土、美国、欧洲和日本市场，在提供(gong)数(shu)万个工作机会的同时带动全行业创新。
来自芯谋研究的徐可等半(ban)导(dao)体业内人士此(ci)前对界面新闻表示，印度政府(fu)的晶圆制造(zao)大概率(lu)从成熟制程(cheng)起步，可能承接(jie)一些美国产能转移，和中国厂(chang)商竞争没有优势。制造(zao)芯片需要有工厂(chang)、足够(gou)大的本地市场、稳定(ding)的电力供(gong)应和大量的技术工人。而印度在这一领域的努力仍(reng)远远不够(gou)。
4月底，就在印度大选投票展开(kai)之际，莫迪(di)原(yuan)本希望通过马斯克访(fang)印助长人气，谁知后者(zhe)却称因业务繁忙取消印度之行，转头访(fang)华，并促成了特斯拉在中国市场的深化(hua)合(he)作。
路(lu)透(tou)社在6月3日援引印度政府(fu)官员最新消息(xi)报道，鉴于上述种种不利(li)现实(shi)，莫迪(di)计划在第三个任期采取一系列商业友好措(cuo)施，以便加强与中国竞争，包括推出新法规允许企(qi)业在聘用和解雇员工方面拥有更大的权限，另外还(hai)将为本土的半(ban)导(dao)体和电动汽车制造(zao)商提供(gong)补贴。
气候变化(hua)对经济前景的不确定(ding)影响也不容忽视。每(mei)年进入春夏(xia)季(ji)以后，南亚半(ban)岛极端天气事件频发。截至当地时间6月3日，印度多地至少有211人死于与炎热有关的疾病。印度专家们频频对该国的公共卫生(sheng)系统、能源供(gong)应提出预警。
对外交(jiao)关系影响几何？
在莫迪(di)第一个总理任期之前，印度的外交(jiao)总方针(zhen)已(yi)从20世纪(ji)五六十年代的“不结盟”转型为“多向结盟”（multi-alignment），与处于各(ge)种发展水平的国家在互惠基础上建立广泛关系，以保障自身经济、安全利(li)益。
任内初期，莫迪(di)推出“季(ji)风计划”以深化(hua)环印度洋地区合(he)作、巩固地区领导(dao)权，包括与孟加拉国和缅甸(dian)签署土地协议，斥数(shu)十亿美元援助不丹、阿富汗和尼泊尔。
稳住大后方后，莫迪(di)的信心(xin)进一步得到强化(hua)，包括把往届(jie)政府(fu)的“东向”路(lu)线升级为“东向行动”，覆盖(gai)范围扩展到整个亚太地区，通过“印度制造(zao)”和“数(shu)字印度”吸引美国、中国、日本、韩国的投资。在此(ci)基础上，印度与美国、日本和澳大利(li)亚结成的“四方安全对话”（QUAD）机制，成为实(shi)施“印太地区”计划的具体表现。在2023年二十国集团新德里峰会期间，莫迪(di)还(hai)试图以全球南方领导(dao)者(zhe)自居。
外交(jiao)政策在莫迪(di)的竞选活动中起到的作用不明显(xian)，但印度国内经济获得的成就在一定(ding)程(cheng)度上有赖于莫迪(di)“左右逢源”的外交(jiao)努力。最新的例子便是，随着(zhe)半(ban)导(dao)体成为全球地缘(yuan)政治焦点，印度顺势承接(jie)美国、日本、韩国的产能而加入全球竞赛(sai)。
来自班加罗尔的Sana Narayan Chawla一家从事新能源行业，在世界120个地区有业务，包括中国。莫迪(di)的外交(jiao)政策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对界面新闻说，莫迪(di)通过积极的战略伙(huo)伴关系，特别是与美国和日本，强化(hua)了印度的全球地位，这样也有利(li)于印度资本出海。
至于中国与印度关系的前景，分(fen)析人士表示，在莫迪(di)在第三个任期内中印之间对抗升级的可能性不大。这两个世界大国至少在气候变化(hua)、能源和粮食安全、国际金融(rong)机构改革和全球治理等领域拥有共同的利(li)益与合(he)作空间。
早在20多年前担任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长的时候，莫迪(di)为争取外国投资和学习经验而频繁访(fang)问(wen)中国、日本等国。在他的任期内，该邦经济增长率(lu)创印度之最，被誉为“印度的广东”。
近年来中印多次(ci)出现边境矛盾。目前相关谈判继续向前推进，边境地区总体保持和平与安宁。截至2024年3月，两国边境事务磋商和协调(diao)工作机制已(yi)举行了29次(ci)会议。
民间也仍(reng)然保持着(zhe)紧密交(jiao)流。根据不完全统计，仅在广东深圳，至少就有10万印度人在这个中国经济最活跃的城(cheng)市经商和生(sheng)活，人数(shu)最多是曾一度达到20万。
自去年夏(xia)天开(kai)始，多名(ming)印度高官陆续暗示，完全与中国切断往来是不可持续的。今年4月，莫迪(di)在接(jie)受(shou)美国《新闻周刊》专访(fang)时提到，印度和中国关系的稳定(ding)对整个地区和世界来说都很重要。他认为，两国迫切需要解决边境的长期局势，通过外交(jiao)和军事层面进行接(jie)触。
刘宗义向界面新闻透(tou)露，印度政府(fu)方面也曾在今年4月向中国官方层面传达信号，表达了改善关系的意愿，但希望中方主动提出诉求。在边境等原(yuan)则性问(wen)题上，中国政府(fu)始终拒绝做出让(rang)步。
由(you)于印度需要在电子消费品、电动汽车领域的中国技术，莫迪(di)对中印经济合(he)作总体持积极态度。2023年，中印双边贸易额1362.2亿美元，同比增长1.5％。其中中国对印度出口(kou)1176.8亿美元，同比增长0.8％；中国自印度进口(kou)185.4亿美元，同比增长6％。
然而目前印度的不友好投资政策对出海的中国企(qi)业来说仍(reng)是一大阻(zu)碍。Sana Narayan Chawla对界面新闻说，在莫迪(di)政府(fu)收紧审查和监管(guan)的背景下，中国资本往往通过日本、新加坡和迪(di)拜等第三国规避风险。尽(jin)管(guan)这增加了不确定(ding)性和成本，却能使中国资本持续参与印度市场。
民族主义色彩浓厚、出身低种姓的莫迪(di)与尼赫鲁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依赖规模更大的印度教(jiao)信众，精准拿捏选民的心(xin)态和期盼，同时在处理国际和地区事务时也表现出灵活性，为印度的经济发展争取有利(li)的外部条(tiao)件。
莫迪(di)在5月26日接(jie)受(shou)新德里电视台采访(fang)时表达了获得选举胜利(li)的强烈信心(xin)，他这样说：“我坚信神派我来是有目的的……这就是我把自己完全献身于神的原(yuan)因。”
《外交(jiao)政策》杂志的主编Ravi Agrawal近日在一档播(bo)客中提到，在西(xi)方人的视角中，他们认为全世界都应该过西(xi)方式生(sheng)活、民主，但这在中国和印度都行不通。印度人对自己的发展道路(lu)有自己的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