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两个网(wang)红，红得很莫名其妙。
一个是郭有才，一个是南京咖啡阿(a)姨。
郭有才，长相并不突出，歌声也(ye)并不出众(zhong)，却吸引了大量“粉丝”到菏泽打(da)卡，大家喊着“妈妈我终于见到郭有才了”，让郭有才一夜之间成了菏泽名片。
南京阿(a)姨，靠着一杯手冲雀巢速溶咖啡，用不到五块钱的成本卖出了10块钱的价格，速溶咖啡冲到手软，顾客排了两条街(jie)，甚(shen)至还收获了雀巢官方的供货。
一个身无长物，一个明(ming)面“坑骗”。
这些网(wang)红红得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是蹭热点(dian)的人。
郭有才爆火引得菏泽南站群魔乱舞，大家开着直播在菏泽南站门口扭来扭去。
南京咖啡阿(a)姨也(ye)收获了自己的直播机位，被不少人直播提着热水(shui)瓶冲速溶咖啡。
这些被人追捧的网(wang)红引出来的，是更多跟(gen)风直播的主(zhu)播们，他们出现在每(mei)个不知名的角落，拿着手机，架上支架，成为了无数(shu)个直播间中的一员。
全民直播，已(yi)经是一个众(zhong)所周(zhou)知的老话题了。
现在哪个城市没有一个小(xiao)网(wang)红，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数(shu)据显(xian)示(shi)，全国职(zhi)业主(zhu)播数(shu)量已(yi)达1509万，几乎接近整个深圳的常住人口。
去年(nian)涿州洪水(shui)，不少人假装受害者，在灾(zai)区直播。
今年(nian)胖猫事件，不少人在重庆大桥开着直播，造势要跳桥。
成都高(gao)架桥底下主(zhu)播扎堆，河南麦(mai)田也(ye)成了网(wang)红秀场。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从都市到农(nong)村，主(zhu)播们无所不播，无所不秀。
全民直播到底是“娱乐至死”还是“庶(shu)民的胜(sheng)利”？
“存在即合理”，本身就是误译，原(yuan)意应该是，凡是存在，都有它的理由。
比起直播的那些人，助推(tui)了直播的迅速繁荣，将越来越多人拖入(ru)直播怪(guai)圈的，真(zhen)的只是资本吗？
选(xuan)择网(wang)红的，恰恰是大家身边的普通人。
01 低(di)质(zhi)的网(wang)红
前段时间有一个采访(fang)，美国的孩子(zi)在被问到长大之后想做什么的时候，大多数(shu)孩子(zi)说(shuo)的都是网(wang)红。
对比之下，中国的小(xiao)孩大多数(shu)说(shuo)的还是传统(tong)的科学家或者医生，看(kan)着似乎还欣欣向(xiang)荣，但等这些孩子(zi)再长大几年(nian)之后，这个理想就开始分化了。
早在前几年(nian)，就有教育机构调查了北京不少小(xiao)学学生的“理想”，结果居(ju)然有将近80%的小(xiao)学生希望长大后成为网(wang)红。
不过(guo)说(shuo)实话，想当网(wang)红总比想当行(xing)长要好，起码(ma)脚踏(ta)实地，全靠自己。但是，当这个比例(li)放大到整个社会之中，就相当恐怖(bu)。
这也(ye)对应上了近期的一个热搜，那就是#必须割(ge)掉危害孩子(zi)这颗全民网(wang)红毒瘤#。
这个热搜的意思是，不能让孩子(zi)们都想着去当网(wang)红，可惜的是，这个话题来得可能已(yi)经有一些晚(wan)。
在一些平台上，已(yi)经有越来越多小(xiao)学生日常vlog、初中生学习博主(zhu)、高(gao)中生学习冲刺记录。
可是想当网(wang)红的又何止小(xiao)孩？
去年(nian)微(wei)博又发布了一个对于应届生的调查。在近万名应届毕(bi)业生中，有超过(guo)6成的毕(bi)业生想做网(wang)红开直播。
这件事可悲吗？
讽刺的是，在全民网(wang)红毒瘤这个热搜出现的同(tong)时，还有一个热搜，是#一个普通女(nu)孩的考(kao)公(gong)七年(nian)之路#。
这两条热搜，其实就对应了现在年(nian)轻人可以选(xuan)择的两条路。
要么考(kao)公(gong)，要么网(wang)红。
踏(ta)入(ru)社会的本科毕(bi)业生尚(shang)且还有选(xuan)择，再不济也(ye)可以考(kao)公(gong)消磨两年(nian)。学历不高(gao)的年(nian)轻人眼里，就只剩下了网(wang)红这一条路。
对于他们来说(shuo)，网(wang)红已(yi)经成为了底层青年(nian)阶级跃迁最快也(ye)是最方便(bian)的一条路。
这和现在网(wang)红爆火的趋势是一样的——近几年(nian)爆火的网(wang)红，大多都是草根(gen)。
去年(nian)曾经流传过(guo)一张附有学历的“网(wang)红收入(ru)排行(xing)榜”，其中列出的网(wang)红学历最高(gao)的只有大专，曾经最火的带货一姐薇娅和大学肄业的带货一哥李佳琦都只是高(gao)中学历。
头部网(wang)红都是如此，放眼整个平台，爆火的草根(gen)网(wang)红学历只有更低(di)。
月薪三千、本科毕(bi)业的网(wang)民，供养出了大批日薪百万却大专封顶的主(zhu)播。
普遍的低(di)学历网(wang)红输出不了有价值的内容，却给了更多人一个错觉，那就是，我上我也(ye)行(xing)。
自己的失败固然令人焦虑，但是网(wang)友的成功才更让人寒心，毕(bi)竟这些网(wang)红比自己也(ye)没好到哪儿去。
但是，这些网(wang)红看(kan)似红得毫不费力，毫无理由，很短时间里就几十(shi)上百万粉丝，但从资本的角度看(kan)，这些人其实是平台随机选(xuan)中推(tui)到台前的幸运(yun)选(xuan)手。
就像(xiang)有人中的是福利彩票，有人中的是基因彩票，这些爆火的网(wang)红中的则(ze)是算(suan)法彩票。
这些平台就像(xiang)在举办有奖竞(jing)猜节(jie)目，只需(xu)要定期有几个幸运(yun)儿拿到大奖，小(xiao)部分人拿到小(xiao)奖，就已(yi)经足(zu)够吸引成千上万的人报名，吸引百万千万的人观看(kan)，让节(jie)目源源不断地有新的内容，继续办下去。
这种庶(shu)民的胜(sheng)利，就像(xiang)吊(diao)起来的胡萝卜，让更多人朝着这根(gen)胡萝卜前仆后继。
在更多人朝着这根(gen)吊(diao)起的胡萝卜努力的同(tong)时，更让人疑惑的反而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追捧那根(gen)胡萝卜？
尽管这些网(wang)红是被算(suan)法选(xuan)中，但是这些人的粉丝并不是虚假的，热度也(ye)并不是平台强行(xing)推(tui)高(gao)的，就算(suan)有人不理解，也(ye)难(nan)以否认，他们就是有那么多人喜欢。
这些网(wang)红既是被平台选(xuan)择，也(ye)是被普通网(wang)友选(xuan)择。
当短视频平台变(bian)成了赛博天桥，网(wang)红就像(xiang)以前的天桥卖艺，有人胸口碎大石，有人弹吉他唱歌，有人扮丑，有人擦边，但最终让这些人留下来花钱的，还是因为这些人爱看(kan)。
承认吧，全民直播之所以有市场，平台之所以会捧出越来越多低(di)质(zhi)网(wang)红，是因为根(gen)本就有那么多人爱看(kan)。
各色网(wang)红主(zhu)播兴起的背后，是一场几亿人的精神危机。
02 孤(gu)独的愚(yu)民
众(zhong)所周(zhou)知，日本，是一个相当精神变(bian)态的国家。
但是在日本有一个偶像(xiang)团体，叫AKB48。
在日本经历“失去的三十(shi)年(nian)”时，女(nu)子(zi)偶像(xiang)团体AKB48和男子(zi)偶像(xiang)团体岚得迅速崛起，支撑起了日本文娱产(chan)业的半壁(bi)江(jiang)山。
AKB48的模式很简单，就是每(mei)年(nian)在素人中进(jin)行(xing)选(xuan)拔，进(jin)行(xing)简单培训后就让她们加入(ru)AKB48，在固定的剧场进(jin)行(xing)演出，每(mei)年(nian)还要进(jin)行(xing)总选(xuan)，粉丝氪金(jin)给偶像(xiang)投(tou)票，也(ye)就是所谓的“养成系”和“选(xuan)秀”模式。
对于偶像(xiang)完全不感冒的人，可能会很难(nan)理解，这些女(nu)孩长相并不是全都特(te)别出众(zhong)，唱歌跳舞也(ye)算(suan)不得非常拔尖，为什么能吸引疯狂的粉丝大额的氪金(jin)呢？
AKB48的运(yun)营模式，归纳下来是一场圈定对象的围(wei)猎。
利用低(di)价的门票，创造尽可能低(di)的门槛，让更多人能够直接接触到这些小(xiao)偶像(xiang)，再利用平时的各种活动和总选(xuan)，让粉丝和偶像(xiang)建立(li)更为深刻的精神联系。
从一开始，AKB48的制作人秋田康针对的，就是没那么有钱但是亟需(xu)情绪(xu)价值，“有闲(xian)没钱”的日本御宅族。
AKB48偶像(xiang)的“素人感”，和现在主(zhu)播越来越草根(gen)一样，为的就是降低(di)偶像(xiang)/主(zhu)播和普通人之间的距离，大家不会觉得他们高(gao)高(gao)在上，反而会有更深的情感连(lian)接。
日本年(nian)轻人舍(she)得为AKB48花钱，和现在国人愿(yuan)意为直播花钱出于同(tong)样的心理：
你是中国一个没什么钱但是很闲(xian)的打(da)工人,
有一天你在某某平台无意被推(tui)送某个直播间，想着看(kan)看(kan)也(ye)没什么，就点(dian)开进(jin)去点(dian)了几个免费的赞,
看(kan)到主(zhu)播的内容并不算(suan)太好但实时的互动让你感觉到了难(nan)得的被关(guan)注，在密密麻麻的弹幕(mu)中你可以和网(wang)友一起刷屏平时说(shuo)不出口的话,
在一众(zhong)主(zhu)播之中你有了一个最喜欢的主(zhu)播，于是花钱刷了跑车(che)游艇嘉(jia)年(nian)华，主(zhu)播说(shuo)谢谢大哥之后你更爱了,
你对主(zhu)播更加忠实，于是在主(zhu)播PK的时候花了大价钱帮主(zhu)播刷礼物，主(zhu)播PK赢(ying)了让你与有荣焉(yan)，下次想花更多钱，更加死忠......
你是中国一个没什么钱但是很闲(xian)的打(da)工人,
有一天你在某某平台无意被推(tui)送某个直播间，想着看(kan)看(kan)也(ye)没什么，就点(dian)开进(jin)去点(dian)了几个免费的赞,
看(kan)到主(zhu)播的内容并不算(suan)太好但实时的互动让你感觉到了难(nan)得的被关(guan)注，在密密麻麻的弹幕(mu)中你可以和网(wang)友一起刷屏平时说(shuo)不出口的话,
在一众(zhong)主(zhu)播之中你有了一个最喜欢的主(zhu)播，于是花钱刷了跑车(che)游艇嘉(jia)年(nian)华，主(zhu)播说(shuo)谢谢大哥之后你更爱了,
你对主(zhu)播更加忠实，于是在主(zhu)播PK的时候花了大价钱帮主(zhu)播刷礼物，主(zhu)播PK赢(ying)了让你与有荣焉(yan)，下次想花更多钱，更加死忠......
这就是一个普通人，在直播间沦陷(xian)的过(guo)程,就像(xiang)杀猪(zhu)盘一样.
低(di)质(zhi)吗？但是总有适合你的那一套。
对于直播有一个误解就是，直播间赚的都是大哥的钱。
其实不然，直播间真(zhen)正赚的，恰恰是没那么有钱的人的钱。
广大群众(zhong)才是直播间的真(zhen)正金(jin)主(zhu)，尽管每(mei)个金(jin)主(zhu)的投(tou)入(ru)额很低(di)，但是基数(shu)足(zu)够大。数(shu)据显(xian)示(shi)，每(mei)年(nian)在直播中打(da)赏的金(jin)额总额已(yi)经接近4000亿。
这些直播打(da)赏的人，难(nan)道都是下沉市场的小(xiao)镇(zhen)青年(nian)或者中年(nian)男女(nu)吗？
调查显(xian)示(shi)，打(da)赏意愿(yuan)和学历和收入(ru)，都没有太大关(guan)系。
实际上，在直播间打(da)赏的人，大多数(shu)恰恰是一线二线的普通白领(ling)，这些人当中，绝大多数(shu)人的工资也(ye)只在5000-13000这个范围(wei)。
直播间弹幕(mu)和网(wang)红评论区里，确实有中年(nian)危机里的男女(nu)，确实有下沉市场的小(xiao)镇(zhen)青年(nian)，但更多的，可能是在一线城市打(da)工的打(da)工人。
甚(shen)至更多的人，可能是工作不久，还没和陌(mo)生的大都市建立(li)联系，白天在繁华的CBD筋疲力尽，晚(wan)上便(bian)回到简陋的出租屋(wu)，拿起手机，陷(xian)入(ru)到虚拟的互联网(wang)当中，寻求精神慰藉。
数(shu)据显(xian)示(shi)，在35岁以下的职(zhi)场人士里，有超过(guo)6成的人会感到孤(gu)独。而在职(zhi)场人的孤(gu)独消费中，给主(zhu)播打(da)赏已(yi)经占到了33.6%，和买衣服几乎并列。
对于他们而言(yan)，也(ye)许只要月均50的消费，却能带给他们平时生活中难(nan)以想象的支配感和陪伴感，这样的收支比，何其珍贵(gui)。
与其说(shuo)是低(di)智低(di)俗的网(wang)民捧起了越来越多低(di)质(zhi)网(wang)红，不如说(shuo)是，孤(gu)独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大家的取向(xiang)和选(xuan)择更加多元化。
有人愿(yuan)意审美，有人愿(yuan)意审丑，有人乐意跟(gen)风，有人特(te)立(li)独行(xing)，有人选(xuan)择了郭有才，有人选(xuan)择了董宇辉，他们当中难(nan)道谁比谁高(gao)贵(gui)吗？
最终，不同(tong)的审美取向(xiang)，捧出了各色各样的不同(tong)网(wang)红。
而归根(gen)结底，不论是在直播间打(da)赏，还是在游戏里徘徊，本质(zhi)都是因为精神上破了一个大洞，所以需(xu)要东西把洞填上，避(bi)免心里呼呼地吹着冷风。
03 尾声
关(guan)于AKB48，有经济学家出了一本书，叫《AKB48的格子(zi)裙(qun)经济学》。
何谓“格子(zi)裙(qun)经济学”？其实就是建立(li)在日本通缩文化下的心智消费。
通缩就通缩，什么叫通缩文化呢？
指的就是在经济长期不景气的情况下，年(nian)轻人认为“钱包会一直这么缩水(shui)下去”，形成了“通缩预期”，整体变(bian)得更为保(bao)守。
在2000年(nian)之后，在日本90年(nian)代开始的通缩环境(jing)下长大的日本年(nian)轻人逐渐陷(xian)入(ru)通缩文化，求职(zhi)变(bian)得更为保(bao)守，追求稳定，更倾向(xiang)于选(xuan)择公(gong)务员等职(zhi)位，消费也(ye)变(bian)得更为保(bao)守，非必要不花钱。
日本御宅族热衷于网(wang)聊就是这种文化的典(dian)型产(chan)物之一。
线下聊天交际需(xu)要出门、消费、饮食，浪费更多的时间，网(wang)聊边际成本很低(di)，而且只需(xu)要初期投(tou)资，比如手机电(dian)脑，网(wang)线等等，就能进(jin)行(xing)无限网(wang)聊。
心智消费，也(ye)就在这种情况下诞生了。
心智消费不要求金(jin)钱上的反馈，也(ye)不要求现实生活中的具体事务，更为看(kan)重的，是精神上的反馈。
也(ye)正是在这种心理下，日本的文娱产(chan)业在“失去的三十(shi)年(nian)”里突飞猛进(jin)，迅速发展。
把视线放到国内，情况其实也(ye)相当类似。
电(dian)影(ying)、演唱会票房屡(lu)创新高(gao)，直播间、打(da)卡点(dian)人满为患。
大家越来越热爱网(wang)络上的虚拟快乐，也(ye)越来越愿(yuan)意为了“信(xin)仰”买单。
男人爱《完蛋！我被美女(nu)包围(wei)了》，女(nu)人爱各色乙游，有人爱游戏，有人爱购物，有人爱直播。
最终，大家蜷缩在网(wang)络里报团取暖，网(wang)络世界越来越丰富多彩，而现实生活则(ze)显(xian)得更加面目可憎。
这是“奶头乐”吗？也(ye)许是。
资本提供了“奶头乐”，但也(ye)是大众(zhong)选(xuan)择了“奶头乐”。
这是毒瘤吗？也(ye)许是。
但这颗毒瘤，正是被无数(shu)人心里的病态滋养。
想拔，却拔不了。（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