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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态澳彩足球新浪竞技风暴-大时代中的“小”儿童丨辛旭:现代儿童的定义、形象及其全球传播,世纪,研究,社会
2024-06-02 03:04:33
动态澳彩足球新浪竞技风暴-大时代中的“小”儿童丨辛旭:现代儿童的定义、形象及其全球传播,世纪,研究,社会

身(shen)处于大时代中的个体,都无法跳脱于时代之外——哪怕是儿童,尤其是儿童。小小的人儿与大大的世界之间(jian),是周遭社会给予的定(ding)义、设想与标准。成人都是从(cong)儿童时代成长起来(lai)的,儿童又将(jiang)勾勒(le)未(wei)来(lai)世界的图景,所(suo)以,“小”儿童无“小”事(shi)。

四川大学(xue)历史(shi)文化学(xue)院副教授辛旭致力于儿童研究/儿童史(shi)研究。在这(zhe)篇访谈中,她(ta)谈到了“儿童”的定(ding)义、“纯真无邪”的儿童形(xing)象(xiang)的形(xing)成与全球化过程、“好儿童”概念所(suo)隐含的思想训练与社会控(kong)制以及“童年怀旧(jiu)”的当代议(yi)题等等。儿童/童年是需(xu)要被思考、被审视的问题。经过思考和审视,我们方能知晓(xiao)儿童史(shi)研究及其对象(xiang)——儿童的重要,给予学(xue)术自身(shen)与公民身(shen)份的双(shuang)重尊重。

四川大学(xue)历史(shi)文化学(xue)院辛旭

说到“儿童”,浮现在我们脑海中的大概是“纯真无邪”这(zhe)样的意(yi)象(xiang),可以谈谈这(zhe)种形(xing)象(xiang)是如何形(xing)成的吗?

辛旭:当我们试图谈论“形(xing)象(xiang)”的时候,要清楚的是,它是相对于“实体”而言的,是物质实体经由人的思想而衍生出的有形(xing)或可见的表现。因此,谈论儿童的形(xing)象(xiang)就有至少三层(ceng)意(yi)涵。第一,必先(xian)具备儿童的物质“实体”。这(zhe)可以理解为一尊被命(ming)名(ming)为“儿童”的肉身(shen)。第二,人的思想即人对这(zhe)尊肉身(shen)的认识极为重要,它决定(ding)了“形(xing)象(xiang)”的面貌。第三,人通过各种形(xing)式来(lai)表达对这(zhe)尊肉身(shen)的认识,并将(jiang)其以有形(xing)可见的方式呈现出来(lai)。

这(zhe)就意(yi)味着,我们要用实证工作观察实际儿童(肉身(shen))的数据并由此产生解释,进(jin)而“描述”儿童,造成对儿童的整体印象(xiang)。儿童史(shi)研究让史(shi)家意(yi)识到儿童作为一个分类范畴在历史(shi)上并非(fei)其来(lai)有自,“实际的儿童”或者说“儿童的真相”并不存在。成年人对儿童的看法即使不是完全不准确(que),也必然是不完整的。因而我们对儿童的整体印象(xiang)也不会恒定(ding)不变,相反它随历史(shi)时代或文化变迁而变化。“形(xing)象(xiang)”也就具体地影响了人们对儿童的理解。在儿童研究领域(yu),“儿童形(xing)象(xiang)”的定(ding)义借鉴了唐娜·哈拉维(Donna Haraway)在女性主义研究中对这(zhe)一概念的剖析(xi),将(jiang)涉及儿童的形(xing)象(xiang)都指(zhi)向(xiang)同时产生儿童版本的符号学(xue)(意(yi)义制造)和物质过程,表现为以文学(xue)或艺术的方式形(xing)象(xiang)化“儿童”的肉身(shen)存在,造成“外形(xing)”印象(xiang)。

回顾历史(shi),浮现于我们头脑中的儿童形(xing)象(xiang)其实多种多样,比如宋以来(lai)以“婴戏图”为代表的中国(guo)式“胖娃娃”形(xing)象(xiang);英国(guo)工业革命(ming)时期的“童工”、抗日(ri)战争时期的“报童”、“小英雄”等等。“纯真”(Innocence)和“纯洁”(purity)是儿童形(xing)象(xiang)和概念的一般特征。“纯真无邪”(innocence)是一个现代概念,要理解它得先(xian)回到中世纪。按照中世纪奥古(gu)斯丁以来(lai)的基(ji)督教传(chuan)统,儿童是“罪人”和“小恶魔”,本质上是邪恶的,需(xu)要从(cong)原罪(sin)中得到救赎。因此中世纪的儿童形(xing)象(xiang)常常是婴幼儿被紧紧包裹在襁褓中,意(yi)思是自出生起便(bian)要被狠(hen)狠(hen)规训,以使其祛除邪恶本质,成长符合(he)基(ji)督徒规范。一个重大变化发生在17世纪,教育家洛克提出“白板论”,认为儿童出生时犹如白板,成长的关键在后(hou)天教育。这(zhe)在一定(ding)程度上降低了“原罪”对儿童的本质化过程。这(zhe)一时期英国(guo)、荷(he)兰等新教国(guo)家的风俗画中便(bian)出现了大量的描绘世俗儿童日(ri)常生活的图像。自18世纪开始,以卢梭为代表的启蒙(meng)思想家和浪漫主义传(chuan)统强调儿童是“纯洁无辜”的造物,并非(fei)过去基(ji)督教传(chuan)统中“罪”的承担者,需(xu)要加以保护和养育,推出“浪漫的儿童”的观念。西方人逐渐将(jiang)童年定(ding)义为约书亚·雷诺(nuo)兹爵士画笔下的“纯真年代”(Age of innocent)。从(cong)此,纯真无邪就成为现代儿童观的典型。这(zhe)种童年观其实植(zhi)根于18世纪以来(lai)欧洲政治、经济、技术、社会和文化的变化中,它伴随着现代性的传(chuan)播,从(cong)西方扩散到全球各地,成为一种世界性的观念为我们所(suo)熟知和接受。

襁褓中的婴孩

定(ding)义儿童的,是成人社会。不同的历史(shi)时期,或者说不同社会力量对于儿童/好儿童的概念都有所(suo)形(xing)塑。可否请您举例一二具体谈谈。以及,现在我们普遍意(yi)义上谈的“儿童”这(zhe)个定(ding)义是如何形(xing)成的?

辛旭:大体来(lai)讲,“好儿童”一定(ding)是符合(he)所(suo)处时代文化规范的。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好儿童”,比如基(ji)督教世界因为儿童的虔敬与神迹而被封圣的“儿童圣人”;又如“融(rong)四岁,能让梨。悌(ti)于长,宜先(xian)知”就是因为孔融(rong)小小年纪实践了古(gu)代儒家伦理追求(qiu)而被视作典范。要说明(ming)的是,在一个时代奉(feng)为典范,在另(ling)一个时代可能恰恰相反。造成这(zhe)种矛盾的原因主要跟儿童概念的变化有关。如上题所(suo)述,基(ji)督教对儿童的定(ding)性在于“罪”。但随着以“爱(ai)弥尔”为经典的理想化、浪漫化儿童形(xing)象(xiang)被广(guang)为接受,儿童的诸多“不良行为”逐渐被看作是“顽(wan)皮”而非(fei)“原罪”的结(jie)果,过去对“不听话”的小孩要施(shi)以严厉惩处,甚至四岁小孩因偷吃(chi)面包而被处以绞刑,但到了18世纪以后(hou),“不听话”逐渐被“调皮(naughty)”这(zhe)个新词取代。经过诗人布(bu)莱克、柯勒(le)律治、华兹华斯等人的浪漫书写,儿童先(xian)后(hou)在19世纪化身(shen)为刘易斯·卡莱尔笔下“漫游仙境”的爱(ai)丽丝和20世纪巴里笔下“永无乡”里的小飞侠彼得·潘,而迪士尼的动画片里的形(xing)象(xiang)更是集近(jin)代儿童概念之大成:聪(cong)明(ming)伶俐、富有创(chuang)造力、惹(re)人爱(ai)怜、天性善良,再(zai)加上——很关键的一点——有时候有点点“调皮”。现今,“调皮”已经转变成儿童的“天性”。

但当我们谈论“好儿童”这(zhe)个话题时,我认为从(cong)儿童研究的角度来(lai)看更重要的是揭示这(zhe)个判断背后(hou)隐含着的问题。我在儿童史(shi)课堂上引用过一则(ze)网络材料,大意(yi)是说孩子今天放学(xue)回家很开心,因为“听话”被老师表扬“是个好孩子”。这(zhe)段材料里老师通过“夸奖”承认和认可了孩子当天的行为举止,并给孩子下了一个判断。儿童研究者都承认,人并非(fei)固定(ding)的存在(being),而是不断生成的(becoming),儿童也是如此。他(ta)们在成长过程中持续面对不同困境,并做(zuo)出自己的判断和选择,通过这(zhe)些选择长成了“自己”。但在这(zhe)段材料中,我们看到,孩子被外在权威给定(ding)了一个标签,由外部(bu)力量以是否符合(he)“标准”来(lai)判断其“是好是坏”。被排除在标准之外,需(xu)要付出代价。儿童不想成为“例外”,他(ta)们与成人一样需(xu)要融(rong)入社会、融(rong)入集体。在这(zhe)一连串的选择和行为中,儿童无意(yi)识的出让了自我,复制和再(zai)生产着标准道路,同时也在习(xi)得怎样“判定(ding)”他(ta)人。这(zhe)其实是在训练一种思想和行动方式,也可以理解成儿童形(xing)象(xiang)构建(jian)过程的规模、范围和程度。在过去两个世纪里,大规模义务教育在全球工业化、现代化的国(guo)家兴起并得到巩固,旨在培养识字、会数数、顺从(cong)的未(wei)来(lai)公民,他(ta)们将(jiang)能够通过税收为国(guo)家财富做(zuo)出贡献,并照顾自己和受抚养人的生活并对其负责。在这(zhe)种安排中,教师责任的潜(qian)在内涵是确(que)保孩子们的能动性和主体性被削减,并接受这(zhe)一“规范”,学(xue)会按照外部(bu)力量的要求(qiu)寻求(qiu)个人利(li)益。如果孩子不符合(he)规范,为了让他(ta)们重新回到正轨,教育就有义务制定(ding)并实施(shi)胁迫和制裁的策略,比如判定(ding)儿童是否是个“好孩子”。

通常来(lai)讲,儿童研究从(cong)自然和文化两个范畴来(lai)定(ding)义儿童。自然的一面主要是将(jiang)儿童视为生物学(xue)的产物,通常被理解为一个正在经历成熟过程的生物人。20世纪初儿童心理学(xue)的创(chuang)始人,如精神分析(xi)学(xue)家西格蒙(meng)德·弗洛伊德和发展心理学(xue)家让·皮亚杰,将(jiang)儿童视为一个“原始”的人。从(cong)这(zhe)个观点来(lai)看,儿童个体的发展与现代“智人”的进(jin)化是相当的。这(zhe)种将(jiang)动物个体的成熟与物种进(jin)化史(shi)做(zuo)类比的想法在当时被认为是可信的。人们通常认为“个体发育”(个体的成熟)可以概括“系统发育”(物种的进(jin)化史(shi))。这(zhe)为建(jian)立一个普遍的解释,说明(ming)什么是儿童时期的自然现象(xiang),什么是成熟过程中的正常现象(xiang),提供了科(ke)学(xue)依据。因此,皮亚杰以来(lai)认为儿童在7岁达到语言与逻辑的基(ji)本成熟,可以进(jin)入小学(xue)阶段的学(xue)习(xi),青春期性成熟成了成年与童年的分界线。

今天,我们通常认为儿童是一个年龄(ling)从(cong)刚刚出生到18岁之间(jian)的人。这(zhe)其实只是一个仅(jin)有35年历史(shi)的定(ding)义,它来(lai)自1989年的《联合(he)国(guo)儿童权利(li)公约》。《公约》第一条(tiao)规定(ding):“在法律上,儿童权利(li)适用于新生儿和18岁之间(jian)的人。”这(zhe)一标准被世界各国(guo)采纳,也在日(ri)常生活中为人们所(suo)接受,并被包括大多数儿童史(shi)家在内的学(xue)者沿(yan)用。它主要依据的是生理学(xue)和心理学(xue)尺度,看起来(lai)具有极强的普适性。然而,事(shi)实上,这(zhe)个0~18岁的“公认”标准只是一个当代的概念。回到历史(shi)上,我们会发现,在不同的社会文化中,判定(ding)儿童的标准是多种多样的。比如,英国(guo)1802年的《工厂法》规定(ding),9到13岁的孩子每天工作不超过8小时,14到18岁的孩子不超过12小时。到了1901年的新规定(ding)中,12岁以下的年轻人都不得从(cong)事(shi)任何工作;1933年,这(zhe)一年龄(ling)更提升至14岁,从(cong)事(shi)繁重工作的年龄(ling)提升至15岁。这(zhe)些变动的数字表明(ming),“儿童”的定(ding)义是极其复杂的,并非(fei)用一组可供观测的数值和时间(jian)维度就可以判断。

工厂里的童工

“成年年龄(ling)”是童年边界的标志,但它并非(fei)一种直接的身(shen)体素质,而是一种社会、宗教、文化或法律手段,社会以此来(lai)确(que)定(ding)向(xiang)成年的过渡。因此,谁是“儿童”要在具体的历史(shi)文化语境中探索和定(ding)义。

在儿童史(shi)研究中,有别于成人的“儿童”是如何进(jin)入历史(shi)学(xue)者的视野的?当时是如何定(ding)义“儿童”的?

辛旭:一般认为,儿童史(shi)研究发轫于法国(guo)学(xue)者菲利(li)普·阿利(li)埃斯(Phillipe Ariès)1960年出版的《旧(jiu)制度下的儿童与家庭(ting)》(英译本名(ming)《儿童的世纪》)。阿利(li)埃斯在这(zhe)本书中回顾了自古(gu)希(xi)腊以来(lai)西方社会中的“儿童”概念。他(ta)指(zhi)出,虽然一直存在年龄(ling)划分的意(yi)识,但在16世纪以前,儿童一直深(shen)度卷入成年人的生活,因而也不存在近(jin)代意(yi)义上的“童年”。从(cong)16、17世纪开始,孩子被置于家庭(ting)关注的中心。到18、19世纪,新的核心家庭(ting)逐渐形(xing)成,成员之间(jian)享受了更为亲密的关系,父母在情感上体会到,孩子是与自己紧密相连的,也开始为他(ta)们考虑未(wei)来(lai)。由此,人们重新审视了作为生命(ming)阶段的“童年”与“成年”的区分,把“童年”视为生命(ming)发展历程中的独(du)特一环,“儿童”也被看作和成人不同的两个“社群”。这(zhe)样,才诞生了真正的“童年”。

中译本《儿童的世纪:旧(jiu)制度下的儿童与家庭(ting)生活》

阿利(li)埃斯的结(jie)论在学(xue)界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学(xue)者纷纷投入相关研究,试图证明(ming)“儿童”和“童年”的概念并不是一个近(jin)代的发明(ming),而是在历史(shi)上一直存在的。其实,阿利(li)埃斯并没有否认,前近(jin)代社会中存在“儿童”概念,他(ta)所(suo)强调的只是,那时的人们并没有把童年看作一个特殊的人生阶段,认为儿童需(xu)要得到和成人不同的对待,近(jin)代意(yi)义上的“童年”是从(cong)16世纪之后(hou)才发轫的。换(huan)言之,他(ta)是从(cong)社会文化意(yi)义的角度,而不是从(cong)生理学(xue)角度出发来(lai)思考这(zhe)个问题的。因此,阿利(li)埃斯的反驳者对阿利(li)埃斯的研究不无误解。不过,有趣的是,也正是这(zhe)些误解启发了后(hou)继学(xue)者从(cong)生命(ming)分期的角度对一系列有关问题展开了探索,极大地推动了儿童史(shi)学(xue)科(ke)的成长。

比如,西方新马克思主义史(shi)家劳伦·斯通(Lawrence Stone)也被视为第一代儿童史(shi)家,他(ta)的研究强调儿童概念、亲子关系发展的“现代”性,特别偏好从(cong)经济因素、社会阶级和生产关系角度理解历史(shi)上儿童的角色,比如,儿童是怎样作为劳动力参与家庭(ting)、社群乃至更大的社会生活中的。七八十(shi)年代以降,史(shi)家更加关注语言、符号、仪式等“文化”因素,更强调从(cong)意(yi)义角度阐释历史(shi)。这(zhe)股潮流后(hou)来(lai)被命(ming)名(ming)为历史(shi)学(xue)的“语言学(xue)转向(xiang)”。这(zhe)给儿童史(shi)研究领域(yu)带来(lai)了一些新的研究路径(jing),史(shi)家从(cong)关注何谓“儿童本性”,转变为关注“儿童”概念的社会建(jian)构过程。他(ta)们越(yue)来(lai)越(yue)倾向(xiang)于认为,“童年”概念会依据特殊的历史(shi)、社会、文化、经济条(tiao)件而有所(suo)不同,进(jin)而,儿童也在阶级再(zai)生产、文化转型、政治稳(wen)定(ding)的维护等方面扮(ban)演(yan)核心角色。伴随着后(hou)殖民主义、后(hou)现代主义等理论的兴起,1990年代以后(hou),儿童史(shi)研究突破了过去隶属于家庭(ting)史(shi)、妇女史(shi)的藩(fan)篱,更加密切地与这(zhe)些新的理论范式交织在一起。

按照阿利(li)埃斯的描述,在近(jin)代之前的西方社会,人们是根据一个人的“能力”来(lai)界定(ding)生命(ming)周期的,直到16世纪以后(hou),生理“年龄(ling)”才成为判断童年阶段的主要标准。这(zhe)就是说,在历史(shi)上,人们并不只是把童年看作一个生理阶段,而是掺杂着不少社会因素。在对阿利(li)埃斯范式的各种争论中,怎样界定(ding)“童年”也一直是一个基(ji)础的问题。随着研究的步步深(shen)入,尤其是非(fei)西方文化中儿童史(shi)研究的展开,史(shi)家也逐渐达成一个共识:童年不是一个静等着“被发现”、“不受时间(jian)影响的分类”,它是社会文化的建(jian)构,依据特殊的历史(shi)、社会、文化、经济条(tiao)件而有不同的“童年”概念。比如,在英国(guo),直到今天,真正的成人年龄(ling)还被认定(ding)为21岁,18岁只不过是部(bu)分成年而已。

近(jin)代意(yi)义上的“童年”是16世纪之后(hou)才发轫的,而且(qie)是基(ji)于社会文化意(yi)义的角度,而非(fei)生理学(xue)的角度。您如何看待儿童史(shi)研究中的这(zhe)两重视角?

辛旭:这(zhe)个问题实际指(zhi)向(xiang)了两个研究类别。一个范畴是“儿童”与“童年”的概念该如何入手的问题,也就是我们如何给儿童和童年下一个定(ding)义。根据前边的论述,我们发现下一个能够普遍解释儿童和童年的定(ding)义是很困难的。它必须从(cong)“自然”和“文化”两方面入手。比如,当我们用“年龄(ling)”这(zhe)个看似客观,可供观察和检测的生命(ming)尺度来(lai)下定(ding)义的时候,会发现不同的历史(shi)时代对“年龄(ling)”的认识和理解不同。它是生命(ming)过程、成长和“长成”的关键概念,但它绝不是自然流淌的时间(jian)经历,它不仅(jin)有生物学(xue)因素,也蕴(yun)含了心理、社会和文化等重要因素。个体的“年龄(ling)经验”由社会、经济和政治因素所(suo)形(xing)塑,也深(shen)刻地反映着这(zhe)些相互交织的力量。回顾过去六十(shi)年的研究,我们不难发现,20世纪七八十(shi)年代,有关年龄(ling)的讨论,通常与生育、人口等“社会”因素联系在一起;90年代后(hou)期,年龄(ling)研究的领域(yu)逐渐扩大,学(xue)者们越(yue)发意(yi)识到,理解“年龄(ling)”对更为广(guang)泛(fan)的历史(shi)研究具有深(shen)刻意(yi)义。这(zhe)样就促使史(shi)家将(jiang)“童年”等与年龄(ling)有关的概念放在更大的社会和文化脉络中思考。

第二个范畴可以指(zhi)向(xiang)儿童研究中的一个专门(men)领域(yu),“儿童与自然”。它立足于“自然”和“文化”这(zhe)两个既分离又相互交织的关键概念讨论童年与自然之间(jian)的关系。这(zhe)一范畴内的研究包括了:1、童年是一个与自然相关的类别,还是一个与文化相关的类别?2、自18世纪以来(lai),对童年和自然的浪漫主义观点;3、对童年性质的理性和基(ji)于权利(li)的观点;4、儿童如何理解自然,户外和教育,儿童与场所(suo)的关系等等。启蒙(meng)运动哲学(xue)家让-雅克·卢梭(1712–1778)推广(guang)了关于童年和大自然的讨论。他(ta)认为儿童与自然一样,都是“无辜”(纯真无邪)的,大自然的纯洁与孩子的天真相辅相成。他(ta)由此开启了在自然中教育孩子的理念,旨在让儿童保持与生俱来(lai)的与自然的亲密关系,不要被“邪恶”的社会(文化)污染。弗里德里希(xi)·弗罗贝尔(1782–1852)扩展了卢梭的教育方法,他(ta)于19世纪在欧洲引入了以自然环境为背景的幼儿园(儿童花(hua)园),为儿童提供户外成长和学(xue)习(xi)的机会。这(zhe)类自然教育理念认为教育孩子了解大自然很重要,梭罗(1817-1862)甚至主张在未(wei)开垦的自然世界中寻找人性。

不过,随着科(ke)学(xue)理性主义成为解释童年本质的权威,这(zhe)种理解也发生了一些转折。理性自然主义强调儿童的认知能力和学(xue)习(xi)自然的能力,不再(zai)关注儿童是亲近(jin)自然的无辜生命(ming)的浪漫观念。但不管怎样,到今天,人们普遍认为,如果孩子在童年时期对大自然有积极的体验,他(ta)们长大后(hou)就会致力于保护自然和环境。20世纪80年代,生物学(xue)家爱(ai)德华·奥斯本-威尔逊基(ji)于以上观念创(chuang)造了“亲生物”一词,指(zhi)的是儿童与自然世界接触(chu)和建(jian)立联系的遗传(chuan)倾向(xiang)。亲生物理论将(jiang)自然对儿童的吸引力理解为本能的、天生的,并通过适当的发展机会来(lai)了解周围的自然世界。与自然相亲会带来(lai)一系列正面影响,同样也会有与自然相恶以及更多元(yuan)的与自然接触(chu)的态(tai)度、方式。比如,研究者注意(yi)到接触(chu)大自然可以减轻注意(yi)力缺陷和多动症状。因而“儿童与自然”研究不仅(jin)仅(jin)是针对儿童的自然教育,它也是我们理解儿童以及儿童健康和福(fu)祉更加深(shen)入的角度。

谈到年龄(ling)这(zhe)个维度,您的一篇文章中提到了少女研究之于儿童史(shi)和妇女史(shi)之间(jian)的一种处境。这(zhe)也让我想到,当下过“儿童节”的成人越(yue)来(lai)越(yue)多,您怎么看这(zhe)个现象(xiang)?

辛旭:这(zhe)种现象(xiang)其实是“童年怀旧(jiu)”的一种表现。儿童研究者认为童年的怀旧(jiu)情绪(xu)来(lai)源(yuan)于一个人年轻时的有形(xing)纪念品。它最初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艺术精英的专属爱(ai)好,后(hou)来(lai)被嵌入到只有中上层(ceng)才能获得的送礼实践中。富裕(yu)的成年人可以通过把他(ta)们曾经拥有或想要拥有的玩具、游戏或其他(ta)媒(mei)质送给孩子,通过观看孩子玩耍或与他(ta)们一起玩耍来(lai)重温自己以前的快乐,从(cong)而对童年时光情有独(du)钟。不过,从(cong)20世纪60年代开始,上述这(zhe)种送礼给儿童的怀旧(jiu)文化发生了变化。一个原因是,儿童成为商家营销策略的直接目标,他(ta)们把新颖的玩具、游戏和媒(mei)体直接推广(guang)给儿童。越(yue)来(lai)越(yue)多的儿童和青少年有自己喜好的玩具、游戏、音乐产品,他(ta)们购买父母辈完全不熟悉甚至不喜欢的物品。这(zhe)使得代际之间(jian)在童年娱乐设施(shi)上出现裂痕(hen),双(shuang)方对玩具等物品鲜(xian)有共同的认识和感受。儿童拒(ju)绝父母辈的喜好。而在消费主义文化下成长起来(lai)的儿童,即便(bian)已为人父母,也不再(zai)只为给孩子送礼才购买儿时的娱乐和玩具,他(ta)们愿意(yi)只是为了自己而收集和享用。另(ling)外,随着青年文化的蓬勃发展,“成年人”不再(zai)是一种尊荣(rong)。现在的理想是鲍勃·迪伦咏唱的“永远年轻”。童年怀旧(jiu)不但已成为21世纪的普遍现象(xiang),加之电子和数字媒(mei)体通过创(chuang)建(jian)一系列童年相关的文化,包括儿童玩具等物质产品和童年记忆的编码,将(jiang)童年的回忆从(cong)一种深(shen)奥的精神性东西转变为一种开放的日(ri)常实践。因此,童年怀旧(jiu)在规模和种类上都发生了变化。

目前在国(guo)内广(guang)泛(fan)化过“儿童节”这(zhe)个现象(xiang),既有上述童年怀旧(jiu)的基(ji)本内涵,又有一些独(du)特的地方经验,其中最明(ming)显的就是性别因素。一般讲来(lai),这(zhe)主要是“为女性过节”,给女性送礼物。是消费主义作祟,但其中体现的更多的是儿童与性别气质的关系。现代儿童观定(ding)义了一组二元(yuan)对立的关系:儿童对应成人,非(fei)理性的儿童对应理性的成人;儿童是依赖的,成年是独(du)立的;儿童是脆弱的,成年是坚强的。这(zhe)里的“脆弱性”尤其重要,它不仅(jin)指(zhi)身(shen)体的脆弱,更是指(zhi)身(shen)心各方面没有完全发展,心智思想容易被塑造、被控(kong)制。所(suo)以成人可以去做(zuo)出一系列工作来(lai)保护、塑造儿童。通俗讲,这(zhe)是为儿童好。这(zhe)种价值也会被儿童内化,自我接受。同理,女性气质也强调女性是柔弱需(xu)要保护的。因而,假以关爱(ai)之名(ming),实将(jiang)女性低幼化、被动化、浪漫化。

不过,要深(shen)入理解这(zhe)个现象(xiang)也还需(xu)要考虑目前人们的社会处境。现在有一种焦虑,简(jian)称之“卷”,它是对自己在社会上的定(ding)位,以及与定(ding)位相关的社会责任和义务所(suo)产生的焦虑。可以暂且(qie)把内卷定(ding)义为对存在位置的心理反应。我所(suo)讲的“存在位置”并非(fei)哲学(xue)意(yi)义上的,它跟儿童研究中的一项重要分析(xi)工具“年龄(ling)”联系在一起。“年龄(ling)”不仅(jin)是生理性的、可被时间(jian)测量的生命(ming)历程,它也是社会性的,这(zhe)和人的感知和文化规范相关。比如,在古(gu)代,人们一年四季的活动是按照生产、宗教活动和日(ri)常节律来(lai)组织的,春要播种,秋(qiu)要丰收。可以被计量的时间(jian)是一个现代的发明(ming)。由此,人的生命(ming)历程被计数时间(jian)规范起来(lai),但生命(ming)感知却隶属于社会建(jian)构的过程。比如,在1980年代,30岁就“人到中年”了,后(hou)来(lai)世纪之交,50岁还是中青年学(xue)者,但现在九零(ling)后(hou)已经“中老年”了。十(shi)几年前,国(guo)家各种选拔、考核、课题申请在年龄(ling)上的限(xian)制没有那么严格。但现在年龄(ling)成了很重要的筛选标准,这(zhe)就间(jian)接加强了生命(ming)控(kong)制,造成焦虑。因而,短暂逃脱成年,在“儿童节”这(zhe)一天“无年龄(ling)感”,会让人暂缓焦虑,降低压力。

如何对待儿童,是儿童史(shi)/儿童研究中的一个重要问题,也是我们当下需(xu)要思考的现实问题。注意(yi)到您也有关注与儿童有关的当代议(yi)题,基(ji)于当下时代的特征,您最关切的儿童议(yi)题是什么?

辛旭:十(shi)年前,我曾在博士论文后(hou)记中写到:“我相信,人生经验越(yue)广(guang)阔,史(shi)学(xue)理解越(yue)深(shen)刻。我从(cong)童年到成年的所(suo)有经历,让我关注性别、儿童和其他(ta)一些社会议(yi)题。越(yue)是深(shen)入这(zhe)个领域(yu),越(yue)让我痴迷。我想用自己的思考给人们通常的视野里再(zai)多一个视角,想要让人们逐渐认识到, 女性与儿童并不仅(jin)仅(jin)是历史(shi)中‘补赎’的角色。只有认识到儿童与女性作为‘行动者’的身(shen)份,才会提醒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如何界定(ding)、看待和对待它们,才会让我们意(yi)识到一个个独(du)立个体存在的尊严是何等的重要并给以尊重。这(zhe)是一个社会价值观的体现,也是构建(jian)自由和美的社会的途径(jing)”。这(zhe)十(shi)年里我依然保有上述情感和态(tai)度,持续关注社会议(yi)题,包括儿童性侵害、校园霸凌、家庭(ting)暴力、民族地区未(wei)成年人保护法的落实等等。这(zhe)些问题有些有所(suo)改善,有些依然如故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让我感到心痛。

但随着我本人对儿童史(shi)理解的加深(shen)和对社会现象(xiang)的持续观察,我目前更加关注的是日(ri)常生活里的“儿童教养”问题。因为,在来(lai)自不同家庭(ting)、地区、民族的儿童身(shen)上我看到“教养”的不同,既有经济和物质因素,更多的是价值观念和道德追求(qiu)的不同。王汎森先(xian)生说:“研究者有必要察其势而观其风,除了所(suo)研究的对象(xiang),还必须把研究对象(xiang)所(suo)处的风潮及各种动荡变化都一齐纳进(jin)来(lai)讨论。”儿童教养问题是很值得注意(yi)的现象(xiang)。

发布(bu)于:上海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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