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7日，贾和普(pu)在四川广元市剑阁县古蜀道上行走。 本报记者(zhe) 宋豪新(xin)摄
剑阁县古蜀道旁的古柏挺拔苍劲。 本报记者(zhe) 宋豪新(xin)摄
3月17日，贾和普(pu)在剑阁县与(yu)当地村民聊天。 夏志鹏(peng)摄
从剑阁县剑门古道延伸的茶马古道，茶文化历史悠久。图为剑阁县剑门关镇梁山村的茶园俯瞰。 邱海鹰摄（影像(xiang)中国）
古蜀道示意图。 广元市委宣(xuan)传部供图
“一切都(dou)没有变，树还是那(na)样的绿，石(shi)板(ban)路还是弯弯曲曲。”时隔(ge)5年，81岁(sui)的美国友人霍普(pu)·贾斯特曼（中文名贾和普(pu)）再次来到中国，第二十四次踏上古蜀道。
自2001年第一次踏上古蜀道以来，20多年间，贾和普(pu)多次来到中国，用脚(jiao)步感知古蜀道的魅力，并通过出版书籍、开通网站和拍摄纪(ji)录(lu)片，向(xiang)全世界推荐古蜀道，成为宣(xuan)传中国古蜀道历史文化的国际使(shi)者(zhe)。
见证
从“蜀道难”到“蜀道畅”
中国四川广元市剑阁县，翠云廊古蜀道。阳光洒在高(gao)大(da)繁(fan)茂的树冠上，透过枝叶在石(shi)板(ban)路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远远走来几位老人，一头白发的贾和普(pu)走在最前(qian)面。再次重走古蜀道，她眼中闪烁着兴奋和欣喜，“每次走上这条路，都(dou)像(xiang)是在中国数千年的历史里(li)穿梭，总觉得看不够。”
作为中国历史上连接中原与(yu)西南地区的交通大(da)动脉，古蜀道是一条从长安(an)（今陕西西安(an)）翻越秦岭，经汉中盆地通往成都(dou)平(ping)原的古代交通通道，距今超过2300年历史。
3月15日，贾和普(pu)从剑阁县普(pu)安(an)镇启程，开始了她的第二十四次古蜀道之旅。一路途经翠云廊、剑门关、昭化古城等地，行程超过300公里(li)。
古蜀道上，贾和普(pu)走走停(ting)停(ting)，或是拍摄新(xin)的路标，或是向(xiang)当地朋友请教(jiao)地名细节，又或是给(gei)身(shen)边的美国朋友介绍(shao)古蜀道文化和中国历史。“你(ni)们看这里(li)，起初这里(li)是平(ping)整的，并没有马蹄凹痕，随着不断有马踩过，日积月累(lei)，这个凹痕就(jiu)慢慢形成了。”贾和普(pu)指着一处路面说。
“每一次行走古蜀道，都(dou)给(gei)我带来很大(da)的震撼和感动。”回忆起这些年行走古蜀道的故事，贾和普(pu)思绪万千。“从前(qian)，我会沿着土路走，有时候雨后的路太过泥泞，遇到岔路就(jiu)容易‘迷路’。慢慢地，我发现古蜀道旁的古树可以帮助我辨别方(fang)向(xiang)，只要朝着有古树的方(fang)向(xiang)走，就(jiu)能找到正确的路。后来，古蜀道铺上了平(ping)整的石(shi)板(ban)，我再也不会‘迷路’了。现在就(jiu)更好(hao)了！古蜀道旁设置了各种指示牌，还修建了可以喝茶、休息的驿站，这条古老的道路变得更加有趣了。”贾和普(pu)说。
在贾和普(pu)的古蜀道记忆中，古树是很重要的存在。沿着曲折(she)的石(shi)板(ban)路，两侧都(dou)是遮天蔽(bi)日的古树，“随便一棵(ke)就(jiu)有上千年的历史。”这里(li)是目前(qian)中国存世时间最长、面积最大(da)、数量最多的人工行道古树群，现存古树7803株(zhu)，其中古柏7778株(zhu)，平(ping)均树龄1050年。
在古蜀道，植柏护柏的传统古已有之，代代相传。如今，每一株(zhu)古树都(dou)有“身(shen)份证”，游客只要打开手机扫一扫古树的电(dian)子档案二维码，就(jiu)可以得知它的品种、树龄、生长状态、保护模式、巡护交接记录(lu)等信息。“这些古树之所以保护得这么(me)好(hao)，得益于(yu)当地百姓世代共同守护。比如，当地在修路、修隧道时都(dou)特意避(bi)开古树。”贾和普(pu)对(dui)记者(zhe)感慨。
不远处，西成高(gao)铁线上不时有列车呼啸而过。2017年底，西成高(gao)铁正式开通运营，时速可达(da)250公里(li)。秦岭天堑一夕贯通，“蜀道难”成为历史。2018年4月，贾和普(pu)第一次乘(cheng)高(gao)铁从成都(dou)抵达(da)剑门关。“在中国诗人李白的《蜀道难》里(li)，他写(xie)下‘蜀道之难，难于(yu)上青天’。现在，从成都(dou)乘(cheng)高(gao)铁到剑门关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如果李白再来古蜀道，他一定会写(xie)出不一样的诗句。”贾和普(pu)笑着说。
古蜀道旁，1956年通车运营的宝成铁路、2011年通车的京(jing)昆高(gao)速公路广陕段、2017年全线通车的兰渝铁路，以及汇入长江的嘉陵江航道纵横交错。一条条公路、一座座桥梁、一支(zhi)支(zhi)铁路线连通巴蜀大(da)地……曾经古老的出川门户广元，如今已成为全国性综合交通枢(shu)纽(niu)。贾和普(pu)与(yu)同伴分享着自己多年来在中国的见闻，感叹着当地从“蜀道难”到“蜀道畅”的飞速变迁。
“我对(dui)这条路，这段历史，这种文化传承力量的热爱(ai)从未消退(tui)。”一路上，贾和普(pu)多次重复这句话。在她看来，古蜀道不只是诗句里(li)的文字、博物馆里(li)的展品，还是可以感知、触摸到的真(zhen)实存在，也是中国发展变化的生动注脚(jiao)。
热爱(ai)
从“蜀道迷”到“蜀道通”
贾和普(pu)来自美国宾夕法尼亚(ya)州费城，她和古蜀道的缘分始于(yu)大(da)学(xue)时代。上世纪(ji)60年代，在美国曼荷莲女(nu)子学(xue)院(yuan)攻读艺(yi)术史的贾和普(pu)，选(xuan)修了中国艺(yi)术课程。1963年，在一次跟随老师去波士顿参(can)观展览时，唐代李昭道的名画《明皇(huang)幸蜀图》吸(xi)引了她：直(zhi)插(cha)入天的岩壁(bi)、悬空突出的栈道、曲折(she)迂回的小路……群峰竞秀的中国蜀地山水跃然纸上。“那(na)个场(chang)景(jing)太美了！我好(hao)奇那(na)样的景(jing)致是否真(zhen)实存在？画上的几行中国书法潇(xiao)洒飘逸(yi)，虽(sui)然读不懂，但我从此对(dui)中国传统文化产生了浓厚兴趣，并开始学(xue)习(xi)中文。”贾和普(pu)说。
2001年，贾和普(pu)偶然读到一篇介绍(shao)中国古蜀道的文章，一张栈道的配图让她确认了李昭道画中所描(miao)绘的千年古道至(zhi)今依然存在，她立(li)刻萌生了亲眼去看看的想(xiang)法。不久后，当时58岁(sui)的贾和普(pu)远渡重洋，来中国寻(xun)找那(na)条画中的路。
“我原本计划先乘(cheng)坐公交车到当地，再继续打听如何走，结果一不小心直(zhi)接‘闯’进了古蜀道。那(na)一刻，我简直(zhi)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脏仿佛都(dou)停(ting)跳了一拍。”尽管时隔(ge)20余年，贾和普(pu)对(dui)当时的激动之情(qing)仍记忆犹新(xin)，“我仿佛走进了那(na)张让我神往已久的中国传统山水画，脚(jiao)下真(zhen)真(zhen)切切踩着的是有着2000余年历史的古蜀道。我总觉得，自己与(yu)古蜀道有一种奇妙的联系，仿佛曾经在这里(li)生活过。”贾和普(pu)说。
这次旅行并不是贾和普(pu)第一次到访中国。1996年，她曾到中国游览过长城、黄山、峨眉山等许多享誉世界的风景(jing)名胜，度过了非(fei)常美好(hao)的时光。“但我一直(zhi)都(dou)渴望探(tan)索中国更多的自然风光，探(tan)寻(xun)更多不为人知的中国历史和文化故事。5年后，这个心愿在古蜀道实现了。”一段奇妙的旅程就(jiu)此开始。贾和普(pu)开始一遍遍地带家人和朋友来中国，以广元市剑阁县为中心，在古蜀道不知疲惫地行走、探(tan)寻(xun)。“如果说第一次走古蜀道是出于(yu)好(hao)奇，那(na)么(me)此后的20多次则是出于(yu)热爱(ai)。”她说。
每次返回美国费城，贾和普(pu)都(dou)会将行走古蜀道的照片冲洗出来并编号珍藏(cang)，这些资料清晰地记录(lu)了20多年来她镜头下的古蜀道变迁。“古蜀道是这样美、这样充满历史和文化的痕迹，我应该把它介绍(shao)给(gei)更多美国人，让更多人了解古蜀道、了解中国历史和文化！”有了这样的想(xiang)法后，从2003年起，贾和普(pu)几乎每年都(dou)会花2—4个月的时间到中国行走古蜀道。从陕西西安(an)到四川成都(dou)，再到四川广元，许多地方(fang)留下她行走、记录(lu)的身(shen)影。
2007年，贾和普(pu)撰写(xie)的英文书籍《中国古蜀道行走指南》在美国出版，这本436页的书籍图文并茂地记录(lu)了古蜀道的风貌以及当地的风土人情(qing)，大(da)到具体路线，小到食宿费用……生动、细致的内容让前(qian)往古蜀道的外国游客有了“锦囊”。除了写(xie)书，她还建立(li)网站、举办展览，“我要努力把古蜀道历史文化推介给(gei)更多人。”
从“蜀道迷”变成“蜀道通”，贾和普(pu)倾注了多年的时间和心血，如今她已是一名推广中国古蜀道历史文化的国际使(shi)者(zhe)。“古蜀道古老而又生动，穿越千年时光，如今依然生机勃勃，就(jiu)像(xiang)中华文明一样，生生不息、源远流长。”在母校曼荷莲女(nu)子学(xue)院(yuan)的一场(chang)演讲中，贾和普(pu)饱含深情(qing)地说。
友谊
从“一人行”到“众人行”
这次重访古蜀道，贾和普(pu)是和9位同伴一起来的。同伴中有热爱(ai)中国历史文化的友人，也有被古蜀道吸(xi)引主(zhu)动联系她的陌生人。他们中年龄最小的68岁(sui)，最大(da)的82岁(sui)，来自美国华盛顿特区、西雅图、纽(niu)约等多个城市。他们中的许多人是第一次踏上古蜀道。“我想(xiang)对(dui)古蜀道说声谢谢，感谢它能让我欣赏到如此美丽的风景(jing)，让我有机会追溯并感受到中国数千年来的文化积淀和内涵。”贾和普(pu)的好(hao)友芭芭拉·克洛维尔说。
这不是贾和普(pu)第一次“带团”走古蜀道。2015年，广元市广播电(dian)视台根据(ju)贾和普(pu)的经历拍摄了纪(ji)录(lu)片《蜀道使(shi)者(zhe)》，在海外视频网站发布后，许多国际友人对(dui)古蜀道产生了浓厚兴趣，他们联系上贾和普(pu)，与(yu)她相约结伴同行。“在我重走古蜀道的过程中，有越来越多的美国朋友加入进来。我们还结识了许多中国朋友，大(da)家互相交流、分享体验，非(fei)常开心。”贾和普(pu)高(gao)兴地说。
74岁(sui)的刘纪(ji)汉祖籍四川内江，在美国工作生活了半个多世纪(ji)，先后回过四川5次，但从未踏足(zu)过古蜀道。他的妻子看到贾和普(pu)行走古蜀道的报道后很激动，通过网络地址联系上贾和普(pu)，夫妻俩一起报名参(can)加了这次的活动。走在古蜀道上，刘纪(ji)汉每每被那(na)些青石(shi)板(ban)路和参(can)天古柏所吸(xi)引，“下一次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带着家人、外国友人再来重走古蜀道。”
3月19日，剑阁县授予(yu)贾和普(pu)“剑门蜀道国际旅游终(zhong)身(shen)推介大(da)使(shi)”称号，以感谢她在研究古蜀道历史、宣(xuan)传古蜀道文化等方(fang)面做出的努力，这也是当地颁出的第一个终(zhong)身(shen)推介大(da)使(shi)称号。“我很开心也很自豪，未来我还会继续重走古蜀道、介绍(shao)古蜀道，让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古蜀道。”贾和普(pu)说。
数十年如一日的探(tan)索和研究，贾和普(pu)对(dui)中国的热爱(ai)愈发深沉，这份热爱(ai)也影响到她的家人、朋友。贾和普(pu)的丈夫是研究中国文化的学(xue)者(zhe)，儿子马克在大(da)学(xue)选(xuan)修了中国文化相关专(zhuan)业，小孙女(nu)伊丽丝也经常跟着她唱中文歌、写(xie)书法。“我计划在有生之年，每年都(dou)来古蜀道走一走。希望更多美中青年人可以加入其中，我相信会有更多年轻人喜欢上这里(li)，参(can)与(yu)保护这里(li)，让古蜀道焕发新(xin)生机。”贾和普(pu)说。
2015年到访古蜀道时，贾和普(pu)曾亲手栽种过一株(zhu)小柏树苗(miao)，如今这棵(ke)柏树已经长得比她还高(gao)出许多了。这次古蜀道之行中，她又和美中友人一起种下了两株(zhu)柏树幼苗(miao)。“我和朋友们约好(hao)了2025年再在此相会！未来，我期待古蜀道成为连接美国和中国民间交流的桥梁，希望古蜀道故事能够成为美中人文交流这棵(ke)枝繁(fan)叶茂的大(da)树上的一片闪闪发光的绿叶！”
《 人民日报 》（ 2024年05月27日 1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