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总理赛塔 新华社 资料图
尽管背负着罢免案的压力，泰国总理赛塔仍在积极展开内政外交活动。据《大公报》报道(dao)，赛塔5月29日到(dao)访中国香港并(bing)与香港特区行政长官李家超会面。赛塔内阁5月28日还批准了一项价值33亿美元的财政预算，用于为(wei)泰党竞选承诺中的数(shu)字钱包刺激(ji)计(ji)划；同日，赛塔内阁还批准了泰国申请加(jia)入金砖国家的计(ji)划。
不久前，赛塔借《日经(jing)亚洲》未来论坛(tan)活动访问日本。本月初，赛塔调整了内阁中的副总理、外长、财长、卫生部长等多项重要职位人选。《日经(jing)亚洲》28日报道(dao)称，5月初的内阁改组目的之一便是加(jia)速数(shu)字钱包计(ji)划的推出，这项以贷款为(wei)主要资金、主要目的是刺激(ji)消费(fei)和帮助低收入人群的公共项目是为(wei)泰党去年大选中的关键承诺之一。
赛塔在政务上(shang)的忙碌与其背负的司法压力某种程度上(shang)形成了鲜(xian)明对(dui)比。5月23日，泰国宪法法院裁定，法院接受40名上(shang)议员提交的罢免赛塔请愿书，赛塔在法院审理期间(jian)不需要暂(zan)停总理职务，但他只有15天(tian)的时(shi)间(jian)对(dui)有关事宜作出解释。如果他任命皮彻（Pichit Chuenban）为(wei)总理府办公室部长（又称国务部长）一事被判违宪，赛塔很(hen)有可(ke)能被免去总理一职。
“宪法法院接受了40名看守上(shang)议员（编者注：上(shang)议员正式任期于5月11日结束(shu)）的请愿书，一夜(ye)之间(jian)动摇了政府的稳定。突(tu)然间(jian)，泰国总理可(ke)能会被突(tu)然停职，并(bing)在接下(xia)来几周内被以乍看起来合理的方(fang)式驱(qu)逐出权(quan)力舞(wu)台。”泰国政治学专家、朱拉隆功大学教授提蒂南·蓬苏迪(di)拉克对(dui)澎(peng)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shi)。
在赛塔之外，泰国法院未来几周将审理的内容还涉及是否封禁远进党（主要反对(dui)党）、前总理他信是否犯下(xia)“冒犯君主罪”等。彭博社5月30日报道(dao)称，泰国进入了政治不确定的新阶段，这可(ke)能进一步(bu)损(sun)害泰国脆弱的金融市场。
赛塔邀“前朝大管家”出山相助？
在提出请愿书的上(shang)议员看来，泰国宪法条款要求担任部长职务者“必(bi)须诚(cheng)实正直(zhi)”，禁止不遵(zun)守道(dao)德标准的人担任部长，而皮彻曾在2008年担任前总理他信律师期间(jian)试图贿赂最高法院官员，被判处六个月监禁。赛塔在明知(zhi)此事的情(qing)况下(xia)仍任命皮彻为(wei)内阁成员，因(yin)此“违宪”。
泰国玛哈沙拉坎大学政治与治理学院副教授桑亚拉特·梅苏万（Sanyarat Meesuwan）对(dui)澎(peng)湃新闻分析说(shuo)，这是与前总理巴育关系密切的旧势力对(dui)泰国现任内阁的警(jing)告。上(shang)议院在2017年宪法中被设(she)定为(wei)制衡直(zhi)选下(xia)议院的工具(ju)，以保护军方(fang)、保皇派、保守派等旧势力集团的政治权(quan)力，而赛塔曾承诺要限制上(shang)议员过大的权(quan)力。
在法律程序面前，赛塔看起来颇为(wei)自信。5月24日，他在日本出席活动时(shi)对(dui)媒体(ti)表示(shi)，自己是清白的，他尊(zun)重宪法法院，希望“顺其自然”。他也强调，支持者可(ke)以放心，他所做(zuo)的一切都是诚(cheng)实的。
在自信的言论背后，赛塔也在主动寻求可(ke)能的应对(dui)手段。本周早(zao)些时(shi)候(hou)，《国家报》等泰媒报道(dao)，泰国政府消息人士透露，赛塔将任命前副总理威沙努为(wei)政府内阁秘书处法律顾问。另据《曼谷邮报》报道(dao)，赛塔5月27日承认，他曾向威沙努寻求法律意见(jian)上(shang)的帮助。不过，赛塔并(bing)未透露他和威沙努的谈话细节。泰国媒体(ti)关切威沙努向赛塔提出了什么建议，以帮助赛塔向宪法法院解释情(qing)况。对(dui)此，赛塔说(shuo)：“我认为(wei)这件事更适合被看作是我与威沙努之间(jian)的私事。”赛塔一再强调，他有胜(sheng)诉的信心，15天(tian)的时(shi)间(jian)已经(jing)足够，“关于担忧（请愿书事件）这个问题，媒体(ti)每(mei)天(tian)都在问我，但我的回答(da)是，我总是对(dui)所有事情(qing)都保持一定的担忧。”
身为(wei)资深法学学者，威沙努其实是泰国政坛(tan)著名人物，被认为(wei)是历届泰国政府技术官僚的代表人物。他曾连续(xu)15年在泰国的10届政府中任职，多次担任高级法律专家，被称为(wei)泰国政府的“大管家”。
威沙努这次重返政坛(tan)堪称“出山”，在泰国政界和媒体(ti)引起震动。据泰国PBSWorld电视台5月30日报道(dao)，威沙努当(dang)日解释称，他之所以重返政府任职，是因(yin)为(wei)在赛塔的坚持下(xia)他“无法抗拒(ju)”。威沙努说(shuo)，赛塔5月25日（即宪法法院确认受理上(shang)议员请愿书后2天(tian)）来到(dao)他家拜访，邀请他再度担任副总理。威沙努以健康理由、忙于其他事务、需要陪伴(ban)家人等理由拒(ju)绝了赛塔的副总理任职邀请。另据《曼谷邮报》30日报道(dao)，威沙努曾表示(shi)他有严重的肾脏疾病，每(mei)天(tian)晚上(shang)都需要做(zuo)长时(shi)间(jian)的透析，这意味着他无法像过往那样(yang)工作到(dao)深夜(ye)。
威沙努还说(shuo) ，在他婉拒(ju)副总理任职提议后，赛塔接着建议，他可(ke)以在赛塔内阁中担任法律顾问。赛塔还强调，这一职务“无关政治立场”，不会配给“公车和办公室”，也无需申报官员财产，威沙努只会收到(dao)一些内阁会议津贴。威沙努说(shuo)，赛塔列举了现政府在法律事务上(shang)需要他提供帮助的情(qing)况，尽管威沙努也举荐了其他的法律专家人选，但赛塔坚持邀请威沙努担任顾问，因(yin)此他才软化(hua)了自己的态度，接受这一提议。
威沙努早(zao)前曾承诺自己不再重返政坛(tan)，因(yin)此泰国出现了批评他违背誓言的声音。威沙努30日回应说(shuo)，担任顾问“不算违背誓言”，他如果出任副总理才算得上(shang)违背承诺。威沙努强调，因(yin)健康原因(yin)，他不会任职太久。
“法律仆人”何以作为(wei)？
赛塔去年8月22日在泰国国会两院联席会议投票中顺利当(dang)选总理，破解了长达3个月的组阁僵(jiang)局。赛塔身为(wei)商业大亨，是前总理他信、前总理英拉的密友，也被认为(wei)是为(wei)泰党推出的可(ke)以调和保守派和进步(bu)派的中间(jian)人选。赛塔当(dang)选总理同日，流亡海外15年的他信回到(dao)泰国。
与赛塔类似，他信近期也陷(xian)入了官司争议。5月29日，泰国总检察长办公室发言人巴域、副发言人纳肯、刑事第八科特别检察官维普关于总检察长下(xia)令起诉前总理他信·西那瓦触犯刑法第112条，“欺君罪”。
由于时(shi)间(jian)点上(shang)过于巧合，许多泰国媒体(ti)和分析人士将威沙努的“出山”和赛塔、他信等人背负的司法压力联系在一起。然而，威沙努30日强调，他重返政府和宪法法院审理的案件无关。他28日还曾表示(shi)，赛塔应对(dui)请愿书诉讼的辩护团队将由皮彻带领，也就是说(shuo)，引起上(shang)议员请愿事件的前他信律师、前总理顾问皮彻将亲自带领团队做(zuo)法律辩护。
威沙努30日驳斥说(shuo)，自己的任命与为(wei)前总理英拉回国铺路无关，也不会帮助他信从“欺君罪”案中获得假释。“英拉随时(shi)可(ke)以回国，只需要登(deng)上(shang)回家航班就可(ke)以了。我无法帮助她，因(yin)为(wei)她已经(jing)被判有罪，是五年监禁。我也无法帮助他信，他信之前已经(jing)获得王室特赦减刑了。”威沙努说(shuo)。
作为(wei)知(zhi)识渊博的技术官僚，威沙努几十年来一直(zhi)是泰国政坛(tan)的常客。威沙努的最高职务是副总理，他曾于2002年至2006年、2014年至2023年先后担任这一职务。他前后两段副总理任期辅佐的两位总理在政治立场上(shang)“南辕北辙”，一个是被标签为(wei)民粹主义、改革派的他信，另一个则(ze)是被标签为(wei)军方(fang)要员、保守派、保皇派的巴育。
据《国家报》报道(dao)，威沙努自1991年以来，通过法律手段帮助几乎每(mei)届政府成功摆脱政治危机。1991年，威沙努成为(wei)时(shi)任总理差猜·春哈旺(wang)（Chatichai Choonhavan）政府的内阁副秘书长。次年，他成为(wei)短命的苏钦达·甲(jia)巴允（Suchinda Kraprayoon）政府的发言人。从那时(shi)起，他一直(zhi)为(wei)历任总理服务，无论他们来自哪个政治派别。威沙努曾利用自己的法律专业知(zhi)识帮助他信政府摆脱政治危机，并(bing)就制定或(huo)执行法律提供建议，因(yin)此获得“服务于法律事务的仆人”称号。
2006年6月24日，威沙努在他信任职三年零九个月后辞去内阁职务。2014年5月泰国发生政变，威沙努被任命为(wei)泰国国家和平与秩序委员会（NCPO）的顾问，后又被任命为(wei)负责法律事务的副总理，任期长达5年。2019年大选后，军方(fang)领导人巴育连任总理，威沙努再次被任命为(wei)副总理。
在巴育政府任职期间(jian)，威沙努获得了媒体(ti)记者所赋予的三个称号。2019年，威沙努被媒体(ti)称为(wei)“Sri Thanonchai Rod Chong”：Sri Thanonchai是泰国文学中的一个人物，以其狡猾和能够赢得争论的能力而闻名；Rod Chong的意思是“能够从洞中逃脱”。2020年，威沙努获得“海特军人”称号：“海特”是一种洗衣漂白剂的品(pin)牌，因(yin)为(wei)媒体(ti)记者认为(wei)威沙努就像漂白剂一样(yang)能够清洗政府的“脏衣服”。2023年，威沙努又获得了“洗衣机”的称号：他“清洗”了政府所有的违规行为(wei)。有记者称，威沙努处理的任何问题都会“一尘不染”。
这种横跨不同阵营的经(jing)历，让威沙努显得颇有手段，也让各方(fang)好奇他是否会出招帮助赛塔渡过难(nan)关，以及具(ju)体(ti)会用什么方(fang)式提供帮助。
政治“司法化(hua)”？
随着威沙努重返政府，泰国政界出现了“流水的总理、铁打的威沙努”的微妙局面。赛塔很(hen)有可(ke)能要仰(yang)仗威沙努来应对(dui)诉讼危机，背后体(ti)现的是司法机构对(dui)泰国政治的强大影响力。提蒂南·蓬苏迪(di)拉对(dui)澎(peng)湃新闻分析说(shuo)，在这一连串事件中脱颖而出的机构是司法机构，“尽管泰国已经(jing)（摆脱军人政府）而有了新的一个经(jing)由民主选举产生的文官政府，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泰国是否实际上(shang)处于司法机构的统治之下(xia)？与过去二十年公然的军事政变不同，现在重要的是司法机构及其部分法官的权(quan)利和作用。”
蓬苏迪(di)拉提到(dao)，司法机构独大在学术界被称为(wei)政治的“司法化(hua)”，这意味着司法机构往往是做(zuo)出最终决定的力量。在泰国的语境(jing)下(xia)，宪法法院、最高法院政治办公室负责人等司法力量可(ke)以驱(qu)逐民选政治人物或(huo)阻止他们行动，但这样(yang)的检查机关不会用来对(dui)付军方(fang)、法官、公务员等力量。“泰国之外的许多社会所担心的问题，可(ke)能是行政部门过于强大，或(huo)是立法机构陷(xian)入分裂。然而在泰国，让人们担忧的往往是一个过于强大、而且倾(qing)向于保守派的司法机构。”
蓬苏迪(di)拉解释说(shuo)，2001年以来，泰国几乎每(mei)位通过选举产生的总理都未能顺利完成任期，他们不是被军方(fang)政变推翻，就是被司法机关剥夺(duo)职务，“宪法法院、选举委员会、国家反腐委员会三者紧密合作，泰国任何一名持有有效国民身份证的成年人都可(ke)以向这三个机构中的任何一个提交针对(dui)总理的请愿书。”蓬苏迪(di)拉表示(shi)，他信、沙马、颂猜、英拉等“他信系”前总理就是在这样(yang)的操作中失去任职的。“宪法法院仿佛是直(zhi)到(dao)政坛(tan)产生了他们喜欢的政府，才会停下(xia)动作。前总理阿披实、前总理巴育的政府也遭到(dao)了很(hen)多指控(kong)，但记录显示(shi)司法机关并(bing)未让这些政府陷(xian)入停摆。”
泰国宪法法院的“利剑(jian)”也悬在了主要反对(dui)党远进党上(shang)。据新华社报道(dao)，远进党赢得了去年5月举行的国会下(xia)议院选举，却(que)在长达两个月的政治僵(jiang)局中被排(pai)除出组阁进程。当(dang)时(shi)，在选举中赢得第二多席位的为(wei)泰党决定，与涵盖亲军方(fang)政党在内的其他小党派组成联盟。为(wei)泰党当(dang)时(shi)强调，“已经(jing)竭尽所能支持远进党”，之所以决定不与远进党联合组阁，是因(yin)为(wei)其他党派和属于军方(fang)阵营的一些下(xia)议员无法接受远进党关于修订(ding)泰国法律中亵渎君主罪相关条款的主张。
远进党的一些政见(jian)在泰国建制派看来过于激(ji)进，而这些激(ji)进的立场不仅让他们去年难(nan)以组阁，还让他们面临被宪法法院勒令解散的风险。蓬苏迪(di)拉在一篇分析文章中说(shuo)，远进党很(hen)快会被宪法法院命令解散，这在泰国社会看来“已成定局”。宪法法院1月裁定，远进党要求修改“欺君罪”的政见(jian)等同于企图“推翻以国王为(wei)国家元首的泰国民主制度”。泰国选举委员会根据1月的这份裁定提出请愿书，要求宪法法院解散远进党。
据PBSWorld电视台报道(dao)，远进党领导人柴(chai)萨瓦·图拉通（Chaithawat Tulathon）5月27日强调，法律存在歧义和解释空间(jian)，他不认可(ke)由宪法法院来判断部长的诚(cheng)信问题。“如果总理赛塔对(dui)皮彻的争议任命是不恰当(dang)的，那应该(gai)由政治手段来问责和批评……这才是可(ke)能会影响到(dao)公众对(dui)赛塔信任和赛塔政治前途的所在。”
尽管远进党有“团灭”的风险，图拉通等该(gai)党主要人物仍在试图积极介入政局。图拉通27日还说(shuo)，如果出现导致赛塔被免职的“政治事故”，该(gai)党将提名前党魁、前总理候(hou)选人皮塔为(wei)新的总理候(hou)选人。图拉通还否认了远进党和为(wei)泰党再度联手的可(ke)能性。28日，远进党发言人帕立批评了赛塔政府对(dui)威沙努的任命，帕立认为(wei)，无论出于何种原因(yin)，本届政府都不应该(gai)从上(shang)一届军方(fang)政府中“招兵买马”。
据《日经(jing)亚洲》28日报道(dao)，泰国国会附(fu)属研究机构巴差提朴国王研究所民调显示(shi)，如果现在就举行大选，远进党将赢得下(xia)议院至少208个席位，比去年大选中赢得的151个席位还要多；皮塔也是民调中最具(ju)人气的总理人选，支持率高达4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