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ren)物小传
项楚，1940年(nian)生，浙(zhe)江永嘉(jia)县人(ren)，敦煌学家(jia)、文(wen)献学家(jia)、语言(yan)学家(jia)和(he)文(wen)学史(shi)家(jia)。现(xian)为教育部社会科学委员会委员、国家(jia)古(gu)籍整(zheng)理出版规(gui)划领导小组成员，精(jing)于校勘(kan)考据，形成了独有的治学特色，三次(ci)荣获教育部人(ren)文(wen)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jiang)，曾获“全国教育系统劳动(dong)模范”“四川省社会科学杰出贡献专家(jia)”等荣誉称号。著(zhu)有《敦煌文(wen)学丛考》《寒山诗注》《敦煌变文(wen)选注》等专著(zhu)，发表学术(shu)论文(wen)百余篇。2019年(nian)，中华书局编辑出版了《项楚学术(shu)文(wen)集》。
初见项楚（如图(tu)，四川大学中国俗文(wen)化研(yan)究所供图(tu)）是在海南三亚(ya)。虽是度假，但阳台的书桌上，仍摆放着(zhe)从四川家(jia)中带来的典籍、论文(wen)和(he)工作笔记。妻子陪着(zhe)小孙女在一旁玩耍，他则沉浸在新作校阅当中，自成一方天地(di)……在过去的数十年(nian)中，项楚常(chang)常(chang)是这样，一个人(ren)在书海中潜心求索古(gu)典文(wen)献的真知。
年(nian)少(shao)游书海
“站在书店一天，腿都麻了，兴致也不减分毫”
在项楚儿时的记忆里，父亲爱逛书店，他每每跟着(zhe)，逐渐就养成了读书的习惯。“读什(shi)么(me)书父母(mu)从不干预。那时站在书店一天，腿都麻了，兴致也不减分毫。”回忆童年(nian)，项楚说，鼓励阅读的家(jia)庭氛围塑造了他乐(le)于钻研(yan)的性(xing)情。
初中时，项楚在书店看到了《诗境浅说》，是古(gu)典文(wen)学研(yan)究学者俞平伯(bo)的父亲俞陛云为后(hou)人(ren)讲诗的讲稿。他很喜欢这本(ben)书，并开始大量阅读中国古(gu)代文(wen)学书籍，关注点逐渐聚(ju)焦。写作文(wen)时，他还试着(zhe)采用文(wen)言(yan)或(huo)古(gu)体诗，老师读后(hou)连连赞叹。
回首年(nian)少(shao)遨游书海的时光，项楚认(ren)为，通过阅读，他摄入了大量知识(shi)，不仅逐步找到了兴趣(qu)所在，而且养成了自学的能力，为后(hou)来的学术(shu)研(yan)究工作打下基础。
1962年(nian)，项楚从南开大学中文(wen)系毕业。正逢四川大学中文(wen)系首次(ci)招收研(yan)究生，项楚通过考试，师从古(gu)典文(wen)学专家(jia)庞石帚。
项楚回忆：“在庞老师的家(jia)里，我(wo)们两人(ren)常(chang)常(chang)各自一盏盖碗茶，边聊边学。”一次(ci)，老师给项楚布(bu)置任务——点读唐代著(zhu)名学者李善注的《文(wen)选》。全书近200万字(zi)，也无断句，怎么(me)办？“下定决心就安心钻研(yan)，总(zong)会有收获。”项楚硬着(zhe)头(tou)皮一边精(jing)读一边为文(wen)章标点，书中古(gu)文(wen)的语言(yan)风格、社会背景、典章制(zhi)度等知识(shi)不断涌进脑海。这也为他形成“精(jing)于校勘(kan)考据，擅长融会贯通”的治学风格打下了基础。
甘坐“冷板凳”
“要(yao)‘钻’进那个时期的生活细节里”
项楚与敦煌结缘来自两件(jian)事。
1976年(nian)初，他在《汉语大字(zi)典》编写组工作，负(fu)责摘取编写字(zi)典所需要(yao)的例句。众多文(wen)献里，分给他的恰好是一本(ben)《敦煌变文(wen)集》，由此他接触到敦煌藏经(jing)洞发现(xian)的大量唐五代变文(wen)、歌辞、白话诗。有新知，更有不解。他意识(shi)到自己(ji)的学术(shu)研(yan)究将迎来一次(ci)大转向。
1978年(nian)，他读到报告(gao)文(wen)学《祁连山下》后(hou)深受感动(dong)，以此为灵感创作的敦煌题材剧本(ben)被搬上荧(ying)幕，还获得了赴敦煌体验生活的机会。那时的敦煌还是一片荒凉，项楚每天盼着(zhe)阳光照亮漆黑的莫高窟，抓紧时间观摩这些壁画和(he)文(wen)字(zi)，醉心研(yan)究其中的奥秘。半个月后(hou)，他走出沙漠，心却留在了那里：“敦煌研(yan)究有大片空白等待我(wo)们去填补。”
敦煌变文(wen)原卷文(wen)字(zi)错漏严(yan)重(zhong)、俗别字(zi)多，而且大量使用少(shao)见的唐五代口(kou)语词汇，校理困难。变文(wen)原件(jian)大多流散，项楚能找到的大多是辗转得来的二手材料，工具书更是匮乏。
“敦煌文(wen)学反映(ying)时代背景纷繁复杂，要(yao)‘钻’进那个时期的生活细节里。”项楚的办法，是回到万卷书中寻找答案。
“带着(zhe)满脑袋的问题去读书，不断发现(xian)并解决新问题。”项楚在历史(shi)的长河中寻找着(zhe)蛛丝(si)马迹(ji)，成千上万次(ci)地(di)纠正误(wu)录、辨明俗字(zi)，敦煌学的知识(shi)像雪球(qiu)般(ban)越(yue)滚越(yue)大，已有的知识(shi)又彼此搭桥，逐渐形成自己(ji)的治学路径和(he)治学领域。渐渐地(di)，项楚的研(yan)究领域从文(wen)学扩展到语言(yan)学、文(wen)献学等。1985年(nian)，中国社会科学院青年(nian)语言(yan)学家(jia)奖(jiang)评委会决定把一等奖(jiang)奖(jiang)章授予项楚，评语是：“项楚的论文(wen)立论严(yan)谨(jin)，不为牵强附会之辞，征引繁富，考证精(jing)详。”
项楚感慨：“一门学问入门不难，但想深入就得肯(ken)下苦功夫、甘坐‘冷板凳’。”
1985年(nian)，一场学术(shu)会议后(hou)，项楚见到了季羡林、王永兴、周一良、宿(xiu)白等学者，他们鼓励项楚抓紧为王梵志(zhi)诗校注。
回到成都后(hou)，项楚每写五六万字(zi)，就用航空挂号信(xin)寄到北京，前后(hou)邮寄了七八次(ci)。1987年(nian)，约50万字(zi)的《王梵志(zhi)诗校注》的初稿在《敦煌吐鲁(lu)番文(wen)献研(yan)究论集》第(di)四辑上全文(wen)刊载，受到了海内外学术(shu)界的关注。
更待后(hou)来人(ren)
“打牢做学问的基本(ben)功，在学术(shu)积累中触类旁通”
在项楚看来，对于敦煌文(wen)献的校勘(kan)和(he)研(yan)究，学者的责任是恢(hui)复文(wen)献真貌，解释文(wen)献真意。“假如没有任何根据地(di)随意乱说，则愈校勘(kan)愈失真，愈解释愈混乱，这真是古(gu)人(ren)之大不幸。”项楚说。
秉承扎实的学风，40多年(nian)来，项楚撰写出版了《敦煌文(wen)学丛考》《寒山诗注》等多部专著(zhu)，发表学术(shu)论文(wen)百余篇。他先后(hou)领衔创建四川大学中国古(gu)典文(wen)献学博士点和(he)中国俗文(wen)化研(yan)究所。2000年(nian)9月，四川大学中国俗文(wen)化研(yan)究所被批准为教育部人(ren)文(wen)社会科学重(zhong)点研(yan)究基地(di)，此后(hou)产出了一大批高质量、有影(ying)响的学术(shu)成果。
“古(gu)白话此前不受重(zhong)视，上世纪80年(nian)代开始，在吕叔湘先生等一批学者的努力下，这一学术(shu)领域进入人(ren)们的视野，我(wo)幸运地(di)赶上了时代机遇。”“我(wo)的《敦煌歌辞总(zong)编匡补》是以任半塘先生《敦煌歌辞总(zong)编》为出发点进行的新探索、补正之作”……采访中，项楚细细讲述其他学者对自己(ji)的关怀和(he)帮助。
而他也在不遗余力鼓励后(hou)学。浙(zhe)江大学文(wen)科资深教授张涌泉说：“在我(wo)感到迷惘困顿的时候，得到了项老师的鼓励。撰写《敦煌俗字(zi)研(yan)究导论》时，从论文(wen)框架(jia)的构建到最后(hou)的定稿，项老师都给予悉心指导，此文(wen)后(hou)来受到了学界的肯(ken)定，对我(wo)继续学术(shu)生涯是很大的激励。”
每学年(nian)“敦煌文(wen)献”开课时，项楚会给学生精(jing)心挑(tiao)选尚未经(jing)点校、释读或(huo)研(yan)究的敦煌卷子复印本(ben)。“我(wo)希望(wang)以此方式督促学生打牢做学问的基本(ben)功，在学术(shu)积累中触类旁通。”项楚说。
项楚时常(chang)勉励学生治学要(yao)谦虚，但也不能妄自菲薄，要(yao)具有挑(tiao)战权(quan)威的勇气。如此，敦煌学才能不断焕发新光彩。
记者手记
皓首穷经(jing)热爱不减
凭着(zhe)对敦煌文(wen)学作品的热爱，项楚在40多年(nian)的敦煌学学术(shu)生涯里，坐“冷板凳”，啃(ken)“大部头(tou)”，心无旁骛，醉心研(yan)究，皓首穷经(jing)，热爱不减。
在项楚看来，和(he)当年(nian)有限的研(yan)究条(tiao)件(jian)相比，现(xian)在的条(tiao)件(jian)已经(jing)发生了翻天覆地(di)的变化，但做学问所需要(yao)的专注、刻苦等意志(zhi)品质却从未改变。期待更多青年(nian)学者能如项楚等老一辈学者一般(ban)，不为杂念所扰，在各自领域实现(xian)个人(ren)价值的同时，为学术(shu)研(yan)究不断取得新突破作出更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