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nian)10月，欧盟启动对中国电动汽车对欧出口(kou)的反补贴调查。2024年(nian)6月12日，欧盟公布对自中国进(jin)口(kou)的电动汽车拟征收的临时关税(shui)水平，并拟于7月4日起(qi)由各(ge)成员国海关执行。
欧盟将对被抽样且配合了反补贴调查的电动车、未(wei)被抽样但配合了调查和没有配合调查的电动车征收三类不同(tong)的临时关税(shui)。据欧盟新闻公告发布内容(rong)，欧盟委员会将对三家被抽样的中国汽车生产商征收单(dan)独关税(shui)（individual duty），其中比亚迪为17.4%、吉利为20%、上汽为38.1%。其他没被抽样但配合了欧盟调查的中国电动车将被征收21%的加权平均关税(shui)（weighted average duty），没有配合调查的电动车则将被征收38.1%的剩余(yu)关税(shui)（residual duty）。
考虑到目前10%的关税(shui)水平，其中第三类加征38.1%剩余(yu)关税(shui)后应会达到48.1%的关税(shui)。无论如(ru)何(he)，世界贸易组(zu)织(zhi)就反补贴关税(shui)水平一般规定(ding)在百分之十几，欧盟目前公布的对华(hua)电动车关税(shui)水平显(xian)然超出世贸组(zu)织(zhi)默认范畴，对中欧电动车交易市场极具破坏性，超出了征收适当反补贴税(shui)以(yi)维持公平竞争环境(jing)的范畴，具有高度的保护主义和政治(zhi)化色彩。
面(mian)对这(zhe)一结果，中国该怎么办，束手就擒还是奋起(qi)反抗？
政府层面(mian)可做好软、硬两手准备
从软的方(fang)面(mian)来看，一方(fang)面(mian)寻求与欧盟谈判并开展与有关成员国的商谈，争取将目前关税(shui)水平尽量往下(xia)降。这(zhe)有两个(ge)时间(jian)窗口(kou)：
一是从现在起(qi)到7月4日这(zhe)段时间(jian)。因(yin)为欧盟最终发布征税(shui)决(jue)定(ding)并实施是7月4日或之后，在此之前，欧盟内部可能还会有不同(tong)意见，比如(ru)德国可能会就此提出不同(tong)征税(shui)标准，考虑到欧委会现任主席冯德莱(lai)恩需获得德国支持以(yi)实现连任，德国和欧委会之间(jian)依然存在复杂的博弈空间(jian)。因(yin)此，在此期(qi)间(jian)，我国政府通(tong)过与欧盟的谈判和与个(ge)别(bie)成员国的商谈，有可能促使欧盟就相关关税(shui)水平进(jin)行调整。鉴(jian)于时间(jian)紧迫，这(zhe)种调整的可能性相对较小。
二(er)是在正式关税(shui)确(que)定(ding)前，我国还有约4个(ge)月期(qi)限(xian)进(jin)行相关运作。根据规则，欧盟将在确(que)立正式关税(shui)前有4个(ge)月的“临时关税(shui)”（provisional duty）措施，这(zhe)意味着从7月4日欧盟开始加征临时关税(shui)到确(que)定(ding)正式关税(shui)前，我国还有约4个(ge)多月时间(jian)开展与欧盟和相关成员国的谈判或协商。
另一方(fang)面(mian)也应寻求世贸组(zu)织(zhi)的支持。6月13日，外交部发言人林剑在被问及对欧盟加征关税(shui)的反制措施时也提到，“中方(fang)有必须捍卫的原则，那就是世贸组(zu)织(zhi)规则和市场原则”。欧盟至今所采取的措施属于恶劣的单(dan)边主义及有选择的行动，如(ru)将在华(hua)特斯拉电动车对欧出口(kou)视作例外，这(zhe)并不符(fu)合甚至违背世贸组(zu)织(zhi)规则。尽管世贸组(zu)织(zhi)目前在仲裁(cai)方(fang)面(mian)的功能基(ji)本失效，但在该多边机构内提出相关诉求，有助于我国占(zhan)据一定(ding)舆论优势(shi)，也为相关谈判和妥协寻求可能的合作空间(jian)。
再者，从长远(yuan)考虑，为提升我国车企竞争力(li)，未(wei)来可寻求改变相关补贴方(fang)式和结构，一定(ding)程度上可借(jie)鉴(jian)欧美发达国家补贴做法，建立从消费者、土地和其他领域的多元(yuan)化补贴模式，增(zeng)加车企研发方(fang)面(mian)的补贴和支持，减少(shao)欧盟调查动机。但考虑到欧盟此次征税(shui)出于对我国车企的恶意打压，我国调整补贴方(fang)式做法对减轻欧盟疑虑效果不会很大。
从硬的方(fang)面(mian)来看，可对欧盟粗暴(bao)贸易举措做好针锋(feng)相对的反制准备。考虑到法国在欧盟中对我国电动车加征关税(shui)一事非常积极，我国可就欧盟输华(hua)农产品、红酒、空客及其零配件和相关服务加征关税(shui)，当然也应包括对华(hua)出口(kou)的汽车（包括燃(ran)油车）加征关税(shui)，尽量促使欧盟知难而(er)退。
当然，为实现精准回击(ji)，应对所加征关税(shui)的欧盟商品门类进(jin)行细分，比如(ru)根据产地、碳排(pai)放(fang)标准、补贴方(fang)式、所含化学(xue)物质等各(ge)标准对欧盟商品进(jin)行分类，并就某些细分产品加征关税(shui)，以(yi)实现精准反制，并借(jie)此增(zeng)加相关国家相关产品进(jin)口(kou)，在实现精准回击(ji)的同(tong)时巩固与相关欧洲国家关系。
企业层面(mian)应做好多元(yuan)化应对策略
一是可继续配合欧盟潜在调查。有关企业在合适与安全的前提下(xia)可配合欧盟进(jin)行反补贴调查，尽量争取欧盟降低(di)目前拟定(ding)的关税(shui)水平。根据欧盟公告，在最终正式实施上述(shu)关税(shui)措施（2024年(nian)11月）后，我国车企可申请欧盟加速反补贴调查。因(yin)此相关企业若(ruo)有信心获得欧盟在反补贴调查方(fang)面(mian)的积极结果，可在适当时申请调查并获得关税(shui)降低(di)待(dai)遇(yu)。
二(er)是进(jin)行价格调整。此一价格调整是在现有成本基(ji)础(chu)上，对出口(kou)欧洲的电动车的整车价格适当降低(di)。根据目前我国电动车对欧售价平均水平，在课征40%左右关税(shui)水平下(xia)大概会丧失在欧价格优势(shi)。基(ji)于此，根据目前欧盟拟征收关税(shui)水平，我国部分相关车企还有一定(ding)降价空间(jian)，以(yi)维持价格优势(shi)。基(ji)于我国对欧销售电动车的主要(yao)优势(shi)是同(tong)质前提下(xia)价格较低(di)，因(yin)此保持价格优势(shi)是我国电动车继续出口(kou)欧洲市场的重要(yao)手段。尤其考虑到目前我国电动车出口(kou)欧洲尚(shang)处于竞争市场阶段，而(er)不是市场稳(wen)定(ding)后寻求利润的阶段，因(yin)此通(tong)过部分降价以(yi)继续开拓欧洲销售市场是战略目标，尽管利润空间(jian)被大幅压缩，但从长远(yuan)看，降价销售具有战略意义。
三是布局欧洲，投资欧洲。如(ru)果欧盟加征关税(shui)后对我国相关车企开拓欧洲市场会造(zao)成极大困扰，则投资欧洲，在欧洲本土设立生产工厂和服务基(ji)地，规避(bi)高关税(shui)，是解决(jue)目前挑战的可能途径。除了独立绿(lu)地投资外，也可考虑棕地投资及与当地车企和汽车服务机构的联合（编注：绿(lu)地投资是指在其他国家建立一个(ge)全新的企业或开展一个(ge)全新的项目；棕地投资指公司或投资者收购、重新开发或重新利用现有设施、财(cai)产或资产的投资类型），以(yi)合资形式融入欧洲市场，实现我国电动车产品与服务的出海经营(ying)。但对欧投资需要(yao)根据自身战略需求、禀赋优势(shi)和特点选好投资目的地或投资伙伴，规避(bi)投资方(fang)面(mian)的技(ji)术性风险。
四是布局亚非拉，规避(bi)欧洲现有关税(shui)或实现销售渠道的多元(yuan)化。根据目前欧盟对外经贸政策，它正在和诸多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展开自贸区谈判，有些谈判甚至已经完成（如(ru)与东非共同(tong)体的“经济伙伴关系协定(ding)”谈判）或接近完成（如(ru)与拉美“南共体”的自贸谈判）。我国车企可根据实际情况，适当投资到那些与欧盟有自贸谈判的国家和地区，可获得低(di)关税(shui)甚至零关税(shui)对欧出口(kou)待(dai)遇(yu)。即使对象国还没有实现与欧盟自贸区建设，其出口(kou)欧洲市场的关税(shui)水平也低(di)于目前针对中国电动车的关税(shui)水平。因(yin)此，若(ruo)成本和技(ji)术可行的话，通(tong)过布局亚非拉，可继续维持对欧出口(kou)市场。
另外，除在亚非拉生产整车外，还可实行中国与亚非拉市场产业链融合，中国市场承担主要(yao)零配件生产，亚非拉市场承接简单(dan)零配件生产和组(zu)装业务，再通(tong)过亚非拉市场实现对欧市场出口(kou)，规避(bi)对华(hua)特殊关税(shui)待(dai)遇(yu)。但欧盟今后可能会基(ji)于原产地溯源制度而(er)对在第三方(fang)生产的中资电动车加征歧视性关税(shui)，因(yin)此这(zhe)一方(fang)案存在风险，不过目前尚(shang)可实行。
五是培育非欧盟市场，实现我国车企出口(kou)多元(yuan)化。尽管欧盟是我国电动车重要(yao)（潜在）出口(kou)市场，但考虑到欧盟日益严苛的保护主义和以(yi)政治(zhi)眼光看待(dai)中国电动车对欧出口(kou)，我国电动车企业可加强针对第三方(fang)市场，尤其是东南亚、拉美和非洲市场的开拓，与我国其他相关上下(xia)游产业链（如(ru)电力(li)开发、电动桩(zhuang)建设、汽车零配件服务、道路基(ji)础(chu)设施建设等）合作，实现多元(yuan)产能向亚非拉国家延伸，共同(tong)培育和拓展第三方(fang)市场。长远(yuan)来看，这(zhe)是我国车企出海的必要(yao)且重要(yao)的途径。
值得一提的是，考虑到欧盟对我国电动车恶意加征进(jin)口(kou)关税(shui)之举，有可能引(yin)发全球市场混(hun)乱。一些具有本土汽车品牌，尤其是电动车制造(zao)业的国家可能会担心中国汽车因(yin)欧洲高关税(shui)而(er)实施贸易转移，导(dao)致其本土汽车行业受(shou)到挤压，故(gu)而(er)我国需警惕具有汽车制造(zao)能力(li)的一些国家，诸如(ru)日本、韩国、印度、俄罗(luo)斯、巴西等可能步欧盟后尘(chen)而(er)提高我国车企进(jin)口(kou)关税(shui)。对此，我国政府相关部门和车企都需提前做好预案。
显(xian)而(er)易见，欧盟对华(hua)电动车加征额外高关税(shui)是赤裸裸的保护主义措施和政治(zhi)性决(jue)定(ding)，其依据和程序不符(fu)合世贸组(zu)织(zhi)规则，其后果不符(fu)合中欧双边关系的稳(wen)定(ding)健(jian)康发展，其措施不符(fu)合世界经济全球化的大趋(qu)势(shi)，最终也不利于推动欧洲电动车企的创新和全球竞争力(li)的提升。对此，我国不必抱有太过悲观(guan)情绪，只要(yao)我国车企稳(wen)定(ding)阵脚(jiao)，打好基(ji)础(chu)，苦练内功，精益求精，一步一个(ge)脚(jiao)印，不管对方(fang)如(ru)何(he)调整政策，如(ru)何(he)打压，终能立于不败(bai)之地。一定(ding)要(yao)有这(zhe)个(ge)信心。
（简军波，复旦大学(xue)中欧关系研究中心副主任、上海欧洲学(xue)会副秘书长）
“中欧观(guan)察”是复旦大学(xue)的欧洲研究学(xue)者的专栏，立足(zu)中国本位，聚(ju)焦中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