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云南(nan)昆明斗南(nan)花卉交(jiao)易市场门口，就看见不断有人抱着大捆大捆的鲜花兴冲冲走出来(lai)，我差点被(bei)撞到。“不好意思，太高兴了！”那人赶忙道歉(qian)。怪不得一位省(sheng)外朋友来(lai)昆明逛过花市后激动地说，从来(lai)没(mei)有见过那么多的鲜花，简直惊呆了。
走进(jin)大厅，百合、桔梗、玫(mei)瑰、茉莉、满(man)天星、水晶(jing)花、勿忘我、向日葵、蝴蝶兰、郁金香……不胜枚举。这些鲜花，堆满(man)成行排(pai)列的台柜，如(ru)一幅幅锦缎(duan)般铺开去，直至几乎目力难抵的大厅尽头，又像一波又一波的潮水，从远处奔涌而来(lai)，激溅起的万千浪头呈(cheng)现彩虹的斑斓，却又在一瞬(shun)间凝固了，夸耀着炫目的缤纷。这是(shi)一个色彩的世界，让(rang)人眼花缭乱(luan)；这是(shi)一个芬芳的国度，让(rang)人心醉神迷。
在这花海里走动的人摩肩接踵(zhong)，有穿(chuan)着入时的年轻(qing)人，步履(lu)稳健的中年人，还有不少头上缀雪(xue)戴霜的老(lao)年人。过道上，总有人推着小车(che)来(lai)回，上面挂(gua)满(man)了鲜花编(bian)织的花冠(guan)花环。来(lai)到这里的姑(gu)娘常会买一顶花冠(guan)戴上，嫌(xian)不够(gou)的，还要买一个花环套在脖(bo)颈，再买一小枝花插在胸前的衣兜里。身上的花朵(duo)，随步摇颤。不是(shi)要与花比美，而是(shi)要与花相映相融。
花市的形(xing)成由来(lai)已久。我国唐代的诗(shi)文中就有相关描写(xie)，说明当时已有了以花谋生的人。而昆明这个大型鲜花交(jiao)易市场形(xing)成的奥秘，可从它昔日的名(ming)字涵义里寻找。斗南(nan)旧时名(ming)字意为“向阳的坝(ba)子”，这样的地方适合种花，这里的人们(men)也世代喜欢种花。实行土地承包后，种花规模(mo)不断扩大，花商云集，收(shou)购(gou)、批发、竞拍、带(dai)动零售，终成大气象。
花市里慕名(ming)而来(lai)的省(sheng)外游客较多。而卖花的，也不乏外省(sheng)人。他们(men)大多是(shi)经亲朋好友牵线，走上了这条谋生的路。当然，往往也少不了倾注其中的对鲜花的喜爱。小菊，这位卖花姑(gu)娘的名(ming)号，源自她主(zhu)卖的花——雏菊。名(ming)号与主(zhu)卖的花名(ming)同源，在这里是(shi)一个普遍而又有趣的现象。她旁边那位主(zhu)卖玫(mei)瑰的男子，说自己名(ming)叫“海洋之歌(ge)”（玫(mei)瑰花的一种）。小菊是(shi)成都人。她说自己永远记得六年前的生日——朋友们(men)不约而同都给她送鲜花：灿黄的玫(mei)瑰、大红的康乃(nai)馨、雪(xue)白的满(man)天星，还有蓝色的勿忘我。在小小的房间里被(bei)鲜花簇拥，也被(bei)幸福环绕。彼时，一个梦在她心中开始打苞(bao)、绽放。那年她刚大学毕业不久，尚供职于某高级宾(bin)馆，毅然决定筹资做(zuo)自己喜欢做(zuo)的事。来(lai)昆明卖花，既(ji)遭逢过山重水复，更邂逅了柳暗花明。和其他众多卖花人一样，如(ru)今小菊每天晚上要在热(re)闹的拥挤中去批发鲜花，然后连夜(ye)把多余的叶子剪掉，每十枝扎成一把，天亮(liang)搬上柜台。我看见她的手指被(bei)染成了墨绿色，手掌也有划伤，但她始终微笑着。她说，要生意兴旺，就不能只顾追求利润，对老(lao)顾客，她常常会热(re)情地加赠其一两枝特别鲜美的花。她在自己柜台的鲜花丛中，安放了一块纸牌，上面写(xie)着：“愿你眼里有光，心中有爱，屋(wu)里有花。”
安徽女子阿艺(yi)深谙插花艺(yi)术。她只要一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开合如(ru)轻(qing)拢慢捻琴弦。她说自己运气好，开张不久，就有人很郑重地来(lai)订(ding)购(gou)花束。晚上看昆明新闻，在一个特写(xie)镜头里，她认出那束迎宾(bin)花就出自自己的手，别提多开心了。她说卖花是(shi)一门艺(yi)术。买花也包含着学问。她会提醒来(lai)买花的年轻(qing)人，求爱应买花枝为单数的花束，而玫(mei)瑰象征爱情。她会关照顾客，看望病人，以买玉簪花为佳。这种花，一朵(duo)开得比一朵(duo)高，暗含祝病人日益健康的心意。
斗南(nan)百花竞放，把难以计(ji)数的尚美之心集合在一起。这里的花朵(duo)绚(xuan)烂了多少房厦，浪漫了多少时光，联通了多少友谊，促成了多少爱情，祝福过多少婚姻，喜庆过多少盛典(dian)，谁(shui)也说不清(qing)楚(chu)。那天，穿(chuan)行在鲜花的波峰浪谷之间，看着、听着许多鲜花般的故事，备感生活美好。手捧一束被(bei)精心修剪过的花束离开时，有那么一瞬(shun)间，我真想转身回去，把手中的这束笑着的芬芳送给徜徉在花海里的某一个可爱的人。
《 人民日报 》（ 2024年05月29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