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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中的文化史》，郭(guo)永(yong)秉 著，上(shang)海文艺(yi)出版社2024年4月版
历史上(shang)大多数(shu)“小人(ren)儒(ru)”的真实面目(mu)
儒(ru)家，所有人(ren)都知道是由春秋晚(wan)期(qi)的孔子创立(li)的一个学(xue)派。经历秦始皇焚书坑儒(ru)、打(da)击儒(ru)家学(xue)说(shuo)之后，儒(ru)生(sheng)的地位曾经一蹶不振，在汉初政治的宽松氛围下(xia)，儒(ru)生(sheng)又逐渐开始活跃，儒(ru)家这套东西的重要性，在汉朝稳(wen)定之后需要建立(li)政治秩(zhi)序的背景下(xia)逐渐被放大提升。
《史记·叔孙通传(chuan)》记载叔孙通原本是秦二世的博士，楚汉之际(ji)曾几次改换投靠的对象(xiang)，最终投降(jiang)汉高祖刘邦。刘邦那一拨流氓无(wu)赖起家的人(ren)，在并兼天下(xia)之后，全不知礼仪，朝堂一派乱象(xiang)，高祖对此很不满(man)意，而叔孙通察言观色，看(kan)出了刘邦内心的想法，便有了这样一段(duan)对话：
叔孙通知上(shang)益(yi)厌之也，说(shuo)上(shang)曰：“夫儒(ru)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愿征(zheng)鲁诸生(sheng)，与臣弟子共起朝仪。”高帝曰：“得无(wu)难乎？”叔孙通曰：“五帝异乐，三王(wang)不同礼。礼者，因(yin)时世人(ren)情为(wei)之节文者也。故夏、殷(yin)、周之礼所因(yin)损益(yi)可知者，谓不相复也。臣愿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上(shang)曰：“可试为(wei)之，令易知，度吾所能(neng)行为(wei)之。”
叔孙通知上(shang)益(yi)厌之也，说(shuo)上(shang)曰：“夫儒(ru)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愿征(zheng)鲁诸生(sheng)，与臣弟子共起朝仪。”高帝曰：“得无(wu)难乎？”叔孙通曰：“五帝异乐，三王(wang)不同礼。礼者，因(yin)时世人(ren)情为(wei)之节文者也。故夏、殷(yin)、周之礼所因(yin)损益(yi)可知者，谓不相复也。臣愿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上(shang)曰：“可试为(wei)之，令易知，度吾所能(neng)行为(wei)之。”
当时有几个鲁国儒(ru)生(sheng)批评叔孙通，说(shuo)你投靠了那么多人(ren)，都是拍(pai)马屁趋炎附势得以亲贵，现在汉朝初定，死伤将士尚未安抚安葬，你就要劳民伤财搞(gao)礼乐朝仪这套东西，我(wo)们不会跟你一起去做这种不合古义的事情。叔孙通则(ze)骂他们是“不知时变”的“鄙儒(ru)”。叔孙通这种儒(ru)生(sheng)，是投机(ji)趋附政治、捞取名利地位的典型。对于文化不多，急需一套新的礼仪制度的国君而言，这样的儒(ru)生(sheng)能(neng)轻易腾达就不难理解了。而且儒(ru)家的那套制度，也没有一贯的成例，都是因(yin)事因(yin)时因(yin)地因(yin)人(ren)制宜的，刘邦没有文化，自然(ran)不能(neng)用儒(ru)家繁琐的古礼，要在各得其所求、欺上(shang)骗下(xia)耳(er)。司马迁描(miao)述的，应(ying)该就是历史上(shang)大多数(shu)“小人(ren)儒(ru)”的真实面目(mu)。
《孔子》（2010）剧照。
到了汉景帝时，《诗》学(xue)博士辕固(gu)生(sheng)即已敢于在喜好黄老之术的窦太后面前直斥《老子》书为(wei)“家人(ren)言”（即童仆奴(nu)隶下(xia)贱人(ren)的说(shuo)话），窦太后一气之下(xia)竟将他扔到猪圈里，使与野猪搏(bo)斗。文景之时，黄老学(xue)派的影响还不小（汉文帝时下(xia)葬的马王(wang)堆三号汉墓中就出土了《黄帝四经》《老子》，是当时的流行读物），但儒(ru)者的傲(ao)慢不可一世却已可见(jian)一斑。在汉武帝独(du)尊儒(ru)术之后，儒(ru)学(xue)更(geng)成为(wei)中华(hua)帝国的官方理论(lun)，随后儒(ru)家在更(geng)广的层面上(shang)发挥政治影响、施展其抱负了。
《说(shuo)文解字·人(ren)部》：
儒(ru)，柔(rou)也。术士之称。从人(ren)，需声。
儒(ru)，柔(rou)也。术士之称。从人(ren)，需声。
这是许慎(shen)对“儒(ru)”的描(miao)述及定义。儒(ru)得到“术士”之称，可以找到汉代文献的许多例证，如《史记·淮(huai)南衡山列传(chuan)》：“昔秦绝圣人(ren)之道，杀术士，燔《诗》《书》，弃(qi)礼义，尚诈力，任刑(xing)罚，转负海之粟(su)致之西河。”王(wang)符(fu)《潜夫论(lun)·贤难》：“故德(de)薄者，恶闻美行；政乱者，恶闻治言。此亡秦之所以诛偶语(yu)而坑术士也。”
为(wei)什么“儒(ru)”在两汉被称“术士”？从“术”的含(han)义上(shang)来寻找的话，可以选(xuan)择的取向很多。比(bi)如段(duan)玉裁是把它理解为(wei)本义“道”，即《周礼》所谓“儒(ru)以道得民”的“道”，儒(ru)就是“乡里教以道艺(yi)”的“师儒(ru)”（《说(shuo)文解字注》）。但“术”也有技艺(yi)、方术、策(ce)略、方法及手段(duan)这一类意思，“术士”似乎也可包(bao)含(han)善讲阴阳灾异的人(ren)，包(bao)含(han)了善于占星、卜筮的人(ren)，包(bao)含(han)了为(wei)帝王(wang)贡(gong)献计(ji)策(ce)谋略的人(ren)，这些身(shen)份似乎多少都跟我(wo)们所知的儒(ru)有一些关联。阎步克认为(wei)：
儒(ru)者的产生(sheng)与古代司礼司乐者相关，而古之礼乐多关涉于“事神人(ren)之事”，故学(xue)人(ren)谓“儒(ru)”名义通于“术士”。董仲舒对“土龙致雨”之类，仍是津津乐道。汉代儒(ru)术之与阴阳方术之混溶，也在于他们之间原有“藕断丝(si)连”之处(chu)。……汉儒(ru)……阴阳五行、天人(ren)感(gan)应(ying)、灾异谶纬那一套，与鬼神淫祀也并不是就能(neng)截然(ran)划开界限的。我(wo)们看(kan)到，儒(ru)术因(yin)其来源而天然(ran)地蕴藏着(zhe)非理性的因(yin)素。（《王(wang)莽变法与中国文化的乌托邦精神》，《中国文化》1994年10期(qi)）
儒(ru)者的产生(sheng)与古代司礼司乐者相关，而古之礼乐多关涉于“事神人(ren)之事”，故学(xue)人(ren)谓“儒(ru)”名义通于“术士”。董仲舒对“土龙致雨”之类，仍是津津乐道。汉代儒(ru)术之与阴阳方术之混溶，也在于他们之间原有“藕断丝(si)连”之处(chu)。……汉儒(ru)……阴阳五行、天人(ren)感(gan)应(ying)、灾异谶纬那一套，与鬼神淫祀也并不是就能(neng)截然(ran)划开界限的。我(wo)们看(kan)到，儒(ru)术因(yin)其来源而天然(ran)地蕴藏着(zhe)非理性的因(yin)素。（《王(wang)莽变法与中国文化的乌托邦精神》，《中国文化》1994年10期(qi)）
阎步克强调的儒(ru)之“术”偏重于礼乐，而礼乐往往于事鬼神相关，所以其中包(bao)含(han)一套非理性的成分。《汉书·夏侯胜传(chuan)》记汉宣帝诏：“曩者地震北海、琅邪，坏祖宗(zong)庙，朕(zhen)甚惧焉(yan)。其与列侯、中二千石博问(wen)术士，有以应(ying)变，补朕(zhen)之阙，毋有所讳”，东汉徐(xu)干《中论(lun)》：“（王(wang)）莽之为(wei)人(ren)也，内实奸邪，外慕古义，亦聘求名儒(ru)，徴(cheng)命术士”，这类“术士”就是与所谓“阴阳五行、天人(ren)感(gan)应(ying)、灾异谶纬”密切相关的。但是从汉人(ren)的这些表述中看(kan)，术士与儒(ru)虽(sui)有联系，但似乎也对文相别，大概不完全是两个等(deng)同的概念。许慎(shen)等(deng)用“术士”一词指称儒(ru)，可能(neng)也是一种笼统(tong)的讲法，而非严(yan)格的定义，所以章太炎有所谓术士之儒(ru)为(wei)“达名”（即大概念）的说(shuo)法（详下(xia)）。我(wo)们恐怕还得从“儒(ru)”的原始形态去追究(jiu)它与阴阳方术之士的联系与区别的根(gen)源为(wei)何。
在西周时代甚至(zhi)更(geng)早，有没有“儒(ru)”？
“儒(ru)”是不是在孔子之后才开始出现的一种身(shen)份？在西周时代甚至(zhi)更(geng)早，有没有“儒(ru)”？这对讨论(lun)儒(ru)家、儒(ru)学(xue)的渊源以及儒(ru)的本质(zhi)，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wen)题，也是一个老问(wen)题，争论(lun)曾经相当激烈。本节不可能(neng)对如此大的问(wen)题做非常深入细致的探讨，好在前人(ren)有过比(bi)较详细的梳理，可简(jian)单介绍一二。关于“儒(ru)”的讨论(lun)，可能(neng)有四位学(xue)者的研究(jiu)仍值得今天的人(ren)参考，即章太炎的《原儒(ru)》，胡(hu)适的《说(shuo)儒(ru)》，郭(guo)沫若的《驳》和徐(xu)中舒的《甲骨文中所见(jian)的儒(ru)》，这四篇文章紧(jin)密呼应(ying)，环环相扣，依次多有补正进益(yi)，构成二十世纪学(xue)术史上(shang)一道难得的风景。
章太炎的贡(gong)献在于，第一次按照内涵的大小对“儒(ru)”进行了分类，提出这个词有广狭三种不同的用法。他认为(wei)，涵盖最大的“儒(ru)”的概念，是所谓“术士”之儒(ru)，儒(ru)得名于“需”，“需者，云(yun)上(shang)于天，而儒(ru)亦知天文，识旱潦”，所以古代的儒(ru)知晓天文占候，因(yin)多技而被称为(wei)术士，也就是所有有术者都包(bao)括在内。其次则(ze)是知礼乐射御书数(shu)六艺(yi)，以六艺(yi)教民的儒(ru)。最后缩小到最狭义的儒(ru)，亦即《七(qi)略》“儒(ru)家者流，盖出于司徒(tu)之官，助人(ren)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游文于六经之中，留意于仁义之际(ji)，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zong)师仲尼，以重其言，于道为(wei)最高”这类“专为(wei)师氏之守”的“儒(ru)”，也就是我(wo)们所习(xi)知的以孔子为(wei)宗(zong)师的儒(ru)家之儒(ru)。他指出“儒(ru)”和“道”一样，本来都有比(bi)较泛(fan)的用法，后来则(ze)概念缩小为(wei)某一家派的词语(yu)。
章太炎的这篇文章，得到了胡(hu)适的充(chong)分肯定，胡(hu)适并从儒(ru)的本来的身(shen)份切入，论(lun)证儒(ru)是殷(yin)民族的礼教的教土，他们在很困(kun)难的政治状态之下(xia)，继续(xu)保存(cun)着(zhe)殷(yin)人(ren)的宗(zong)教典礼，继续(xu)穿戴着(zhe)殷(yin)人(ren)的衣冠，他们在六七(qi)百年中渐渐变成了绝大多数(shu)人(ren)民的教师。他们的职业(ye)仍然(ran)是治丧(sang)、相礼、教学(xue)，但他们的礼教已渐渐行到统(tong)治阶级里。虽(sui)然(ran)丧(sang)礼是他们的本行，乐舞是他们的长技，教学(xue)是他们的职业(ye)，但同时也兼做着(zhe)为(wei)乡人(ren)打(da)鬼，为(wei)国君求雨等(deng)等(deng)这些事情。
郭(guo)沫若则(ze)对胡(hu)适的意见(jian)进行了批驳。他反对胡(hu)适认为(wei)儒(ru)本是殷(yin)民族奴(nu)性的宗(zong)教，到了孔子这位圣人(ren)将它改变成刚毅进取的儒(ru)的看(kan)法。郭(guo)氏认为(wei)殷(yin)人(ren)确实是中国文化的源头，但在被周人(ren)灭国之后，殷(yin)人(ren)已成为(wei)周人(ren)统(tong)治下(xia)的奴(nu)隶，西周奴(nu)隶制崩溃(kui)之后，贵族在春秋时代发生(sheng)分化，许多旧贵族（例如天官六大的大宰、大宗(zong)、大史、大祝、大士、大卜等(deng)）逐渐式微(wei)，这些人(ren)就是“儒(ru)”的来源，因(yin)为(wei)鲁国保存(cun)传(chuan)统(tong)文化较完整，所以“儒(ru)”最早发生(sheng)于邹鲁之地，是“邹鲁缙绅先生(sheng)”的专号，其中除了旧贵族没落的人(ren)之外，还有庶(shu)民阶层上(shang)升的人(ren)。
甲骨文中常见(jian)“子需”之人(ren)，徐(xu)中舒认为(wei)他就是武丁(ding)时的一个著名儒(ru)者，且以儒(ru)为(wei)名。由此可证儒(ru)这种职业(ye)在殷(yin)商时代就已存(cun)在。徐(xu)氏的文章，虽(sui)然(ran)没有提及影响巨大的郭(guo)沫若的《驳》，但事实上(shang)他的结论(lun)隐含(han)了对郭(guo)说(shuo)的驳斥，反而为(wei)胡(hu)适的意见(jian)寻到了古文字资料(liao)的证据。
这几位前辈学(xue)者对“儒(ru)”的本义、起源、分类和演变源流等(deng)作了深刻的讨论(lun)，然(ran)而就目(mu)前而论(lun)，我(wo)们可能(neng)还没有很确凿的证据证实儒(ru)这种身(shen)份与殷(yin)人(ren)有特殊的联系，但似乎也不是没有一些可以捕捉分析的痕(hen)迹。
儒(ru)作为(wei)一种学(xue)派逐步建立(li)于孔子以后
儒(ru)作为(wei)一种学(xue)派，没有问(wen)题是孔子以后逐步建立(li)起来的，但是此前早应(ying)有儒(ru)这样一种人(ren)，比(bi)如《论(lun)语(yu)·雍也》：
子谓子夏曰：“女(nu)为(wei)君子儒(ru)，无(wu)为(wei)小人(ren)儒(ru)。”
子谓子夏曰：“女(nu)为(wei)君子儒(ru)，无(wu)为(wei)小人(ren)儒(ru)。”
这是除了《礼记·儒(ru)行》所记孔子与鲁哀公的对话之外，孔子口中唯一一次谈及“儒(ru)”的场合。在孔子时代，儒(ru)的群体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分化为(wei)或(huo)者被划分为(wei)不同层次、具有高下(xia)的人(ren)，很可能(neng)并不是只有孔门的人(ren)才是儒(ru)的创始者。但是，目(mu)前从古书也好、出土文字资料(liao)当中，却很难为(wei)“儒(ru)”找到春秋之前的来源，我(wo)们甚至(zhi)还没有从出土的战国竹书（包(bao)括儒(ru)家作品）中找到一个谈到“儒(ru)”的地方（这似乎也是比(bi)较奇怪(guai)的）。《儒(ru)行》篇说(shuo)：
鲁哀公问(wen)于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ru)服与？”孔子对曰：“丘少居鲁，衣逢掖之衣。长居宋，冠章甫之冠。丘闻之也：‘君子之学(xue)也博，其服也乡。’丘不知儒(ru)服。”哀公曰：“敢问(wen)儒(ru)行。”孔子对曰：“遽数(shu)之不能(neng)终其物，悉数(shu)之，乃留更(geng)仆，未可终也。”哀公命席。孔子侍曰：……
鲁哀公问(wen)于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ru)服与？”孔子对曰：“丘少居鲁，衣逢掖之衣。长居宋，冠章甫之冠。丘闻之也：‘君子之学(xue)也博，其服也乡。’丘不知儒(ru)服。”哀公曰：“敢问(wen)儒(ru)行。”孔子对曰：“遽数(shu)之不能(neng)终其物，悉数(shu)之，乃留更(geng)仆，未可终也。”哀公命席。孔子侍曰：……
孔子明确反对儒(ru)服的说(shuo)法，他并不希望儒(ru)者的外在与一般(ban)乡人(ren)有什么区别，反过来也说(shuo)明确实当时有些人(ren)好以一些不合时宜的奇装异服区别于人(ren)的方式来凸显自己儒(ru)的身(shen)份，因(yin)而被当时的贵族嘲笑戏弄甚至(zhi)刻意异化。孔子说(shuo)：
儒(ru)有不陨获于贫贱，不充(chong)诎于富贵，不慁君王(wang)，不累(lei)长上(shang)，不闵(min)有司，故曰儒(ru)。今众人(ren)之命儒(ru)也妄常，以儒(ru)相诟病。
儒(ru)有不陨获于贫贱，不充(chong)诎于富贵，不慁君王(wang)，不累(lei)长上(shang)，不闵(min)有司，故曰儒(ru)。今众人(ren)之命儒(ru)也妄常，以儒(ru)相诟病。
可见(jian)当时社会上(shang)对儒(ru)有一种比(bi)较重的批评和妖魔化，这大概是孔子为(wei)什么坚决要子夏做君子儒(ru)，而不要做小人(ren)儒(ru)的出发点。他所谓的君子儒(ru)，是在道德(de)上(shang)有高尚修养(yang)，践行仁义的人(ren)，而不是流于表面形式的儒(ru)者。
从孔子所描(miao)述的“儒(ru)”所应(ying)该具有的特征(zheng)：“强学(xue)待问(wen)”“衣冠中，动作慎(shen)”“博学(xue)”“举贤援(yuan)能(neng)”“澡身(shen)浴德(de)”等(deng)标(biao)准(zhun)来判断，这样的人(ren)确实最接近于“师儒(ru)”这一类身(shen)份。《周礼·大宰》注“儒(ru)，诸侯保氏，有六艺(yi)以教民者”，孙诒让(rang)解释说(shuo)：
“师”则(ze)泛(fan)指四民之有德(de)行材艺(yi)，足以教人(ren)者而言。上(shang)者国学(xue)，乡遂州党诸小学(xue)，以逮里巷家塾之师，固(gu)为(wei)师而兼儒(ru)；下(xia)者如嫔妇有女(nu)师，巫医农工亦皆有师。盖齐民曲(qu)艺(yi)，咸有传(chuan)授，则(ze)亦各有师弟之分。以贤得民，只谓师贤于弟子耳(er)，奚必德(de)行纯备之贤乎？“儒(ru)”则(ze)泛(fan)指诵说(shuo)《诗》《书》，通该术艺(yi)者而言。若《荀子·儒(ru)效》篇所称俗儒(ru)、雅儒(ru)、大儒(ru)，道有大小，而皆足以得民，亦不必皆有圣贤之道也。
“师”则(ze)泛(fan)指四民之有德(de)行材艺(yi)，足以教人(ren)者而言。上(shang)者国学(xue)，乡遂州党诸小学(xue)，以逮里巷家塾之师，固(gu)为(wei)师而兼儒(ru)；下(xia)者如嫔妇有女(nu)师，巫医农工亦皆有师。盖齐民曲(qu)艺(yi)，咸有传(chuan)授，则(ze)亦各有师弟之分。以贤得民，只谓师贤于弟子耳(er)，奚必德(de)行纯备之贤乎？“儒(ru)”则(ze)泛(fan)指诵说(shuo)《诗》《书》，通该术艺(yi)者而言。若《荀子·儒(ru)效》篇所称俗儒(ru)、雅儒(ru)、大儒(ru)，道有大小，而皆足以得民，亦不必皆有圣贤之道也。
《周礼·大司徒(tu)》注“师儒(ru)乡里教以道艺(yi)者”，孙诒让(rang)解释说(shuo)：
云(yun)“师儒(ru)乡里教以道艺(yi)者”者，即《大宰》九两之“师以贤得民，儒(ru)以道得民”者也。贾疏云(yun)：“以其乡立(li)庠，州党及遂皆立(li)序，致仕贤者，使教乡闾(lv)子弟，乡闾(lv)子弟皆相连合同就师儒(ru)，故云(yun)连师儒(ru)也。”
云(yun)“师儒(ru)乡里教以道艺(yi)者”者，即《大宰》九两之“师以贤得民，儒(ru)以道得民”者也。贾疏云(yun)：“以其乡立(li)庠，州党及遂皆立(li)序，致仕贤者，使教乡闾(lv)子弟，乡闾(lv)子弟皆相连合同就师儒(ru)，故云(yun)连师儒(ru)也。”
所谓“师儒(ru)”就是因(yin)有德(de)行才艺(yi)、通《诗》《书》经义可为(wei)师而兼儒(ru)的人(ren)，这种身(shen)份的人(ren)，上(shang)至(zhi)掌教国子的国学(xue)，中至(zhi)乡遂州党小学(xue)，乃至(zhi)里巷之塾都是存(cun)在的，而且很多是退(tui)休之后回(hui)到乡里教育子弟的贤人(ren)耆旧。《周礼》虽(sui)然(ran)是东周的书，但是其所记录的很多制度性的东西确实有相当早的来源，我(wo)们相信这些情况是有渊源而非只反映战国时代的情况的。以此衡量，恐仍郭(guo)沫若对儒(ru)的溯源推测最合理，儒(ru)应(ying)当是从西周时代的师儒(ru)这类人(ren)演变而来的。但是胡(hu)适的儒(ru)出自殷(yin)人(ren)教士说(shuo)，也不能(neng)轻易否(fou)定，只不过与其说(shuo)儒(ru)是在血统(tong)上(shang)继承了殷(yin)人(ren)教士，还不如说(shuo)殷(yin)人(ren)的文化教育制度间接地成就了后来“儒(ru)”的出现，像孔子这样作为(wei)殷(yin)商之后的宋国后代，更(geng)在文化上(shang)、心理上(shang)继受(shou)商代的制度，进而发展出一套儒(ru)家学(xue)说(shuo)，也就是十分自然(ran)的了。
间接地孕育春秋以后“儒(ru)”的产生(sheng)
前些年新见(jian)的西周荣仲方鼎(ding)，很多学(xue)者指出，很可能(neng)与西周学(xue)制有关：
王(wang)作荣仲廱，在十月又二月庚寅，子加荣仲扬瓒一、牲大牢。己巳，荣仲速芮(rui)伯(bo)、胡(hu)侯、子，子锡白(bai)金钧，用作父丁(ding)肆(si)彝。史。
王(wang)作荣仲廱，在十月又二月庚寅，子加荣仲扬瓒一、牲大牢。己巳，荣仲速芮(rui)伯(bo)、胡(hu)侯、子，子锡白(bai)金钧，用作父丁(ding)肆(si)彝。史。
西周荣仲方鼎(ding)。（《汉字中的文化史》内页插图）
“廱”字李学(xue)勤释“序”，谓庠序之序，但字形恐不符(fu)，序的声旁是从吕字分化出来的予，与此无(wu)关。但此字确实跟一般(ban)“宫”字有区别。其所从声旁实与甲骨文雝(yong)字声旁一致，疑即辟雍的雍的初文，《诗·大雅·灵台(tai)》：“於论(lun)鼓钟，於乐辟廱”，周王(wang)朝为(wei)贵族所设大学(xue)亦兼有行大射礼的功能(neng)，辟通璧(bi)，因(yin)校址像璧(bi)圆之形故称（辟雍在西周麦方尊铭曾出现，写作“璧(bi)雍”）。李学(xue)勤说(shuo)：
按文献记载，西周学(xue)宫继承前代传(chuan)统(tong)，不仅一处(chu)，……《文王(wang)世子》还讲到：“凡始立(li)学(xue)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及行事必以币。凡释奠者必有合也，有国故则(ze)否(fou)。”这是说(shuo)建立(li)学(xue)校时有规定的祭(ji)祀，并且演奏合乐。鼎(ding)铭“王(wang)作荣仲序”是始立(li)学(xue)，所以荣仲得到的赏赐(ci)有乐器(qi)和祭(ji)牲。到芮(rui)伯(bo)、胡(hu)侯之子入学(xue)时，所赐(ci)便只有“白(bai)金”了。（《文物》2005年9期(qi)）
按文献记载，西周学(xue)宫继承前代传(chuan)统(tong)，不仅一处(chu)，……《文王(wang)世子》还讲到：“凡始立(li)学(xue)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及行事必以币。凡释奠者必有合也，有国故则(ze)否(fou)。”这是说(shuo)建立(li)学(xue)校时有规定的祭(ji)祀，并且演奏合乐。鼎(ding)铭“王(wang)作荣仲序”是始立(li)学(xue)，所以荣仲得到的赏赐(ci)有乐器(qi)和祭(ji)牲。到芮(rui)伯(bo)、胡(hu)侯之子入学(xue)时，所赐(ci)便只有“白(bai)金”了。（《文物》2005年9期(qi)）
他的释字及理解虽(sui)然(ran)存(cun)在一些问(wen)题，但把这一篇铭文解释为(wei)与学(xue)宫的建立(li)有关是可信的。更(geng)重要的是，从铭末族名“史”及作器(qi)对象(xiang)用日名称谓看(kan)，多位学(xue)者指出这个“荣仲”应(ying)与商代薛国有密切关联，是殷(yin)人(ren)遗民（参何景成《关于的一点看(kan)法》,《中国历史文物》2006年6期(qi)）。这位殷(yin)遗应(ying)当是为(wei)周人(ren)负责太学(xue)的师儒(ru)类人(ren)物，因(yin)周王(wang)为(wei)之建学(xue)宫，而得到族长的恩赏。
李学(xue)勤还指出在另一件摹刻的西周金文中也有所谓“序”即我(wo)们所说(shuo)的“廱”，即《西清古鉴》著录的执(zhi)尊：
乙(yi)亥，尹????（各）于廱，赏执(zhi)，锡金二、聿（笔）二，执(zhi)用作父丁(ding)尊彝。
乙(yi)亥，尹????（各）于廱，赏执(zhi)，锡金二、聿（笔）二，执(zhi)用作父丁(ding)尊彝。
《西清古鉴》著录的执(zhi)尊。（《汉字中的文化史》内页插图）
尹氏在学(xue)宫赏赐(ci)这位“执(zhi)”的物品除了铜块之外，还有两支笔，这正是“执(zhi)”供职于周人(ren)学(xue)宫的明证（李学(xue)勤《论(lun)荣仲方鼎(ding)有关的几个问(wen)题》，《黄河文明与可持续(xu)发展》第1卷第1期(qi)）。因(yin)为(wei)作器(qi)对象(xiang)是父丁(ding)也是日名，可以推测他应(ying)该也是一位殷(yin)人(ren)后代。李学(xue)勤此文还指出，商代晚(wan)期(qi)的卜辞里，也有“天邑商公序”“天邑商皿(min)序”的记录（《甲骨文合集》），按照我(wo)们的看(kan)法，“天邑商公雍”“天邑商皿(min)雍”，或(huo)许就是商代的辟雍。周人(ren)的制度显然(ran)直接承袭商末的制度而来。
殷(yin)遗民投靠周朝而担(dan)任文化宗(zong)教一类职务的，最有名的是微(wei)氏家族，此族后来在西周王(wang)朝世为(wei)史官，史墙盘(pan)铭对其先人(ren)及周朝先王(wang)事功文辞优美典雅的记述历历可见(jian)，这是大家都熟悉的。
史墙盘(pan)铭对其先人(ren)及周朝先王(wang)事功文辞优美典雅的记述历历可见(jian)。（《汉字中的文化史》内页插图）
从现在的资料(liao)看(kan)，西周的师儒(ru)一类人(ren)物，有大量是归顺了周朝的殷(yin)遗担(dan)任的，这无(wu)非是因(yin)为(wei)殷(yin)人(ren)历史积淀(dian)深厚，文化高于周人(ren)，周人(ren)要利用殷(yin)人(ren)的“文献”资源，为(wei)自己的王(wang)朝服务，这为(wei)造就周人(ren)的礼乐文化提供了巨大的支持，并间接地孕育春秋以后“儒(ru)”的产生(sheng)。
徐(xu)中舒力图从古文字资料(liao)为(wei)“儒(ru)”溯源的做法，自然(ran)十分值得提倡(chang)。其所释甲骨“需”字，从传(chuan)抄古文的一系列字形看(kan)，很可能(neng)是正确的，该字应(ying)当是“濡”的初文（象(xiang)人(ren)濡湿之形，最近有人(ren)试图论(lun)证这个字是“浴”的初文，似迂曲(qu)难信）。后来的“需”字，是从雨、而声的一个形声字，也就是甲骨文这个字的后起分化字。
甲骨文的“子濡”，就是一个一般(ban)的人(ren)名，他应(ying)当与武丁(ding)时其他以“子某”命名的贵族一样，是王(wang)的一个子辈；卜辞所见(jian)有关他的内容(rong)，徐(xu)氏多有误读，其实并非如徐(xu)中舒所说(shuo)，他是负责祭(ji)祀祖先、劝(quan)侑(you)酒食、接待宾客等(deng)等(deng)的人(ren)，所以也与所谓儒(ru)的身(shen)份毫无(wu)关联（关于这些辞例的讨论(lun)，可参熊贤品《甲骨文“殷(yin)儒(ru)”问(wen)题平议(yi)》，《孔子研究(jiu)》2018年5期(qi)）。可以肯定地说(shuo)，商代甲骨文字资料(liao)中，目(mu)前尚看(kan)不见(jian)与儒(ru)有关的痕(hen)迹。
本文选(xuan)自《汉字中的文化史》，较原文有删节修改。小标(biao)题为(wei)编(bian)者所加，非原文所有。已获得出版社授权(quan)刊发。
原文作者/郭(guo)永(yong)秉
摘编(bian)/何也
编(bian)辑/张进
导语(yu)校对/陈荻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