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zhuan)栏作者 晨枫
丰田要在上海开设工(gong)厂了？
最(zui)近看到不少媒体报道：丰田正在与上海谈判(pan)，希望在上海开设工(gong)厂，制造雷克萨斯电动汽(qi)车。他们同时还希望获得与特斯拉(la)上海工(gong)厂相似的待遇，包括税收优惠、政策支持、土(tu)地补贴。必须(xu)提一笔的是：丰田此次要求独资开厂，符合中国新政策下开放规(gui)定。而上海特斯拉(la)应该是我国第一个独资建厂的外资汽(qi)车企业。
彭博社的报道还说道，上海对吸引丰田这样的大型外企的投资持开放态度。但这样的大型投资兹事(shi)体大，讨论还未达到最(zui)终阶(jie)段，最(zui)后可能需(xu)要中央政府(fu)的首肯，仍有不确定性。
丰田对此报道不予置评。上海市政府(fu)新闻办公室(shi)同样未立即回应置评请(qing)求。
行业统计数据显示，日系汽(qi)车今年4月在中国汽(qi)车市场的市占率降低到15.2%，为2013年以来的最(zui)低点。然(ran)而，如果不做(zuo)出(chu)重(zhong)大改变，日系汽(qi)车将无法改变销量滑坡(po)这一肉眼可见的趋势。未来可能出(chu)现没有最(zui)低，只有更(geng)低的市占率。作为对比(bi)，三(san)菱已经撤(che)出(chu)中国，而日产和本田正在考虑分别降低产能30%和20%。
三(san)菱公司 图片来源：资料图
传统上，日系汽(qi)车以小巧、可靠、省油(you)著称。但是中国人从(cong)骨子里喜欢大车。所以面对怎么省油(you)都拼不过，而可靠性也在高速逼近“无维修”的中国大电车竞争，日系的滑落不奇怪。
回顾历史，日系其实(shi)是混动汽(qi)车的先驱，但在插电和全电更(geng)新换代的时刻决定性地误读了中国市场，然(ran)后决定性地落后。
中国市场的容量超(chao)过任何人的预想，日系车在“只卖不造”到合资制造的转型已经慢了一拍，之后面对插电和全电的科技树时再次走了眼，误以为内燃(ran)机汽(qi)车的老本还可以再吃至少10年。这就导致近年中国电车崛起的当头一棒，不是打(da)醒，而是直接(jie)打(da)晕了日系车。
如果日系再不行动，像法系一样最(zui)终被(bei)迫撤(che)出(chu)中国市场是很可能的事(shi)。而且汽(qi)车对日本经济的重(zhong)要性远远超(chao)过法国，中国市场对日本汽(qi)车的重(zhong)要性也远远超(chao)过法国，失去中国市场是日本汽(qi)车产业不可承(cheng)受之痛。
在理论上，日系可以试图继续困守美国和日本市场，但任何有点追(zhui)求、有点自尊的汽(qi)车公司都不会甘愿在中国市场，这个世界(jie)上最(zui)主(zhu)要的增量和存量市场上灰溜溜地逃走。
丰田是日本汽(qi)车的领头羊，丰田现任CEO佐藤恒治在2023年上任后，开始了“电动汽(qi)车优先”的策略，希望以雷克萨斯为品牌先锋，通过中国市场积极开拓(tuo)电动汽(qi)车，最(zui)终实(shi)现转型。根据计划，丰田电动汽(qi)车全球销量希望在2026年达到150万辆/年，然(ran)后到2030年达到350万辆/年，显示了丰田在电动汽(qi)车方面的雄心壮志。
与奔驰、宝马不同，雷克萨斯基本都在日本制造，主(zhu)要依赖福(fu)冈九州工(gong)厂、爱知县的田原工(gong)厂、爱知县的元町工(gong)厂。此外，雷克萨斯在北(bei)美有两个产地。RX系列在加拿大安大略的剑桥(qiao)制造，这是因为RX与丰田汉兰达共享(xiang)平台，剑桥(qiao)已经在制造汉兰达了，所以共线制造RX顺理成章。在美国肯塔基列克星敦制造ES系列也是一样的原因，毕竟丰田凯美瑞已经在乔治敦制造。
雷克萨斯北(bei)美工(gong)厂 图片来源：雷克萨斯
这次如果雷克萨斯落地上海将开创多个丰田的先例。
这个先例首先是在中国制造雷克萨斯。其实(shi)如果丰田只是要把部分雷克萨斯在中国制造，最(zui)简单的方法就是比(bi)照北(bei)美即可，由已经制造汉兰达和凯美瑞的广汽(qi)丰田共线组(zu)装RX和ES。但丰田很清楚，雷克萨斯的问(wen)题(ti)不在于中国本土(tu)制造，而是在于电动化。如果丰田再不跳(tiao)上中国“电动战车”的船，那么丰田就要在中国市场被(bei)“开除场籍”了。所以必须(xu)推(tui)倒重(zhong)来，根据市场需(xu)求重(zhong)新建厂，而不是共用生(sheng)产线。
同时上海雷克萨斯也将出(chu)口全世界(jie)，而不只是供应中国市场。这一点是与北(bei)美雷克萨斯不同的。加拿大RX和美国ES只在北(bei)美市场销售，除此之外，世界(jie)其他市场的雷克萨斯都是日本制造，包括现在的中国市场上销售的雷克萨斯。
同时，上海雷克萨斯将成为丰田-雷克萨斯电动汽(qi)车主(zhu)流化、原生(sheng)化的开路(lu)先锋，而不是以内燃(ran)机为基础的混动，或者从(cong)内燃(ran)机平台换皮的“转性电动”。
丰田在推(tui)进汽(qi)车电动化方面的现状(zhuang)只能说是在试水。说丰田还是三(san)心二意可能不公平，但在企业文化、组(zu)织、技术、人力资源方面，丰田依旧严重(zhong)不适应电动汽(qi)车的挑战。毕竟丰田原本本来气定神闲地在准备向(xiang)汽(qi)车氢动力转型，而中国电车近年的狂飙突进彻底打(da)乱了原计划，也剥夺了丰田继续犹豫的时间。
如今的丰田只有借中国之船出(chu)电车之海了。在我看来，做(zuo)出(chu)如此选择有四个方面原因：
1、中国已经形成世界(jie)最(zui)大的电车市场和电车供应链，不管(guan)是从(cong)供应端还是消费端看，中国市场拥有全球最(zui)短的电动汽(qi)车产业商业路(lu)径。
2、激烈竞争和技术迭代使得中国市场的电车在设计、制造和款式(shi)、功能等方面保持前沿，电动车只有在中国市场站(zhan)住脚，才(cai)能到世界(jie)上大杀四方。否则不论在哪个市场，竞争力不足的电动车会被(bei)海量的中国品牌追(zhui)上来并击败(bai)。
3、此前丰田就是以“只有日本制造才(cai)能保证质量”为名，不愿在中国制造雷克萨斯，但是现在中国制造已经无可争议地达到了“雷克萨斯的高标准”。
4、丰田母公司在企业文化、组(zu)织、技术、人力资源等各方面都没有准备好(hao)跳(tiao)进电动汽(qi)车的惊涛骇浪。于是索性在上海全新打(da)造独立王国，自外而内，推(tui)动丰田-雷克萨斯的电动转型。也就是说，上海雷克萨斯还代表丰田未来发(fa)展的锚定点。
1、中国已经形成世界(jie)最(zui)大的电车市场和电车供应链，不管(guan)是从(cong)供应端还是消费端看，中国市场拥有全球最(zui)短的电动汽(qi)车产业商业路(lu)径。
2、激烈竞争和技术迭代使得中国市场的电车在设计、制造和款式(shi)、功能等方面保持前沿，电动车只有在中国市场站(zhan)住脚，才(cai)能到世界(jie)上大杀四方。否则不论在哪个市场，竞争力不足的电动车会被(bei)海量的中国品牌追(zhui)上来并击败(bai)。
3、此前丰田就是以“只有日本制造才(cai)能保证质量”为名，不愿在中国制造雷克萨斯，但是现在中国制造已经无可争议地达到了“雷克萨斯的高标准”。
4、丰田母公司在企业文化、组(zu)织、技术、人力资源等各方面都没有准备好(hao)跳(tiao)进电动汽(qi)车的惊涛骇浪。于是索性在上海全新打(da)造独立王国，自外而内，推(tui)动丰田-雷克萨斯的电动转型。也就是说，上海雷克萨斯还代表丰田未来发(fa)展的锚定点。
此外，丰田公司选择启用雷克萨斯而不是丰田作为切入点，是因为雷克萨斯作为丰田的豪华品牌，具有比(bi)丰田更(geng)高的声望，价(jia)位也容易相应高定，便(bian)于吸收“初入电门”的初始和转型投资。
而更(geng)大的原因可能在于中国品牌“霸市”了中低端高质量电动汽(qi)车市场，连自诩成本和质量控制专(zhuan)家的丰田都没有信心能从(cong)已经站(zhan)稳下盘、正在吐血恶战的中国车企竞争中咬下一块(kuai)市场，巨大的成本差异已经成为事(shi)实(shi)上的准入壁垒了。
丰田只有从(cong)中国车企还相对缺(que)乏的高端电车市场入手，放弃奔驰EQE、EQS那样不接(jie)地气的路(lu)线，而是比(bi)照大众(zhong)的“在中国，为中国”策略推(tui)进自身的高端电动车转型。而且我觉得雷克萨斯这里还要加上“从(cong)中国”的口号，也就是说从(cong)中国向(xiang)世界(jie)出(chu)口，或者至少向(xiang)丰田母公司转移生(sheng)产和管(guan)理技术。
奔驰EQE 图片来源：奔驰公司
在选址(zhi)问(wen)题(ti)上，丰田选择上海也是精(jing)心之作。上海已经有了特斯拉(la)工(gong)厂的经验，拥有现成的产业工(gong)人和技术人员资源，有了珠玉在前，雷克萨斯工(gong)厂可望顺利落地。而且上海也是世界(jie)最(zui)大港口之一，一旦上海产雷克萨斯要外销全球，装船距离都非常近。
据报道，在电池选择上，上海雷克萨斯的低配车型将使用磷酸铁锂电池，所有车型将在中国寻找(zhao)合格供应商合作；在中等车型上，将使用三(san)元中镍电池，计划寻找(zhao)中韩供应商合作；而在高端车型上，雷克萨斯将使用高镍三(san)元电池，由丰田已经收购的原松下方型电池事(shi)业部供应。根据现有信息，雷克萨斯目前没有全固态电池上车计划，未来将视全固态电池技术发(fa)展情况而定。
这样的电池供应布局反映(ying)了丰田对于全心全意拥抱中国供应链依旧瞻前顾后。事(shi)实(shi)上，中国电池技术已经全面领先，特斯拉(la)、宝马等对使用中国电池没有心理负担。而丰田除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外这一个理由之外，实(shi)在没有理由在高中低端车型上用不同的供应商。而且松下电池并不领先于中国电池，全固态电池很可能由中国首先实(shi)用化。
但从(cong)丰田角度看这也很合理，在上海造雷克萨斯已经很前卫了，母公司也不敢一步就迈太大。另(ling)外，由于地缘政治原因，丰田也不敢过度依赖中国供应链。毕竟从(cong)中国市场磨炼出(chu)来的丰田电车还可以在美国、加拿大、日本、欧洲(zhou)制造，一旦深度绑定的中国供应链就不容易更(geng)换了。这也是丰田在电池和智驾领域避开与已经或者可能上美国制裁和欧盟关税名单的中国供应商合作的原因。
但这一切只是丰田的打(da)算，上海雷克萨斯落地还要中国点头才(cai)行。
政策层面，中国对外资进入从(cong)来就是开放的，上海在发(fa)展金融和数智工(gong)业的同时，对传统工(gong)业如汽(qi)车也毫(hao)不放松，但丰田要求“特斯拉(la)待遇”可能是个问(wen)题(ti)。
毕竟优惠是有时效的，当初给予“特斯拉(la)待遇”的目的是在行业初创时在供需(xu)两端给予政策上的帮(bang)助，以便(bian)行业快速跨过发(fa)展初期的门槛。但行业成长起来后，行业优惠和消费者补贴就应该有序撤(che)销，让供需(xu)达到健康、平衡和自我促进的发(fa)展。恰恰中国电车是这方面的教科书级的成功范例。
当年特斯拉(la)获得优待的时候(hou)，中国电车还处于“战国时代”，引入特斯拉(la)的鲶鱼效应十分显著。特斯拉(la)的扩产在中国电车行业里起到了大浪淘沙(sha)的作用。虽然(ran)这一轮淘沙(sha)至今没有结束，但经历过这轮淘沙(sha)弱者都已经出(chu)局了，幸存者只是强者和更(geng)强者的差别。而且特斯拉(la)并非唯一获得政策优惠的车企，引入特斯拉(la)的时候(hou)也是中国各地纷纷给予国内新势力车企大量优惠的时代。
雷克萨斯电动车渲染图 图片来源：雷克萨斯公司
现在，中国电车进入了增质为主(zhu)而不是扩产为主(zhu)的阶(jie)段。中国新能源汽(qi)车的补贴撤(che)销，各地也不再向(xiang)车企提供新的优惠。在这个时候(hou)，丰田的新产能充其量是锦上添花。如果上海给丰田以“特斯拉(la)待遇”，万一比(bi)亚(ya)迪、蔚来、哪吒等也来要求上海提供“特斯拉(la)待遇”呢？
但是从(cong)政治经济角度考虑，现在中国与日本政治关系紧张，日企撤(che)离也成为外资撤(che)离中国的一个重(zhong)要标志。在这样的情况下，丰田“逆潮(chao)流而动”，对中国和日本的政治经济都有重(zhong)要意义，对西方实(shi)业资本向(xiang)中国投资也有示范作用，应该鼓励。
虽然(ran)中国已经过了求资若渴的年代，但中国依然(ran)开放，欢迎全世界(jie)的投资。最(zui)重(zhong)要的是，中国不仅(jin)是世界(jie)上最(zui)大的增量市场，也在迅速成为世界(jie)最(zui)大的存量市场之一。具体到汽(qi)车，已经是世界(jie)最(zui)大的存量市场了。
现在丰田作为有世界(jie)级影响的顶级跨国公司，用真金白银和未来锚定点为中国市场的存量和增量提供背书，这种背书将很受中国政府(fu)欢迎，有助于吸引更(geng)多的西方实(shi)业投资。
对于商家来说，存量保现在，增量保未来。美欧市场长期成为各国商家头号关注对象，是因为存量巨大；近年印(yin)度也成为各国商家的重(zhong)点关注对象，是因为增量可观。而中国既有增量又有存量，自然(ran)在各国商家眼中占据C位。
现在一些西方商家撤(che)出(chu)，实(shi)在是因为竞争力不行，打(da)不下去了。而且这些撤(che)出(chu)的产业也大多属于夕阳产业，曾经仗着“外来和尚好(hao)烧香”在中国滋润过了一段。但最(zui)大的增量和存量市场也意味着最(zui)激烈的竞争，本地和尚也是有香就抢着烧，被(bei)拍死的前浪少不了。
但丰田不在此列。丰田依然(ran)是世界(jie)最(zui)大汽(qi)车公司，销量世界(jie)第一，市值也世界(jie)第一。丰田还在强势增长中，2023年全球销量1123.3万辆，同比(bi)增长7.2%。其中美国市场261.7万辆，占23.3%；中国市场190.76万辆，占17.0%，但同比(bi)下降1.7%；日本市场167.3万辆，占14.9%，但同比(bi)增长很猛，达到29.8%。
从(cong)全世界(jie)范围来看，丰田过得还很滋润；但在中国市场的销售占比(bi)的滑坡(po)是巨大的警示信号。这不仅(jin)因为丰田可能丢失高达17%的销售量，还因为中国电车很快正在卷(juan)向(xiang)全世界(jie)，同时中国低成本油(you)车也将蚕(can)食全球南方市场。未来丰田被(bei)吃掉的蛋糕将更(geng)多。面对这样的黯淡前景，丰田只有抖擞精(jing)神，认真应战才(cai)有生(sheng)机。
中国欢迎丰田在中国市场“再战一场”。中国欢迎竞争，包括来自日本的竞争。中国尤其欢迎丰田这样的大厂来中国投资，这是实(shi)业投资，拉(la)动中国的GDP和就业，而不是快进快出(chu)的热(re)钱那样的投机。
特斯拉(la)上海工(gong)厂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但问(wen)题(ti)是丰田已经错过了在中国坐享(xiang)优惠的窗口了。现在再给丰田“特斯拉(la)待遇”，就是不公平竞争了。事(shi)实(shi)上，即使特斯拉(la)要建造上海二厂，也不会得到“特斯拉(la)待遇”了。如今可能只有阿斯麦落地上海造光刻机才(cai)能再次得到“特斯拉(la)待遇”了。
这并不妨碍上海给丰田以“国民待遇”，也就是与中国车企和所有外企同样的待遇，最(zui)多是有限优惠。丰田或许不满(man)足，但这是健康市场秩序的需(xu)要。丰田虽大，但没有一家外企是“大到不能拒”的。
毕竟现实(shi)是丰田需(xu)要中国比(bi)中国需(xu)要丰田更(geng)甚。丰田的反射弧已经太长，但现在明白过来为时不晚。
作为日本制造的领头羊，丰田有责任看清方向(xiang)，把日本制造领出(chu)泥(ni)沼，把日本重(zhong)新带上增长之路(lu)。丰田也应该有信心在公平竞争中胜出(chu)，质量管(guan)理、品牌声望依然(ran)是丰田的宝贵财富。
期待上海雷克萨斯早(zao)日落地。中国车市需(xu)要百花齐放。
来源|观察者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