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澳门开奖结果-《鲜花人类学》：在“繁花之地”中国，花文化扮演了哪些角色？,植物,花卉,园林

至少从汉代以(yi)来-也可能从更早的(de)周代开始-直(zhi)到很晚近的(de)时期，情况一直(zhi)都是如此。正如郑德坤所(suo)说：“除了园丁和花农，学者和艺术家也是花草的(de)驯化和改良者；他(ta)们只是想要欣赏自然之美，便有(you)了这样的(de)热情。”有(you)了这些合适的(de)地理和社会环境，工(gong)匠和学者的(de)工(gong)作便相互交织，共同创造了世界(jie)上最(zui)为精致的(de)花文化。

人们既在田(tian)中种花，又把它们植在盆中，用(yong)于装饰住宅和园林，但在手(shou)法上与西方的(de)草本花境非常(chang)不同。中国园林崇尚幽静，这一传统生动体现在六朝(chao)诗人陶潜（约365-约427）的(de)诗中，虽然他(ta)自己(ji)是个小地主，是一位农场主，而不是园丁。陶潜把园林视为俗(su)世的(de)退隐(yin)之地，用(yong)园林本身来批判政府衙门的(de)存在与主张。园林是隐(yin)士与学者的(de)出没之地，是充(chong)满鸟与花树的(de)地方。确实，在“桃花源”这一观念中，理想的(de)园林变成了一处“永恒的(de)乐园”。与此同时，它也是宇宙的(de)某种微缩图景。

《清平乐》（2020）剧照。

中国人在社会生活中对(dui)栽(zai)培花草的(de)应用(yong)，以(yi)及在诗歌和绘画中对(dui)它们的(de)关注，具有(you)漫长而连(lian)续的(de)历史。人们繁育着许多种类的(de)花草，其中很多后来出口到西方；也有(you)一些花卉从中南半岛、印度、波(bo)斯以(yi)至更遥远的(de)地方进口而来。萱草和大黄就是两种早期出口到西方的(de)花草，以(yi)其药用(yong)价值(zhi)而受到重视。在较晚的(de)18世纪，商人和植物(wu)猎人又带回了许多种类的(de)植物(wu)，让西方花文化也为之一变。

菊花是其中最(zui)突出的(de)例(li)子(zi)之一，此外(wai)还(hai)有(you)玉兰、栀子(zi)、杜(du)鹃、连(lian)翘和紫藤，以(yi)及中国玫瑰（月季）和中国石竹，它们全都适应于欧洲气候，后来在欧洲参与杂交，便为花卉世界(jie)增添了整整一批新品(pin)种。

我想从历史和民族志(zhi)的(de)角度打量中国花文化的(de)深度。要寻找历史深度的(de)证据，可以(yi)考察图案设(she)计中花朵母题的(de)运(yun)用(yong)，考察绘画、诗歌以(yi)及插花和园林。这些领域的(de)活动在很大程度上是文士的(de)特权(quan)，他(ta)们发展出了自己(ji)的(de)一套复杂的(de)花卉象征体系。如果要更清晰地检视花朵在仪式和日(ri)常(chang)生活中的(de)应用(yong)，则必须(xu)考察一些晚近的(de)报告。与印度的(de)案例(li)一样，我试图指(zhi)出驯化花卉与中国文化之间悠久而密切的(de)联系，这个事实一方面与植物(wu)学知识和艺术的(de)发展有(you)关，另一方面也与人们在应用(yong)和栽(zai)培奢侈之物(wu)时的(de)某种犹(you)疑(yi)心(xin)态有(you)关。在这个庞(pang)大帝(di)国中，精英阶层的(de)文字和图像传统构建了给人深刻印象的(de)统一框架；尽管如此，花文化在不同地域仍各(ge)有(you)特色。其中一个重要的(de)因素是北方和南方的(de)生态差异，无论驯化植物(wu)还(hai)是野生植物(wu)的(de)分布都受其影响。

中国国重要园艺花卉的(de)起源（据Li1959）。《鲜花人类学》内页(ye)插图。

宋(song)代“绿色革命”让中国南北方差异进一步扩大

图案设(she)计、绘画、建筑和文学证据都揭示，中国的(de)精致花文化可以(yi)追溯到公元前(qian)1000年左右(you)，这差不多也是我们在地中海地区见到类似发展的(de)时期。

不过，尽管学者推测出的(de)这些年代都比较早，但很多花卉要经历千百年的(de)高强度驯化，才能形成它们当前(qian)的(de)姿态。中国之所(suo)以(yi)能对(dui)观赏植物(wu)和果树的(de)驯化做出重要贡献，一个原因在于这一区域有(you)丰富的(de)植物(wu)资源。据估计，全世界(jie)植物(wu)的(de)总种数差不多是22.5万种，每个属平均有(you)18个种。在这个世界(jie)总数里面，中国植物(wu)区系包括了大约3.3万种植物(wu)，略(lue)多于热带美洲，而比热带非洲多得多，不过造成这些差异的(de)原因还(hai)不完全清楚。

在北温(wen)带，中国-日(ri)本植物(wu)区的(de)多样性最(zui)大，把其他(ta)植物(wu)区远远甩在后面，光(guang)是木本植物(wu)的(de)种数，就与其他(ta)植物(wu)区的(de)总和相当。欧洲和北美洲植物(wu)区系的(de)相对(dui)贫乏，很可能是因为这些地区遭到了更新世冰期的(de)严重影响。不管原因是什么，这样丰富的(de)物(wu)种都意味着中国有(you)很大潜力能为栽(zai)培植物(wu)资源库做出贡献。中国的(de)北温(wen)带地区为世界(jie)提(ti)供了人参（Panax ginseng）、山茶属（Camellia）、桑（Morusalba）和柿（Diospyros kaki）；中国东南地区很可能是稻类作物(wu)的(de)主要种-（亚洲）稻（Oryza sativa）、茶（Camellia sinensis）以(yi)及柑橘属（Citrus）所(suo)有(you)果树的(de)起源地。

中国的(de)栽(zai)培花卉大都是木本花卉，如桃、梅、玉兰、山茶、牡丹等，而在18世纪之前(qian)，西方除了蔷薇之外(wai)就基本没有(you)木本花卉。这也是为什么这些花卉到达(da)欧洲之后，会激起人们这么大的(de)兴趣(qu)，引发欧洲人对(dui)其野生种类开展广泛(fan)搜求。虽然在西方和中国华南地区都有(you)原产的(de)低地杜(du)鹃和高山杜(du)鹃，然而是欧洲的(de)植物(wu)猎人把它们带回了欧洲，并为了园艺用(yong)途加以(yi)改良。与众多种类的(de)木本花卉形成鲜明对(dui)比的(de)是，中国生产的(de)草本花卉相对(dui)较少。但菊花是个例(li)外(wai)，一个开白花的(de)品(pin)种和一个开黄花的(de)品(pin)种发生了意外(wai)杂交，导(dao)致染色体数加倍，从而幸运(yun)地产生了一系列新类型。

植物(wu)物(wu)种的(de)分布在最(zui)宽泛(fan)的(de)意义(yi)上反映了植物(wu)地理诸因素的(de)作用(yong)。然而，最(zui)让我们感(gan)兴趣(qu)的(de)花卉并不是野生种，而是栽(zai)培品(pin)种。它们受人驯化的(de)本质，体现了中国高度发达(da)的(de)农业成就；在文艺复兴之前(qian)，无论是科学或(huo)文学成绩(ji)，还(hai)是技术或(huo)实践水平，中国在这个领域都远远胜过欧洲的(de)大部分成就。

纪录片(pian)《世界(jie)上最(zui)大的(de)鲜花市场》（2016）剧照。

就实践方面而言(yan)，中国因为面积广阔，地域多样，农业也各(ge)有(you)特色，但总的(de)来说，差别(bie)存在于中国西北边疆的(de)高原畜牧业和中国其他(ta)地区的(de)农耕业之间。从气候和土壤的(de)观点来看，中国其他(ta)地区很难说是一个整体，又可以(yi)粗略(lue)地划(hua)分为北方和南方。二者的(de)农业之间的(de)巨大差异可以(yi)部分归因于生态学；中国北方是旱地农业区，南方则是水地农业区。在属于热带的(de)华南地区，生长季更长，有(you)丰富的(de)水源用(yong)于灌溉，用(yong)于粮食(shi)生产的(de)同一套集约农业技术也用(yong)于花卉栽(zai)培。

比起中国北方，南方要富庶得多。尽管在这里的(de)农耕地区，人口密度也更高，但以(yi)谷物(wu)当量计算(suan)，粮食(shi)产量仍然要多出20%。南方主要的(de)作物(wu)是稻、茶和蚕丝，与北方的(de)小麦(mai)、黍粟和高粱形成鲜明对(dui)比。南方可通航的(de)河流提(ti)供了高效运(yun)输体系，促进了境内和境外(wai)的(de)商业活动。不仅如此，南方还(hai)发展出了宗族，在手(shou)工(gong)业、商业和农业活动中都起着重要作用(yong)，而且还(hai)拥有(you)更高比例(li)的(de)佃农，常(chang)常(chang)从宗族那里租佃土地。

宋(song)代（960-1279）“绿色革命”的(de)结果让中国南北方的(de)这些差异进一步扩大。在这个时期，中国的(de)经济(ji)重心(xin)已经从北方的(de)旱地平原转移到了南方的(de)长江流域。人口也从北方向南方迁徙，以(yi)达(da)成平衡。人口迁徙的(de)原因，一方面出于对(dui)游(you)牧侵略(lue)者的(de)恐惧，另一方面也因为政府为了提(ti)升农业产量，引进了速熟的(de)占城稻品(pin)种，可以(yi)一年两熟，从而吸(xi)引了迁徙者。在这场大发展中，官僚部门起到了重要作用(yong)。他(ta)们广泛(fan)分发种子(zi)，在民间发放写好的(de)种植指(zhi)南，还(hai)出台了税收优惠(hui)政策(ce)。这些措施成功地提(ti)升了生产力，对(dui)劳力也产生了更大需求。在这场革命中，南方农民承受了重担，耕作着由(you)地主和宗族所(suo)拥有(you)的(de)土地，但这些以(yi)佃农为主的(de)农民所(suo)耕作的(de)是较小的(de)地块，而不是北方那种较大的(de)农场。

生产力的(de)增长，让人们实行(xing)了进一步分工(gong)；不同的(de)地区分别(bie)致力于生产蚕丝、蔗糖(tang)或(huo)其他(ta)经济(ji)作物(wu)。“家庭手(shou)工(gong)业”也得以(yi)扩张，特别(bie)是棉纺织业，生产的(de)棉布可用(yong)于缴纳实物(wu)税。这些棉布大都出于妇女之手(shou)，其生产采取的(de)是经典(dian)的(de)“外(wai)包制”（putting out），这也是西方的(de)前(qian)工(gong)业生产的(de)核心(xin)特征。这些发展并没有(you)给现有(you)的(de)经济(ji)关系造成根本性破坏，这可能是因为水稻耕作的(de)最(zui)佳农田(tian)面积较小，人们没什么机会引入(ru)畜力机械和其他(ta)规(gui)模经济(ji)；除了边疆地区外(wai)，大型牲(sheng)畜在中国总是比较缺乏。甚至以(yi)庄园为基础(chu)来雇佣劳力，在中国也有(you)劣势，因为需要太多监(jian)督(du)。因此在一般情况下，农民常(chang)常(chang)通过他(ta)们的(de)半永久租佃权(quan)来租种小块土地，并为此缴纳固定的(de)地租。

植物(wu)学研究与花卉绘画密切相关

与花卉繁殖有(you)关的(de)知识，特别(bie)是与那些用(yong)于非当季仪式目的(de)的(de)花卉有(you)关的(de)知识，与这种驯化了许多水果和蔬菜的(de)集约园艺的(de)发展密切相关。这样的(de)知识既是学术的(de)，也是实践的(de)，有(you)着多样的(de)文字形式，不仅呈现为农业和园艺教材，也呈现为更为抽象的(de)植物(wu)学论文。正如李约瑟所(suo)指(zhi)出的(de)，在泰奥弗拉斯托斯和欧洲其他(ta)古典(dian)作者做出重大贡献的(de)时代，中国的(de)植物(wu)学知识与希腊人不相上下。与其他(ta)形式的(de)知识一样，中国没有(you)经受过欧洲那样长时期的(de)退步，更没有(you)经历西方所(suo)发生的(de)那种衰退，因此在一千多年的(de)时间里一直(zhi)傲视世界(jie)其他(ta)地方；直(zhi)到后来，欧洲才重新找回了早期的(de)成就，并在这个基础(chu)上快速进步。

纪录片(pian)《世界(jie)上最(zui)大的(de)鲜花市场》（2016）剧照。

从专题文献来看，这种特点是很明显的(de)，因为“在西方植物(wu)学还(hai)在塞维尔的(de)伊西多尔（Isidore of Seville）、康坦普雷的(de)托马(ma)斯和梅根贝格的(de)康拉德的(de)深渊中挣扎时，中国学者已经针对(dui)栽(zai)培植物(wu)的(de)几(ji)个属，在用(yong)途和观赏两方面都撰(zhuan)写出了详尽优美的(de)论著，记录了杂交的(de)结果，命名了真真正正数以(yi)百计的(de)品(pin)种”。举例(li)来说，中国最(zui)早的(de)菊花专著撰(zhuan)成于12世纪初，其中列出了25个品(pin)种；而在1708年出版的(de)一部植物(wu)学类书中，所(suo)描(miao)述的(de)品(pin)种将近300个。在大约10世纪的(de)宋(song)代，学者们也已经编纂了农学和园艺学的(de)大型百科全书。之后又出现了论园林的(de)通论著作，其中最(zui)早的(de)一部手(shou)册是计成的(de)《园冶》，大约出版于1631年。尽管中国的(de)木刻版画存在缺陷，但它们在质量上仍然高于同时代的(de)西方，有(you)助于植物(wu)的(de)准确鉴定以(yi)及相关知识的(de)积累。

植物(wu)科学上的(de)这些成就，本身又与另一种人类发明有(you)关联；在世界(jie)上大部分地方，这种发明都是在农业发展到发达(da)阶段之后的(de)产物(wu)，也就是说，此时的(de)农业已经是生产力很高的(de)体系，足(zu)以(yi)维持那类有(you)阶层分化的(de)、以(yi)城市为中心(xin)的(de)文化，也就是史前(qian)史学家所(suo)说的(de)文明，或(huo)城市文化。

这种发明就是文字，可以(yi)为人类赋予(yu)力量，用(yong)于对(dui)种类更多的(de)植物(wu)加以(yi)鉴定、分类、描(miao)述和记录，远远超(chao)过口语社会的(de)能力。而且这并不仅是量变，也是质变，让各(ge)种总论、类书、百科全书和教科书都能编纂出来，易(yi)于征引；它们经过不断勘误和增补，用(yong)于传播和教导(dao)，便为越来越快的(de)知识积累奠(dian)定了基础(chu)。列表(biao)、表(biao)格和数字技术的(de)发展，也让各(ge)种类型的(de)信息能够(gou)抽象出来，加以(yi)比较。在植物(wu)学中，呈现自然形式的(de)线条图和绘画之类图像技术（虽然主要见于文字社会，但并非全然如此）与文字联合应用(yong)，有(you)助于这些汇总和鉴定的(de)过程，也有(you)助于人们找出相似性，因为图文并茂的(de)形式更加拓展了这类记录材料的(de)记录能力。

《清平乐》（2020）剧照。

在这个意义(yi)上，植物(wu)学研究与花卉绘画是密切相关的(de)。在中国，为《本草纲(gang)目》绘制插画的(de)是女画家文俶，之后，这个配图版又在17世纪后期由(you)她的(de)两个学生周氏姐妹摹抄。虽然所(suo)有(you)的(de)艺术家都要拜师(shi)学艺，但也有(you)一些画家更进一步，能够(gou)在其观察的(de)基础(chu)上采取一种自然主义(yi)的(de)风格；比如常(chang)州画派的(de)革新者恽寿平（1633-1690）就有(you)这样的(de)一部画集，题为《瓯香馆(guan)写生册》。不仅如此，科学与诗歌的(de)联系也很密切。4世纪时创作了一部有(you)关东南亚植物(wu)的(de)专著的(de)嵇含(han)，也是一位爱好花草的(de)高产诗人。

牡丹早在隋代就是人们的(de)欣赏对(dui)象

中国文学很早就开始提(ti)及花卉，特别(bie)是宫廷(ting)诗；还(hai)有(you)婚恋诗，就像后来的(de)日(ri)本诗歌一样，会把爱人比拟为梅花、桃花、美丽(li)的(de)攀缘植物(wu)、修长的(de)竹子(zi)、花椒、莲花和猕猴桃（苌楚）。

在公元前(qian)800-前(qian)600年间创作的(de)《诗经》中，就已经做过这样的(de)比拟了：

隰有(you)苌楚，猗傩其华。

隰有(you)苌楚，猗傩其华。

另一首诗则写道：

裳裳者华，芸其黄矣。

裳裳者华，芸其黄矣。

韦利（Waley）在翻译这些诗的(de)时候，把中国早期的(de)这些歌谣与欧洲的(de)歌谣做了正确的(de)比较，认(ren)为诗歌中的(de)花卉意象-实际上就是自然的(de)意象-在东方出现的(de)证据更早，它们的(de)视觉(jue)呈现也是如此。

确实，从唐后期到宋(song)代开始，中国诗歌常(chang)常(chang)题在画上，正如绘画有(you)时候也为诗歌而创作。绘画和书法艺术彼此是紧密交织的(de)。

正是通过绘画的(de)卓越发展，花文化也实现了它最(zui)为生动的(de)表(biao)达(da)。中国绘画始于大约公元前(qian)3世纪的(de)残片(pian)；在汉代，纸(zhi)的(de)发明（公元105年）毫无疑(yi)问刺激了它的(de)发展。不过，我们对(dui)中国绘画传统的(de)知识只能向前(qian)延伸到六朝(chao)时期，那时从西方传入(ru)了幻觉(jue)凹凸(tu)法（illusionistic shading），一同传入(ru)的(de)还(hai)有(you)佛教的(de)画像和教义(yi)。

到了唐代，在皇帝(di)或(huo)朝(chao)廷(ting)的(de)赞助下，人们更重视肖像绘画，但在那一时期的(de)作品(pin)中，数量最(zui)多的(de)却(que)是佛教绘画，见于通往印度和更远之地的(de)丝绸(chou)之路上的(de)敦煌千佛洞。到公元9世纪，人们的(de)兴趣(qu)又从人（以(yi)及神）转移到自然，播下了后来的(de)山水画传统的(de)种子(zi)。

中国山水画在汉代发展起来；在此之前(qian)，还(hai)有(you)更早的(de)先驱在其作品(pin)中运(yun)用(yong)了自然风格的(de)图案，这种对(dui)自然的(de)关注要比亚洲的(de)其他(ta)传统都更明显。以(yi)印度次大陆为例(li)，那里接(jie)受了来自各(ge)个方向的(de)影响，其中也包括西方；佛教诞生之后，这个现象更为明显。然而，以(yi)雕塑为主的(de)印度教艺术大都以(yi)寺庙为中心(xin)，其内容中占据优势的(de)是对(dui)神灵和英雄的(de)呈现，通常(chang)表(biao)现为非常(chang)“有(you)人性”的(de)形象；在印度艺术中，到处都是肖像。穆斯林带来的(de)艺术大多是世俗(su)性的(de)，即使是宫廷(ting)艺术，出于神学理由(you)，也把重点放在平面绘画上。

从波(bo)斯引入(ru)萨菲传统之后（这一传统本身又受到了中国风格的(de)影响），莫卧儿人放松了形象制作的(de)禁令，发展出了一种仍然以(yi)人类为重点的(de)宫廷(ting)艺术，至少在与高度关注自然的(de)中国绘画相比时是如此。不过，我们也能见到花卉绘画的(de)精美范例(li)，它们并不只是表(biao)现为装饰着很多皇家人物(wu)（特别(bie)是那些作为情人的(de)人物(wu)）的(de)花环形象，也有(you)对(dui)某些花朵的(de)呈现。然而，这种发展在中国的(de)出现要早得多。虽然唐代已经为花卉绘画奠(dian)定了基础(chu)，但到五代时期，花卉绘画才发展为一个独立的(de)分支，对(dui)花卉的(de)描(miao)绘才成为“由(you)文士开创和影响”的(de)独立主题。

陆治（1496-1576）的(de)《种菊图轴》（约1550年）局部。此画为挂轴，以(yi)水墨(mo)淡彩绘于纸(zhi)上。（R. M. Barnhart, Peach Blossom Spring, Metropolitan Museum of Modern Art, 1983:77）

在这些花卉中，牡丹作为富贵的(de)象征，早在隋代就是人们的(de)欣赏对(dui)象。在最(zui)早的(de)歌咏(yong)牡丹本身的(de)诗中，有(you)一首是唐代诗人王维（701-761）所(suo)写：

绿艳闲(xian)且静，红衣(yi)浅复深。

花心(xin)愁欲断，春色岂知心(xin)。

绿艳闲(xian)且静，红衣(yi)浅复深。

花心(xin)愁欲断，春色岂知心(xin)。

牡丹在诗歌中作为中心(xin)意象出现之后，到了10世纪的(de)五代便被融入(ru)绘画之中。这一时期，黄筌在成都创立了一种直(zhi)接(jie)上色的(de)新技法，叫(jiao)作“没骨(gu)画”；在南京，他(ta)的(de)竞(jing)争对(dui)手(shou)徐(xu)熙(xi)则以(yi)一种宽泛(fan)而自由(you)的(de)风格来绘制水墨(mo)花卉。黄筌的(de)画法主要为专业画匠所(suo)采纳，但徐(xu)熙(xi)的(de)画法却(que)为文人学者所(suo)继承。不过，这两位画家都善画竹，这需要应用(yong)特别(bie)娴熟的(de)技法来运(yun)笔；竹子(zi)又特别(bie)与文士相关联，他(ta)们的(de)书写训(xun)练(lian)和活动都离不开竹子(zi)的(de)运(yun)用(yong)。

虽然花卉绘画在唐代文献中已有(you)开列（花鸟画），在五代又进一步发展，但直(zhi)到11世纪，花鸟画才成为一个重要的(de)体裁。相比其他(ta)体裁，花鸟画不那么受重视，宋(song)徽宗（1101-1125年在位）出于个人兴趣(qu)，促进了花鸟（以(yi)及其他(ta)动植物(wu)）的(de)入(ru)画。

花卉绘画可以(yi)采取多种形式，有(you)些重点在意，有(you)些重点在形。受宋(song)徽宗的(de)影响，写实主义(yi)占据优势；而在蒙古人统治期间，花卉绘画又呈现出政治的(de)维度，通过思乡的(de)抗议，唤起人们对(dui)前(qian)朝(chao)“废园”的(de)记忆。

宋(song)代院(yuan)派的(de)后期画家专精于在丝帛上绘制静物(wu)画，梅花画就是他(ta)们最(zui)重要的(de)一类作品(pin)。那时，绘画主要是由(you)画院(yuan)组织的(de)宫廷(ting)艺术，不过在保守派文士和“臭和尚”的(de)笔下也有(you)绘画诞生。宫中的(de)一部绘画名录列出了由(you)231位画家创作的(de)6387幅画作；其中为数最(zui)多的(de)体裁是花鸟画（2776幅），其次是宗教主题（1180幅）和山水画（1108幅）。这些作品(pin)由(you)文人画派的(de)画家临摹；到了明清两代，绘画教师(shi)又对(dui)其中的(de)杰作加以(yi)分析，把花卉的(de)各(ge)种典(dian)型形式编集起来，用(yong)于指(zhi)导(dao)学生。由(you)此就撰(zhuan)成了一系列画谱，其中最(zui)重要的(de)便是《芥子(zi)园画谱》（1679-1701）。

电(dian)影《妖猫传》（2017）剧照。

虽然在各(ge)体裁的(de)高下等级中，花草绘画低于山水画，但它们却(que)极受欢迎，特别(bie)是在清代。16世纪时，在苏州这个商业中心(xin)和中国最(zui)富有(you)的(de)城市，花卉绘画迎来了一次爆发；苏州的(de)普通市民接(jie)替了上一世纪的(de)南京，继续创造着城市艺术。这一时期的(de)园林采取了与以(yi)前(qian)那些大庄园不同的(de)形式，是适合城市环境的(de)由(you)围墙围起的(de)区域。它们不仅是绘画的(de)主题，也是诗人和学者生活的(de)地方，这是赓续了4世纪末陶潜的(de)那种生活模式。

苏州园林是“城市居民几(ji)乎无法走入(ru)的(de)自然世界(jie)的(de)象征性微缩模型和替代品(pin)”。这些微缩园林重点关注三(san)大元素：水，石和草木；用(yong)于构造“假山”的(de)石块本身就很重要-它们是构筑隐(yin)居之地的(de)基本摆设(she)的(de)一部分。这些园林可以(yi)追溯到唐朝(chao)初年，但在博山炉上还(hai)能找到更早的(de)形象。博山炉是用(yong)天然石材加工(gong)而成的(de)焚香炉，有(you)时也在其中添加植物(wu)；它们与西王母居所(suo)的(de)观念有(you)关，也与作为海上三(san)神山的(de)三(san)座山形岛屿-蓬莱、方丈(zhang)和瀛洲有(you)关。与这些博山炉一样，苏州园林也用(yong)来辟邪和赏玩，而且与寺庙有(you)密切关系。

在下一世纪，花鸟和园林绘画变得益发重要。创作的(de)中心(xin)又转移到扬(yang)州这座盐商云集的(de)富裕(yu)城市。19世纪中期的(de)太平天国叛军把扬(yang)州连(lian)同苏州一同摧毁之后，文化活动的(de)中心(xin)才又转移到上海这座滨海城镇。

唐代是“花卉”诗歌的(de)伟大时代

唐代是“花卉”诗歌的(de)伟大时代，特别(bie)是词(ci)这种体裁，其文士化的(de)形式据说始自李白（701-762）。词(ci)是与音乐旋律配合的(de)歌词(ci)文字，常(chang)常(chang)描(miao)述“歌伎与歌女的(de)世界(jie)，她们都是美丽(li)的(de)‘花’”。

10世纪中叶的(de)词(ci)集《花间集》，在敦煌莫高窟也有(you)发现，就是用(yong)于颂扬(yang)爱情的(de)各(ge)个阶段。花朵本身在词(ci)中虽然常(chang)常(chang)提(ti)及，但并不是这些诗歌的(de)主要关注对(dui)象；而词(ci)本身虽然成为宫廷(ting)的(de)雅兴，但其根基似乎源自“南国婵娟”。《花间集》的(de)编者希望(wang)这些歌女学会新词(ci)，“休(xiu)唱莲舟(zhou)之引”（在汉语中，“莲”与“怜”同音双关）。不过，许多歌女在训(xun)练(lian)之后成为文士的(de)伴侣，不仅会唱，也会创作，于是在大众文学和文士艺术之间，似乎一直(zhi)存在互动。事实上，中国南方的(de)江南地区正是见证了词(ci)的(de)大发展之地；在唐代末年，北方的(de)战乱造成权(quan)力和文化中心(xin)向长江三(san)角洲转移。

《清平乐》（2020）剧照。

有(you)一首词(ci)，就表(biao)达(da)出了植物(wu)和人类的(de)两种“花”之间相互影响的(de)感(gan)觉(jue)：

乘彩舫。

过莲塘。

棹歌惊起睡鸳鸯。

游(you)女带花偎伴笑。

争窈(yao)窕。

竞(jing)折田(tian)荷遮晚照。

乘彩舫。

过莲塘。

棹歌惊起睡鸳鸯。

游(you)女带花偎伴笑。

争窈(yao)窕。

竞(jing)折田(tian)荷遮晚照。

在《花间集》中，很少有(you)哪首词(ci)是没有(you)同时提(ti)到这两种花的(de)。花的(de)美丽(li)很早就与女性的(de)美丽(li)互指(zhi)互称。中文里几(ji)乎所(suo)有(you)表(biao)示美丽(li)之义(yi)的(de)汉字都有(you)女字旁，这一类汉字只用(yong)于形容女性和花果。这样一来，“对(dui)花的(de)描(miao)写也就注入(ru)了强烈的(de)情色成分”，不过这种情况在一些画家笔下要比另一些画家体现得更明显。17世纪画家恽寿平的(de)《牡丹图》上题有(you)一首诗，作者把他(ta)手(shou)中的(de)切花看成在掌中跳(tiao)舞(wu)的(de)美女，这个典(dian)故用(yong)于指(zhi)代爱妾。还(hai)俗(su)的(de)佛教僧人石涛画过木芙蓉(rong)，这种花让他(ta)回想起自己(ji)早年的(de)风流韵事，这在题诗中表(biao)现得很明显。在他(ta)的(de)画集《花卉册》中，题诗充(chong)溢(yi)着“熟悉而委婉的(de)做爱用(yong)语”——比如雌(ci)性的(de)梅花与雄性的(de)竹子(zi)之间那种典(dian)型的(de)阴阳结合。

在后来的(de)苏州、南京、扬(yang)州和上海等中心(xin)城市，出现了很多女性画家。她们喜欢把花卉作为主题，这既因为她们不如男性那样容易(yi)出游(you)，因此对(dui)各(ge)种山水的(de)体会较少，又因为她们擅(shan)长刺绣，而刺绣常(chang)有(you)花卉图案，还(hai)因为她们也接(jie)受了“千百年来诗歌、小说、传奇以(yi)至女性名字中到处渗透的(de)女子(zi)与花卉之间的(de)整套联想”。

纪录片(pian)《世界(jie)上最(zui)大的(de)鲜花市场》（2016）剧照。

这几(ji)个世纪中的(de)女性画家里面，有(you)宗室成员，有(you)官宦家庭的(de)闺秀，有(you)专业画家之女，也有(you)娼妓。这些青楼女子(zi)画花，养水仙，赏花，这些做法有(you)可能让她们摆脱烟花柳巷，被纳为媵(sheng)妾。上流社会的(de)男性喜欢资助出版和阅读那些描(miao)写烟花女子(zi)的(de)图书，在晚明干脆有(you)人编了一部《金陵百媚》，介绍的(de)是作者曾经见过的(de)最(zui)为美艳的(de)歌伎。书中给她们排(pai)定位次的(de)做法，就像是科举的(de)乡试选出前(qian)一百名举人一样，每人又都用(yong)一种花来匹配。

因此，不仅女性的(de)名字常(chang)常(chang)是花卉名，把名妓与花卉相配，也是对(dui)她们公认(ren)的(de)称赞。比如有(you)一首唐诗，就把皇帝(di)的(de)宠伎比作花中之“王”牡丹，它既象征了女性之美，又象征了爱恋之情。在长卷(juan)中，也见有(you)“百花图卷(juan)”这样的(de)作品(pin)，从春花次第画至秋花。比如17世纪的(de)身为姬妾的(de)金玥，就以(yi)更为古老的(de)范例(li)为本，创作过这样的(de)长卷(juan)，这个传统可以(yi)追溯到六朝(chao)时期。有(you)些这样的(de)长卷(juan)可以(yi)理解为对(dui)娼妓的(de)暗指(zhi)，对(dui)于此后的(de)日(ri)本画家所(suo)绘的(de)美人系列以(yi)及19世纪吴嘉(jia)猷所(suo)绘的(de)画集《古今百美图》来说，它们是更为精妙委婉的(de)先驱性作品(pin)。青楼画家自己(ji)则喜欢把兰花作为主题，比如把兰与石画在一起，正如大家闺秀喜欢画萱草与石，而男性喜欢画松石和竹石，这一方面因为兰比较容易(yi)画，另一方面也因为空谷幽兰暗喻(yu)了遗世佳人，这正是士人对(dui)这类女性的(de)形容。

这些女性画家的(de)创作，得到了17世纪《芥子(zi)园画谱》的(de)认(ren)可。该书提(ti)到一些女性参与了兰画的(de)创作，其中大多数是“烟花丽(li)质”的(de)娼妓。作者发现，人们可能会觉(jue)得这个事实为这种花卉蒙上了一层阴影，“虽令湘畹（这里用(yong)了湘夫人的(de)典(dian)故，她们是尧帝(di)的(de)两个女儿，由(you)尧帝(di)指(zhi)给接(jie)受他(ta)禅位的(de)舜作为妃子(zi)）蒙羞，然亦超(chao)脱不凡，不与众草为伍(wu)者矣”。由(you)此可见，虽然有(you)女性参与创作，但画兰的(de)艺术并没有(you)因此就改变本质，仍然是文士文化的(de)核心(xin)。

本文选自《鲜花人类学：一部关于花文化的(de)民族志(zhi)》，较原文有(you)删节修改。小标题为编者所(suo)加，非原文所(suo)有(you)。已获得出版社授权(quan)刊发。

原文作者/[英]杰克·古迪

摘(zhai)编/何也

编辑/张进

导(dao)语校对(dui)/王心(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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