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19日上午，由中共荔湾(wan)区委宣传部、广州市荔湾(wan)区国家档(dang)案馆、广州市荔湾(wan)区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广州市荔湾(wan)区新时代文明实践(jian)中心主办，广东财经大学华南商业史(shi)研究中心承办，粤剧艺术博物馆协(xie)办的“荔泮芳华”：2024年度荔湾(wan)区历史(shi)文化科普活动的名家讲(jiang)座系列活动第二(er)场在粤剧艺术博物馆举行。香港城市大学中文及历史(shi)学系教授、广东省高等学校珠江学者(zhe)特聘教授（中山大学）程(cheng)美宝教授在此(ci)次活动上发表了题为(wei)“芙蓉涧(jian)与(yu)荔枝(zhi)湾(wan)：《何(he)惠(hui)群叹五更》的时地人”的演讲(jiang)，以下为(wei)演讲(jiang)梗概。
程(cheng)美宝教授
为(wei)什么我(wo)有兴趣研究这个题目？起初是因听到香港五十年代的粤语(yu)流行曲女歌(ge)手吕红唱南音《何(he)惠(hui)群叹五更》，她的唱腔(qiang)非常特别，因此(ci)引起我(wo)学唱的兴趣。与(yu)此(ci)同(tong)时，《何(he)惠(hui)群叹五更》是一(yi)本(ben)粤语(yu)说唱歌(ge)册(ce)的书名。从内容看，“叹五更”的主角是女子，“何(he)惠(hui)群”在历史(shi)上却真有其人，这样的书名意味着他是作(zuo)者(zhe)。这类歌(ge)册(ce)绝(jue)大部分是作(zuo)者(zhe)不详的，我(wo)们如何(he)能证明“何(he)惠(hui)群”就是这本(ben)“叹五更”的作(zuo)者(zhe)呢(ne)？我(wo)是历史(shi)学者(zhe)，我(wo)希望我(wo)在介绍这首南音的历史(shi)背(bei)景时，能做到言必有据(ju)，反复推敲，做合情合理地诠释和判断，并建立历史(shi)事(shi)实和史(shi)料之间的关(guan)系。我(wo)也希望提炼出一(yi)些(xie)研究说唱资(zi)料的方法，这些(xie)资(zi)料包(bao)括(kuo)文本(ben)、录音和我(wo)的亲身体验。从明末一(yi)直到民国有很多的粤语(yu)歌(ge)册(ce)或歌(ge)书，文字格式通常都是以七字句为(wei)基础。懂得唱南音的人，看着这些(xie)歌(ge)册(ce)便能够把它唱出来。 从清(qing)末流传至今并成为(wei)经典的南音，包(bao)括(kuo)《客途秋恨》《男烧(shao)衣(yi)》《除却了阿九》《大闹广昌(chang)隆》《何(he)惠(hui)群叹五更》等。
“叹五更”这种格式很早就有了。郑(zheng)振铎在《中国民俗文学史(shi)》中讲(jiang)到，南北(bei)朝的俗曲，唐朝的佛(fo)曲，以至明清(qing)时期全国多种韵文俗曲，都有叹五更的格式，因此(ci)我(wo)们粤语(yu)的这种叹五更并不是唯(wei)一(yi)的。五更其实是一(yi)种自汉代以来的计时方法，这首曲子是从一(yi)更讲(jiang)到五更，相当于是我(wo)们现在晚上七点一(yi)直到翌日早上五点。基本(ben)上来说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也奠定了演绎这首歌(ge)曲的基调。
回到今天的主题之一(yi)——“人”。何(he)惠(hui)群是谁(shui)？ 在咸(xian)丰《顺德县志》有何(he)惠(hui)群的名字，他的传记(ji)被纳入(ru)在他族叔何(he)太清(qing)的名下，叔侄二(er)人同(tong)年中了进士，在地方文献里成为(wei)美谈。何(he)惠(hui)群后在新昌(chang)县做知县。县志提到他“会(hui)丁生母艰(jian)，旋告养，垂(chui)二(er)十年，杜足不入(ru)公(gong)门，闻人过即掩耳(er)走”。这里是讲(jiang)何(he)惠(hui)群因为(wei)生母过世了，虽当官在外，但不得不回乡，之后20年在乡下也很少出门，不再理事(shi)，但据(ju)其他文献看，其实他经历了一(yi)些(xie)特殊的事(shi)故被革职。何(he)惠(hui)群出版著作(zuo)不多，只有一(yi)本(ben)《饮虹(hong)阁诗钞》。我(wo)们在他的诗作(zuo)里可以看到他很多人生轨迹和心情，某些(xie)诗作(zuo)的用词、意境和味道，跟《何(he)惠(hui)群叹五更》也有些(xie)相近。例如《雨夜》和《幽怀》二(er)诗，便有“天涯(ya)寂寞拥寒衾，愁听潇潇夜雨深，挂壁残灯无(wu)定影，敲门落(luo)叶有余音”、“曾写幽怀入(ru)素琴，求凰一(yi)曲有遗(yi)音，空余杜牧寻春恨，肯负嫦娥托(tuo)月心”等句。
根据(ju)何(he)惠(hui)群的个人经历可以推敲假(jia)如《何(he)惠(hui)群叹五更》真的是他写的话，那么写作(zuo)的时间不会(hui)晚于1840年即他的卒年。根据(ju)其他资(zi)料，至晚在1810年左(zuo)右，省城已流行“南音”和“包(bao)心”等曲艺。
在《何(he)惠(hui)群》叹五更唱到第三至第五更的时候有几个地名出现。其中包(bao)括(kuo)“漱珠桥(qiao)”“芙蓉涧(jian)”“荔枝(zhi)湾(wan)”和“海幢钟接海珠钟”，这也是很多人喜欢(huan)这首曲子的原因，同(tong)时也为(wei)我(wo)们提供了一(yi)些(xie)推敲这首唱词写作(zuo)的年代的线索。
说了这么多事(shi)情，我(wo)也不能够证明何(he)惠(hui)群一(yi)定是《何(he)惠(hui)群叹五更》的作(zuo)者(zhe)，只能说我(wo)们像通过玩(wan)游戏一(yi)样的考证，去(qu)找到更多的资(zi)料，让我(wo)们去(qu)了解南音的历史(shi)或者(zhe)是这些(xie)歌(ge)册(ce)的历史(shi)。在这里还需要补充一(yi)点小常识的是，南音不是“粤曲”。南音是广东省城本(ben)地发展(zhan)出来的用粤语(yu)唱的歌(ge)谣，至晚在1810年代前后出现。今天我(wo)们听到的粤曲，是一(yi)个糅(rou)合外来和本(ben)地传统(tong)的歌(ge)乐复合体，在20世纪20-30年代开始成型并且用粤语(yu)演唱。粤曲可以有南音成分：“粤曲南音”与(yu)“地水南音”旋律虽一(yi)致，唱法却不同(tong)。南音唱演以问字取(qu)腔(qiang)为(wei)原则，按句末一(yi)字的平仄规定落(luo)音，类近板腔(qiang)体。同(tong)一(yi)首词，可唱成木鱼书的唱法(因各地语(yu)音不同(tong)而有别)，也可唱成南音、木鱼清(qing)歌(ge)、板眼、龙舟、甚(shen)至粤讴的唱法。
想知道《何(he)惠(hui)群叹五更》如何(he)唱，在网上可以找到很多音频，最早的是一(yi)位叫凤婵的歌(ge)者(zhe)所灌录的唱片，后来有些(xie)粤曲唱家如张琼仙、张月儿、吕红等，师(shi)娘曾润心、瞽(gu)师(shi)杜焕都有唱过，近年还有港澳唱家吴咏梅、广州的刘志光(guang)等。聆听这些(xie)音频，我(wo)们可能会(hui)发现南音音乐旋律的成型，也是经历了好些(xie)变化才相对固(gu)定的。
本(ben)次讲(jiang)座谈到所谓时、地、人，是通过多种文献资(zi)料，考究何(he)惠(hui)群其人，整理出其生平；又通过唱词中提到的地名，推断《何(he)惠(hui)群叹五更》成文的时间，再综合各种材料，推敲南音作(zuo)为(wei)一(yi)种流传至今的广东曲艺的兴起的年代。我(wo)认为(wei)，根据(ju)史(shi)料考证出来的历史(shi)，比人云亦云的掌故更精彩。也许，我(wo)们在创(chuang)作(zuo)新剧本(ben)或者(zhe)做推广本(ben)地文化的工作(zuo)时，认真参考史(shi)料，有关(guan)内容会(hui)写得更有趣。其实，何(he)惠(hui)群的诗作(zuo)便写得既(ji)丰富又感情真挚，是十分值得我(wo)们细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