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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多过去了，张健依然没有拿到(dao)期待已久的工程师中级职(zhi)称(cheng)证书。
2021年10月27日，她和湖北(bei)武汉德(de)育(yu)优才教育(yu)科技有限公(gong)司(si)（以下简称(cheng)“德(de)育(yu)优才公(gong)司(si)”）签(qian)订了职(zhi)称(cheng)代评合同。合同约(yue)定，只(zhi)要通过官方组织的能力测评，她就可以拿到(dao)证书。后来，她被告知通过了能力测评，但直到(dao)现在也没有拿到(dao)证书，6000元报名费也没有退回(hui)。
一段(duan)时间(jian)以来，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收到(dao)多条线索，不少年轻人与德(de)育(yu)优才公(gong)司(si)签(qian)订职(zhi)称(cheng)代评合同后，迟迟没有收到(dao)自己的证书，该公(gong)司(si)也人去楼(lou)空。
全流程都会有人“一对一”服务
张健今年35岁，在武汉一家民营建筑工程公(gong)司(si)工作(zuo)。2021年10月22日，她突然接到(dao)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cheng)“可以代办(ban)工程师中级职(zhi)称(cheng)”。
正想评中级职(zhi)称(cheng)的张健和这(zhe)名业务员在电话里聊了起(qi)来。对方问(wen)了问(wen)张健的学历、专业、工作(zuo)年限、工作(zuo)业绩等，然后告诉她符(fu)合申报条件(jian)。
“后来我们(men)加了微信，他给我发(fa)了公(gong)司(si)营业执照和公(gong)司(si)位置。”张健说。
2021年10月25日，张健来到(dao)位于武汉市洪山(shan)区鲁磨路紫菘教师公(gong)寓内的德(de)育(yu)优才公(gong)司(si)，见到(dao)了跟自己沟通的业务员。这(zhe)名业务员带张健在公(gong)司(si)转了一圈，“我看他们(men)公(gong)司(si)有二三十(shi)人，规(gui)模还可以”。
随后，这(zhe)名业务员详细为张健介绍了中级职(zhi)称(cheng)办(ban)理流程以及公(gong)司(si)会提供哪些服务。“他跟我说交完钱，只(zhi)要去参加能力测评就可以，全流程都会有人‘一对一’服务，包括报名、提供考试资料、工作(zuo)业绩整理、论文等。他还说，职(zhi)称(cheng)评审地(di)点不是武汉，是襄阳。”
工作(zuo)、社保都在武汉，为什么不能在武汉评而要去襄阳？张健没有深究。业务员只(zhi)是告诉她：需要先停掉武汉的社保，在襄阳交几个月社保。
张健平常出差多，空闲(xian)时还要带孩子。经(jing)考虑(lu)，她和德(de)育(yu)优才公(gong)司(si)签(qian)订了职(zhi)称(cheng)代评合同。“我确实比较忙，想着花钱省心吧。”
双方合同约(yue)定，服务费共(gong)计(ji)1万元，先期交6000元，证办(ban)下来再(zai)交4000元，证没下来全额退款，合同期限是1年。关于职(zhi)称(cheng)评审的具体细节，合同没有列明。
2022年1月，张健接到(dao)通知，去襄阳参加能力测评。后来，德(de)育(yu)优才公(gong)司(si)又通知她参加第二次能力测评，“说是因受疫情(qing)影响，我之(zhi)前的考试成绩作(zuo)废了”。
第二次考试，张健被告知成绩合格。不久，襄阳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公(gong)示了职(zhi)称(cheng)评审通过名单，但张健的名字不在名单中。
感觉可能被骗了，张健联系第一次和她对接的业务员。这(zhe)名业务员将德(de)育(yu)优才公(gong)司(si)法定代表人蒋(jiang)某的微信名片推给了她。“蒋(jiang)某说，2022年年底还有一次评审，他会再(zai)给我报一次。但年底没有任何消息，我也不知道自己报没报上。蒋(jiang)某后来干脆就联系不上了。”
2023年2月，张健去了德(de)育(yu)优才公(gong)司(si)，发(fa)现已经(jing)人去楼(lou)空。她当时就感觉先期交付的6000元“打水漂了”。
张健的遭遇不是个例。
2023年6月5日，有网民在武汉城市留(liu)言板上留(liu)言，称(cheng)“武汉德(de)育(yu)优才教育(yu)科技有限公(gong)司(si)诈骗70余人”，并附(fu)上了一个微信群聊天截图。这(zhe)个名为“武汉德(de)育(yu)职(zhi)称(cheng)维权群”的微信群共(gong)有73人。不少网民在这(zhe)条留(liu)言下跟帖，“维权群可以拉我进群吗？”“你(ni)好，我也被这(zhe)个人骗了，如(ru)何进群交流？”……
据该公(gong)司(si)所在地(di)辖区派(pai)出所——武汉市公(gong)安局洪山(shan)区分局关山(shan)街派(pai)出所民警介绍，从去年到(dao)现在，前来报警声称(cheng)自己被该公(gong)司(si)诈骗的超过20人次，“有的是来所里报警，还有的不在本(ben)地(di)，从山(shan)东、河南等地(di)打来电话报警”。
合作(zuo)公(gong)司(si)会对客(ke)户进行“包装(zhuang)”
德(de)育(yu)优才公(gong)司(si)内部的运作(zuo)流程到(dao)底是怎样的？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设法联系上一名曾在该公(gong)司(si)工作(zuo)的业务员李杰。他介绍，公(gong)司(si)主要在多家互联网平台投放广告。客(ke)户看到(dao)广告后，如(ru)果有意愿，会在相(xiang)关链(lian)接里填入联系方式，业务员会跟客(ke)户联系。
李杰说，公(gong)司(si)客(ke)户群体全国各地(di)都有，主要办(ban)理助理工程师和工程师职(zhi)称(cheng)，包括机械、化工、冶(ye)金、采(cai)矿、煤炭、建材、土木等专业的客(ke)户服务，因为他们(men)每天和图纸、工程项目打交道，比较缺乏职(zhi)称(cheng)评审所需的文字材料。客(ke)户的年龄(ling)基本(ben)在30岁左(zuo)右，男女都有。
在李杰看来，“这(zhe)些客(ke)户自身条件(jian)会差一点，如(ru)果条件(jian)好，没人会花万把(ba)块钱来办(ban)职(zhi)称(cheng)，人家自己评就可以了，也就花几百元。当然也不排除有人的确很忙，想花钱图个方便。”
客(ke)户交钱并签(qian)订合同后，德(de)育(yu)优才公(gong)司(si)的服务正式开始。“我们(men)公(gong)司(si)会收集客(ke)户的基本(ben)信息，包括姓名、电话、学历、工作(zuo)单位、工作(zuo)年限等，然后将这(zhe)些信息发(fa)到(dao)襄阳的合作(zuo)公(gong)司(si)。我们(men)负责申报，合作(zuo)公(gong)司(si)主要负责整理材料。”
李杰表示，合作(zuo)公(gong)司(si)会对客(ke)户进行“包装(zhuang)”。“他们(men)会按照职(zhi)称(cheng)评审要求(qiu)，为客(ke)户整理能够体现工作(zuo)业绩的文字资料、科研论文和一些奖项。论文可能是真的，但工作(zuo)材料多数(shu)是假的，因为客(ke)户根(gen)本(ben)就没在我们(men)的合作(zuo)公(gong)司(si)工作(zuo)过。”
在款项分成上，李杰透(tou)露，合作(zuo)公(gong)司(si)大概能拿到(dao)50%。他和同事在向客(ke)户介绍时，并不会提及合作(zuo)公(gong)司(si)的事情(qing)，“客(ke)户不问(wen)，我们(men)自然不会提。但我感觉多数(shu)客(ke)户其实知道自己材料造假的事”。
针对客(ke)户社保不在本(ben)地(di)的问(wen)题，李杰说，公(gong)司(si)也能解(jie)决(jue)。“我们(men)会建议客(ke)户先停掉原单位所在地(di)的社保，在申报职(zhi)称(cheng)地(di)交纳社保，我们(men)也会协助，就在合作(zuo)公(gong)司(si)交，以满足(zu)客(ke)户要求(qiu)。襄阳当时是要求(qiu)必须有3个月社保。”
李杰了解(jie)到(dao)，德(de)育(yu)优才公(gong)司(si)经(jing)“一番操(cao)作(zuo)”，的确曾办(ban)下来过一批职(zhi)称(cheng)，大概有100多个，这(zhe)是2021年之(zhi)前办(ban)下来的。“那个时候要求(qiu)可能没现在高，申报的人也没现在多。举(ju)例来说，2020年的时候，襄阳要求(qiu)外地(di)的交3个月社保，现在要求(qiu)交1年。”
2021年年底，德(de)育(yu)优才公(gong)司(si)的400多个客(ke)户职(zhi)称(cheng)评审出了问(wen)题。
“听说是这(zhe)些客(ke)户提交的资料没有通过职(zhi)称(cheng)评审委员会的审核，直接被退回(hui)来了。”李杰说，因为服务费是分两期交的，所以当时公(gong)司(si)一共(gong)欠客(ke)户差不多200万元。公(gong)司(si)一边安抚客(ke)户，告诉他们(men)可以再(zai)次申报，但申报的效果并不理想；另(ling)一边为想要退费并且(qie)着急的客(ke)户退费。“早期退费的，很多都是在派(pai)出所协调下退的，公(gong)司(si)不会轻易就退费。”
2022年10月，李杰听说德(de)育(yu)优才公(gong)司(si)声称(cheng)资金链(lian)断裂(lie)。当年11月，李杰离职(zhi)，他说公(gong)司(si)至今还欠着他400元工资和9个月社保。
职(zhi)称(cheng)评审靠的是真才实学
天眼查数(shu)据显示，德(de)育(yu)优才公(gong)司(si)已于2023年4月13日被武汉市洪山(shan)区市场监督(du)管理局列入经(jing)营异常名录。截至2024年6月3日，已公(gong)示的司(si)法案件(jian)共(gong)58个，37.9%的涉案案由为服务合同纠纷，84.5%的案件(jian)类型为民事案件(jian)。
记者在中国裁(cai)判(pan)文书网上查询到(dao)一份涉德(de)育(yu)优才公(gong)司(si)的民事判(pan)决(jue)书。在浙江(jiang)宁(ning)波从事建筑工作(zuo)多年的陈某，因为工作(zuo)需要想申报建筑工程专业中级工程师职(zhi)称(cheng)。因不懂申报流程和相(xiang)关程序，通过网上找到(dao)德(de)育(yu)优才公(gong)司(si)。2021年11月22日，陈某与该公(gong)司(si)签(qian)订了中级职(zhi)称(cheng)委托合同，通过转账(zhang)方式缴(jiao)纳6000元，但该公(gong)司(si)一直未帮(bang)助陈某获得证书。多次联系后，该公(gong)司(si)同意退费，但一直以各种理由未退费，并拒绝接听陈某电话。陈某诉诸(zhu)法院后，宁(ning)波市北(bei)仑区人民法院认定该公(gong)司(si)合同违约(yue)，判(pan)处退还评审费用。
“花钱保过评职(zhi)称(cheng)”的情(qing)况(kuang)在网络上也有很多。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以“职(zhi)称(cheng)评审”为关键词在某网络平台进行检索，前10条均为广告。记者随机进入一个网页，“不过退款”几个大字在页面上十(shi)分醒(xing)目。记者留(liu)了自己的微信，在与“A职(zhi)称(cheng)评审-李老师”的聊天过程中，对方多次提及公(gong)司(si)有“关系”“渠道”，“交钱就行，100%下证”。
记者以“办(ban)证注意事项咨询”为由，拨通了襄阳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电话。接电话的工作(zuo)人员表示，职(zhi)称(cheng)评审靠的是真才实学，以后的要求(qiu)只(zhi)会越来越严格，在程序上可能有捷径，但评审过程将越来越严谨。“去年我们(men)接到(dao)了很多咨询电话，一些人因为找公(gong)司(si)代评，交了钱却没有下证，我们(men)直接告诉对方去报警或者走司(si)法途(tu)径。”
这(zhe)名工作(zuo)人员提醒(xing)，听到(dao)“证书直出，只(zhi)要报名就能拿证”“条件(jian)不符(fu)合，也有办(ban)法帮(bang)你(ni)搞定”“全国可做”等话术(shu)，基本(ben)可以断定这(zhe)家机构是骗子公(gong)司(si)。
北(bei)京金台律师事务所律师洪伟表示，申报人通过购买虚假材料申报职(zhi)称(cheng)，会面临严重的法律后果。《中华人民共(gong)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52条规(gui)定，伪造、变造或者买卖(mai)国家机关、人民团体、企业、事业单位或者其他组织的公(gong)文、证件(jian)、证明文件(jian)、印章的，处10日以上15日以下拘留(liu)，可以并处1000元以下罚款；情(qing)节较轻的，处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liu)，可以并处500元以下罚款。此外，《职(zhi)称(cheng)评审管理暂行规(gui)定》第39条规(gui)定，提供虚假材料取得的职(zhi)称(cheng)会被撤销，并记入职(zhi)称(cheng)评审诚(cheng)信档案库，纳入全国信用信息共(gong)享平台，记录期限为3年。
中国教育(yu)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认为，职(zhi)称(cheng)评审委员会的评委自己要“立”起(qi)来。“真材料都是个性(xing)化的，假材料都是普遍性(xing)的，张三李四差不多。公(gong)司(si)给他们(men)做的材料，很多都是雷(lei)同的，可以相(xiang)互替代。”评委要加强自身能力建设，善于甄别真假材料，看到(dao)假的坚决(jue)不让通过；另(ling)外，相(xiang)关中介公(gong)司(si)要有底线，可以协助申报人整理材料，为申报流程提供便利，但不能造假，一旦(dan)造假应从法律层面严肃追究责任。
（应受访(fang)者要求(qiu)，文中张健、李杰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