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xin)看点
◆从主教练到球员，从干(gan)部任(ren)用到球员选拔，这(zhe)些环节(jie)有法律法规、人事任(ren)用标准、人才选拔制度(du)来规范，本该是足协干(gan)部、教练的“紧箍咒”，但最后却成(cheng)了他(ta)们设租敛财(cai)的“护身符(fu)”。
◆非法获取联赛主办权(quan)、转播权(quan)或(huo)在采购环节(jie)腐败等，已成(cheng)为腐败重灾区。
◆足协人员向裁判“打(da)招呼”、俱(ju)乐部买通裁判成(cheng)为业内(nei)潜规则，严重影响(xiang)足协公(gong)信(xin)力(li)。
◆在足球领域(yu)系统性、塌方式腐败污染下，整个(ge)行业生态也随之恶化(hua)，部分国(guo)家队球员缺乏斗志，荣誉感、使命感不强，敢打(da)敢拼的精(jing)神不足。
自2022年11月中国(guo)国(guo)家男子足球队原主教练李铁被查开始(shi)，包括中国(guo)足球协会原党(dang)委副书记、主席(xi)陈戌源，国(guo)家体(ti)育总局原副局长、中国(guo)足球协会原党(dang)委书记杜兆(zhao)才等10余名中高层干(gan)部相继落马。
从足协领导层到具体(ti)业务部门，从一线“硕鼠”到背后“老虎”……这(zhe)些触目惊心(xin)的事实发生在绿茵场内(nei)外每个(ge)角落，形成(cheng)足球领域(yu)系统性、塌方式腐败。多位(wei)接受记者采访的专(zhuan)家均表示(shi)，中国(guo)足坛新一轮的反(fan)腐风(feng)暴(bao)仍在持续进行中，这(zhe)是反(fan)腐败斗争攻坚战(zhan)、持久战(zhan)向行业延伸的一个(ge)缩影，也是对足坛乱象的一次“刮骨疗毒”式治理。
足球领域(yu)系统性、塌方式腐败
2024年全国(guo)两会期间，国(guo)家体(ti)育总局局长高志丹表示(shi)：“我们清醒地认识(shi)到，还有很(hen)多短板(ban)和不足亟(ji)待解决。体(ti)育各领域(yu)发展不均衡、不协调等老问题仍待破(po)解，足球领域(yu)发生系统性、塌方式腐败，三大球成(cheng)绩持续下滑，这(zhe)些都与党(dang)中央要求和人民群众期待存在着明显的差距。”
“足球作为三大球类运动之一，其易腐环节(jie)在体(ti)育领域(yu)当中具有相当的代表性，影响(xiang)力(li)远超其他(ta)普通体(ti)育领域(yu)，其腐败问题触目惊心(xin)。”中国(guo)政(zheng)法大学纪检(jian)监(jian)察学院副院长、教授施鹏鹏接受记者采访时(shi)表示(shi)。
“足球领域(yu)职务犯罪(zui)最大的特点就是群体(ti)性腐败，上下沆(hang)瀣一气(qi)、相隐庇护，系统内(nei)部主要领导岗(gang)位(wei)和关键部门负责人窝(wo)案(an)、串案(an)特征明显。”中国(guo)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刑事法律科学研究中心(xin)副主任(ren)肖中华(hua)认为，实际(ji)上，在足协相关单位(wei)、系统内(nei)部管理人员范围内(nei)已呈现出“公(gong)开化(hua)”和“集体(ti)性”腐败。
记者梳理足球腐败案(an)件发现，一些足协人员“靠足球吃足球”，将管理职权(quan)异化(hua)为谋取私利的工具。其中，中国(guo)足协原党(dang)委书记杜兆(zhao)才、原主席(xi)陈戌源两人均因腐败问题被查处，可谓两个(ge)“一把手”带头。2024年3月26日，因非法收受他(ta)人给(gei)予(yu)的钱款(kuan)共计8103万余元，陈戌源被法院以受贿罪(zui)一审判处无期徒刑。杜兆(zhao)才涉嫌受贿案(an)则由湖北省武汉(han)市检(jian)察院提起公(gong)诉，目前(qian)已开庭，尚未宣判。
除了“一把手”带头腐败，班子成(cheng)员也是“前(qian)腐后继”。从公(gong)开案(an)件看，近些年来，中国(guo)足协多名副主席(xi)被查处。2010年，中国(guo)足协原副主席(xi)谢亚龙等人因受贿被查处；接任(ren)的于洪臣因非法收受他(ta)人给(gei)予(yu)的财(cai)物共计2254万余元，2024年3月被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中国(guo)足协原副主席(xi)李毓毅则被检(jian)察机关指控非法收受他(ta)人给(gei)予(yu)的钱款(kuan)共计1200万余元，目前(qian)已开庭，尚未宣判。
此外，中国(guo)足协职能部门，特别是“要害(hai)部门”成(cheng)为腐败重灾区。比如，足协纪律委员会原主任(ren)王小平涉嫌严重违(wei)法被查，技术部原部长谭海涉嫌严重违(wei)纪违(wei)法被查，以及竞赛部原部长黄松因涉嫌受贿罪(zui)被公(gong)诉等。
李铁成(cheng)为男足主教练的“保送”之路(lu)
“足球领域(yu)作为体(ti)育行业的重点领域(yu)，干(gan)部任(ren)用、球员选拔等环节(jie)的腐败问题较为突(tu)出。”北京科技大学廉(lian)政(zheng)研究中心(xin)主任(ren)宋伟表示(shi)，比如任(ren)人唯亲、裙带关系，尤其因运动员、裁判员晋级选拔不透明等导致寻租现象严重。
最典(dian)型的要属李铁。2024年3月28日，湖北省咸宁市中级法院一审公(gong)开开庭审理了李铁案(an)。检(jian)察机关指控：2019年至2021年，李铁利用担任(ren)中国(guo)国(guo)家男子足球选拔队主教练、中国(guo)国(guo)家男子足球队主教练职务上的便利或(huo)者职权(quan)、地位(wei)形成(cheng)的便利条件，为相关单位(wei)和个(ge)人在球员入选国(guo)家队、赢得(de)比赛、签(qian)约俱(ju)乐部等事项上提供帮助，非法收受他(ta)人给(gei)予(yu)的钱款(kuan)共计5089万余元。
李铁通过金钱“保送”成(cheng)为男足主教练的过程(cheng)也被披露。在电视专(zhuan)题片《持续发力(li)纵(zong)深推进》第四(si)集《一体(ti)推进“三不腐”》中，李铁称：“我太(tai)想成(cheng)为国(guo)家队的主教练了，所以就想了很(hen)多办法，找了很(hen)多人去请(qing)托。”2019年8月，武汉(han)卓尔俱(ju)乐部及他(ta)本人向中国(guo)足协原主席(xi)陈戌源、足协原秘书长刘奕(yi)行贿300万元。
陈戌源是这(zhe)样说的：“俱(ju)乐部给(gei)我送钱，跟(gen)我推荐，说李铁不错，主教练的职位(wei)能为他(ta)创造机会，创造平台。”趁着谈国(guo)家队建设的机会，李铁向刘奕(yi)行贿100万元，表示(shi)希望秘书长多支持，刘奕(yi)则回复，“没问题，铁子我肯定支持你”。
就这(zhe)样，李铁通过层层行贿，被成(cheng)功(gong)“保送”为国(guo)家队主教练。主教练是由金钱铺路(lu)，球员也随之成(cheng)为谋私的砝码。在确认当选后，李铁与卓尔俱(ju)乐部签(qian)下一纸6000万元的合同，并将该俱(ju)乐部的4名球员选入国(guo)家队大名单。当看到名单时(shi)，卓尔俱(ju)乐部原董事长田旭东(dong)直言“脸是发红(hong)的”，“凭我们球员的能力(li)，进不了，一个(ge)都进不了”。
“从主教练到球员，从干(gan)部任(ren)用到球员选拔，这(zhe)些环节(jie)有法律法规、人事任(ren)用标准、人才选拔制度(du)来规范，本该是足协干(gan)部、教练的‘紧箍咒’，但最后却成(cheng)了他(ta)们设租敛财(cai)的‘护身符(fu)’。”施鹏鹏说，足协管理体(ti)制混乱，在干(gan)部提拔、调动和任(ren)免中尚未形成(cheng)科学、规范的规章制度(du)，这(zhe)让“圈子文化(hua)”“山头主义”有了空间。
“开罚(fa)单的人”被“罚(fa)下”
“足球领域(yu)的腐败涉及运动员选用、比赛安排、赛事裁判、行业管理、人事任(ren)用以及其他(ta)有关方方面面。尤以比赛安排和赛事裁判较为突(tu)出，严重影响(xiang)了中国(guo)足球事业发展。”肖中华(hua)说。
2023年3月24日，中国(guo)足协纪律委员会原主任(ren)王小平涉嫌严重违(wei)法被查。王小平曾在球迷群体(ti)中有着相当大的影响(xiang)力(li)，被称为“开罚(fa)单的人”、足坛“书法家”。这(zhe)是因为比赛中有恶意(yi)犯规、不理智的违(wei)规行为等，都会被足协处罚(fa)，王小平在联赛罚(fa)单上最后签(qian)字。据媒体(ti)报(bao)道，王小平的“巅峰”时(shi)期是2017年，这(zhe)一年他(ta)开了152张罚(fa)单，罚(fa)款(kuan)高达(da)350万元，这(zhe)些处罚(fa)很(hen)大程(cheng)度(du)上影响(xiang)了相关球队的联赛竞争力(li)。
在北京廉(lian)政(zheng)法治协同创新基地主任(ren)、首席(xi)专(zhuan)家彭新林看来，“开罚(fa)单的人”被“罚(fa)下”，可以说绿茵场很(hen)大程(cheng)度(du)上成(cheng)了“交易场”。非法获取联赛主办权(quan)、转播权(quan)或(huo)在采购环节(jie)腐败等，已成(cheng)为腐败重灾区。
董铮曾担任(ren)中超联赛有限责任(ren)公(gong)司原总经理、中国(guo)男足原主教练阿(a)里汉(han)的翻译、中国(guo)男足国(guo)家队赛事协调员、亚足联比赛监(jian)督(du)等多个(ge)重要职位(wei)。经查，2014年到2021年，董铮非法收受贿赂(lu)共计38次2200余万元，包括媒体(ti)版权(quan)合作、足球赛事承办、赛事票务代理、场馆验收、商务运营管理、装备违(wei)规处罚(fa)、参赛费拨付、球员经纪等。2024年3月26日，法院一审以受贿罪(zui)判处董铮有期徒刑八年。
“赛事各个(ge)环节(jie)都可能成(cheng)为权(quan)钱交易的筹码。比如在项目承揽和赛事举办等招标过程(cheng)中，项目负责人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和影响(xiang)力(li)收受贿赂(lu)和‘吃回扣’的现象屡见不鲜。”施鹏鹏表示(shi)，从联赛管理环节(jie)看，足协履行组织职能和监(jian)管职能，管办不分导致权(quan)力(li)难以制约和监(jian)督(du)，监(jian)督(du)者难以成(cheng)为合格的“守门员”。权(quan)力(li)的过度(du)集中，也使得(de)足协成(cheng)为围猎的重点对象。
花1400万元踢一场“必胜”的比赛
“天下苦(ku)假球比赛久矣。”全国(guo)人大常委会委员、全国(guo)人大宪法和法律委员会副主任(ren)委员、清华(hua)大学法学院院长周光权(quan)表示(shi)。
球迷心(xin)中的八连胜“冲超”奇迹，实际(ji)是金钱之手在背后操弄。2015年，李铁担任(ren)河北华(hua)夏幸福俱(ju)乐部主教练后，赛季最后八场打(da)出了一波神奇的八连胜，使得(de)华(hua)夏幸福俱(ju)乐部最终以一分优势领先竞争对手，“冲超”成(cheng)功(gong)。但经调查，这(zhe)个(ge)奇迹完(wan)全就是踢假球。例如赛季最后一场，华(hua)夏幸福必须胜或(huo)者平才能确保“冲超”，俱(ju)乐部为此砸下1400万元，跟(gen)深圳队俱(ju)乐部、主教练还有球员都“打(da)了招呼”。
“在足球比赛中，公(gong)平性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足协人员向裁判‘打(da)招呼’、俱(ju)乐部买通裁判却成(cheng)为业内(nei)潜规则，严重影响(xiang)足协公(gong)信(xin)力(li)。”彭新林表示(shi)。比如，中国(guo)足协技术部原部长谭海曾4次拿到年度(du)最佳裁判奖项，即“金哨(shao)奖”，但因涉嫌严重违(wei)法违(wei)纪，成(cheng)为此次足坛反(fan)腐中第一个(ge)被带走(zou)的裁判。
一位(wei)中国(guo)足协官员向记者透露，许多球员从青少(shao)年时(shi)期就开始(shi)被操纵(zong)比赛踢假球，到了成(cheng)年后又有利益推动，踢假球几乎成(cheng)了行业“共识(shi)”，可以说足球行业从土壤上、基础上，第一粒纽扣就没系好。有足球俱(ju)乐部球员谈道，他(ta)15岁时(shi)，教练安排其第一次踢假球，赛后收到2000元；青年队教练还向其父亲要钱，不给(gei)就不让上场，自己也受污浊环境影响(xiang)步入歧途(tu)。
“‘假球’‘赌球’‘吹黑哨(shao)’等现象的发生不仅仅是个(ge)别球员的问题，更是整个(ge)足球产业体(ti)系的病根所在，不仅损害(hai)了球迷的利益，也让足球这(zhe)个(ge)运动本身失去了本应有的意(yi)义。”宋伟表示(shi)。
足球领域(yu)腐败导致行业生态恶化(hua)
“相较于传统的腐败犯罪(zui)，足球领域(yu)职务犯罪(zui)呈现出涉案(an)金额巨大、腐败关系网络庞杂(za)和传染速度(du)快的特点。”施鹏鹏说，腐败分子大多身份复杂(za)、社会关系庞杂(za)，熟练掌(zhang)握足球运动比赛规则和赛事监(jian)管规则，有熟悉和利用监(jian)管漏洞犯罪(zui)的先天优势，腐败手段逐渐朝着隐蔽化(hua)、数字化(hua)、专(zhuan)业化(hua)的方向发展。
在足球领域(yu)系统性、塌方式腐败污染下，整个(ge)行业生态也随之恶化(hua)，部分国(guo)家队球员缺乏斗志，荣誉感、使命感不强，敢打(da)敢拼的精(jing)神不足。据媒体(ti)报(bao)道，2022年，国(guo)家队在世界杯预选赛对阵越(yue)南(nan)时(shi)，赛前(qian)中国(guo)足协为提振士气(qi)，将赢球奖金提高到600万元，但国(guo)家队最终仍1:3输(shu)球。
更甚的是，很(hen)多球员是酒吧、会所常客，吃喝嫖赌抽样样沾。一位(wei)中国(guo)足协官员向记者透露，足球的基层教练员大多有骂(ma)球员、抽烟(yan)喝酒的风(feng)气(qi)，自身队伍建设有问题，带出的球员也有不良习气(qi)。很(hen)多足球队员没有上过文化(hua)课(ke)也未受过思(si)想道德教育。
多位(wei)专(zhuan)家均表示(shi)，中国(guo)足球带给(gei)球迷的失望太(tai)多，假球、黑哨(shao)、赌球成(cheng)风(feng)，腐败问题正是最根本的原因之一。过去一年多时(shi)间里，中国(guo)足坛反(fan)腐风(feng)暴(bao)充分显示(shi)出此次并非“一阵风(feng)”，而是真的一查到底，真的坚决查处！
正如高志丹所说，建设体(ti)育强国(guo)要营造风(feng)清气(qi)正的良好环境，坚决惩治体(ti)育领域(yu)腐败，坚决打(da)击“假赌黑”，大力(li)整顿行业风(feng)气(qi)，持续净化(hua)体(ti)育生态，为体(ti)育强国(guo)建设奠定坚实的政(zheng)治基础和保障。
来源：检(jian)察日报(b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