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xue)地(di)求学路上的孩子(zi)、悬(xuan)崖天梯上的少年、长在(zai)城中村的农(nong)民工子(zi)女……十(shi)多年前，记(ji)者曾跟踪(zong)采访了一批儿童(tong)，用影像记(ji)录(lu)他们面对困难坚强乐(le)观的童(tong)年生活。十(shi)多年过去了，他们又经历了哪些酸甜苦辣？如今过得怎么样？
“天梯少年”：所有梦想都开花
广(guang)西大化瑶族自治县七百弄(nong)山区，峰丛耸立，山高路陡。长期以来，高山沟壑不仅阻碍了发展的脚步，也(ye)阻碍了孩子(zi)们的求学追梦之路。
2012年，记(ji)者第一次(ci)来到大化县部分乡镇农(nong)村学校采访时(shi)，这(zhe)里的交通不便，校舍还简陋。很(hen)多学生要花费一两个小时(shi)爬“天梯”、过悬(xuan)崖、翻(fan)越(yue)大山才能抵(di)达学校，还要睡大通铺，吃黄豆拌饭……
在(zai)板升乡弄(nong)勇村，记(ji)者多次(ci)跟随弄(nong)勇小学的孩子(zi)们上学和回家，途中要攀爬一处(chu)20多米高的木梯，当地(di)人称(cheng)之为“天梯”。梯子(zi)是大人用竹子(zi)和木头捆绑制成(cheng)的，经阳光(guang)暴晒和风雨侵蚀，多处(chu)已折断。当时(shi)蒙宣汰只有8岁，因为年纪太(tai)小，需要哥哥在(zai)前面牵着，后面有同行的姐姐们顶着才能爬过悬(xuan)梯。11岁的哥哥蒙宣任，肩扛背驮兄弟(di)俩的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具，每次(ci)都要历经一个多小时(shi)才能抵(di)达学校。
拼版照片：上图为2023年1月(yue)20日，在(zai)大化瑶族自治县板升乡弄(nong)勇村，22岁的蒙宣任（左）和弟(di)弟(di)蒙宣汰站在(zai)通往(wang)弄(nong)勇小学的隧道旁合影，隧道上方是他们儿时(shi)上学需要攀爬的“天梯”；下图为2012年9月(yue)3日，在(zai)大化瑶族自治县板升乡弄(nong)勇村，蒙宣汰（左一）、蒙宣任（左二）爬山路去学校。蒙宣任目前在(zai)辽宁省交通高等专科学校读书，弟(di)弟(di)蒙宣汰从技校毕业后在(zai)广(guang)东一家汽修厂上班。组图均由新华社记(ji)者 黄孝邦 摄
少年时(shi)的艰苦生活，让山里的孩子(zi)们在(zai)学习之余，懂(dong)得了分担生活的重责。放羊、缝衣服、做饭、挑水、种玉米，蒙宣任和蒙宣汰从小就学会了几(ji)乎所有的生活技能。
蒙宣汰希望能尽早出去，打工挣钱养家。
在(zai)他的记(ji)忆中，包括爸爸蒙桂苏在(zai)内的父辈(bei)们，大多常年外出打工。每年春节前，爸爸都要背着沉重的行囊和年货走山路回家，不管有多晚，蒙宣汰和哥哥都会守在(zai)门口等候，遥望远处(chu)的山坳：一年没(mei)见面的爸爸变成(cheng)什么样了，他带回了什么礼物……
小学未毕业的蒙桂苏，希望孩子(zi)不要再走父辈(bei)走过的路，因为他的人生之路告诉他：没(mei)有文化，就没(mei)有未来。
“竭尽所能送孩子(zi)们出去读书”是蒙桂苏最朴素的想法。
那时(shi)候，哥哥蒙宣任说，他的梦想是考上大学，用知识改变命运。
与弄(nong)勇村的“天梯”上学路相比，隔壁(bi)弄(nong)雷(lei)村的悬(xuan)崖峭壁(bi)，使孩子(zi)们的上学之路更加艰险(xian)。他们每天上学都要经过一处(chu)200多米长、100多米深的悬(xuan)崖。
那时(shi)，11岁的蒙秋艳作为高年级的姐姐，每次(ci)都要走在(zai)队伍的最后面。爷爷叮嘱她，要照顾弟(di)弟(di)妹妹们，要多注意安全。
拼版照片：上图为2023年5月(yue)27日，22岁的蒙秋艳站在(zai)她就读的广(guang)西医科大学校门口（新华社发）；下图为2012年9月(yue)3日，在(zai)大化瑶族自治县板升乡弄(nong)雷(lei)村哈保(bao)屯，11岁的蒙秋艳（右(you)一）在(zai)悬(xuan)崖边护着低年级的小伙(huo)伴回家（新华社记(ji)者 黄孝邦 摄）。2021年，蒙秋艳以优异的成(cheng)绩，考取广(guang)西医科大学。
蒙秋艳说，有一次(ci)上学路上，一个姐姐过悬(xuan)崖时(shi)不注意看(kan)脚下的路，不小心滚下悬(xuan)崖，幸好在(zai)10多米深的地(di)方被石头和树木卡(ka)住(zhu)。老师听闻后，急忙救援。那个姐姐的额头，至今还留着长长的疤痕。
11岁的蒙富松(song)曾在(zai)悬(xuan)崖上摔得头破血流，不得不请假在(zai)家休养了好一阵子(zi)。
10岁的蒙科佑(you)刚刚读二年级，这(zhe)个年纪本该读四年级了。但蒙科佑(you)说：“因为担心我年纪太(tai)小，爬悬(xuan)崖上学不安全，所以9岁时(shi)才去上学。”
拼版照片：下图为2023年1月(yue)16日，在(zai)河池市大化瑶族自治县板升乡弄(nong)雷(lei)村，即(ji)将(jiang)从技校毕业的蒙科佑(you)站在(zai)家门口；上图为2012年9月(yue)5日，在(zai)大化瑶族自治县板升乡弄(nong)雷(lei)村，10岁的蒙科佑(you)在(zai)上学途中，坐(zuo)在(zai)悬(xuan)崖边上休息。22岁的蒙科佑(you)，希望能挣钱供弟(di)弟(di)妹妹读书，让他们接受更好的教(jiao)育。
记(ji)者跟随他们放学经过悬(xuan)崖时(shi)，同样需要手脚并(bing)用，提心吊胆地(di)通过。
“一定要努力读书，走出大山，将(jiang)来当一名(ming)老师！”这(zhe)个梦想一直在(zai)支撑着蒙秋艳。
随后多年，随着脱贫攻坚深入推(tui)进，大山发生了翻(fan)天覆地(di)的变化。“路网工程(cheng)”让孩子(zi)们的上学路不再艰险(xian)；“营养改善工程(cheng)”让孩子(zi)们告别黄豆拌饭；“攻坚大通铺工程(cheng)”改善了孩子(zi)们的住(zhu)宿(xiu)条件。
大山旧貌换新颜，温暖着少年们的成(cheng)长路。
怀揣梦想的孩子(zi)们，奋力在(zai)大山里奔跑(pao)。
2021年，蒙秋艳以优异成(cheng)绩考取广(guang)西医科大学翻(fan)译专业，如今她已经通过了教(jiao)师资格考试(shi)的笔试(shi)。
20岁的蒙宣汰技校毕业后，已经在(zai)广(guang)东一家汽修厂工作两年。哥哥蒙宣任在(zai)辽宁省交通高等专科学校就读。
22岁的蒙富松(song)已从卫校毕业，回到家乡当一名(ming)村医。
拼版照片：上图为2023年5月(yue)24日，村医蒙富松(song)站在(zai)大化瑶族自治县板升乡弄(nong)雷(lei)村卫生所前（新华社记(ji)者 胡星宇 摄）；下图为2012年9月(yue)5日，10岁的蒙富松(song)（右(you)一）爬悬(xuan)崖去学校读书（新华社记(ji)者 黄孝邦 摄）。2021年，蒙富松(song)从卫校毕业，回到家乡成(cheng)为一名(ming)村医。
读大学、外出闯荡、服务家乡……当年这(zhe)些翻(fan)山越(yue)岭上学的稚嫩懵懂(dong)少年，如今已迈向成(cheng)熟坚强，为自己的美好生活而(er)努力拼搏。
从“冰天雪(xue)地(di)”走向温暖之春
广(guang)西桂林市全州县蕉(jiao)江(jiang)瑶族乡大源村位于桂北(bei)高寒山区。每年隆(long)冬时(shi)节，孩子(zi)们都要在(zai)老师和家长的护送下，在(zai)一片冰天雪(xue)地(di)中踏上求学之路。
2011年1月(yue)，记(ji)者第一次(ci)采访拍摄大源小学师生们的学习生活情况。当时(shi)这(zhe)里尚未修通水泥路，大部分学生要花费一两个小时(shi)走山路才能抵(di)达学校。
当时(shi)整个大源村被冰雪(xue)覆盖，记(ji)者赶到学校时(shi)已临近下课。教(jiao)室里没(mei)有暖气，教(jiao)室内外的气温几(ji)乎没(mei)有差别，所有人的小脸(lian)蛋都被冻得红彤彤的，有的同学还带着小火盆，放在(zai)课桌旁边取暖。
此时(shi)家长们已经在(zai)校门口等候，准(zhun)备接孩子(zi)们回家。
放学后，8岁的凤艳萍(ping)和5位小伙(huo)伴同行，尽管不是年纪最大的，但她勇敢地(di)站到队伍最前面，带着大家走在(zai)回家的路上，家长则跟在(zai)队伍后面，小心护送着。
在(zai)桂林市全州县蕉(jiao)江(jiang)瑶族乡大源村，8岁的凤艳萍(ping)和同学走在(zai)放学回家的山路上（2011年1月(yue)10日摄）。
结冰的山路很(hen)滑，下坡时(shi)，凤艳萍(ping)试(shi)图抓住(zhu)路边的杂草，但覆冰的杂草也(ye)很(hen)滑，一不小心，整个人就滑到坡底，还好人没(mei)受伤。
过河时(shi)，需要踩着覆冰的大石头，有时(shi)需要家长抱着，有时(shi)需要坐(zuo)在(zai)石头上，手脚并(bing)用蹭过河面。
就这(zhe)样，三四公里的回家路，凤艳萍(ping)连滚带爬，花费一个多小时(shi)才回到家。凤艳萍(ping)的家和大部分村民的房子(zi)一样，是几(ji)间泥瓦房。推(tui)开家门，她第一时(shi)间来到火塘旁烤(kao)火。
而(er)住(zhu)得更远的梁玉锋、盘伟健等同学，回到家需要两三个小时(shi)。
当时(shi)被冰雪(xue)覆盖的大源村，大雾弥漫(man)，记(ji)者无法拍摄村庄的容貌，只留下一些孩子(zi)们在(zai)冰雪(xue)中回家的画面。
如今，在(zai)此前学生过河处(chu)附近，村民们已搭桥修路。如果(guo)不是有照片记(ji)录(lu)，外人很(hen)难想象，河里散(san)露的石头，曾经是孩子(zi)们每天上学的必经之地(di)。
坐(zuo)落在(zai)半山坡的大源小学，水泥路已经通到了学校门口，家长可以用汽车或摩托车送孩子(zi)们上学了。校园砌起了围墙，新种的松(song)树，已经长得比教(jiao)学楼还高。
在(zai)桂林市全州县蕉(jiao)江(jiang)瑶族乡中心小学，21岁的凤艳萍(ping)（左一）和妹妹盘云芳（右(you)一）、堂妹盘宇婷走在(zai)校园里（2月(yue)28日摄）。
记(ji)者从学校坐(zuo)车来到凤艳萍(ping)的家门口，只需要五分钟(zhong)。凤艳萍(ping)的家，和很(hen)多村民一样，已是两层楼房。
看(kan)着当年的照片，21岁的凤艳萍(ping)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13年前的自己，随后她从屋(wu)里拿出了记(ji)者送给她的照片。
凤艳萍(ping)说，同学们一直珍藏着这(zhe)些照片。
2023年，凤艳萍(ping)结婚成(cheng)家，目前在(zai)桂林市务工。
她告诉记(ji)者，她们班有很(hen)多人还在(zai)全国各地(di)读大学，大部分已返校开学，还有几(ji)个同学已经外出务工……
今年3月(yue)，记(ji)者通过微信联系上了几(ji)个正(zheng)在(zai)外地(di)上大学的同学。就读于天津交通职业学院的盘伟健，发来一张他坐(zuo)在(zai)学校图书馆里阅(yue)读的照片。盘伟健说，此时(shi)阅(yue)览室内温暖如春。
“打铁少年”的“三级跳”
今年23岁的熊三耶在(zai)1岁时(shi)就跟随打工的父母从贵(gui)州的大山里来到广(guang)西柳州市生活，父母以拾荒、“打铁”（挖掘建筑工地(di)里的废铁）为生，一家人已在(zai)柳州市生活了20多年。
在(zai)柳州市北(bei)雀路一处(chu)工地(di)，熊三耶和伙(huo)伴们在(zai)打铁（2013年8月(yue)29日摄）。
2008年至2013年，记(ji)者曾数十(shi)次(ci)来到熊三耶生活的城中村和就读的学校，采访拍摄他和小伙(huo)伴们的学习生活情况。
当时(shi)，他还是打铁少年“熊三三”，与父母姐弟(di)租(zu)住(zhu)在(zai)一间狭小的屋(wu)子(zi)里。读小学的熊三耶，经常利用假期时(shi)间，跟随父母到工地(di)上打铁，承担起一些力所能及(ji)的劳动，帮助家人分忧。
到2013年的时(shi)候，熊三耶对各种废铁的行情了如指掌。那年的国庆长假7天里，他“打铁”5天，赚了100多元钱，50多元交给了父母。
在(zai)少年时(shi)代，熊三耶生活的城中村，聚居着很(hen)多农(nong)民工子(zi)女，那里没(mei)有宽敞(chang)的球场，也(ye)没(mei)有清凉的泳池，更没(mei)有各式各样的夏(xia)令营和兴趣班，尽管生活条件十(shi)分艰苦，但小伙(huo)伴们在(zai)一起总是有无穷(qiong)的乐(le)趣。
当地(di)有关部门和社会各界给予了很(hen)多关怀，经常到学校、村里开展关爱活动，一些学校还开展结对活动。
比如，了解到城中村的孩子(zi)们没(mei)有书桌，只能蹲在(zai)地(di)上，趴在(zai)小板凳(deng)上学习，志(zhi)愿者们很(hen)快就送来了小书桌。
广(guang)西科技大学的大学生们经常到学校和村里开展义务家教(jiao)、支教(jiao)活动等，熊三耶甚至还受邀(yao)到大学校园里参观学习，那时(shi)他就梦想着长大后也(ye)要到这(zhe)样的大学校园里读书。
柳北(bei)区团(tuan)委(wei)等部门多次(ci)组织青(qing)年志(zhi)愿者和社会爱心人士到学校开展绘画、音乐(le)、手工、体育等公益培(pei)训活动。
这(zhe)些不间断的关爱，让年少的熊三耶感受到了这(zhe)座(zuo)城市的温暖，他开始梦想着在(zai)这(zhe)里扎根。
初中毕业后，熊三耶选择了读中专，接着又上了大专，几(ji)乎每一个长假，他都到工厂里打工挣钱，这(zhe)个经历也(ye)让他深刻体会到知识的重要性。2023年，他又考上了本科，实现(xian)了“三级跳”。
时(shi)隔11年后，记(ji)者再次(ci)找到熊三耶时(shi)，他们家已经搬到了新住(zhu)处(chu)，面积增(zeng)加到了60多平方米，生活条件明显改善。
他郑重地(di)告诉记(ji)者，他早就不叫“三三”了，因为这(zhe)个名(ming)字看(kan)起来太(tai)幼稚了，父母在(zai)他上中学之前就改为现(xian)在(zai)的名(ming)字了。
“但是我还是喜欢你叫我三三！”他说，“十(shi)多年了，我还是很(hen)单纯，但我懂(dong)了很(hen)多。”
在(zai)柳州市鹧鸪江(jiang)路附近一处(chu)出租(zu)屋(wu)外，熊三耶在(zai)展示刚刚购买的笔记(ji)本电脑（2024年2月(yue)11日摄）。
熊三耶本科学的是机械设计与制造及(ji)其自动化专业，学习急需使用笔记(ji)本电脑，所以今年春节他没(mei)有随父母回农(nong)村老家过年，而(er)是留在(zai)柳州市打工挣钱购买电脑。他向记(ji)者展示了新购买的电脑，播放器正(zheng)在(zai)播放“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这(zhe)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歌。
熊三耶很(hen)喜欢柳州的螺蛳粉和这(zhe)里的城市文化，还有一年多他就大学毕业了，他希望以后扎根柳州，为儿时(shi)的梦想继(ji)续努力拼搏。
“我身体是柳州这(zhe)座(zuo)城市的，灵魂是贵(gui)州大山的。我是喝(he)着这(zhe)座(zuo)城市的水长大的，几(ji)乎已经完全融入了这(zhe)座(zuo)城市。”熊三耶说，“现(xian)在(zai)就差那么一点点了，那就是毕业后在(zai)这(zhe)里工作，然后买一套房，让父母晚年生活得好一些。”
来源：新华社
记(ji)者：黄孝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