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卖光(guang)了！”
北京，高档别(bie)墅区。紧盯着股(gu)票大盘的大强（化名），终于(yu)长舒一(yi)口气，后背竟出(chu)了一(yi)层薄汗。凭借“特殊操作”，短短几个月，大强的账户里就多了将(jiang)近3个亿，像(xiang)一(yi)场豪赌(du)。
那天，“X能源公司”跌幅近6%。事实(shi)上，当时股(gu)市行情不错，百股(gu)涨停，而“X能源公司”却一(yi)反常态，跌势越(yue)来越(yue)猛。在此之前，这只不被股(gu)民看好的股(gu)票，也是一(yi)反常态，在熊市中逆向上涨。
尔(er)后每每想到这一(yi)幕，大强总(zong)是禁不住嘴角上扬，回味人生的“巅峰时刻”，他怎么(me)也没有(you)想到，计划(hua)周(zhou)密的如意算盘，在2022年7月的某个凌晨被打破。
如梦初醒。
01
2022年7月20日凌晨，还是那座北京的高档别(bie)墅。
大强穿着一(yi)身价值不菲的名牌套装，刚刚看完账目，因为小弟买韭菜的时候“一(yi)斤贵了两毛钱”而大发了一(yi)通脾气。
将(jiang)手下小弟挨个敲打一(yi)遍后，和(he)往常一(yi)样(yang)，他准备出(chu)门纵情酒色来麻痹自己紧张的神经。而当他打开门，在门外蹲守(shou)的民警，将(jiang)大强紧紧按(an)住。
抓捕嫌疑人
随着大强的落网，这起国内首个利用场外期权操纵目标股(gu)票的案件全面告破。这起案件不光(guang)涉(she)案资金较大，而且手法极其隐蔽，操作也更加复杂，更难以被发现，因此这起案件也被评为2023年度(du)公安机关打击经济犯罪10大典型案例之一(yi)。
审讯室(shi)里，大强情绪一(yi)直很暴躁。
“只要咬紧牙关，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基(ji)于(yu)这样(yang)的信念，他坚称自己只是合法赚(zuan)钱。
江苏省扬州市公安局经侦支队证(zheng)券犯罪侦查大队大队长李(li)刚坐在他对面，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发脾气，貌似“不经意”地说了句：“你知道场外期权么(me)？”
大强安静下来，斜歪在椅子上的身体蓦地挺直，抬起头，皱(zhou)着眉头开始(shi)打量起对面的人。
他，开始(shi)慌了。
02
“股(gu)市能赚(zuan)钱，就靠两点，一(yi)个是资金，一(yi)个是资源。”
2018年6月，接到老乡大强电(dian)话的时候，阿达（化名）正在深圳的马路上发呆，因为跟原公司理念不合，他刚辞职(zhi)准备单干。在深圳漂了十几年，阿达一(yi)直相信自己总(zong)有(you)一(yi)天可以“出(chu)人头地”。
大强花钱豪爽大方，做事雷厉风行，阿达对这个“老乡”印象很好。而大强的这通电(dian)话，让阿达在未来的一(yi)片迷雾中找到了一(yi)个突破口：
大强有(you)“票子”，在银行干了7年，在私募基(ji)金干了4年的阿达有(you)“面子”，两人一(yi)拍即合，准备“大干一(yi)笔(bi)”。
两人瞄准了“X能源公司”这支股(gu)票。
作案用电(dian)脑
当时“X能源公司”总(zong)市值近乎200亿，而大强手中只有(you)大概十几亿的资金。想仅仅用不到十分之一(yi)的资金来撬动这么(me)大的盘？简直是天方夜谭！
钱生钱，说出(chu)来是一(yi)个很简单的概念。但要是想将(jiang)一(yi)切变得快速又隐蔽，就考(kao)验(yan)操作者(zhe)的技巧和(he)手段了。
这时候阿达的“资源”就派上了用场。多年经营让他拥有(you)了自己的客户群，客户账户都在阿达手里。多年的“圈子”经营，也让阿达跟大部分证(zheng)券公司上层关系匪浅。
“我可以让配资比例1：2，且单票满仓！”因为阿达丰富的从业经验(yan)，他利用券商软件漏洞，找到了“生钱妙方”。
按(an)规(gui)定，向券商借的钱只能用于(yu)购买标的池内的股(gu)票，而且不能只购买单支股(gu)票。阿达将(jiang)融(rong)券、融(rong)资、还券、还款进行独立(li)操作，利用时间及顺序上的不同，在还款、还券时，人为造(zao)成融(rong)券负债的“消失”，从而套出(chu)了融(rong)券的资金。
就这样(yang)，近二十亿本金一(yi)下变成了近六十亿，翻了3倍，分流于(yu)120余个证(zheng)券账户，全部用于(yu)购买同一(yi)支股(gu)票“X能源公司”。
然(ran)而，大强觉得，这样(yang)还是不够。
一(yi)直以来，他认定自己资金量不大，操纵的股(gu)票不多，手段隐秘，很难被监测到。实(shi)际上，早就在一(yi)年多前，扬州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专班在一(yi)台(tai)又一(yi)台(tai)服务器中，和(he)成千上万的数据打交道后，敏锐地发现了线索。
03
“一(yi)开始(shi)线索只有(you)50个异(yi)常账户，但账户后面是数千亿条数据信息。而且中间隔了好几年，找线索无异(yi)于(yu)大海捞针。”即使身经百战，研判(pan)专班组长李(li)刚接到案子，感觉很“棘手”。
普通刑事犯罪案子的侦查大多是由人定案，而经济犯罪案子侦查却要由数据到人，专班民警经常早上一(yi)睁眼就一(yi)头扑进了对海量数据的分析中，一(yi)直到凌晨。
“办公室(shi)的空气中充满了打仗的感觉。”
研究工(gong)作方案
几周(zhou)时间，从海量数据中捞出(chu)关联数据500多万条，50个账户逐步扩大到265个账户，专班发现，在这些账户的背后，均有(you)阿达和(he)阿新（化名）的操作痕迹。
研判(pan)碰头会上，当大家(jia)为主(zhu)犯是阿达还是阿新争得面红耳赤之时，扬州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支队长万圣托却觉得，事情没那么(me)简单。
“刑侦像(xiang)下象棋一(yi)样(yang)，不在乎吃多少子，能将(jiang)军就行。但是经侦是下围(wei)棋，要从全局考(kao)虑(lu)，体系作战，单独看没啥，整体看才(cai)能看出(chu)问题。”通过分析整个案件，万圣托认为阿达和(he)阿新的消费水平、社(she)会地位都不足以撑起整盘操作。
随着侦查的深入，专班还发现，同一(yi)时期，阿达投入了大笔(bi)资金购买“X能源公司”场外看涨期权。
场外期权刚刚在我国兴起，了解的人并不多，且在经济犯罪案件中出(chu)现，还是全国首次，部分专班成员甚至都不知道什么(me)是场外期权。
“什么(me)是场外期权？”
大强清晰地记得，2018年10月，他也曾在电(dian)话里向阿达提出(chu)这个疑问。当时，用尽了手段，大强都无法再筹到资金。而要操纵股(gu)价，必然(ran)需要大量的资金。
一(yi)次偶(ou)然(ran)的机会，大强接触到了场外期权这一(yi)新生的金融(rong)衍(yan)生品(pin)。
能不能用它来解决资金短缺的问题？经过不断地探讨筹谋，一(yi)个全新的计划(hua)在这个团(tuan)伙之间诞生。
阿达找上了一(yi)家(jia)券商，一(yi)对一(yi)签订协议，用5000万期权费买“X能源公司”的看涨期权。根据约定，除非设置(zhi)中途退出(chu)条款，券商需要持仓期权费的十倍，也就是5个亿的“X能源公司”股(gu)票。
就这样(yang)，困扰他们的资金问题通过这样(yang)的方式(shi)圆(yuan)满解决。
现场查扣的资金
除非三个月到期，这5个亿的股(gu)票不能卖出(chu)，不具有(you)流动性。三个月后，如果股(gu)票涨了，阿达就能拿到5个亿股(gu)票带来的全部收益。
而因为操纵股(gu)票，“X能源公司”是必然(ran)会涨的，所(suo)以这是一(yi)笔(bi)稳赚(zuan)不赔的生意。
04
“5000万一(yi)下子就变成了5个亿……”由于(yu)购买了场外期权，券商按(an)照协议约定，大量买入“X能源公司”股(gu)票，该股(gu)票市场活跃度(du)及成交量迅速攀升，大强和(he)阿达都敏锐地嗅到了金钱的味道。
大强乘机利用控制的涉(she)案证(zheng)券账户组通过账户间对倒(dao)交易的方式(shi)对股(gu)价进行拉抬。好几日，“X能源公司”股(gu)票都接近涨停！
尝到甜(tian)头的大强和(he)阿达杀红了眼，以深圳XX建设公司名义(yi)陆续开设23份“X能源公司”看涨个股(gu)场外期权合约。
由于(yu)券商买入并持有(you)大量股(gu)票，市场流动股(gu)票减少，再利用资金优势、持股(gu)和(he)持仓优势进行连续买卖、对倒(dao)交易，大强操纵的“X能源公司”股(gu)票持续上涨，最高点时，股(gu)价翻了近乎一(yi)倍。
2019年4月11日至4月18日，大强将(jiang)控制的证(zheng)券账户中的“X能源公司”股(gu)票全部卖出(chu)，大赚(zuan)1.77亿余元(yuan)。
当时股(gu)市一(yi)片大好，百股(gu)涨停，而在大强手中股(gu)票全部出(chu)手后，这个熊市中能反向上涨的“X能源公司”股(gu)价再次出(chu)乎所(suo)有(you)人意料，逆市整整暴跌了半个月。
虽然(ran)感觉自己“犯的事不大”，但大强却经常失眠、紧张、害(hai)怕，整夜整夜睡不着。白天炒(chao)股(gu)，晚上他经常在别(bie)墅里通宵(xiao)开派对或(huo)者(zhe)到外面玩到凌晨才(cai)回家(jia)，脾气也越(yue)来越(yue)暴躁，对小弟锱铢必较，越(yue)来越(yue)抠门。
此时，同样(yang)为这事愁得不眠不休的还有(you)扬州市经侦局“X能源公司”股(gu)票可疑交易线索研判(pan)专班。
随着案件侦查进一(yi)步深入，专班敏锐察觉，操纵团(tuan)伙在操纵期间购入目标股(gu)票场外期权，很可能在利用场外期权实(shi)施跨市场操纵。
但场外期权刚刚在我国兴起，了解的人并不多，且在经济犯罪案件中出(chu)现，还是全国首次。如何将(jiang)各个阶段发现的片段式(shi)材料，按(an)照完整的犯罪构成要件，形成证(zheng)据链条和(he)证(zheng)据体系，是破局的关键。
在公安部经侦局和(he)江苏省公安厅经侦总(zong)队的大力协调下，证(zheng)监会金融(rong)专家(jia)赶赴扬州专门给专班民警开“小灶”。专班成员卯足了劲边(bian)学边(bian)悟边(bian)查，终于(yu)在一(yi)周(zhou)后完全了解了犯罪团(tuan)伙的操作手法，即通过杠杆撬动大量资金，在二级市场进行股(gu)票交易，用少量资金撬动杠杆，减少股(gu)票市场流动量，操纵进而获取高额利润。
专班再次从阿达和(he)阿新身边(bian)人出(chu)发，通过一(yi)步步关联，明确了整个操作方式(shi)，构建起操纵团(tuan)伙画像(xiang)，勾勒出(chu)团(tuan)伙内部组织架构及角色分工(gong)情况，终于(yu)在层层迷障中揪出(chu)了大强的身影。
讨论案情
2022年7月18日至20日，根据公安部、江苏省公安厅统一(yi)部署，扬州市公安局出(chu)动180余名警力分赴北京、深圳、安徽、杭州、福州、长春等地对专案开展集中收网，共抓获犯罪嫌疑人18名，捣毁(hui)窝点8处，查扣涉(she)案资金3.4亿元(yuan)。
在审讯室(shi)内，听到警方对自己操纵手法已了如指掌，大强紧紧闭上双眼。
这一(yi)刻，他的心理防线完全被击溃(kui)了。
在大强的供述(shu)下，案件真相逐渐浮出(chu)了水面。让所(suo)有(you)人惊讶的是，一(yi)切跟专班研判(pan)的情况吻合率竟然(ran)高达95%以上。目前案件已进入司法审判(pan)阶段。
随着案件的破获，同年8月，《期货(huo)和(he)衍(yan)生品(pin)法》开始(shi)施行，将(jiang)衍(yan)生品(pin)交易纳入法律调整范围(wei)，衍(yan)生品(pin)交易在金融(rong)安全上的这一(yi)“小缺口”被补齐。
“过了几年都没出(chu)事，我还为实(shi)现了完美(mei)犯罪沾沾自喜”，审讯室(shi)里，大强耷拉着脑袋(dai)，像(xiang)泄了气皮球，“没想到警方能查这么(me)深这么(me)细(xi)啊……”
转自公安部经侦局微信公众号
来源：中央政法委长安剑(j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