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公园20分钟效应吗(ma)？
一(yi)篇刊登在(zai)《国际环境(jing)健康研究杂志(zhi)》的研究表示，每天在(zai)户外待上一(yi)小段时间能够让人更加快乐(le)，即便是不做运动，只是每天到(dao)公园待上20分钟也能让人的状态更好。
这一(yi)话题在(zai)某社交媒体平台上有1.6亿浏(liu)览量。越来越多人关(guan)注、喜欢并走进公园——对城市来说，它们是钢筋水泥森林中小小的自(zi)然岛屿。
上海(hai)正在(zai)逐(zhu)步推进24小时公园的开放。市绿(lu)化(hua)和市容管理局数据显(xian)示，截止至2024年4月(yue)，477座城市公园，已有335座城市公园实现24小时开放，占比70.23%。
夜幕降临，游客还在(zai)上海(hai)世纪公园草(cao)坪上打牌。澎湃新闻记者 朱伟辉(hui) 资料图
形形色色的人们涌入(ru)夜间公园，有前(qian)来直播的理发师、下班晚的互联网公司员工、到(dao)上海(hai)没多久的沪(hu)漂族……被问(wen)及24小时开放后的感受，游客们体验不尽相同，但“方便”和“放松”是他(ta)们口中的高频词。
而(er)公园开放之前(qian)，是一(yi)个需求如何落地(di)的故事：公园从拆除围墙(qiang)，到(dao)延(yan)时开放，再到(dao)最后全(quan)天开放，一(yi)个个环节(jie)背(bei)后面临争议(yi)与讨论(lun)，如何消减夜间的安全(quan)风(feng)险(xian)、平衡公园延(yan)时开放与邻里生活安宁……如今的“一(yi)园一(yi)策”计(ji)划，是一(yi)次次调研与磋商的结果。
哪些人夜间去公园？
“这里不能钓鱼！”
已近深(shen)夜12点，在(zai)闵行文化(hua)公园，尽管灯光十分昏暗，保安魏勇还是隔着(zhe)树林发现了一(yi)名在(zai)垂钓的游客。直到(dao)看见游客收拾东西打算离开时，魏勇才放松下来，说了一(yi)句：“谢谢配合(he)。”这天，公园已24小时开放了近一(yi)个月(yue)。
相较以前(qian)，一(yi)起搭班的保安顾耀武(wu)说，工作强度变大了，增设(she)了每两(liang)小时一(yi)次的夜班巡逻(luo)。
公园入(ru)口处(chu)除了保安值守，还有五(wu)块硕(shuo)大的告示牌。四块并排陈列，写的是公园文明游园公约（试行）、关(guan)于公园草(cao)坪开放计(ji)划的告示、关(guan)于实行24小时开放的通知和文明旅(lu)游告示。一(yi)块告示牌被固定在(zai)公园铁丝网上，罗(luo)列着(zhe)游览公园时的14项“禁(jin)令(ling)”，包括(kuo)“请勿携带宠物”“请勿使用扩音设(she)备(bei)”等。
公园门口树立的游园公约、24小时开放通知和友情提示。 本文图片除特殊(shu)标注外均为澎湃新闻实习生 张振宇(yu) 摄
“一(yi)般来说，晚上七八点是公园里人最多的时候。这个时候很多人会来公园散步、跑步。9点之后，人就越来越少了，”公园保安杨(yang)建(jian)伟向澎湃新闻记者介绍道。
李俊杰是一(yi)名9点后到(dao)公园的发型(xing)师，他(ta)一(yi)般此时下班，下了班便会准备(bei)直播。闵行文化(hua)公园24小时开放后，他(ta)在(zai)此直播了十余天，直播间观(guan)众数从几(ji)百到(dao)几(ji)千不等，数据好的时候，一(yi)晚可以收入(ru)200元。
“新进来的家人们点点赞，谢谢！下面一(yi)首(shou)歌(ge)曲送给大家。”两(liang)部手机、一(yi)个三(san)脚(jiao)架、一(yi)瓶矿泉水、一(yi)个麦克风(feng)、一(yi)个声卡和许(xu)多凌乱的数据线，是李俊杰在(zai)公园内简单搭建(jian)的“直播间”，常有来来回(hui)回(hui)的路(lu)人“闯入(ru)”。
李俊杰在(zai)公园直播时时常有路(lu)人的“闯入(ru)”。
同一(yi)个时间段，9公里外的徐家汇公园，一(yi)群刚结束工作的年轻(qing)人换上了运动服，拿着(zhe)球拍，加入(ru)了运动大军(jun)。
一(yi)对情侣在(zai)运动场(chang)旁的休息区域内热身。两(liang)人都在(zai)时常加班的互联网公司工作，下班后有时会一(yi)起运动散心。他(ta)们告诉澎湃新闻，这段私人时间对他(ta)们来说非常宝贵，有时十一(yi)二点他(ta)才能下班回(hui)家，会来公园里转(zhuan)几(ji)圈，放松一(yi)下心情。
徐家汇公园建(jian)于2000年，全(quan)天候免费开放，是闹市中的一(yi)片巨大绿(lu)肺，周边居民休憩玩乐(le)的好去处(chu)。即使是深(shen)夜，公园也不缺来客。
4月(yue)的一(yi)天晚上，临近凌晨1点，三(san)个少年在(zai)长椅上并排坐着(zhe)。三(san)人都来自(zi)河(he)南，在(zai)附近的新疆菜馆帮工。他(ta)们在(zai)此聊天玩耍有两(liang)个小时，“很放松”，一(yi)个男孩说，“明天打算还约在(zai)这里。”两(liang)个女孩开玩笑地(di)推着(zhe)男孩，“你去聊一(yi)下你的愿望，刚刚不是扔硬币来着(zhe)吗(ma)？”
他(ta)们打算亲眼看一(yi)看日出，此时距(ju)离太阳升(sheng)起还有5个小时。
徐家汇公园占地(di)面积8.47公顷，相较而(er)言，世纪公园的面积是它的16倍，也是上海(hai)最大的城市公园，这些年在(zai)逐(zhu)步扩大开放程度，至今年4月(yue)18日，初(chu)试24小时开放。
4月(yue)18日世纪公园的监测数据显(xian)示，新举(ju)措实施后公园新增的8小时开放时段中，进入(ru)公园的市民游客为80人次。其中，22时至23时进入(ru)的人数为58人。
夜班巡逻(luo)的保安姜(jiang)汉告诉澎湃新闻记者：“23:00-24:00的时候，园区里的人开始逐(zhu)渐变少，到(dao)第(di)二天凌晨三(san)四点后才会有老年人陆续来晨练。”
增加的成本，涌现的问(wen)题
对公园管理方来说，24小时公园的开放意味着(zhe)多方位(wei)的考量和投入(ru)。
在(zai)闵行文化(hua)公园24小时开放前(qian)，今年1月(yue)围绕这一(yi)话题，闵行区人大、闵行区政协曾(ceng)牵(qian)头举(ju)办了“人民城市议(yi)事厅，基层治理大讨论(lun)”活动。包括(kuo)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社区居民及专家学者在(zai)内的300多人参加。
支持方与反(fan)对方各抒己(ji)见：“公园是城市家具，如同家中家具，不能要求在(zai)规定时间段用”、“文化(hua)公园有多个场(chang)馆，遛狗的、打太极拳的、摆摊的怎么(me)管？”、“建(jian)的时候没想过(guo)要开放，才会有那么(me)大水域，围墙(qiang)拆掉已是很大突(tu)破”……
“现下的公园管理折射出城市治理的缩影，”参与1月(yue)闵行文化(hua)公园开放大讨论(lun)的上海(hai)理工大学教授(shou)赵欣向澎湃新闻记者表示。她认为，城市建(jian)设(she)与每一(yi)名市民的生活息息相关(guan)，市民有权利提出所需，即使改变的只是一(yi)平米、一(yi)分钟，也仍旧值得郑重相待。
实地(di)调研也伴随讨论(lun)进行。闵行文化(hua)公园的保安队副队长张贵强介绍说，公园拆除围墙(qiang)前(qian)，延(yan)时开放到(dao)24小时开放之间，都有相关(guan)部门的人前(qian)来调研。比如上海(hai)市绿(lu)化(hua)和市容管理局副局长朱心军(jun)带队实地(di)考察时，提出环公园健身绿(lu)道沿线要适当增加座椅、饮用水补充点等服务功能。
对公园保安来说，“开会讨论(lun)最多的是开放后的安全(quan)问(wen)题”，张贵强回(hui)忆，公园组织过(guo)保安进行消防、防溺水等多项培训。
整个三(san)月(yue)里，闵行文化(hua)公园试行分区域、分时段开放，延(yan)时开放区夜间游园时段，从晚上6点到(dao)凌晨，每日零点后实施封闭养护。
据《解放日报》报道，试点期间，闵行区绿(lu)化(hua)市容部门通过(guo)客流量监测系统和口头访问(wen)、问(wen)卷调查等方式，对闵行文化(hua)公园周边有使用公园需求的人群，以及每天18时后进入(ru)公园的人群特征(zheng)进行“画像”，为公园完善配套服务和延(yan)长开放的程度持续提供决策依(yi)据。
24小时开放后，闵行文化(hua)公园的保安队副队长张贵强觉得“最大的问(wen)题在(zai)于厕所”。
顾耀武(wu)有同样(yang)的观(guan)察，由于公共厕所并没有实行24小时开放，很多夜间游客无处(chu)解手。为解决这一(yi)情况，每个保安室的窗户上都贴了告示，以提醒游客：可以借用保安室的厕所。但仍然有人将路(lu)边绿(lu)化(hua)带当做“应急”之地(di)。
记者还在(zai)走访的公园夜路(lu)上发现了零星的泡沫塑料。顾耀武(wu)说，环卫工人晚上九(jiu)点左右下班。若是晚上九(jiu)点后产生的垃圾，得等到(dao)第(di)二天早上5点才会清理。
闵行文化(hua)公园内零星的垃圾。
徐家汇公园的保安董强还提到(dao)，“有时候有些喝酒的人躺在(zai)椅子上，这种情况我们肯(ken)定是要劝一(yi)劝的，万一(yi)晚上降温了，游客睡着(zhe)后出事情怎么(me)办？”
闵行文化(hua)公园保安顾耀武(wu)说，“有时，我们会发现不听劝告（继续垂钓）的游客，也会发现流浪汉，我们会先劝他(ta)们离开，”很多时候，游客仅仅是在(zai)保安面前(qian)收拾东西准备(bei)离开，待保安走开，他(ta)们又(you)再次回(hui)到(dao)原地(di)。保安们对此没有太多办法。
针对公园出现的一(yi)些不文明现象，华东师范大学城市与区域科学学院教授(shou)姜(jiang)炎鹏认为改善过(guo)程会是渐进式的。“现在(zai)是早期刚开放的时候。对一(yi)些现象，可以有一(yi)些制度上的监督，比如罚(fa)款，或者市民自(zi)发的监督也会让违规者有压力(li)。”
一(yi)些公园的管理方已经在(zai)尝试用技术解决夜间巡逻(luo)人手不足(zu)的问(wen)题。
李秀全(quan)负责(ze)世纪公园三(san)号口区域巡逻(luo)，他(ta)所在(zai)的夜班二群有15个人，用于接收通知和园区突(tu)发情况的汇报。
24小时开放试运行当日，晚上9点多，他(ta)的同事通过(guo)监控看到(dao)了有游客在(zai)六区的水域边钓鱼，李秀全(quan)收到(dao)通报后赶往湖区，劝离两(liang)位(wei)蹲在(zai)芦苇(wei)荡边的年轻(qing)人，用手机拍下两(liang)人提着(zhe)箱(xiang)子离开的背(bei)影，发到(dao)群里跟进情况。
夜间，在(zai)游客难以察觉的上空，园区有试运行的无人机辅助安保。世纪公园占地(di)总面积140.3公顷，据保安李秀全(quan)估算，一(yi)位(wei)保安骑电瓶车巡逻(luo)园区一(yi)圈需要半小时。夜间一(yi)个班次有四名保安流动巡逻(luo)，但有时依(yi)旧面临人手不足(zu)的困境(jing)，这一(yi)问(wen)题在(zai)启用无人机后得到(dao)缓和。
管理区的安保负责(ze)人王岳(yue)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保安的巡逻(luo)区域以主干道为主，无人机根据设(she)定好的路(lu)线按区域巡逻(luo)，向安保室传(chuan)回(hui)实时画面，负责(ze)监控的保安看到(dao)异常情况后，通常会通过(guo)对讲机与附近巡逻(luo)的保安联动处(chu)理。
在(zai)闵行文化(hua)公园，张贵强向记者介绍：“我们的负责(ze)人正在(zai)考取无人机的飞行执照(zhao)，等执照(zhao)下来了，我们可以使用无人机来辅助巡逻(luo)。”
有条(tiao)件地(di)开放、逐(zhu)步开放
上海(hai)公园的开放不仅是时间上的延(yan)长，空间也有变化(hua)。人们绕行少了，更容易进入(ru)到(dao)公园范围内。
以世纪公园为例，芳花(hua)园位(wei)于公园东南角(jiao)，位(wei)临花(hua)木路(lu)与芳甸路(lu)，在(zai)拆围透绿(lu)前(qian)，仅有两(liang)个入(ru)口可进入(ru)。
2023年街区融合(he)一(yi)期项目中，世纪公园芳花(hua)园区域拆除了1100多米围墙(qiang)，公园芳甸路(lu)一(yi)侧的景观(guan)与街区无界相接，自(zi)2023年12月(yue)1日开始24小时开放。街区融合(he)二期项目中，世纪公园进一(yi)步拆除了1800余米围墙(qiang)，在(zai)全(quan)天候开放测试后正式24小时开放。
市绿(lu)化(hua)和市容管理局数据显(xian)示，截至2022年底，上海(hai)在(zai)册城市公园438座，其中255座全(quan)天开放，新入(ru)册的城市公园一(yi)律延(yan)长开放。至2024年4月(yue)，城市公园数量上升(sheng)至477座，有335座实现24小时开放，占比70.23%。
上海(hai)市绿(lu)化(hua)市容局局长邓建(jian)平4月(yue)24日做客“2024上海(hai)民生访谈”时表示，上海(hai)今年将再推动黄浦、浦东等9个区的30座公园成为“24小时公园”，“要尊重实际，根据公园自(zi)身特点及周边环境(jing)制定‘一(yi)园一(yi)策’后再开。”
邓建(jian)平提到(dao)，没必要开放或有安全(quan)隐患的区域暂缓24小时开放。公园管理方应当划定夜间开放区、非开放区，进行分区管理。
譬如在(zai)世纪公园，临湖区域梦湖桥畔在(zai)晚上十点后禁(jin)止进入(ru)，由人工放置的低矮小型(xing)围栏阻隔，封闭区域主要是密林区、镜天湖与鸟岛。
夜间，世纪公园的大片水域处(chu)有亮灯设(she)施和指示牌提醒。 澎湃新闻实习生 张钰馨 摄
不过(guo)围栏是否完全(quan)拦(lan)得住？也需要靠游客的配合(he)。对于夜间封闭区域，世纪公园安保负责(ze)人王岳(yue)表示：“小的围栏只是起到(dao)告知作用。”澎湃新闻记者走访发现，这部分区域不像开放区域照(zhao)明完备(bei)，或对公园游客也是一(yi)种提醒。
部分区域夜间封闭提示。 澎湃新闻实习生 张钰馨 摄
4月(yue)1日，闵行文化(hua)公园正式实行24小时开放。在(zai)“人民城市议(yi)事厅”上被讨论(lun)过(guo)的环湖区域，21:00后实施封闭养护，不对游客开放。
为防止游客在(zai)封闭时段闯入(ru)环湖区域，公园在(zai)环湖区域中设(she)置了多个智能红外监控。若是有游客闯入(ru)，监控会发出声音，对游客进行告诫。同时也会调度附近巡逻(luo)的保安赶到(dao)现场(chang)，以确保游客的安全(quan)。
夜间公园环湖区域会设(she)置一(yi)道围栏。
从管理的角(jiao)度来看，在(zai)1月(yue)的大讨论(lun)上，政协委员王海(hai)滨认为，“当一(yi)个1200亩的公园打开的时候，我们会突(tu)然发现在(zai)这个区域中很多原来有界限的机构(gou)部门、空间、时间突(tu)然间融合(he)了，这时就需要我们再去适应一(yi)个新的开放式的无界空间，管理边界必然会打破。”
闵行文化(hua)公园的监控室。
姜(jiang)炎鹏家住中山公园附近，这正是一(yi)个开放空间的例子。自(zi)从中山公园拆围透绿(lu)后，离他(ta)更近的不仅是公园。中山公园的全(quan)面开放，打破了社区、商圈、校园、园区的界限。中山公园码头以苏州河(he)为航线，途经中山公园、华东政法大学、苏州河(he)步道华政段，众多公共空间同步向市民释出的同时，也连成城市景观(guan)。
2020年与2024年，姜(jiang)炎鹏两(liang)次前(qian)往上海(hai)徐汇滨江绿(lu)地(di)调研，观(guan)察到(dao)目前(qian)存在(zai)的城市绿(lu)地(di)与商业建(jian)筑的共处(chu)问(wen)题。他(ta)认为，公园在(zai)发展过(guo)程中新建(jian)的建(jian)筑，特别是叠加的商业性设(she)施，不应该是永久性的。
他(ta)想起在(zai)国外公园遇到(dao)的流动小车，小车的后备(bei)厢摊开就可以卖咖啡(fei)，它的周边有很多可移动的椅桌(zhuo)，在(zai)阳光底下，有人独自(zi)阅读，有人三(san)两(liang)聊天，喝着(zhe)咖啡(fei)。“设(she)施是为公园服务，为人群做配套的，可以引入(ru)一(yi)些小的、临时性的服务。”但对于是否引入(ru)商铺及小商业区块的问(wen)题，目前(qian)大多公园处(chu)于谨慎状态。
对于公园的未来发展，姜(jiang)炎鹏认为，要做更精细(xi)化(hua)的梳理，突(tu)破传(chuan)统的设(she)计(ji)和思维模(mo)式，“比如中山公园的游乐(le)设(she)施，像碰碰车、旋转(zhuan)木马，还是七八十年代的设(she)施。”他(ta)认为，公共空间的建(jian)设(she)，可以纳入(ru)更多功能，例如年轻(qing)人的街舞表演场(chang)地(di)、小孩子的滑板(ban)区域、老年人的移动茶位(wei)等。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除姜(jiang)炎鹏、赵欣、张贵强外，文中人物均为化(hua)名，李昊明对本文亦(yi)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