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zuo)超负荷老上(shang)大夜班 待遇偏低人员流失严重
护(hu)士还(hai)差400万，
缺口啥时能堵上(shang)
编者按
5月12日，国际护(hu)士节。今年我国护(hu)士节的主题是“发展护(hu)士队伍，优(you)化护(hu)理(li)服务”。
护(hu)士是维护(hu)和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安全(quan)和身体(ti)健康的重要力量，加强(qiang)护(hu)士队伍建设是推动卫生健康事业发展的基础性工作(zuo)，也(ye)是助力健康中国建设战略和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的重要举措。
然而现实中，工作(zuo)强(qiang)度大、收入低待遇差、职业认可度不高等问题困扰着护(hu)士群体(ti)，导致队伍流动性大、人才流失现象严重，护(hu)士数量缺口巨大。
在国际护(hu)士节来临之际，法治(zhi)经纬版聚焦护(hu)士群体(ti)之惑，探索解决(jue)之策，敬请(qing)关注。
“无论(lun)是白天还(hai)是晚上(shang)，只要上(shang)班，手术是一台接一台，马(ma)不停蹄。”北京一家三甲医院的麻醉科护(hu)士李沐(mu)(化名)这样描述她的日常工作(zuo)状态。
为什(shi)么这么忙？除了工作(zuo)本身需要之外，在她看来，科室缺人是主要原因(yin)——本应配备40名左右护(hu)士才能满足日常轮换，目前却只有20多名。
这种(zhong)现象在很多医院都(dou)存(cun)在。多名护(hu)士接受《法治(zhi)日报》记者采访时说，她们那儿的护(hu)士数量普遍“不够(gou)用”。
2021年5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yu)推动公立医院高质量发展的意见》，其中提(ti)出增加护(hu)士配备，逐(zhu)步使公立医院医护(hu)比总体(ti)达到1：2左右。
但从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来看，医护(hu)比还(hai)不到1：1.2，注册护(hu)士数量缺口巨大。造成(cheng)这一缺口的原因(yin)，除高强(qiang)度劳动外，工资待遇不高，职业尊荣感不强(qiang)也(ye)导致一些护(hu)士选择(ze)离职。
受访专家建议，加大护(hu)理(li)人员的培养，提(ti)高护(hu)士的待遇，提(ti)升(sheng)职业尊荣感，提(ti)高对医疗(liao)行业的财政支出，重新拟(ni)定护(hu)理(li)项目收费标准(zhun)，包(bao)括自费护(hu)理(li)标准(zhun)和医保目录护(hu)理(li)标准(zhun)，让护(hu)士劳动付出与所得相匹配，把护(hu)士编制配备落(luo)到实处。
科室护(hu)士配置不足
活(huo)多人少忙不过来
今年是李沐(mu)在护(hu)理(li)岗位上(shang)的第20年。在她的印象里，如今只要走进科室，就意味着接下来的12个小时都(dou)是忙碌的，加班加点(dian)是常态，节假(jia)日也(ye)不能正常休息(xi)，总会有等着做手术的病(bing)人。
5月9日晚上(shang)8点(dian)，刚(gang)结束一天工作(zuo)的李沐(mu)接受记者采访时，看上(shang)去疲惫至极。她告(gao)诉记者，自己上(shang)班的时间为早上(shang)8点(dian)至下午4点(dian)半，但很少按点(dian)下班：
早上(shang)7点(dian)10分左右，她提(ti)前赶到科室，根据当天的手术安排(pai)准(zhun)备手术用药和耗材，其中的重点(dian)工作(zuo)是检查(cha)毒麻药品(pin)名称和剂量，作(zuo)为严格管制药品(pin)，一点(dian)都(dou)不能出差错。
8点(dian)，和夜班同事交接班，接班后，根据医嘱与药房核对手术用药特别是毒麻药品(pin)，接着把当天每个手术间需要用到的毒麻药品(pin)包(bao)交接到每一个主刀医生手里，主刀医生签(qian)字核对。
分发完手术用药，她开(kai)始巡台，就是到每个手术间帮助开(kai)台，做好(hao)手术间的后勤保障，确保手术需要的器械(xie)、药品(pin)、耗材等到位且充足。在各个手术间转(zhuan)一圈，差不多一个小时。
在医生做手术期(qi)间，她还(hai)得和药房对接手术用药使用情况，领耗材、转(zhuan)接病(bing)人、随时关注手术间需要。
中午12点(dian)左右，麻醉科订的盒饭送到，因(yin)为各个手术间的手术不能停，所以大家分拨吃饭，确保手术间有需要时能及时供(gong)应上(shang)。手术间的医生护(hu)士则只能在手术做完后吃饭。
匆匆吃完盒饭，她立即投入工作(zuo)，准(zhun)备下午的手术药品(pin)，同时将暂(zan)时不用的毒麻药品(pin)锁进保险柜(gui)里，入柜(gui)时双人核对。
再去库房清点(dian)手术耗材，与药房核对手术用药，接收并核对药房送过来的普通药品(pin)，到各个手术间巡台，看手术过程是否(fou)平稳，手术耗材是否(fou)足够(gou)……
回(hui)到工位时，时针已(yi)经指向下午5点(dian)，夜班同事已(yi)经到岗接班，但本该下班的她还(hai)没有结束工作(zuo)。她开(kai)始核对从手术间送回(hui)来的手术药品(pin)、耗材和毒麻药品(pin)包(bao)，特别是毒麻药品(pin)包(bao)，同样需要仔细交接，再双人核对后放进保险柜(gui)里。
忙完这一切，到了下午6点(dian)左右，李沐(mu)还(hai)要再去手术间巡台，当天白班的6个手术间，有4个仍在手术中，她要问同事需不需要安排(pai)订晚饭。
做完这一切后，她在科室换下工作(zuo)服，满脸倦容地离开(kai)医院。此(ci)时已(yi)经晚上(shang)7点(dian)多了，12个小时转(zhuan)瞬即逝。
“我们科太缺护(hu)士了。”李沐(mu)感叹道(dao)。
在北京另一家三甲医院工作(zuo)的陈女士也(ye)吐槽，她所在医院某科室同样缺人，病(bing)房共20多张床位，护(hu)士最(zui)多时也(ye)只有10名。
“病(bing)房常年有十七(qi)八名患者，我们上(shang)夜班时，忙得团团转(zhuan)。”她说，上(shang)夜班是从头一天下午4点(dian)半到第二天早上(shang)7点(dian)半。接班后，先转(zhuan)一圈病(bing)房，接着根据医嘱给患者发药，重点(dian)关注有特殊需要的患者用药，比如安眠药、降糖药等，然后是写护(hu)理(li)记录单，这些工作(zuo)忙完，差不多就到了后半夜，还(hai)要按时巡查(cha)病(bing)房，防止(zhi)意外情况发生。
天津某医院的杨(yang)女士每个月上(shang)10至11个夜班，一晚上(shang)看护(hu)住(zhu)院病(bing)人近40名，值班护(hu)士只有两名，“想转(zhuan)一圈病(bing)房都(dou)没空”。
她所在的科室有50多张病(bing)床，根据国家卫生健康主管部门(men)的要求，床护(hu)比(医院病(bing)房床位与病(bing)房护(hu)士之比)不得少于(yu)1：0.4。这意味着，科室得增加多名护(hu)士才能达到这个标准(zhun)。
“上(shang)一晚上(shang)班，又忙又累，感觉身体(ti)特别疲乏。”杨(yang)女士说，她值主夜班，为病(bing)人测血压、血糖，输液、发药，一轮下来两个多小时就过去了。“新接收病(bing)人，都(dou)要走接收程序；有的病(bing)人刚(gang)做了手术，需要定时查(cha)看身体(ti)情况；有的病(bing)人突然心脏感觉不舒服，要赶紧通知医生……”
有人转(zhuan)岗有人离职
人员流失现象严重
“忙碌、待遇不高、流失率高。”回(hui)忆起自己在呼吸科工作(zuo)的经历时，广东省一家三甲医院护(hu)理(li)部主管护(hu)师杨(yang)怡(化名)仍然感慨(kai)万千。
杨(yang)怡今年30多岁，已(yi)经在这家三甲医院的护(hu)理(li)岗位上(shang)工作(zuo)了十几年。
彼时，本科毕(bi)业的她在应聘者中脱颖而出，被这家三甲医院录用。当被问及想去哪个科室时，满腔(qiang)热情的她说“哪个科室需要就去哪个科室，不怕忙碌”。最(zui)终，她被分配到呼吸科。
呼吸科是一个三班倒的科室，病(bing)人比较多，还(hai)有病(bing)房，总能听见此(ci)起彼伏的咳嗽声。作(zuo)为护(hu)士，需要在治(zhi)疗(liao)室、护(hu)士站、病(bing)房之间来回(hui)穿梭。
呼吸科除了有普通病(bing)房之外，还(hai)有很多病(bing)危、病(bing)重的患者，所以设置了类似(si)重症监护(hu)室的病(bing)房，住(zhu)进呼吸科病(bing)房的病(bing)人一旦出现呼吸衰竭，就要直接插管抢救。因(yin)此(ci)，杨(yang)怡除了在普通病(bing)房做一些护(hu)理(li)工作(zuo)之外，还(hai)要参与突发性的抢救工作(zuo)。
一次(ci)上(shang)夜班，凌晨时分，有个病(bing)人突然呼吸衰竭，医生立即安排(pai)进行抢救，一直到早上(shang)七(qi)八点(dian)也(ye)没有抢救过来，随后宣告(gao)病(bing)人死亡(wang)。杨(yang)怡接着书写护(hu)理(li)记录，与护(hu)士交接班，等忙完已(yi)经临近中午。而她本来已(yi)经提(ti)前买好(hao)了那天回(hui)老家的车票，结果错过了。
“白班正常下午4点(dian)多下班，但经常拖到晚上(shang)六七(qi)点(dian)，夜班本来次(ci)日早上(shang)8点(dian)下班，但拖到12点(dian)都(dou)下不了班的情况也(ye)经常发生。”杨(yang)怡说。
不上(shang)班的时候，杨(yang)怡还(hai)要备班——虽然在家休息(xi)，但随叫随到，科室一旦有紧急事情，就要立刻赶回(hui)医院。有一年大年三十，她正吃晚饭，突然接到科室电话，有紧急抢救工作(zuo)，科室忙不过来，她放下筷子立即赶回(hui)科室。
随着年龄的增长(chang)，杨(yang)怡发现自己难以适应呼吸科的工作(zuo)强(qiang)度和夜班频次(ci)，再加上(shang)有家庭(ting)需要照顾，便申请(qing)转(zhuan)到了别的科室。
目前，和她差不多时间进入呼吸科的多位护(hu)士，仍然留在呼吸科的只有3人，其他人或(huo)者转(zhuan)岗，或(huo)者离开(kai)了医院。
工作(zuo)多年之后，杨(yang)怡仍是主管护(hu)师，“在我们这样的三甲医院，职称晋升(sheng)比较难，既需要工作(zuo)年限，又需要研究成(cheng)果，还(hai)要求工作(zuo)业绩等。即使全(quan)部满足这些条件(jian)也(ye)未必(bi)能晋升(sheng)，因(yin)为还(hai)有指标限制”。
在北京一家三甲医院同样从事了10多年护(hu)士工作(zuo)的韩女士对此(ci)深有感触。她回(hui)忆说，原来自己在ICU当护(hu)士，病(bing)人多、护(hu)士少，经常是先上(shang)一个大班(24个小时)，下班后不能直接回(hui)家，要在科室专门(men)腾出的一间宿舍里休息(xi)几个小时，再接着上(shang)一个小班(8个小时)，才能下班回(hui)家。
“这么多年都(dou)没有增加护(hu)士数量，相反有不少护(hu)士因(yin)为工作(zuo)太繁重而调离临床一线，甚至离职。”韩女士说，后来她受不了这样的工作(zuo)压力，也(ye)转(zhuan)岗到了医院的另一个科室。
提(ti)高待遇尊重护(hu)士
保障队伍良性发展
2021年5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yu)推动公立医院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提(ti)出要增加护(hu)士配备，逐(zhu)步使公立医院医护(hu)比总体(ti)达到1∶2左右。
2023年6月，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国家中医药管理(li)局印发《进一步改善(shan)护(hu)理(li)服务行动计划(2023-2025年)》，提(ti)出加强(qiang)护(hu)士人力配备。医疗(liao)机构(gou)要根据功能定位、服务半径、床位规模、临床护(hu)理(li)工作(zuo)量和技术风险要素等科学合(he)理(li)配置数量充足的临床护(hu)士人力。
但2023年国民经济和社(she)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2023年末，全(quan)国共有卫生技术人员1247万人，其中执业医师和执业助理(li)医师478万人，注册护(hu)士563万人。
在安徽省政协委员、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附(fu)属(shu)医院主任医师姚淮芳看来，这说明我国的护(hu)士缺口数量非常大。根据这些数据计算，全(quan)国护(hu)士缺口接近400万人。
姚淮芳调研发现，医院目前的护(hu)理(li)资源难以满足患者需要，护(hu)士应对医疗(liao)护(hu)理(li)尚且力不从心，更谈不上(shang)让护(hu)士承担患者的生活(huo)护(hu)理(li)职责。按照国家卫生健康主管部门(men)要求，医院床位数与护(hu)士比应不低于(yu)1：0.4，即一个病(bing)区如有40张床位，护(hu)士应不少于(yu)16人，但现在很多医院的护(hu)士配备基本低于(yu)这个数。有的医院病(bing)区有几十名患者，仅有两名护(hu)士值夜班，“护(hu)士跑不过来，有时候甚至不敢新收病(bing)人”。
在姚淮芳看来，造成(cheng)这种(zhong)情况的原因(yin)很多：一方(fang)面(mian)是护(hu)士从业人员不足。护(hu)士职业比较辛(xin)苦，尤(you)其是经常要值夜班，接触病(bing)人也(ye)最(zui)多，如新冠疫(yi)情期(qi)间护(hu)士被传(chuan)染的风险最(zui)大，平时也(ye)有一些潜在被传(chuan)染的风险，再加上(shang)护(hu)士工资待遇偏低，和患者接触过程中经常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导致大批从护(hu)理(li)专业毕(bi)业的学生没有从事护(hu)理(li)行业。另外，医院护(hu)士选择(ze)离职、转(zhuan)岗现象有所增多，加重了护(hu)士短缺。
另一方(fang)面(mian)是护(hu)士编制不足。目前几乎所有医院都(dou)没有严格按照国务院要求设立护(hu)士岗位编制，在财政对医疗(liao)的整体(ti)支出没有增加的前提(ti)下，护(hu)士人员增加，护(hu)理(li)范围扩大，护(hu)理(li)质量提(ti)高，相应的护(hu)理(li)收费标准(zhun)没有配套出台，如果在扩大护(hu)士编制而收入不能增加的情况下，医院经营(ying)状况或(huo)将出现困难，这可能是医院不愿增加护(hu)士编制的主要原因(yin)。
中国卫生法学会常务理(li)事、北京华卫律师事务所副主任邓(deng)利强(qiang)认为，我国护(hu)士人力资源长(chang)期(qi)短缺的原因(yin)之一，是护(hu)士的收入和其所承担的工作(zuo)量、工作(zuo)风险不成(cheng)正比。护(hu)士的工作(zuo)包(bao)括病(bing)人住(zhu)院期(qi)间的生活(huo)护(hu)理(li)和医疗(liao)护(hu)理(li)，还(hai)有大量事务性工作(zuo)，工作(zuo)量大且辛(xin)苦，待遇却不高。各种(zhong)统计数据显示，护(hu)理(li)人员的工资在整个医疗(liao)体(ti)系(xi)中比较低，导致护(hu)士队伍对自己的职业评价不高。
在邓(deng)利强(qiang)看来，护(hu)理(li)工作(zuo)是医疗(liao)工作(zuo)中不可或(huo)缺的重要组成(cheng)部分，“三分治(zhi)疗(liao)，七(qi)分护(hu)理(li)”，这句话直接体(ti)现了护(hu)理(li)工作(zuo)的重要性。但这种(zhong)重要性并没有在医院的管理(li)中体(ti)现出来，对很多医院来说，专家、硬件(jian)设施、医疗(liao)设备是重要的评价指标，但很难见到医院把护(hu)士的配比作(zuo)为评价指标。医院在偏向引进医疗(liao)人才的同时，忽视了护(hu)理(li)队伍建设，有的医院甚至以聘用或(huo)劳务派遣的方(fang)式用护(hu)士，影响了医院护(hu)理(li)队伍的稳定性。
还(hai)有受访专家认为，当下，除了医院对护(hu)理(li)队伍重视不够(gou)、在护(hu)理(li)人力资源上(shang)投入不足之外，监管部门(men)对公立医院床护(hu)比标准(zhun)的考核仍缺乏硬性指标，没有对医院形成(cheng)刚(gang)性约束。
姚淮芳建议，加大护(hu)理(li)人员的培养，提(ti)高护(hu)士的待遇，呼吁社(she)会尊重护(hu)士，提(ti)高对医疗(liao)行业的财政支出，重新拟(ni)定护(hu)理(li)项目收费标准(zhun)，包(bao)括自费护(hu)理(li)标准(zhun)和医保目录护(hu)理(li)标准(zhun)，让护(hu)士的劳动付出有所回(hui)报，把护(hu)士编制配备落(luo)到实处。
邓(deng)利强(qiang)认为，增加医院护(hu)士数量，前提(ti)是提(ti)高医护(hu)人员特别是一线护(hu)士的待遇。目前，《护(hu)士条例》足以解决(jue)护(hu)士的定位、护(hu)士的权利义务问题，重要的是医疗(liao)机构(gou)落(luo)实《护(hu)士条例》的规定，提(ti)升(sheng)对护(hu)理(li)工作(zuo)的认知水平，保障护(hu)理(li)人员的待遇。
姚淮芳则提(ti)出，可以参考教师法、医师法，《护(hu)士条例》也(ye)应该上(shang)升(sheng)到护(hu)士法，更能为护(hu)士队伍提(ti)供(gong)长(chang)期(qi)良性发展的有力支撑(cheng)。(法治(zhi)日报 记者 陈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