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北京(jing)6月2日(ri)电 6月2日(ri),《新华每(mei)日(ri)电讯》发表题为《十(shi)多年过去(qu)了，新华社记者镜头里的山里娃(wa)们还好吗？》的报(bao)道。
冰天雪地求学路上的孩子、悬崖天梯上的少年、长在城中村的农民工子女……十(shi)多年前，记者曾跟踪采访了一批儿(er)童，用影像记录他们面对困难坚强乐观(guan)的童年生活。十(shi)多年过去(qu)了，他们又经历(li)了哪些酸(suan)甜苦辣？如今过得怎(zen)么样？
“天梯少年”：所有(you)梦想都开花
广(guang)西大化瑶族自治县七百弄山区，峰丛耸立，山高路陡(dou)。长期以来，高山沟壑不仅阻碍了发展(zhan)的脚步(bu)，也阻碍了孩子们的求学追梦之路。
2012年，记者第一次来到大化县部分乡镇农村学校采访时(shi)，这里的交通不便(bian)，校舍还简(jian)陋(lou)。很(hen)多学生要花费一两个小时(shi)爬“天梯”、过悬崖、翻越大山才能抵达学校，还要睡大通铺，吃黄豆拌饭……
在板升乡弄勇村，记者多次跟随弄勇小学的孩子们上学和(he)回家，途中要攀爬一处20多米高的木梯，当地人称之为“天梯”。梯子是大人用竹(zhu)子和(he)木头捆绑制成的，经阳光暴(bao)晒和(he)风(feng)雨侵蚀，多处已折断。当时(shi)蒙(meng)宣汰只有(you)8岁，因为年纪太小，需要哥哥在前面牵着，后面有(you)同行的姐(jie)姐(jie)们顶着才能爬过悬梯。11岁的哥哥蒙(meng)宣任，肩(jian)扛背驮兄(xiong)弟俩的生活用品和(he)学习用具，每(mei)次都要历(li)经一个多小时(shi)才能抵达学校。
少年时(shi)的艰苦生活，让山里的孩子们在学习之余(yu)，懂得了分担(dan)生活的重(zhong)责。放(fang)羊、缝衣服、做饭、挑水、种玉米，蒙(meng)宣任和(he)蒙(meng)宣汰从小就学会了几乎所有(you)的生活技能。
蒙(meng)宣汰希望能尽早出去(qu)，打(da)工挣钱(qian)养家。
在他的记忆中，包括爸爸蒙(meng)桂苏在内的父辈们，大多常年外出打(da)工。每(mei)年春(chun)节前，爸爸都要背着沉重(zhong)的行囊和(he)年货走(zou)山路回家，不管(guan)有(you)多晚，蒙(meng)宣汰和(he)哥哥都会守在门口等候，遥望远处的山坳：一年没见面的爸爸变成什么样了，他带回了什么礼物(wu)……
小学未毕业(ye)的蒙(meng)桂苏，希望孩子不要再走(zou)父辈走(zou)过的路，因为他的人生之路告诉他：没有(you)文化，就没有(you)未来。
“竭尽所能送孩子们出去(qu)读书”是蒙(meng)桂苏最朴素的想法。
那(na)时(shi)候，哥哥蒙(meng)宣任说，他的梦想是考上大学，用知识(shi)改变命运。
与弄勇村的“天梯”上学路相比，隔壁弄雷村的悬崖峭壁，使(shi)孩子们的上学之路更加艰险。他们每(mei)天上学都要经过一处200多米长、100多米深的悬崖。
那(na)时(shi)，11岁的蒙(meng)秋艳作为高年级的姐(jie)姐(jie)，每(mei)次都要走(zou)在队(dui)伍的最后面。爷爷叮嘱她，要照顾弟弟妹妹们，要多注(zhu)意安全。
拼版照片：上图为2023年5月27日(ri)，22岁的蒙(meng)秋艳站在广(guang)西医科大学校门口。下图为2012年9月3日(ri)，11岁的蒙(meng)秋艳（右一）在悬崖边护(hu)着低(di)年级的小伙伴回家。新华社记者黄孝邦摄
蒙(meng)秋艳说，有(you)一次上学路上，一个姐(jie)姐(jie)过悬崖时(shi)不注(zhu)意看脚下的路，不小心滚(gun)下悬崖，幸好在10多米深的地方被石头和(he)树木卡住。老师听闻后，急忙救援。那(na)个姐(jie)姐(jie)的额头，至今还留着长长的疤(ba)痕。
11岁的蒙(meng)富松曾在悬崖上摔得头破(po)血流，不得不请假在家休养了好一阵子。
10岁的蒙(meng)科佑刚刚读二年级，这个年纪本该读四年级了。但蒙(meng)科佑说：“因为担(dan)心我年纪太小，爬悬崖上学不安全，所以9岁时(shi)才去(qu)上学。”
记者跟随他们放(fang)学经过悬崖时(shi)，同样需要手脚并用，提心吊胆地通过。
“一定要努(nu)力读书，走(zou)出大山，将来当一名老师！”这个梦想一直在支撑(cheng)着蒙(meng)秋艳。
随后多年，随着脱贫(pin)攻坚深入推进，大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路网工程”让孩子们的上学路不再艰险；“营养改善工程”让孩子们告别黄豆拌饭；“攻坚大通铺工程”改善了孩子们的住宿条件。
大山旧(jiu)貌换新颜，温暖(nuan)着少年们的成长路。
怀揣梦想的孩子们，奋力在大山里奔跑(pao)。
2021年，蒙(meng)秋艳以优异成绩考取广(guang)西医科大学翻译专业(ye)，如今她已经通过了教师资格考试的笔试。
20岁的蒙(meng)宣汰技校毕业(ye)后，已经在广(guang)东一家汽(qi)修(xiu)厂工作两年。哥哥蒙(meng)宣任在辽宁省交通高等专科学校就读。
22岁的蒙(meng)富松已从卫校毕业(ye)，回到家乡当一名村医。
拼版照片：上图为2023年5月24日(ri)，村医蒙(meng)富松站在大化县板升乡弄雷村卫生所前。新华社记者胡星宇摄。下图为2012年9月5日(ri)，10岁的蒙(meng)富松（右一）爬悬崖去(qu)学校读书。新华社记者黄孝邦摄
读大学、外出闯荡、服务家乡……当年这些翻山越岭(ling)上学的稚嫩懵懂少年，如今已迈向成熟坚强，为自己的美好生活而努(nu)力拼搏。
从“冰天雪地”走(zou)向温暖(nuan)之春(chun)
广(guang)西桂林市全州县蕉(jiao)江瑶族乡大源村位于(yu)桂北高寒山区。每(mei)年隆冬时(shi)节，孩子们都要在老师和(he)家长的护(hu)送下，在一片冰天雪地中踏上求学之路。
2011年1月，记者第一次采访拍摄大源小学师生们的学习生活情况。当时(shi)这里尚未修(xiu)通水泥(ni)路，大部分学生要花费一两个小时(shi)走(zou)山路才能抵达学校。
当时(shi)整个大源村被冰雪覆盖，记者赶(gan)到学校时(shi)已临近(jin)下课。教室里没有(you)暖(nuan)气，教室内外的气温几乎没有(you)差别，所有(you)人的小脸蛋都被冻得红彤彤的，有(you)的同学还带着小火盆(pen)，放(fang)在课桌旁边取暖(nuan)。
此时(shi)家长们已经在校门口等候，准备接孩子们回家。
放(fang)学后，8岁的凤艳萍和(he)5位小伙伴同行，尽管(guan)不是年纪最大的，但她勇敢地站到队(dui)伍最前面，带着大家走(zou)在回家的路上，家长则跟在队(dui)伍后面，小心护(hu)送着。
图为21岁的凤艳萍在大源村家门口（2024年2月27日(ri)摄）。新华社记者黄孝邦摄
图为在桂林市全州县蕉(jiao)江瑶族乡大源村，8岁的凤艳萍和(he)同学走(zou)在放(fang)学回家的山路上（2011年1月10日(ri)摄）。新华社记者黄孝邦摄
结冰的山路很(hen)滑，下坡时(shi)，凤艳萍试图抓住路边的杂草，但覆冰的杂草也很(hen)滑，一不小心，整个人就滑到坡底，还好人没受伤。
过河时(shi)，需要踩着覆冰的大石头，有(you)时(shi)需要家长抱着，有(you)时(shi)需要坐在石头上，手脚并用蹭过河面。
就这样，三四公(gong)里的回家路，凤艳萍连滚(gun)带爬，花费一个多小时(shi)才回到家。凤艳萍的家和(he)大部分村民的房子一样，是几间泥(ni)瓦房。推开家门，她第一时(shi)间来到火塘旁烤火。
而住得更远的梁玉锋、盘伟(wei)健等同学，回到家需要两三个小时(shi)。
当时(shi)被冰雪覆盖的大源村，大雾弥漫(man)，记者无法拍摄村庄的容貌，只留下一些孩子们在冰雪中回家的画面。
如今，在此前学生过河处附近(jin)，村民们已搭桥修(xiu)路。如果不是有(you)照片记录，外人很(hen)难想象，河里散露的石头，曾经是孩子们每(mei)天上学的必(bi)经之地。
坐落在半山坡的大源小学，水泥(ni)路已经通到了学校门口，家长可以用汽(qi)车或摩托车送孩子们上学了。校园砌起了围(wei)墙(qiang)，新种的松树，已经长得比教学楼还高。
记者从学校坐车来到凤艳萍的家门口，只需要五分钟(zhong)。凤艳萍的家，和(he)很(hen)多村民一样，已是两层楼房。
看着当年的照片，21岁的凤艳萍一眼就认(ren)出了照片上13年前的自己，随后她从屋里拿出了记者送给她的照片。
凤艳萍说，同学们一直珍藏着这些照片。
2023年，凤艳萍结婚成家，目前在桂林市务工。
她告诉记者，她们班有(you)很(hen)多人还在全国各(ge)地读大学，大部分已返校开学，还有(you)几个同学已经外出务工……
今年3月，记者通过微信联系上了几个正在外地上大学的同学。就读于(yu)天津(jin)交通职(zhi)业(ye)学院的盘伟(wei)健，发来一张他坐在学校图书馆里阅读的照片。盘伟(wei)健说，此时(shi)阅览室内温暖(nuan)如春(chun)。
“打(da)铁少年”的“三级跳”
今年23岁的熊三耶在1岁时(shi)就跟随打(da)工的父母从贵州的大山里来到广(guang)西柳州市生活，父母以拾荒、“打(da)铁”（挖掘建筑(zhu)工地里的废铁）为生，一家人已在柳州市生活了20多年。
在柳州市北雀路一处工地，熊三耶和(he)伙伴们在打(da)铁（2013年8月29日(ri)摄）。新华社记者黄孝邦摄
2008年至2013年，记者曾数十(shi)次来到熊三耶生活的城中村和(he)就读的学校，采访拍摄他和(he)小伙伴们的学习生活情况。
当时(shi)，他还是打(da)铁少年“熊三三”，与父母姐(jie)弟租住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读小学的熊三耶，经常利用假期时(shi)间，跟随父母到工地上打(da)铁，承(cheng)担(dan)起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帮(bang)助(zhu)家人分忧。
到2013年的时(shi)候，熊三耶对各(ge)种废铁的行情了如指掌。那(na)年的国庆长假7天里，他“打(da)铁”5天，赚了100多元(yuan)钱(qian)，50多元(yuan)交给了父母。
在少年时(shi)代，熊三耶生活的城中村，聚居着很(hen)多农民工子女，那(na)里没有(you)宽敞的球场，也没有(you)清凉的泳池，更没有(you)各(ge)式各(ge)样的夏令营和(he)兴趣班，尽管(guan)生活条件十(shi)分艰苦，但小伙伴们在一起总是有(you)无穷的乐趣。
当地有(you)关部门和(he)社会各(ge)界给予了很(hen)多关怀，经常到学校、村里开展(zhan)关爱活动，一些学校还开展(zhan)结对活动。
比如，了解到城中村的孩子们没有(you)书桌，只能蹲在地上，趴在小板凳上学习，志愿者们很(hen)快就送来了小书桌。
广(guang)西科技大学的大学生们经常到学校和(he)村里开展(zhan)义(yi)务家教、支教活动等，熊三耶甚(shen)至还受邀到大学校园里参观(guan)学习，那(na)时(shi)他就梦想着长大后也要到这样的大学校园里读书。
柳北区团委等部门多次组织青年志愿者和(he)社会爱心人士到学校开展(zhan)绘画、音乐、手工、体育等公(gong)益培训活动。
这些不间断的关爱，让年少的熊三耶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温暖(nuan)，他开始梦想着在这里扎根。
初中毕业(ye)后，熊三耶选择了读中专，接着又上了大专，几乎每(mei)一个长假，他都到工厂里打(da)工挣钱(qian)，这个经历(li)也让他深刻体会到知识(shi)的重(zhong)要性。2023年，他又考上了本科，实现了“三级跳”。
时(shi)隔11年后，记者再次找(zhao)到熊三耶时(shi)，他们家已经搬到了新住处，面积增加到了60多平方米，生活条件明显(xian)改善。
他郑重(zhong)地告诉记者，他早就不叫“三三”了，因为这个名字(zi)看起来太幼稚了，父母在他上中学之前就改为现在的名字(zi)了。
“但是我还是喜欢你(ni)叫我三三！”他说，“十(shi)多年了，我还是很(hen)单(dan)纯，但我懂了很(hen)多。”
在柳州市鹧鸪江路附近(jin)一处出租屋外，熊三耶在展(zhan)示刚刚购买的笔记本电脑（2024年2月11日(ri)摄）。新华社记者黄孝邦摄
熊三耶本科学的是机械设计(ji)与制造及其自动化专业(ye)，学习急需使(shi)用笔记本电脑，所以今年春(chun)节他没有(you)随父母回农村老家过年，而是留在柳州市打(da)工挣钱(qian)购买电脑。他向记者展(zhan)示了新购买的电脑，播放(fang)器正在播放(fang)“我还是从前那(na)个少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歌。
熊三耶很(hen)喜欢柳州的螺蛳粉(fen)和(he)这里的城市文化，还有(you)一年多他就大学毕业(ye)了，他希望以后扎根柳州，为儿(er)时(shi)的梦想继续(xu)努(nu)力拼搏。
“我身体是柳州这座城市的，灵(ling)魂是贵州大山的。我是喝着这座城市的水长大的，几乎已经完(wan)全融入了这座城市。”熊三耶说，“现在就差那(na)么一点点了，那(na)就是毕业(ye)后在这里工作，然后买一套(tao)房，让父母晚年生活得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