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狐娱乐讯 （哈麦/文 马森/图 阿远/视频）都说字如其人，文如其人，电影作(zuo)品跟导演的关系也是一样的。
贾樟柯的电影，正(zheng)如他本人，独立(li)性强，作(zuo)者风格明显，又有一定的大众性，视野宽，格局高，不拘泥于私人、私事。
最近的《山河故人》《江湖(hu)儿女》，以及刚在戛纳(na)国际(ji)电影节主(zhu)竞赛单元首映(ying)的《风流一代》都是此类。这(zhe)些电影，拍的是个体，也是中国社会几十年的变迁。
有这(zhe)样的眼(yan)界和定力，得益于他紧跟时代的新潮，以及突出(chu)的商业能力。
贾樟柯早(zao)就(jiu)不仅仅是一个导演，他还(hai)是平遥国际(ji)电影展创始人，是电影公司老板，是电影学校的老师，他拍广告、演戏，当品牌(pai)代言人，身份众多，财路甚广。
他说自(zi)己不是一个清高的人，摸爬滚打这(zhe)么多年切身的感受(shou)就(jiu)是要有财务(wu)能力。“创作(zuo)想保留(liu)独立(li)性，你(ni)自(zi)己在财务(wu)上一定要相对独立(li)。你(ni)花老板的钱，你(ni)要对老板负(fu)责，你(ni)就(jiu)会有很多要妥协的、改变的，如果我是对我负(fu)责，那(na)就(jiu)没关系了”
纪录(lu)时代——
“捕捉生活(huo)中的诗意，拍摄浪潮中的人”
贾樟柯说他看(kan)电影是一个口味很宽的观众，但(dan)是拍电影，就(jiu)希望(wang)拍出(chu)自(zi)己心(xin)目中电影该有的样子，而他心(xin)目中电影的样子就(jiu)是要有一种真实的美感。
在今年戛纳(na)电影节主(zhu)竞赛单元首映(ying)的《风流一代》就(jiu)是这(zhe)样一部具有真实美感的电影。
这(zhe)是一部介于纪录(lu)片和故事片之间(jian)，体验非常特别的剧情(qing)片，故事从2001年讲到2022年，时间(jian)跨度二十多年，从中不仅能看(kan)到个体的情(qing)和爱，还(hai)能看(kan)到中国社会的变迁。
《风流一代》的创作(zuo)源于对真实生活(huo)的纪录(lu)。
2001年，贾樟柯拍完《站台》后不久，DV摄影机(ji)出(chu)现了，这(zhe)对创作(zuo)者来(lai)说是一个全新的东西。过去拍胶片必须依赖很强的工业资源的支持，因为胶片的感光(guang)必须要有很好(hao)的灯光(guang)配(pei)合，团队(dui)也比较(jiao)庞(pang)大，而DV对照度的要求比较(jiao)低，机(ji)器小容易携带，所以就(jiu)非常适合纪录(lu)生活(huo)。
那(na)时候，北(bei)京申奥(ao)成功，WTO也加入了，人们(men)变得非常兴奋。
贾樟柯想把(ba)这(zhe)些纪录(lu)下来(lai)，借鉴(jian)前苏联导演吉加·维尔托夫《持摄影机(ji)的人》，做一部《拿DV摄影机(ji)的人》。
贾樟柯非常喜欢维尔托夫的美学，他的影片就(jiu)是带着摄影团队(dui)进入到某个地(di)区，在一种观察式的拍摄里进行跟生活(huo)的互动，在剪辑(ji)的时候形成诗意，形成一种情(qing)感的浓度。“我非常喜欢这(zhe)种，我觉得它(ta)非常有实验性，同时又具有强大的观察力，那(na)种发现的美感，通过剪辑(ji)构建的节奏感、韵味是非常让我震撼的。”
一开始，贾樟柯觉得可能是一两年的制作(zuo)，但(dan)是拍着拍着找不到一个停止的点，生活(huo)一直在变化，拍摄就(jiu)延续了很多年，一直到《山河故人》才拍的少了一点。
贾樟柯形容这(zhe)个长时间(jian)的拍摄过程就(jiu)像(xiang)是打猎，也像(xiang)是冲浪。“一个是我们(men)说很像(xiang)打猎，因为shoot本身就(jiu)是射击的意思。猎物是什(shi)么？就(jiu)是生活(huo)中的诗意。它(ta)是一种感受(shou)，一种吸收，一种凝视。有段(duan)时间(jian)我就(jiu)称之为冲浪，你(ni)不知道下一个浪潮是什(shi)么，因为我们(men)社会是很不平静的，一波接一波的状态，整个社会非常振荡，所谓(wei)激荡几十年，我们(men)拍摄这(zhe)种浪潮中的人。”
2020年，新冠疫情(qing)来(lai)袭，那(na)时候被困在家里的导演们(men)都在思考能做点什(shi)么。疫情(qing)爆发大概七(qi)八个月的时候，贾樟柯决定把(ba)过去拍的那(na)些素材(cai)拿出(chu)来(lai)剪，疫情(qing)的到来(lai)让他有一种很强的段(duan)落感，生活(huo)好(hao)像(xiang)一个段(duan)落结束了，他觉得拍摄也应该收尾(wei)了。
《风流一代》前三分之二的故事都是用过往的素材(cai)剪的，后三分之一是根据剪辑(ji)的内容补写了当代部分的剧本，按故事片拍，接在一起，就(jiu)变成了一部具有历史感的电影。
影像(xiang)实验——
“还(hai)是需要有一些冒险(xian)，有一些新的实验”
贾樟柯对真实美感的追求源于他对电影的认识。
他认为电影媒介有历史的线索，这(zhe)个线索就(jiu)是人类一直有记录(lu)生活(huo)情(qing)况的和世界真实面貌的诉求，从早(zao)期的岩画到绘画到照相，都是这(zhe)种诉求的延续。后来(lai)活(huo)动影像(xiang)产生了，有了电影，活(huo)动影像(xiang)还(hai)包括时间(jian)元素，更加靠近真实的生活(huo)。
在给人照镜子这(zhe)个基本功能之外，影像(xiang)还(hai)能产生美感和诗意，这(zhe)建立(li)在一个人对电影的理解(jie)之上。贾樟柯举了个很当下的例(li)子，“比如我们(men)正(zheng)在说话，可能突然旁边过来(lai)一辆摩托车，它(ta)那(na)种呼啸的声音对我来(lai)说就(jiu)非常美，它(ta)刺(ci)破寂(ji)静，它(ta)让我们(men)打破封闭的空间(jian)，感觉到外面的世界沸沸扬扬。”
另一方面，贾樟柯觉得电影从有声片以后就(jiu)比较(jiao)保守了，商业化了，实验性就(jiu)降弱了。特别是好(hao)莱坞体系发展之后，电影基本上就(jiu)是通过视听呈现故事。而在他看(kan)来(lai)，纪录(lu)片反而最具有实验性，也非常有乐趣(qu)，是他喜欢的创作(zuo)方式。
“你(ni)在现场能看(kan)到什(shi)么，你(ni)下意识选择用什(shi)么样的镜头语言去表现它(ta)，就(jiu)像(xiang)冲浪一样，你(ni)不知道浪的速度、方向(xiang)、节奏，你(ni)要感受(shou)它(ta)，你(ni)要跟它(ta)应合，这(zhe)种我觉得才是拍电影，从纸面的文字转换成影像(xiang)，跟从影像(xiang)中转换提炼出(chu)叙事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拍摄感受(shou)，我喜欢后者。
观众习惯的固然是电影的主(zhu)流，但(dan)是对于一个创作(zuo)者来(lai)说，还(hai)是需要有一些冒险(xian)，有一些新的实验，所有的实验并不一定成功，但(dan)实验本身的价值在于你(ni)自(zi)我能不能发现一些新的东西，或者说给电影的语言，给电影这(zhe)个行业带来(lai)一些新的启发。
行业很不容易，大家都要生存，拍一些常规电影是非常可以理解(jie)的，但(dan)是在自(zi)己条件允许的情(qing)况下，我还(hai)是偶尔会尝试(shi)一下不一样的制作(zuo)方法(fa)。”
银幕缪斯——
“赵(zhao)涛的表演基本不取悦(yue)观众”
这(zhe)场关于影像(xiang)的实验中，赵(zhao)涛是一直存在于其中的主(zhu)角，《风流一代》最终的剪辑(ji)，贾樟柯也是从赵(zhao)涛身上找出(chu)了一条叙事线，把(ba)它(ta)变成了一部讲情(qing)感的电影。
贾樟柯从《站台》开始拍了赵(zhao)涛二十多年，被大家调侃是“涛声依旧”。有人问《风流一代》为什(shi)么又是赵(zhao)涛，是怎么说服她(ta)的？贾樟柯笑着说，赵(zhao)涛根本就(jiu)没有推脱的理由，因为前三分之二的素材(cai)里都是她(ta)，没啥可商量的。
在贾樟柯眼(yan)里，赵(zhao)涛是非常优秀的演员，她(ta)身上有别的演员没有的素质。
首先她(ta)在现场即(ji)兴反应的能力是很强的。
刚开始合作(zuo)头一两部电影的时候，因为赵(zhao)涛还(hai)没太多表演经(jing)验，贾樟柯给出(chu)的要求比较(jiao)多，也比较(jiao)具体，但(dan)后来(lai)发现这(zhe)种工作(zuo)方法(fa)不太对。“因为她(ta)是一个不需要要求太具体的人，给她(ta)空间(jian)她(ta)总(zong)会给我们(men)一些意外，她(ta)那(na)种想象力是很惊人的。”
贾樟柯第一次发现赵(zhao)涛的这(zhe)种特点是在拍《三峡好(hao)人》的时候。
“有一场戏我的要求很具体，就(jiu)是在一个小餐桌昏昏欲睡。她(ta)突然说导演我能吹电扇吗？我说可以，其实我当时是觉得演员既然提出(chu)来(lai)让她(ta)心(xin)情(qing)好(hao)一点，别逆反，我不觉得她(ta)吹电扇能用。她(ta)要我拍她(ta)吹电扇，她(ta)就(jiu)从昏昏欲睡站起来(lai)走到电扇那(na)儿，开始把(ba)衣服提起来(lai)，你(ni)能马上感觉到这(zhe)地(di)方很粘，潮湿、闷(men)热。因为她(ta)以前是个舞蹈演员，她(ta)慢慢地(di)就(jiu)好(hao)像(xiang)舞蹈一样，一直在吹电扇，不同的角度，她(ta)的发挥比我要求她(ta)的好(hao)多了，就(jiu)把(ba)那(na)个地(di)方的天气演出(chu)来(lai)了。”
更前面一次是在《世界》的时候。
“有一场戏她(ta)出(chu)走了，跑到地(di)下室，拍完了要收灯了，我突然跟摄影师说，我们(men)是不是得拍一个她(ta)从地(di)面走下来(lai)的，因为房(fang)间(jian)对着床拍谁知道是地(di)下室，以为是个正(zheng)常家。我俩就(jiu)在商量，摄影师说我们(men)光(guang)不够了，要不要第二天再来(lai)拍，她(ta)说其实有一个方法(fa)，地(di)下室可能就(jiu)是屏(ping)蔽的，她(ta)拿手机(ji)就(jiu)在那(na)找信号，马上觉得它(ta)是一个极度封闭的空间(jian)。”
到现在，贾樟柯还(hai)经(jing)常等待(dai)赵(zhao)涛在现场的这(zhe)种闪光(guang)。《风流一代》最后，那(na)声沉默了一部片后的突然一声“哈”，就(jiu)是赵(zhao)涛的临(lin)场发挥，这(zhe)简直像(xiang)神来(lai)之笔，给电影一个意味无(wu)穷的结尾(wei)。
另外，贾樟柯觉得赵(zhao)涛还(hai)有一个屈指可数的素质，就(jiu)是在情(qing)感表露上的那(na)种真挚性，这(zhe)种时刻已经(jing)不是表演了。
“她(ta)这(zhe)个人代入感特别强，她(ta)完全能够进入到人物里面。比如在《江湖(hu)儿女》里她(ta)跟廖凡分手多年又再见，小旅馆那(na)一场戏，你(ni)不能称它(ta)为戏，她(ta)让我觉得在拍一个真实的久别重逢(feng)的纪录(lu)片，真挚到一种她(ta)没有表演，真实进入到她(ta)的情(qing)感里面，自(zi)然地(di)流露。”
最重要的，贾樟柯认为赵(zhao)涛有很多演员不具备的品质，就(jiu)是她(ta)的表演基本不取悦(yue)观众。
“所谓(wei)取悦(yue)观众就(jiu)是说你(ni)发现很多表演其实演员会留(liu)有一种自(zi)己小小的空间(jian)，比如说很酷，很可爱，很妩媚(mei)，总(zong)会保留(liu)演员作(zuo)为明星自(zi)身的一个观众的接受(shou)点，这(zhe)是很自(zi)然的心(xin)理趋势，每(mei)个人都在所难免，展示自(zi)己容易被人接受(shou)的一面。赵(zhao)涛永远是我就(jiu)是这(zhe)样的，你(ni)接受(shou)不接受(shou)没关系，我不会你(ni)觉得我哪个角度好(hao)看(kan)，或者我的哪个状态好(hao)我就(jiu)多呈现哪种。”
赵(zhao)涛作(zuo)为演员的这(zhe)些素质，让贾樟柯有时候也分不清是纪录(lu)还(hai)是表演。
文艺商人——
“最好(hao)保护创作(zuo)独立(li)性的确(que)实是财务(wu)独立(li)”
多年来(lai)，不管时代怎么变化，市场怎么热闹，贾樟柯一直在拍他想拍的电影，用她(ta)想用的演员，延续他熟悉的风格，电影也经(jing)常不卖座，但(dan)他似乎从来(lai)就(jiu)没有动摇过，沿(yan)着一条赛道向(xiang)前走。
在贾樟柯看(kan)来(lai)，这(zhe)种坚持并不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情(qing)，它(ta)是一种选择。当然要面临(lin)很多诱惑，但(dan)他觉得拍摄的那(na)种快感会抵御很多诱惑，因为它(ta)本身就(jiu)是一种诱惑。
当然，这(zhe)样的底气还(hai)得建立(li)在财力之上。
贾樟柯说，人类基本上从农业社会之后就(jiu)是一个商业结构，大家都得用货币(bi)，都得通过经(jing)济来(lai)维持生活(huo)。他自(zi)己不是一个清高的人，知道社会就(jiu)是在商业体系里运转。摸爬滚打这(zhe)么多年，他的切身感受(shou)是，最好(hao)的保护创作(zuo)独立(li)性的方法(fa)就(jiu)是财务(wu)独立(li)。
“对我来(lai)说重要的是，你(ni)如果创作(zuo)想保留(liu)独立(li)性，你(ni)自(zi)己在财务(wu)上一定要相对独立(li)。你(ni)要有好(hao)的制作(zuo)条件，又要有创作(zuo)的独立(li)性，你(ni)需要有一些财务(wu)能力。
你(ni)花老板的钱，你(ni)要对老板负(fu)责，你(ni)就(jiu)会有很多要妥协的、改变的，如果我是对我负(fu)责，那(na)就(jiu)没关系了，亏了也是我自(zi)己，所以你(ni)们(men)也可能发现我大部分电影我自(zi)己都是出(chu)品人之一，我的好(hao)朋友跟我一起，大家都非常信任。”
除了做电影导演，贾樟柯还(hai)是平遥国际(ji)电影展创始人，是电影公司的老板，是电影学校的老师，他还(hai)拍广告、演戏，当品牌(pai)代言人，身份众多，形象新潮。
他也喜欢新媒介，玩微博，玩微信，最近还(hai)想加入新的媒体平台，在他看(kan)来(lai)，这(zhe)是创作(zuo)者接触(chu)和了解(jie)社会的一个渠道。“说白(bai)了导演也是个正(zheng)常人，也别一天生活(huo)在电影里，你(ni)也得上上网，看(kan)看(kan)电影，聊聊八卦(gua)，都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