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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江鹏评《以王羲之的名义》|经典书法作品的多学科观察与艺术社会史重构,研究,考古学,文物
2024-07-07 00:04:47
王江鹏评《以王羲之的名义》|经典书法作品的多学科观察与艺术社会史重构,研究,考古学,文物

《以王羲之的名义:〈集王圣教序碑〉的经典化之路》,罗峰(feng)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dian)2023年9月出版,387页,120.00元

对经典艺术作品的追寻探索一(yi)直是艺术史研究(jiu)的重要课题,同时也是颇具挑(tiao)战力(li)的工作。因(yin)为这(zhe)些经典作品往往在(zai)历史长河中(zhong)被归(gui)入传统(tong)而受(shou)到后代的瞻仰,也因(yin)为新的审美观念的不断出现(xian)从而被赋予多重意(yi)义,甚至被神化或矮化,以至于在(zai)漫长的艺术历史中(zhong)呈现(xian)出“横看成岭侧成峰(feng)”的多样(yang)面貌。

现(xian)代意(yi)义上的艺术史写作一(yi)般被认为是一(yi)种舶(bo)来品,考古学家写美术史著作在(zai)西方早有先例(li),代表性的有温克尔曼(man)的《古代艺术史》、塞顿·劳埃德(de)的《古代近(jin)东(dong)的艺术》、兰蒂耶与于贝尔合著的《法(fa)国艺术起源》等。这(zhe)些著作的广为流传也得益(yi)于这(zhe)些学者所具有的考古学与艺术史学的双重视野。最(zui)具代表性的温克尔曼(man),被评为“美术史之父”和(he)“考古学之父”。比利时根特大学的考古学教授西格费(fei)里(li)德(de)·莱特曾(ceng)说:“如果能够用艺术多少阐述古代文明历史的话,艺术品当然不排除(chu)在(zai)考古学范畴之外。”(《知识生成的图像史》,尹吉(ji)男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dian)2022年6月,192页)以此(ci)而论,艺术史与考古学确实有诸多相通之处。对《集王圣教序碑》这(zhe)件既是历史文物又是艺术品的研究(jiu)对象来说,文物考古学与艺术史的双重视角就显(xian)得尤为必要了。因(yin)为,“艺术史的研究(jiu)仰赖(lai)考古,考古研究(jiu)也需要艺术史的眼光”(《万变:李(li)零考古艺术史文集》,李(li)零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dian)2016年10月,第3页)。考古学家罗丰教授的《以王羲之的名义:〈集王圣教序碑〉的经典化之路》正是以此(ci)为基本点,从多个层面为我们还原了这(zhe)件文物艺术品在(zai)历史长河中(zhong)的前世今(jin)生及其蜕变化蝶的历史进程。

文物学与艺术学双重视角下的艺术社(she)会史重构(gou)

王羲之书法(fa)是艺术史上的一(yi)座丰碑,其在(zai)后代的传承变化一(yi)直是学界讨(tao)论的重要议(yi)题,《集王圣教序碑》作为二王书法(fa)的代表性作品,其产生的书法(fa)史背景、制作的社(she)会文化境况,以及成碑以后的影响和(he)被学习的情(qing)况等,都是书法(fa)史研究(jiu)特别关注的问题。艺术社(she)会史认为,“各种互相交缠的、在(zai)微观历史中(zhong)可(ke)见(jian)的利益(yi),持(chi)续地(di)激发(fa)出新的立场、解(jie)释和(he)价(jia)值判(pan)断……含义的潜能更多是在(zai)结构(gou)中(zhong)生成的,而结构(gou)则产生于社(she)会性的交流行(xing)为。艺术作品应该(gai)按各自的历史语境理解(jie)为,由明确的社(she)会团体发(fa)出的政治诉求和(he)社(she)会立场表达”(《艺术史导论》,[德(de)]汉斯·贝尔廷(ting)等著,贺询译(yi),北京大学出版社(she)2021年8月,261页)。《以王羲之的名义》立足艺术社(she)会史的视角,循着(zhe)社(she)会性的交流行(xing)为和(he)立场表达深入探讨(tao)了以上问题。

随着(zhe)西域出土晋代墨迹(ji)和(he)简牍等文物书法(fa)资料的刊布研究(jiu),学界对王羲之书法(fa)的风格面貌有了较为明确清晰的认识。敦煌文书、唐代墓志(zhi)以及相关文献文物资料,为王羲之书法(fa)在(zai)唐朝的传播研究(jiu)奠定了基础。著者独辟(pi)蹊径(jing),从“内府的收藏(cang)与摹拓”“民间(jian)的临习”“王羲之书帖在(zai)东(dong)瀛”三个部分,分析了王书在(zai)唐代上层官(guan)府、民间(jian)社(she)会以及域外的传播情(qing)况,认为怀仁和(he)尚集字所依托的王羲之书迹(ji)应该(gai)在(zai)内府收藏(cang)的范围之内,并举出唐代王书的伪造传播案例(li),认为官(guan)方拓书人(ren)是推动王书传播的重要力(li)量,高手复制和(he)作伪是王羲之书法(fa)传播的重要途经。著者还讨(tao)论了《兰亭序》《十(shi)七帖》《尚想(xiang)黄绮帖》在(zai)敦煌吐(tu)鲁番文书中(zhong)临习的水(shui)平以及具体的临习办法(fa)。此(ci)外,通过梳理文献记载的遣唐使收集的王羲之书帖,以及日本正仓院出入帐记录的王书字帖被临习观摩(mo)情(qing)况,认为日本人(ren)对王羲之书法(fa)的临摹学习非常(chang)普(pu)遍,能达到惟妙惟肖甚至乱(luan)真的程度。可(ke)以说,《以王羲之的名义》立足书法(fa)技艺传承以及文物复制传播的视角,通过以上三个层面的探讨(tao),较为全面地(di)呈现(xian)了王羲之书法(fa)在(zai)唐朝社(she)会的基本境况,铺垫出《集王圣教序碑》诞生的书学社(she)会史背景。

关于《集王圣教序碑》碑文的诞生缘由和(he)过程,学界鲜有深入论述。《以王羲之的名义》在(zai)梳理史料的基础上分析了太宗(zong)与玄奘对待佛教的不同理念、唐初的佛教政策、弘福寺(si)的设(she)立与更名,以及太宗(zong)对宗(zong)教的实用主义态度等议(yi)题,阐释了《圣教序》与《述圣记》产生的原委(wei)经过,认为将两篇序文勒于碑石显(xian)现(xian)出了以弘福寺(si)寺(si)主园定为首(shou)的长安僧人(ren)的政治动机,这(zhe)一(yi)观点发(fa)前人(ren)所未发(fa),体现(xian)了著者敏锐的学术洞察力(li),呼应了温尼(ni)·海德(de)·米奈(nai)所论述的“艺术也可(ke)以成为改(gai)革政治现(xian)状的一(yi)种工具”(《艺术史的历史》,[美]温尼(ni)·海德(de)·米奈(nai)著、李(li)建群译(yi),上海人(ren)民出版社(she)2007年,180页)的理论。相较于唐代及其前朝多以隶书和(he)楷书入碑的普(pu)遍现(xian)象,《集王圣教序碑》选择(ze)王羲之行(xing)书入碑确实是一(yi)个必须考究(jiu)的问题,著者立足皇(huang)帝与寺(si)院关系的双重角度,通过详实的史料分析,认为唐太宗(zong)的个人(ren)爱(ai)好在(zai)社(she)会层面有很强的引领作用,弘福寺(si)与宫廷(ting)交好并熟知皇(huang)帝的爱(ai)好,所以才有选择(ze)集王羲之行(xing)书的举动。这(zhe)一(yi)分析为唐代书法(fa)史研究(jiu)提供(gong)了启发(fa)性的思路和(he)框架,并召唤研究(jiu)者对此(ci)议(yi)题做(zuo)出更多有益(yi)探索。

艺术作品在(zai)流传过程中(zhong)会因(yin)时代及观念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评判(pan),这(zhe)是以感性判(pan)断为基础的审美过程所必然产生的结果。《集王圣教序碑》虽被誉(yu)为王书的经典之作,但其受(shou)到的质疑和(he)非难也从未停歇,因(yin)此(ci)其经典化过程也显(xian)得尤为曲折和(he)复杂。《以王羲之的名义》以历史的梳理方式重建了这(zhe)一(yi)经典化历程。关于《集王圣教序碑》在(zai)唐朝的影响,著者以立足文物学和(he)书法(fa)学的视角分析了《少林寺(si)灵运禅寺(si)碑》《遗(yi)教经》以及新罗时期的《鍪藏(cang)寺(si)碑》《沙林寺(si)弘觉禅师碑》等唐代佛寺(si)中(zhong)的集王字碑刻的情(qing)况,讨(tao)论了其与《集王圣教序碑》的关系,认为释教人(ren)物和(he)翰林学士学习王羲之书法(fa),追求从形似到神似的转变,集王字刻碑是具有象征意(yi)义的文化事件。至宋(song)代崇文轻武的历史语境中(zhong),《集王圣教序碑》的社(she)会境遇又有了新的变化,著者援引史料分析了王书在(zai)宫廷(ting)中(zhong)的流行(xing)情(qing)况,讨(tao)论了宋(song)代士大夫在(zai)尚韵标准下对集模王书者“学弗能至,了无(wu)高韵,因(yin)自目院体”的批评态度以及这(zhe)种态度产生的历史原因(yin)。其中(zhong)“集王风尚与赵孟坚的质疑”一(yi)节,梳理了赵孟坚怀疑怀仁《集王圣教序碑》从何取入的问题及其产生的缘由,为读者完整呈现(xian)了该(gai)时期文人(ren)对这(zhe)一(yi)经典作品的研究(jiu)反思情(qing)况。

艺坛领袖的推崇是成就《集王圣教序碑》经典之路的必要因(yin)素,对《集王圣教序碑》在(zai)宋(song)以后的地(di)位,著者潜入书法(fa)传播史的脉络之中(zhong),细致讨(tao)论相关史料,对如下问题加以分析:赵孟頫学习《集王圣教序碑》的态度,该(gai)碑在(zai)元代被列入王书经典法(fa)帖,在(zai)明代被认为“行(xing)世法(fa)书第一(yi)石刻”,获得与《兰亭序》相同的地(di)位,甚至成为明人(ren)雅(ya)致生活必需品,有何历史缘由。此(ci)外,还讨(tao)论了书法(fa)史中(zhong)“官(guan)告体”“院体”“馆阁体”的基本特征,认为大致是按照皇(huang)帝的喜好而变化,然后文臣趋之若鹜。这(zhe)一(yi)理解(jie)体现(xian)了著者以史料为基础客(ke)观清晰的书法(fa)史观。

可(ke)以说,《以王羲之的名义》对《集王圣教序碑》经典之路的历史重建绝非单(dan)线(xian)的勾勒,而是将之放置在(zai)社(she)会历史的多重语境中(zhong)进行(xing)充分讨(tao)论,就史料的细致入微分析以及论证的环环相扣来说,该(gai)著为书法(fa)史研究(jiu)树立了标杆。著者总能透过表面的现(xian)象分析其内在(zai)的社(she)会深层缘由,避免采用单(dan)一(yi)逻(luo)辑阐释复杂的艺术社(she)会问题。同时,该(gai)著还与近(jin)年来已有的艺术历史研究(jiu)成果对话,如王羲之书法(fa)在(zai)对敦煌书法(fa)的影响、集王圣教序碑的断裂问题、临摹史的转折、艺术作品的真伪性问题等,展现(xian)了著者对史料的精深把握和(he)对艺术史相关问题的深入思考。

总体来说,著者立足文物学与艺术史的视角,分析了《集王圣教序碑》诞生之前王书传播的情(qing)况、碑文诞生的过程,集字者怀仁与该(gai)碑的关系以及碑刻诞生后在(zai)唐至清代被临习、摹制、翻刻、作伪、传播的不同形式,讨(tao)论其在(zai)政治层面、世俗层面、美学层面的被接受(shou)赏析的状况。面对这(zhe)一(yi)经典碑刻艺术品,著者从文化、思想(xiang)、经济技术等多学科(ke)层面重构(gou)历史,分析制作者、使用者、学习者的行(xing)为和(he)思想(xiang),为我们勾勒了《集王圣教序碑》从被怀疑到被奉(feng)为经典的曲折历程,呈现(xian)了王羲之书法(fa)鉴赏临习传播演变的艺术社(she)会史。

《集王圣教序碑》内页

艺术技术史的探寻和(he)多学科(ke)观察的整合

对技艺的分析研究(jiu)是艺术史写作的重要内容,但是在(zai)相当长的一(yi)段时间(jian)内,关于这(zhe)一(yi)艺术本体的探究(jiu)却被忽略了,《以王羲之的名义》在(zai)这(zhe)方面用力(li)尤多。对《集王圣教序碑》这(zhe)件跨越多个历史时段具备多重功能的经典书法(fa)碑刻作品来说,除(chu)了讨(tao)论书法(fa)艺术之外,还有制碑的流程、镌勒的手法(fa)、传拓技艺、碑面计字方法(fa)等,这(zhe)些恰恰是成就这(zhe)一(yi)经典作品的必要技术因(yin)素,因(yin)此(ci)对这(zhe)些议(yi)题的讨(tao)论研究(jiu)也显(xian)得尤为必要。可(ke)以说,该(gai)著呈现(xian)了多学科(ke)背景下的考察成果,详细的梳理了这(zhe)一(yi)文物艺术品以及相关衍生品的制作技艺,可(ke)谓是一(yi)部书法(fa)碑刻制作的艺术技术史。

怀仁集王羲之字迹(ji)的方法(fa)是讨(tao)论《集王圣教序碑》无(wu)法(fa)回避的学术问题,然而,学者所面临的事实是,唐代没(mei)有关于这(zhe)方面技术的直接记录。《以王羲之的名义》则巧妙地(di)化解(jie)了这(zhe)一(yi)难题,著者引用后人(ren)的记载进行(xing)了推测论述,认为采用灯影缩小原迹(ji)比例(li)然后进行(xing)勾勒的方法(fa)虽为明代所使用,但与集摹王字的办法(fa)显(xian)然有一(yi)定的传承关系。著者对唐代立碑的程序以及丧葬制度中(zhong)碑碣(jie)的规制进行(xing)了分析,论述了制碑的流程以及碑首(shou)、碑身、碑座的比例(li)关系和(he)名称(cheng),《集王圣教序碑》的比例(li)不符合5:10:2的官(guan)制比数,由此(ci)认为此(ci)碑是一(yi)件民间(jian)色彩很浓的碑石。这(zhe)一(yi)观点可(ke)谓学界首(shou)发(fa),依据(ju)坚实,令人(ren)信服。关于碑刻花纹(wen)的制作方法(fa),通过对《集王圣教序碑》原物的深入观察,认为碑座花纹(wen)为“减(jian)地(di)平鈒”工艺,侧面花纹(wen)则为“压地(di)隐起华”工艺,并仔细分析了其具体的制作技术和(he)步骤。碑文的刊刻技术方面,作者认为基本采用“V”字形技法(fa),每一(yi)笔都沿笔画两面斜刀錾刻,两面相交完成笔画,每笔的刊刻是否(fou)按照文字的笔画顺(shun)序却不一(yi)定,此(ci)外还对工匠的执刀、执锤的方法(fa)进行(xing)了分析。

碑石翻刻以及拓片是碑刻艺术传播的重要媒介,也是金石学研究(jiu)的重要依据(ju)。对于《集王圣教序碑》这(zhe)一(yi)经典碑刻作品来说,不同时代的翻刻及拓片是构(gou)成其历史的必要内容。著者深入明清时期《集王圣教序碑》翻刻及拓片制作流传的历史场域之中(zhong),分析了文人(ren)学士对不同翻刻本的评价(jia),认为该(gai)时期翻刻的目的是学习王羲之书法(fa),因(yin)此(ci)字形准确是目标,并不在(zai)意(yi)是否(fou)符合原碑的布局特征。因(yin)此(ci),清代的一(yi)块石碑上翻刻的集王圣教序甚至是按照上下五栏的方式分布。著者还论述了集王圣教序碑拓片的收藏(cang)、流传买卖和(he)版本问题,以及不同时期题跋者对圣教序拓片的认知以及书法(fa)的学习、鉴赏和(he)审美感受(shou)等,勾勒出《集王圣教序碑》书法(fa)知识的生成史。著者还援引相关文献和(he)实物资料,在(zai)辨析前人(ren)观点的基础之上,通过细致的比对分析,认为在(zai)嘉靖关中(zhong)大地(di)震以前,《集王圣教序碑》只有裂纹(wen)而未断,地(di)震时候(hou)断为两截。这(zhe)一(yi)观点对《集王圣教序碑》断裂时代难以确定的问题,给出了让(rang)人(ren)信服的答案。

对《集王圣教序碑》的临摹学习伴随着(zhe)该(gai)碑的流传过程,正是由于众多名家不同的临摹学习方式,才衍生出不同风格特征的二王流派的书法(fa)作品,这(zhe)些都是中(zhong)国书法(fa)史的重要组成部分。“谁在(zai)临习《集王圣教序碑》”一(yi)节中(zhong),作者结合具体的作品讨(tao)论了米芾、赵孟頫学习王字的情(qing)况以及临本的真假。分析了明代文徵明和(he)董其昌认为《集王圣教序碑》是怀仁一(yi)笔书写的可(ke)能性。同时讨(tao)论了董其昌、王铎、姚广孝、郑(zheng)孝胥、查昇、乾隆以及沈(shen)尹默(mo)等对临写《集王圣教序碑》的看法(fa)以及不同的临摹方式。作者还讨(tao)论了陈(chen)垣在(zai)教授其子学习《集王圣教序碑》的过程,从而分析了读书人(ren)对该(gai)碑刻书法(fa)艺术的认识。著者正是通过多学科(ke)视角的观察讨(tao)论,完整呈现(xian)了《集王圣教序碑》制作传播的艺术社(she)会史,正如巫鸿所言:“对美术的历史物质性的研究(jiu)……不仅仅是对一(yi)件作品原始创作状况的重构(gou),而且也应该(gai)是对它的形态、意(yi)义和(he)上下文在(zai)历史长河中(zhong)不断转换的追寻。”(《美术史十(shi)议(yi)》,巫鸿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dian),2008年6月,48页)《以王羲之的名义》体现(xian)了著者所具有的宽博的文物学和(he)文献学的知识以及犀利的艺术洞察力(li),著者面对原来未曾(ceng)有人(ren)着(zhe)手的领域,对很多疑难问题给予令人(ren)信服的解(jie)答。

王羲之像

详实的资料整理与细致的图像比对

该(gai)著为我们勾勒出关于《集王圣教序碑》完整的史料和(he)图像史,可(ke)谓是考古美术写作的经典案例(li)。《以王羲之的名义》共收录图片资料近(jin)一(yi)百六十(shi)幅,包括碑石的现(xian)状拍摄(she)、《集王圣教序碑》各个朝代的拓本图片、各种类型的《集王圣教序碑》翻刻拓本图片、拓本题跋照片、拓本题跋印章照片、王羲之各类书法(fa)图片、不同朝代临摹王羲之书法(fa)作品的图片、碑刻花纹(wen)图片、花纹(wen)线(xian)描(miao)图、唐至宋(song)翰林待诏所书王体墓志(zhi)碑表图片、各类集模王羲之书法(fa)作品图片等。值得关注的是,作者还通过详实的图表比对,呈现(xian)了王羲之书法(fa)的传播情(qing)况,如“表一(yi)《刘(liu)德(de)墓志(zhi)》与王羲之《兰亭序》行(xing)书用字比较”,通过单(dan)字图片比对的方式,清晰的呈现(xian)出两者所具有的三十(shi)二字相似的情(qing)况,由此(ci)推断初唐时期《兰亭序》拓本在(zai)民间(jian)的传播情(qing)况以及墓志(zhi)书写者以“形似”为目标的临写方式。表三关于石碑缺(que)字、损伤文字、损坏文字的统(tong)计,也采用单(dan)字图片的方式,为读者直观呈现(xian)了碑石缺(que)字(表三·1)、石疤脱落造成损伤文字(表三·2)、长期捶拓造成损伤文字(表三·3)、人(ren)为损伤文字(表三·4)的情(qing)况。

该(gai)著末尾的“碑石、拓片对照图版”更是通过逐字比对的方式,完整呈现(xian)了《集王圣教序碑》碑石字迹(ji)与拓片字迹(ji)的关系,展现(xian)了同一(yi)个文字在(zai)不同时期不同材(cai)质上状态,以艺术史的视角来看,可(ke)谓是多维时空中(zhong)的文字艺术比对呈现(xian)。此(ci)外,著者还进行(xing)图像学的分析比对,如第六章碑石纹(wen)样(yang)部分,对四通碑的侧面花纹(wen)进行(xing)详细对比,四者前后相差三百多年,但图案类型相似,明晰的呈现(xian)出工匠制作技艺之间(jian)传承的可(ke)能性。“形制、字数与花纹(wen)”部分,作者通过图像及其线(xian)描(miao)的方式,完整呈现(xian)了《集王圣教序碑》正面各部、碑身上端七佛、碑身侧面线(xian)刻、碑座线(xian)刻的图像资料。通过详实的资料整理和(he)细致的图像比对,呈现(xian)了《集王圣教序碑》的珍贵图像史料,体现(xian)了一(yi)个考古学家和(he)艺术史学家严谨细致的学术态度和(he)卓越的学术眼光。

文物学关注的碑体形制、文字释读、碑文校勘(kan)以及文献的相互印证等问题,作者援引前代之著录都进行(xing)详细的分析讨(tao)论。对碑文的考校与拓本异同的考辨,是传统(tong)金石学研究(jiu)的基本规范。作者对碑面文字进行(xing)了详细的统(tong)计(表二碑面文字统(tong)计表)考证了《集王圣教序碑》文本中(zhong)唐太宗(zong)《大唐三藏(cang)圣教序》《敕(chi)答》与太子李(li)治《述圣记》《笺答》各个版本的差异,以及碑刻文本在(zai)敦煌文书中(zhong)的传播及其矛盾错误之处;对比了心经不同刻本的差别,考释了佛经翻译(yi)的程序以及圣教序碑中(zhong)心经的翻译(yi)、润色监译(yi)和(he)署名的情(qing)况;对褚遂(sui)良书《雁塔圣教序碑》的创作过程,碑文的行(xing)次,褚遂(sui)良《雁塔圣教序碑》与怀仁《集王圣教序》立碑时间(jian)的先后顺(shun)序也进行(xing)了分析考证。此(ci)外,还通过表格的方式对王字临摹传承的相关史料进行(xing)了全面的梳理,如“表四唐人(ren)集王字碑一(yi)览表”“表五唐至宋(song)翰林待诏所书行(xing)书墓志(zhi)、碑表”等,完整呈现(xian)了王字在(zai)唐宋(song)的传播情(qing)况。关于拓片字体和(he)原碑碑文字迹(ji)的区别,作者分析认为由于制作拓片时纸必须捶入笔画中(zhong)才能完成,使得成型后的字迹(ji)笔画在(zai)视觉上略宽于实际碑文。拓本年代愈早这(zhe)种情(qing)况愈明显(xian),年代晚些的由于碑石字迹(ji)渐浅,拓本字迹(ji)笔画变窄。此(ci)外刻字的深浅与字的笔画的多寡也有关联,笔画少则深,反之则略浅。这(zhe)种细致的观察分析体现(xian)了著者对造型艺术的文字之美的鉴赏和(he)准确判(pan)断,是著者作为书法(fa)家长期书法(fa)创作实践(jian)体验的结果。

总体来说,该(gai)著在(zai)艺术学和(he)考古文物学结合方面为我们树立了标杆,即是研究(jiu)书法(fa)作品的艺术学著作也是一(yi)部考古文物学著作,可(ke)谓“不但论佳恶,还须辨真赝者也”。本书完整展现(xian)了考古文物学所关注的问题,还进行(xing)了图像资料的比对和(he)艺术社(she)会学的分析讨(tao)论,展示了文物学的知识体系和(he)研究(jiu)方法(fa)在(zai)订(ding)正经史中(zhong)的价(jia)值以及艺术社(she)会学和(he)图像学的阐释逻(luo)辑,从而赋予《集王圣教序碑》在(zai)碑学和(he)艺术史学学术体系中(zhong)的地(di)位和(he)意(yi)义。“一(yi)件艺术品的历史形态并不自动地(di)显(xian)现(xian)于该(gai)艺术品的现(xian)存状态,而是需要通过深入的历史研究(jiu)来加以重构(gou)。这(zhe)种重构(gou)必须基于对现(xian)存实物的仔细观察,但也必须检索大量历史文献和(he)考古材(cai)料,并参照现(xian)代理论进行(xing)分析和(he)解(jie)释。”(《美术史十(shi)议(yi)》,巫鸿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dian)2008年6月,42页)可(ke)以说,该(gai)著生动揭示了《集王圣教序碑》在(zai)社(she)会历史发(fa)展中(zhong)所蕴含的复杂隐晦的故事,以及在(zai)漫长艺术文化史中(zhong)的经典化历程,可(ke)谓是一(yi)部结合考古学家渊博学识和(he)书法(fa)家敏锐洞察力(li)的学术力(li)作。

发(fa)布于:上海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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