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女性还没读过《第(di)二性》 ？哪位女性不曾被(bei)它激励(li)？哪位女性还没因此(ci)成为(wei)，怎么讲(jiang)，女权主义者？确实，西蒙娜·德·波伏瓦是本世纪唤醒女性的先锋之一，她提醒人们女性受到了多大的剥削，每位有幸读过此(ci)书的女性都因此(ci)受到鼓舞，少了些孤(gu)单(dan)，多了些决心，决心不再(zai)服从，不再(zai)受甜言蜜语(yu)的骗。
那么西蒙娜o德o波伏瓦做(zuo)了什么？她叙(xu)述自己的生活，辅之以科学的信息。她勇敢(gan)讲(jiang)述自己生活的每一步(bu)。就这样(yang)，她帮到了许多女人——以及男人？帮她们获得更(geng)多性自由，尤(you)其为(wei)她们提供了那个时代所能(neng)够接纳的社会文化模式：作为(wei)女性、女教师、作家、伴(ban)侣而(er)活。我相信，她还教会她们在生活的不同阶段(duan)更(geng)加客观地(di)找到自己的位置。
西蒙娜·德·波伏瓦还做(zuo)了更(geng)多。她对社会正(zheng)义的理解使她支持(chi)某些女权主义者的活动与事业，签署她们的请愿、与她们一起(qi)行动、鼓励(li)她们在《现代》（Les temps modernes）期刊上开设专栏、给她们的书作序(xu)、参加她们的电视节目、与她们交朋友等，用这些方(fang)式帮助她们在社会上崛起(qi)。
精神分(fen)析的时代
我虽然是《第(di)二性》的读者，却跟西蒙娜·德·波伏瓦走得不近。为(wei)什么呢？因为(wei)代际差(cha)异吗？不完全是。她也跟年(nian)轻(qing)女性打交道。问题不在年(nian)龄，不仅仅在年(nian)龄。我们的立场存(cun)在着重大分(fen)歧，我也曾希望靠友谊和互助超越这些分(fen)歧。可到头来并不是这么回事。我以对姐姐说(shuo)话的口吻(wen)给她写信，附上自己的作品《窥镜(jing)》（Speculum），西蒙娜·德·波伏瓦从未回信。我承认，自己因此(ci)相当伤心。我以为(wei)她会是个细心而(er)聪明的读者，像姐姐那样(yang)帮我一把，解决这本书在学术上、在体(ti)制内给我造成的困(kun)难。哎呀，希望就这么落空了！西蒙娜·德·波伏瓦唯一的举动是问起(qi)我的另一本书《精神错乱(luan)者的语(yu)言》，因为(wei)那时她正(zheng)好在写与此(ci)相关(guan)的老年(nian)问题。对于女性解放，我们并未交换过意见。
再(zai)一次，该如何(he)理解两个女人之间(jian)的这种疏离(li)？她们本可以也本该合作才对。西蒙娜·德·波伏瓦有所保留，因为(wei)包括我和美国女性都遭遇过的学术体(ti)制困(kun)难，对她来说(shuo)很(hen)是陌生，难以理解。除此(ci)之外，西蒙娜·德·波伏瓦和让—保罗·萨特一直对精神分(fen)析有所抵触。而(er)我受的是精神分(fen)析训练，这对思考性别身份很(hen)重要（即便这一块已经(jing)存(cun)在既有理论和实践）。我还有哲学的教育背景，精神分(fen)析也是其中一部分(fen)，是理解意识和历史进程(cheng)的一个阶段(duan)，在涉及性的定义方(fang)面尤(you)其如此(ci)。
哲学和精神分(fen)析的双(shuang)重训练，使我反思女性解放时有了不同于追求性别平等的维度(du)。这并不妨碍我参与并推动为(wei)女性取得这样(yang)那样(yang)权利的公开示威：避孕权、堕(duo)胎权、公开或私下暴力(li)受害者的司法援助权、自由言论权等，女权主义者普遍(bian)支持(chi)这类(lei)示威，即便其意味着应有维持(chi)差(cha)异的权利。
然而(er)想要这些斗争(zheng)以不仅仅是主张的方(fang)式进行，并最终实现法律面前(qian)的性别权利对等（而(er)必然有差(cha)），就必须让女性（及其伴(ban)侣）获得另一种身份。只(zhi)有当女性发现其作为(wei)女性而(er)不仅仅是母亲的价(jia)值时，才能(neng)享受这些权利。这意味着重新思考数(shu)世纪以来的社会文化价(jia)值并对其进行改造。包括对自己进行再(zai)思考与改造。
女性：平等或差(cha)异？
在我看来，作为(wei)女性而(er)要求平等，是把真正(zheng)的目的表错了意。要求平等，预设了比较的可能(neng)。而(er)女性究竟想要与谁相比而(er)平等？以何(he)事相比？与男人相比？以工资相比？以公职相比？以何(he)种标准(zhun)？为(wei)什么不与自己相比呢？
稍微严格分(fen)析一下关(guan)于平等的种种诉求，就能(neng)看出其对于肤浅的文化批判(pan)确实有效，在女性解放方(fang)面却不过是乌托邦。对女性的剥削基于性差(cha)异，也只(zhi)能(neng)从性差(cha)异出发来瓦解。我们这个时代，有些思潮、有些女权主义者高声疾呼(hu)取消性别。即便这样(yang)的取消有可能(neng)实现，那也只(zhi)能(neng)意味着人类(lei)的终结。人类(lei)之所以分(fen)出两种性别，是为(wei)了保证物种的生产与再(zai)生产。取消性差(cha)异的想法，意味着召唤人类(lei)历史上前(qian)所未有的、彻头彻尾的种族灭绝。其实，重要的是对不同性别的专属价(jia)值作出定义，使其在两性面前(qian)均(jun)能(neng)奏效。最重要的是发展一种对两性均(jun)施以尊重的“性文化”，这样(yang)的文化目前(qian)尚不存(cun)在。人类(lei)历史上， 妇权时代（époques gynécocratiques）、母权时代（époquesmatriarcales）、父权时代（époques patriarcales）、男权时代（époques phllocratiques）事实上是不同的时期，因此(ci)文化方(fang)面，我们的性地(di)位其实取决于代际差(cha)异，而(er)非性差(cha)异本身。也就是说(shuo)，在家庭中，女性必须充(chong)当母亲，男性必须充(chong)当父亲，但我们缺少积极的伦理价(jia)值，让同一代的两种性别组(zu)成不仅有生育力(li)，而(er)且富于创(chuang)造力(li)的人类(lei)伴(ban)侣。要创(chuang)造并认可这样(yang)的价(jia)值，最大的障(zhang)碍在于数(shu)世纪以来，父权与男权模式或多或少隐秘地(di)掌控了我们的文明。扭(niu)转一性压迫另一性的情形(xing)，赋予或重新赋予女性以文化价(jia)值，实现两性权力(li)之平衡，此(ci)乃单(dan)纯的社会正(zheng)义。事到如今，这一点比波伏瓦写作《第(di)二性》的时候更(geng)加明确了。
不经(jing)历这一步(bu)的话，女权主义的努(nu)力(li)有可能(neng)摧毁女性，广义上看，则有可能(neng)摧毁一切价(jia)值。其实，平等主义有时候确实把大量精力(li)花(hua)在反对某些积极价(jia)值上，漫无目的地(di)做(zuo)无用功(gong)，因此(ci)解放女性的运(yun)动才会出现危机，才会受挫，发生周期性退(tui)步(bu)，无法持(chi)续影响人类(lei)历史。
只(zhi)有通过思考性差(cha)异，通过重写两性权利义务以体(ti)现其社会差(cha)异，男性和女性的平等才有可能(neng)实现。
各国人民能(neng)在次要却致命的敌对上达成一致，却意识不到首(shou)要且不可小(xiao)觑的对立在于两性的划(hua)分(fen)。在这方(fang)面，我们依然是文化的孩童(tong)。要紧的是女性斗争(zheng)运(yun)动、女性社会团体(ti)乃至(zhi)每一个女人，都意识到这些问题的重要性。它们关(guan)乎尊重生命与文化，关(guan)于从自然向文明、从精神向自然的不停跨(kua)越。女性的责任与机遇在于推动世界演化，而(er)不是在这生命存(cun)亡攸关(guan)而(er)日新月异的世上进行清醒却消极的内部竞争(zheng)。
尊重西蒙娜·德·波伏瓦，意味着把她以自己的方(fang)式开展的社会正(zheng)义理论与实践工作进行下去，而(er)不是把她为(wei)许许多多女性以及男性开启的解放视野再(zai)度(du)蒙蔽(bi)。这一视野，有一部分(fen)一定是她往日孤(gu)独而(er)长久地(di)漫步(bu)于自然荒草间(jian)发现的。她对该话题的体(ti)会和叙(xu)述，正(zheng)如她所传达的其他信息那样(yang)，不该被(bei)人遗忘(w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