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zhe)一(yi)项目可能标志着一(yi)种(zhong)新的美国资助、印度开发的公私合作模式的出现。”
数十年来“脱实向虚”的经济发展(zhan)模式导致西方实体(ti)经济人才和技术储备十分空虚，美欧在全球(qiu)“硬基建”市场(chang)上的存量十分有(you)限，这(zhe)种(zhong)状况令其难以全面铺展(zhan)海外(wai)港口(kou)竞争
由于在成本、工期、规模效应、吞吐效率等(deng)方面难以赢得竞争，美西方正在试图颠覆“质优价低者胜”这(zhe)一(yi)既(ji)有(you)的、相对(dui)成熟(shu)的港口(kou)竞争逻辑
美西方大打“绿色”牌和“信息安全”牌，在“硬基建”问题上掺杂进“软竞争”，试图为未来的港口(kou)项目竞争增添绿色和数据安全等(deng)新规则、新标准(zhun)，图谋通过改变现有(you)“游戏规则”来改变港口(kou)竞争结果
目前，美国正在酝酿由美国制定国际物流数据传输和存储标准(zhun)，由美国主导国际港航(hang)物流信息平台开发，由美国掌控(kong)对(dui)全球(qiu)港口(kou)数据信息的监控(kong)
特朗普执政时期，美国就向日本提供了“全球(qiu)关键港口(kou)清单”，“清单”涉及(ji)东南亚、南亚、拉美、非洲等(deng)多个地区的重点港口(kou)，美国敦促(cu)日本在“清单”指向之处加紧布局，以对(dui)冲对(dui)手的“海外(wai)扩张(zhang)”
文 | 王旭
港口(kou)竞争正在与不断加剧的大国地缘博弈(yi)同频共振。为了对(dui)冲竞争对(dui)手的影响，美西方不仅在传统基建领域频频发力(li)，声称给发展(zhan)中国家提供“替代(dai)性”方案，同时也在不断加码(ma)新赛道，企图以非对(dui)位竞争发起新攻势。
值得注意的是(shi)，西方国家正在海外(wai)港口(kou)竞争中形成合力(li)，个别国家正在成为对(dui)冲计划的“地区总代(dai)理(li)”。
提供“替代(dai)性”方案
美西方声称要提供“替代(dai)性”公共产品来对(dui)冲对(dui)手的影响力(li)，强调通过战略层面的对(dui)接和调动民间资本来推动港口(kou)投资和建设目标的实现。
美国方面，特朗普执政时期抛出了“蓝点网(wang)络”计划，试图为港口(kou)等(deng)基础设施项目设定美国主导的认证标准(zhun)。拜(bai)登上台后推出“重建更美好世界”倡议(yi)，无论是(shi)美国国内港口(kou)建设还是(shi)海外(wai)港口(kou)项目合作，均是(shi)倡议(yi)重要组成部分。
2021年，欧盟启动包括海外(wai)港口(kou)项目合作在内的“全球(qiu)门户”计划，宣布2021～2026年投资3000亿欧元。
日本早于美欧在2013年提出了“基础设施系统出口(kou)”战略，将(jiang)其作为“振兴日本”的三大路径之一(yi)，其中港口(kou)是(shi)日本“基建出口(kou)”的重点领域。
美国主导圈建的各类“小圈子”也同步发力(li)。七国集团2022年启动了“全球(qiu)基础设施和投资伙(huo)伴关系”。美日印澳“四边机制”设置了基建协调小组。“印太经济框架”作为美国“印太战略”和美日印澳“四边机制”在经济领域的重要工具，关注能源供应链、数字互联互通、交通基础设施，成为开展(zhan)海外(wai)港口(kou)竞争的又一(yi)平台。
在南亚，2023年11月(yue)，美方宣布由美国国际发展(zhan)金融公司为斯里兰卡科伦坡港西集装(zhuang)箱(xiang)码(ma)头的长期开发提供5.53亿美元资金，该笔(bi)投资占该码(ma)头建设所需7亿美元资金的约80%。《南华早报(bao)》评论说：“这(zhe)一(yi)项目可能标志着一(yi)种(zhong)新的美国资助、印度开发的公私合作模式的出现。”该项目紧邻斯里兰卡与他国已开展(zhan)的港口(kou)合作项目，显而易见，是(shi)美日印澳“四边机制”的正面竞争方案。
在太平洋岛国和东南亚地区，2024年3月(yue)，美国国际开发署透露，美国、日本、韩国将(jiang)携手实施开发合作项目。美国国际开发署与日本国际协力(li)机构、韩国国际协力(li)机构就此开展(zhan)了业务层级的对(dui)话磋商(shang)。
在非洲，美国和欧盟宣布协助非洲中部三个国家构建“洛比托(tuo)走廊”——以大西洋沿岸的安哥拉洛比托(tuo)港为起点，连(lian)接刚果（金）南部，再前往赞比亚，包括港口(kou)、铁路、公路等(deng)项目建设。
在中东，美国与以色列(lie)、阿联酋、印度构建中东“四方机制”，提出运用“印度在基建方面的专业能力(li)”在中东地区开展(zhan)港口(kou)等(deng)关键基础设施合作。美国、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印度和欧洲国家也宣布联合开发中东基础设施，拟通过港口(kou)和铁路网(wang)连(lian)接阿拉伯国家并将(jiang)之与印度联通。如今，这(zhe)些(xie)中东计划已因巴以冲突而中断。
美西方在海外(wai)港口(kou)竞争中的种(zhong)种(zhong)攻势值得关注，但其能否(fou)取得实效尚有(you)待观察。
首先，数十年来“脱实向虚”的经济发展(zhan)模式导致西方实体(ti)经济人才和技术储备十分空虚，美欧在全球(qiu)“硬基建”市场(chang)上的存量十分有(you)限，这(zhe)种(zhong)状况令其难以全面铺展(zhan)海外(wai)港口(kou)竞争。2024年3月(yue)26日凌晨，悬(xuan)挂新加坡国旗的“达利”号货轮撞到美国巴尔的摩(mo)“弗朗西斯·斯科特·基”大桥，导致钢制桥体(ti)坍塌，人员和车辆坠入帕塔普斯科河中，巴尔的摩(mo)港濒临瘫痪，久久不能恢复正常运营，即折射出美国基础设施和基建能力(li)的衰败。
其次，目前来看，美西方政策宣示不少，政府实际出资却不多，这(zhe)会导致规模大、耗时长的海外(wai)港口(kou)类项目难以落地。如果调动西方私营资本参与项目投建，“逐利第(di)一(yi)”的本性会使其选择风险小、获利快的项目。私营资本对(dui)战略性项目的积极性，恐难达到美西方政府的预期。
位于美国马里兰州巴尔的摩(mo)市的塌桥事故现场(chang)（2024年3月(yue)31日摄） 新华社/美联
发起非对(dui)称竞争
由于在成本、工期、规模效应、吞吐效率等(deng)方面难以赢得竞争，美西方正在试图颠覆“质优价低者胜”这(zhe)一(yi)既(ji)有(you)的、相对(dui)成熟(shu)的港口(kou)竞争逻辑。
随着能源革(ge)命、信息革(ge)命等(deng)新一(yi)轮科技革(ge)命深度演进，气候治(zhi)理(li)和信息化智能化平台建设成为国际政治(zhi)和社会发展(zhan)的重要议(yi)题。在这(zhe)一(yi)背景下，美西方大打“绿色”牌和“信息安全”牌，在“硬基建”问题上掺杂进“软竞争”，试图为未来的港口(kou)项目竞争增添绿色和数据安全等(deng)新规则、新标准(zhun)，图谋通过改变现有(you)“游戏规则”来改变港口(kou)竞争结果。
拜(bai)登上台后，美国政府开始重新强调气候变化议(yi)题，并将(jiang)“绿色航(hang)运”作为其气候安全战略的重要内容。2021年9月(yue)，美日印澳“四边机制”首次线下首脑会晤提出，“四国拥(yong)有(you)多个世界级大港”，“有(you)无与伦比的条件(jian)”以洛杉矶、横滨、悉尼、孟买为主要港口(kou)支点，构建脱碳、绿色的海运价值链，在2030年前建成2~3条低排放或(huo)零排放的美日印澳“绿色航(hang)运”走廊。“印太绿色航(hang)运网(wang)络”“印太绿色港口(kou)网(wang)络”写入了拜(bai)登政府的首份“印太战略”，被列(lie)为落实“四边机制”的重要举措。美版“印太战略”还称，“四国将(jiang)共同在南亚、东南亚、太平洋岛屿推动高(gao)标准(zhun)基建，努力(li)提高(gao)其网(wang)络能力(li)。”“四边机制”多次就此对(dui)接，成立了“美日印澳航(hang)运工作组”负责推进。
所谓的“绿色网(wang)络”，是(shi)试图以西方主导的新标准(zhun)来阻止对(dui)手参与区域主要港口(kou)的建设、运营，目的是(shi)将(jiang)对(dui)手挤出“印太”港口(kou)项目合作市场(chang)。如果“绿色”被打造(zao)成参与海外(wai)港口(kou)项目合作及(ji)港口(kou)具有(you)海运干线支点战略地位的新标准(zhun)，很可能会冲击以质优价低为核心竞争力(li)的既(ji)有(you)海外(wai)港口(kou)项目竞争“赛制”及(ji)以货物吞吐量为核心竞争力(li)的既(ji)有(you)海运干线网(wang)络格局。
数据安全也是(shi)美国试图打造(zao)的港口(kou)竞争的新门槛。美国美中经济与安全评估委(wei)员会几度发布报(bao)告(gao)，渲(xuan)染对(dui)手构建的交通运输物流信息平台“威胁美国国家安全”，称主导此类平台可提高(gao)一(yi)国对(dui)国际航(hang)运和全球(qiu)供应链的影响力(li)，胁迫(po)或(huo)干扰海外(wai)港口(kou)运营商(shang)，阻止美军(jun)通过商(shang)业港口(kou)运输武(wu)器、弹(dan)药等(deng)军(jun)备物资，扰乱美海军(jun)的战略和情报(bao)。2023年以来，美众议(yi)院多名议(yi)员联合提出关于所谓“数据安全”的议(yi)案。围绕(rao)所谓“港口(kou)数据安全”问题，欧洲议(yi)会也于2023年3月(yue)煞(sha)有(you)介(jie)事地举行听证会，强调欧洲“去中心化”的发展(zhan)方向。
海运无时无刻不在产生海量数据，在大数据时代(dai)，这(zhe)些(xie)数据成为极具价值的资源。制造(zao)业强国出于自身贸易便利化的考虑，具有(you)物流数字化的切实需求，但美国唯恐对(dui)手从传统港口(kou)强国迈向数字港口(kou)强国，极力(li)抹(mo)黑和阻止对(dui)手在海外(wai)港口(kou)合作中提供数字服(fu)务。美国众议(yi)院2024财年国防(fang)授权(quan)法案要求，禁止国防(fang)部与涉及(ji)对(dui)手的港口(kou)航(hang)运物流信息平台签订合同，要求美国总统确保美国参与的国际协议(yi)写入禁止相关国家使用对(dui)手搭建的物流信息平台的条款(kuan)，比如，要求总统施压“印太经济框架”成员国与对(dui)手主导建设的港航(hang)数据平台“脱钩”。
目前，美国正在酝酿由美国制定国际物流数据传输和存储标准(zhun)，由美国主导国际港航(hang)物流信息平台开发，由美国掌控(kong)对(dui)全球(qiu)港口(kou)数据信息的监控(kong)。
希腊比雷埃夫斯港集装(zhuang)箱(xiang)3号码(ma)头（2022年2月(yue)19日摄） 中远海运港口(kou)比雷埃夫斯码(ma)头有(you)限公司供图
敦促(cu)日本“加紧布局”
受到战后体(ti)制和国力(li)的制约，日本较长时间内缺乏可用于对(dui)外(wai)战略推进的硬实力(li)资源，从而形成了“经济外(wai)交”“海洋外(wai)交”等(deng)具有(you)日本特色的对(dui)外(wai)战略推进路径。海外(wai)港口(kou)开发一(yi)直是(shi)日本“经济外(wai)交”和“海洋外(wai)交”的交汇点，是(shi)其对(dui)外(wai)战略的重要组成。日本第(di)三期《海洋基本计划》中写道：“确保海上运输通道安全，就是(shi)确保日本经济安全；日本要参与通道沿线国港口(kou)建设维护、运营管理(li)，将(jiang)与港湾息息相关的城市建设、产业规划、交通基础设施纳入战略视野；这(zhe)十分重要，这(zhe)是(shi)在塑造(zao)对(dui)日本有(you)利的国际环境。”在战略实践中，日本一(yi)直倡导国家主导、官民一(yi)体(ti)推进海外(wai)港口(kou)项目合作，并以此维护资源能源海外(wai)供给安全和海上通道安全、构建地缘经济布局、强化地缘影响。
日本自20世纪50年代(dai)始一(yi)直在推动海外(wai)港口(kou)开发，在东南亚、印度洋沿岸、非洲深耕多年，是(shi)开展(zhan)海外(wai)港口(kou)项目合作历史悠久、成效显著(zhu)的主要国家之一(yi)。经过70余年的经营，日本海外(wai)港口(kou)项目合作遍布各大洲并以“印太”地区（特别是(shi)东南亚、南亚）最为密集。据不完全统计，日本共参与港口(kou)建设项目40余个，经营港口(kou)近30个，构建起了服(fu)务于国家战略关切的海外(wai)港口(kou)支点网(wang)络。日本看似低调，却是(shi)极具国际竞争力(li)的海外(wai)港口(kou)开发大国、强国。
美国自知缺乏竞争海外(wai)港口(kou)项目的硬实力(li)，故积极支持日本持续(xu)推进海外(wai)港口(kou)开发，期待日本在大国港口(kou)竞争中发挥(hui)“地区总代(dai)理(li)”和“力(li)量倍增器”的作用。据日本《每日新闻》披露，特朗普执政时期，美国就向日本提供了“全球(qiu)关键港口(kou)清单”，“清单”涉及(ji)东南亚、南亚、拉美、非洲等(deng)多个地区的重点港口(kou)，美国敦促(cu)日本在“清单”指向之处加紧布局，以对(dui)冲对(dui)手的“海外(wai)扩张(zhang)”。
在国内国际双重因素作用下，日本海外(wai)港口(kou)开发得到了更多的战略重视。日本国家海洋战略最高(gao)咨询机构——综合海洋政策本部参与会议(yi)——数次向日本首相递交“建言书”，强调海外(wai)港口(kou)开发战略的重要性，并提出新官民一(yi)体(ti)策略和聚焦“印太”等(deng)建议(yi)。
日本“印太战略”强调以海为媒(mei)介(jie)的互联互通，海外(wai)港口(kou)开发一(yi)直是(shi)其主要内容。无论是(shi)安倍晋三版“印太战略”以“法治(zhi)、航(hang)行自由、贸易自由”“经济繁荣”“促(cu)进和平与稳定”为三大支柱，还是(shi)岸田文雄版“印太战略”以“和平的原则和繁荣的规则”“用‘印太’风格应对(dui)课题”“多层次联通”“海空安全保障”为四大支柱，海外(wai)港口(kou)开发都是(shi)其主要内容。日本规划设计了南海海域的东西经济走廊和南部经济走廊、东非的北(bei)部走廊、纳卡拉走廊等(deng)多条通道，每条通道都以港口(kou)为支点，再通过铁路、公路向陆域延伸。
日本的上述(shu)战略规划与美国煽(shan)动大国港口(kou)竞争的诉求一(yi)拍即合。日本提出的海外(wai)港口(kou)开发重点，包括马塔巴里港（孟加拉国）、西哈努克港（柬埔寨）、巨港（印度尼西亚）、蒙巴萨港（肯尼亚）、迪洛瓦港（缅甸）、科伦坡港（斯里兰卡）等(deng)，都在美国的“全球(qiu)关键港口(kou)清单”上，因此得到了美国的默许和支持。
日本原本就在“印太”地区尤其是(shi)在东南亚和南亚经营多年，在印尼、菲律宾、柬埔寨、越南、马来西亚、斯里兰卡、孟加拉国等(deng)国都有(you)已经运营或(huo)在建的港口(kou)项目。如今，“四边机制”等(deng)框架进一(yi)步激活了美日、美日印澳的相互关系，日本已开始与相关国家交换关于海外(wai)港口(kou)开发的信息并展(zhan)开具体(ti)合作。比如，日本与印度就共同开发斯里兰卡科伦坡港、孟加拉国港产经济带达成共识，近日美日还承(cheng)诺共同援助菲律宾建设“吕宋走廊”等(deng)。
美日、美日印澳围绕(rao)绿色港口(kou)、数字港口(kou)的合作也在持续(xu)推进。
2021年4月(yue)，美日首脑会谈(tan)达成一(yi)致，双方提出共同努力(li)推动全球(qiu)碳中和，共同建设包括“绿色航(hang)运网(wang)络”在内的“美日竞争力(li)和韧性伙(huo)伴关系”。2021年9月(yue)，“构建绿色港口(kou)、航(hang)运网(wang)络”又写入了美日印澳“四边机制”合作清单。
港航(hang)数据主导权(quan)争夺(duo)方面，日本早就着手在海外(wai)港口(kou)开发中推广日式港口(kou)电子数据交换系统和信息化标准(zhun)。在缅甸，由日本提供技术支持的港口(kou)电子数据交换系统项目已经步入使用阶(jie)段；在越南、柬埔寨，相关项目已启动建设；在印尼、新加坡、马来西亚、越南、印度等(deng)国，日本在持续(xu)努力(li)推广。日本的计划是(shi)，“支持相关国家与日本信息共享，推动日本主导的区域信息标准(zhun)化。”鉴于以往经验，日本主导将(jiang)约等(deng)于美国主导。日本还联合澳大利亚等(deng)国在亚太打造(zao)“TradeWaltz”跨境零部件(jian)采购(gou)数据平台，致力(li)于将(jiang)港航(hang)数据细化到中间品贸易层次。日本乐观地预计，到2025年，该系统的跨国企业用户将(jiang)达到5000家。显然(ran)，这(zhe)是(shi)美日、美日印澳在数字港口(kou)竞争领域维护“港航(hang)数据安全”“供应链安全”“经济安全”的举措之一(yi)。 （作者为中国现代(dai)国际关系研究院海洋战略研究所副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