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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派赢了,伊朗新总统会优先"亲善"西方吗?,佩泽什基安,经济,问题
2024-07-23 00:35:23
改革派赢了,伊朗新总统会优先"亲善"西方吗?,佩泽什基安,经济,问题

编者(zhe)按:5月19日(ri),伊朗时任总(zong)统易(yi)卜拉欣·莱希在伊朗西北部山区遭遇(yu)直升机坠(zhui)机事件不幸身亡。在此之后(hou),何(he)人将伊朗继任总(zong)统以及总(zong)统换届(jie)是否会影响伊朗对(dui)外战略等问题成为了世(shi)界(jie)关注的焦(jiao)点。

根据最新选(xuan)票统计结果(guo),在7月5日(ri)举行的第二轮伊朗总(zong)统大选(xuan)中,被(bei)视作改革派的佩泽(ze)什基安获得1638.4万张选(xuan)票,占总(zong)选(xuan)票数的53.6%,击败前伊核谈(tan)判代表贾利利成为下一任伊朗总(zong)统。改革派的获胜出乎很多人的意料(liao),这(zhe)一结果(guo)反映了伊朗国内政治怎样(yang)的现状?是否会改变伊朗与美西方(fang)之间的关系?

巴以冲突爆发以来,,伊朗及其各种形式的盟友自称为“抵(di)抗轴心”在对(dui)抗美国中东霸权的战线(xian)上爆发出极大的战斗力(li),背后(hou)的原因是什么?

针对(dui)以上问题,观察者(zhe)网与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伊朗问题专家李福泉老(lao)师进行了深入的交流(liu)和讨论。

佩泽(ze)什基安向(xiang)支持者(zhe)致意,庆贺选(xuan)举胜利IC Photo

观察者(zhe)网:此次伊朗总(zong)统选(xuan)举可以说是一次意外的安排,起因于莱希总(zong)统的意外去世(shi)。但随后(hou)伊朗国内并没有出现外界(jie)担忧的大动荡。从伊朗的政治体制来说,总(zong)统在领袖的权威之下,一般扮演着什么样(yang)的角色?发挥(hui)着多大的作用?

李福泉:1979年伊斯兰革命胜利后(hou),霍梅尼及其追随者(zhe)经(jing)过复杂的制度(du)设计,建立了独特(te)的法(fa)基赫体制。法(fa)基赫(Faqih),即作为教(jiao)法(fa)学家的霍梅尼,成为这(zhe)一体制的灵魂与核心。法(fa)基赫体制既(ji)不是对(dui)西方(fang)的简单(dan)模仿,也不是向(xiang)传统的断然回归。

法(fa)基赫体制融合了本土(tu)的传统因素和外来的现代因素,具(ju)有较强的稳定性(xing)和生命力(li)。正如1979年后(hou)这(zhe)个国家的全称“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所显示的那样(yang),伊朗试图实现2000多年的民(min)族(zu)性(xing)、1000多年的宗教(jiao)性(xing)和100多年的现代性(xing)的结合与统一。

国内部分媒体把伊朗领袖哈梅内伊称为“精(jing)神(shen)领袖”或“宗教(jiao)领袖”,这(zhe)是一种对(dui)其实际职能的曲(qu)解。伊朗领袖首先是一个政治职位,政治性(xing)是其第一属性(xing)。伊朗领袖的权威主要的不是在宗教(jiao)或者(zhe)精(jing)神(shen)领域,而是在政治领域。对(dui)于伊朗现任领袖哈梅内伊的言论和决策,首先要从政治角度(du),而不是宗教(jiao)或精(jing)神(shen)角度(du)去看待。

伊朗领袖权力(li)广(guang)泛,原则上是伊朗内政外交所有重大问题的最后(hou)决定者(zhe)。伊朗领袖是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元首,总(zong)统则是政府首脑。在高度(du)制度(du)化的法(fa)基赫体制下,莱希总(zong)统的意外去世(shi),不会引发伊朗国内大规模的动荡。新一任总(zong)统的诞生完全按照宪法(fa)明确(que)规定的程序进行。

总(zong)统通过全国大选(xuan)而产生,代表着比(bi)较广(guang)泛的民(min)意。总(zong)统享有多种行政权力(li),直接参与国家核心决策,是国家治理(li)方(fang)面的主要负责人。总(zong)统负责制定国家的经(jing)济政策,在民(min)生和经(jing)济领域担负着最主要的责任。总(zong)统有权任命副总(zong)统和内阁部长(chang),但需要议(yi)会投票确(que)认。总(zong)统还是确(que)定国家利益委员会的核心成员,也是最高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另外,在领袖去世(shi)和辞职等情况下,总(zong)统、司法(fa)总(zong)监和宪法(fa)监护委员会中的一名宗教(jiao)学者(zhe)成员等三人共同组成委员会,履行领袖职权,直到(dao)新的领袖产生。领袖的权威确(que)实大于总(zong)统,但总(zong)统依然有相当(dang)的决策空间和自主性(xing)。

当(dang)然,无论就(jiu)宪法(fa)还是现实而言,总(zong)统的权力(li)受(shou)到(dao)多方(fang)面制约,缺乏军事指挥(hui)权是伊朗总(zong)统相比(bi)美国总(zong)统的一个很大的不同。伊斯兰革命卫队(dui)就(jiu)是处于总(zong)统权限之外的一个特(te)殊(shu)存在。伊朗与哈马(ma)斯和黎巴嫩真主党等多个亲(qin)伊朗组织之间的关系,是由伊斯兰革命卫队(dui)决定的,总(zong)统缺乏足够(gou)的影响力(li)。

观察者(zhe)网:伊朗本次总(zong)统大选(xuan)的投票率(lu)很低,这(zhe)说明了什么呢?佩泽(ze)什基安为什么能够(gou)成功当(dang)选(xuan)伊朗总(zong)统呢?

李福泉:近几年,虽然领袖哈梅内伊频频号召伊朗人积极投票,但伊朗的三大全国性(xing)选(xuan)举,即议(yi)会选(xuan)举、专家会议(yi)选(xuan)举和总(zong)统选(xuan)举的投票率(lu)总(zong)体呈越来越低的趋势(shi)。这(zhe)显然是伊朗伊斯兰政府内在危机的体现,其首要原因在于伊斯兰革命胜利45年后(hou),许多伊朗人在经(jing)济领域越来越缺乏获得感(gan)。

两伊战争结束后(hou),保守派和改革派领导人都(dou)曾担任总(zong)统,但都(dou)未能根本解决伊朗的发展问题。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就(jiu)业困难等等民(min)生问题,在持续消耗着伊朗人的耐心。对(dui)于许多伊朗人而言,投票没有任何(he)意义,因为无论谁(shui)当(dang)选(xuan)总(zong)统,都(dou)无法(fa)带来积极的变化。

实际上,领袖哈梅内伊和伊朗高层对(dui)这(zhe)一危机有着清醒的认识,莱西担任总(zong)统期间具(ju)有强烈的改善经(jing)济状况的意图,但效果(guo)并不明显。回顾过去45年的历史,我们会发现,伊斯兰政府实现了伊朗绝对(dui)的独立自主,建立了强大的国家组织能力(li),但始终(zhong)面临着民(min)众对(dui)美好生活的向(xiang)往与政府发展经(jing)济能力(li)不足之间的尖锐矛盾。

佩泽(ze)什基安的当(dang)选(xuan)出乎许多人的意料(liao)之外。佩泽(ze)什基安是改革派代表,在选(xuan)举前声誉和影响并不突出。佩泽(ze)什基安的当(dang)选(xuan)说明,许多对(dui)现状不满但又对(dui)选(xuan)举和体制抱有希望的伊朗人再(zai)次选(xuan)择了改革派,试图以此换来改变现状的机会。佩泽(ze)什基安就(jiu)任总(zong)统后(hou)面临着内政外交的巨大挑战,如何(he)发展经(jing)济依然是迫在眉睫的难题。依据他在总(zong)统辩论中的发言,他将会把改善与美西方(fang)的关系作为解决国内经(jing)济问题的关键。这(zhe)一思路(lu)与莱西总(zong)统形成了鲜明的差别。

伊朗举行总(zong)统选(xuan)举第二轮投票,候(hou)选(xuan)人、伊朗前卫生部长(chang)佩泽(ze)什基安进行投票。IC Photo

佩泽(ze)什基安大概率(lu)会把对(dui)美和西方(fang)的关系作为外交工作的重点方(fang)向(xiang),甚至优(you)先方(fang)向(xiang)。他将会向(xiang)美国和西方(fang)释放善意,会积极与美西方(fang)接触和谈(tan)判,以此实现部分解除制裁和发展国内经(jing)济的目标。

佩泽(ze)什基安很难改变“抵(di)抗轴心”与以色列(lie)对(dui)抗的态势(shi)。向(xiang)领袖哈梅内伊直接负责的伊斯兰革命卫队(dui)掌控着与“抵(di)抗轴心”成员的交往,“抵(di)抗轴心”方(fang)向(xiang)的外交不在总(zong)统和外交部的权限之内。鲁哈尼总(zong)统时期的外交部长(chang)扎里夫对(dui)此曾在私下提出严厉批(pi)评,但没有军权的佩泽(ze)什基安是无法(fa)改变这(zhe)一传统权力(li)结构(gou)的。

佩泽(ze)什基安就(jiu)任总(zong)统后(hou),伊朗和俄罗斯的关系会总(zong)体保持稳定,因为发展与中国和俄罗斯的关系是哈梅内伊等多数伊朗高层的共识。但佩泽(ze)什基安会分散更多精(jing)力(li)去发展与美西方(fang)的关系,而且,佩泽(ze)什基安会向(xiang)中国提出更多要求。佩泽(ze)什基安在选(xuan)举辩论中多次公开批(pi)评中国,抱怨中国为什么不执行两国2021年签订的25年合作协议(yi)。

观察者(zhe)网:哈梅内伊在25号发表讲话,表示“依赖美国的人,是管不好国家的”,被(bei)解读为是对(dui)候(hou)选(xuan)人的“敲(qiao)打”,而美国也在同一天宣布,对(dui)与伊朗国防和武装部队(dui)后(hou)勤部及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dui)有关的50个实体及个人进行制裁。 美伊关系未来会如何(he)发展?将如何(he)影响伊朗国内发展和地区安全?

李福泉:自1979年,伊朗和美国已经(jing)对(dui)抗45年时间。领袖哈梅内伊作为革命元老(lao),具(ju)有丰富的对(dui)美交往和斗争的经(jing)验。哈梅内伊很明显早已做出这(zhe)样(yang)的判断,即美国是不可信(xin)的,伊朗和美国关系是不可能正常化的。虽然伊朗和美国之间存在换囚等交易(yi),但这(zhe)与两者(zhe)关系正常化没有丝毫关系。

2018年特(te)朗普退出各方(fang)努力(li)达成的伊核协议(yi),对(dui)主张发展对(dui)美关系的伊朗改革派构(gou)成了沉重打击,成为哈梅内伊为首的保守力(li)量眼中美国不可信(xin)的又一个证明。哈梅内伊由此更加(jia)认为,伊朗决不能以牺(xi)牲自身的尊严和利益为代价去改善与美国的关系。

哈梅内伊的讲话实际上不仅在提醒伊朗国内许多对(dui)美国抱有幻想的人,也在为将要选(xuan)出的新总(zong)统划定对(dui)美外交的原则,即不要指望通过依靠美国解决伊朗面临的问题。

正在大选(xuan)中投票的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IC Photo

新总(zong)统的产生会对(dui)伊朗外交产生一定的影响,但无法(fa)根本改变伊朗与美国互相对(dui)抗的大局。在伊朗政坛占据主导地位的保守派整体上对(dui)美国缺乏信(xin)任,对(dui)伊朗外交具(ju)有重大影响的伊斯兰革命卫队(dui)缺乏与美国关系正常化的意愿。另一方(fang)面,美国也缺乏与伊朗根本改善关系的动力(li)。美国虽然多次与伊朗秘密接触与谈(tan)判,但美国对(dui)伊朗的制裁不仅没有减(jian)少,还在不断增加(jia)。

现在美国的当(dang)权者(zhe)是在1979年人质危机后(hou)激烈的反伊宣传下成长(chang)起来的,反对(dui)伊朗在美国近乎一种政治正确(que)。上个世(shi)纪70年代美国与我国关系正常化是处于守势(shi)的尼克松政府在苏联(lian)的巨大压力(li)下做出的战略选(xuan)择,就(jiu)实质而言,是对(dui)生存的渴望战胜了仇恨与偏见,但现在的美国严重缺乏动力(li)去克服与伊朗45年的对(dui)抗累积起来的种种怨恨。更何(he)况,以色列(lie)和犹太人还是伊朗和美国关系改善的巨大障碍。

美伊关系的持续僵化将对(dui)伊朗国内发展形成负面影响。美国对(dui)伊朗45年的制裁是伊朗国内发展遭遇(yu)的最大外部影响因素,特(te)朗普开启的极限施压政策更是重创了伊朗经(jing)济。可以说,美国的制裁与当(dang)前伊朗国内几乎所有的经(jing)济问题,比(bi)如通货膨胀、物价上涨和投资匮乏等等,都(dou)存在明显的因果(guo)关系。美国的制裁冲击的不仅是美国和伊朗的全方(fang)位关系,也是世(shi)界(jie)上几乎所有国家的政府和民(min)众与伊朗的交往。比(bi)如我们前往许多国家旅游,都(dou)能在网络(luo)平台(tai)很方(fang)便地提前预订酒店和其国内机票,但由于美国的金融制裁,这(zhe)样(yang)简单(dan)的事情在伊朗无法(fa)实现。

伊朗街(jie)头(tou),一名戴(dai)彩色头(tou)巾的妇女(nu)走过街(jie)头(tou)IC Photo

近年来,伊朗领袖哈梅内伊提出“抵(di)抗型经(jing)济”战略,其目的就(jiu)是要在制裁常态化的背景下,发展国内经(jing)济。这(zhe)从一个侧面说明,在哈梅内伊的预期中,伊美关系很难根本改善,美国制裁不可能解除,伊朗经(jing)济的发展必须在这(zhe)一认识前提下进行。在此情况下,美国的制裁将持续对(dui)伊朗经(jing)济发展造(zao)成负面影响,但伊朗对(dui)美国制裁也已经(jing)具(ju)备(bei)了一定的适应力(li)。

1979年以来,美伊对(dui)抗是中东地区范围内的一个主要矛盾,如何(he)打压甚至颠覆伊朗伊斯兰政府是美国中东政策的主要内容和核心目标。近年来,美国大力(li)推动阿拉伯世(shi)界(jie)与以色列(lie)的和解,一方(fang)面是为了改善以色列(lie)的地缘环境,另一方(fang)面是为了更大范围地孤立伊朗,在中东制造(zao)更大规模的阵营对(dui)立。

自去年10月7号哈马(ma)斯突袭以色列(lie)以来,中东呈现出以伊朗为核心的抵(di)抗轴心反击美国和以色列(lie)霸权的态势(shi)。就(jiu)安全角度(du)而言,抵(di)抗轴心与以色列(lie)的军事对(dui)抗已经(jing)上升为中东的顶级矛盾,中东进入了后(hou)冷战时代前所未有的危险期。迷信(xin)武力(li)的以色列(lie)持续在加(jia)沙地带采(cai)取军事行动,造(zao)成大量巴勒(le)斯坦平民(min)伤亡,使得巴以冲突在中东出现大规模的溢出效应。

美国与伊朗的矛盾是抵(di)抗轴心与美国和以色列(lie)关系的主线(xian),但以色列(lie)的军事决策和行动成为当(dang)前影响中东安全的第一因素。伊朗和美国虽然处于对(dui)抗状态,但都(dou)避免(mian)彼此间发生直接的军事冲突。就(jiu)4月份以色列(lie)袭击伊朗驻叙利亚大使馆以来各国的表现来看,伊朗和美国在避免(mian)局势(shi)失控方(fang)面具(ju)有高度(du)的共识。在美伊关系持续僵化的背景下,以色列(lie)对(dui)黎巴嫩真主党的军事行动将是影响中东安全的关键变量。

观察者(zhe)网:西方(fang)媒体一直试图将伊朗描述为一个宗教(jiao)原教(jiao)旨主义的保守国家,这(zhe)一描述是否符合现实?真实的伊朗是什么样(yang)的国家?

李福泉:自1979年以来,西方(fang)媒体整体上对(dui)伊朗有两种并存的描述方(fang)式,除了我们熟悉的“伊朗威胁论”,就(jiu)是“伊朗崩溃论”。

从历史的角度(du)来看,1979年的伊朗伊斯兰革命对(dui)于中东政局、美伊关系、伊朗自身以及世(shi)界(jie)伊斯兰复兴(xing)等许多方(fang)面来说都(dou)是一个巨大的转折点。一个戴(dai)缠头(tou)的77岁老(lao)人霍梅尼以伊斯兰教(jiao)为旗帜,带领人民(min)推翻亲(qin)美的巴列(lie)维(wei)王朝,创建了独特(te)的法(fa)基赫体制,并且在政治、经(jing)济、社会、文化和外交等各领域推行伊斯兰化政策。

这(zhe)场史无前例(li)的革命震惊了世(shi)界(jie),使得 “伊斯兰原教(jiao)旨主义”(Islamic Fundamentalism)正式成为西方(fang)新闻界(jie)和学术界(jie)的流(liu)行语。70年代末,西方(fang)媒体记(ji)者(zhe)们开始频频使用 “原教(jiao)旨主义”(Fundamentalism,基督(du)教(jiao)中翻译为“基要主义”)这(zhe)一源于基督(du)教(jiao)新教(jiao)且带有一定贬义的词汇来指称和描述这(zhe)场革命,以此表明霍梅尼和伊斯兰革命的复古和反现代特(te)性(xing)。进入80年代,术语“原教(jiao)旨主义”迅速(su)传播,也被(bei)国际学术界(jie)广(guang)泛接受(shou)。

伊朗伊斯兰革命与西方(fang)人固有的认识逻辑完全相悖(bei),被(bei)西方(fang)人认为是彻底的历史性(xing)倒退。按照源于西方(fang)的经(jing)典现代化理(li)论,世(shi)俗化是现代化的必要前提和核心内容,没有世(shi)俗化,就(jiu)绝不可能有现代化。世(shi)俗化的关键就(jiu)是宗教(jiao)的私人化,即宗教(jiao)要从公共领域退出,成为宗教(jiao)信(xin)仰(yang)者(zhe)个人的事。但在1979年后(hou)的伊朗,霍梅尼为代表的什叶派乌里玛执掌着国家大权,革命化解释的什叶派伊斯兰教(jiao)是国家的主要意识形态。

西方(fang)人认为,伊朗走上了错(cuo)误的发展道(dao)路(lu),霍梅尼为首的乌里玛集(ji)团(tuan)根本没有能力(li)治理(li)国家,伊斯兰政府很快就(jiu)会崩溃。“伊朗崩溃论”成为美国不断制裁伊朗和采(cai)取“以压促变”政策的逻辑前提。既(ji)然伊朗反现代的“异端”政府即将崩溃,为什么还要与其改善关系呢?

上世(shi)纪70年代的伊斯兰革命中,伊朗青年焚(fen)烧美国国旗

就(jiu)事实而言,西方(fang)低估(gu)了什叶派乌里玛的政治能力(li),宗教(jiao)也确(que)实成为外界(jie)认识伊朗的一大障碍。学术界(jie)对(dui)伊朗有“神(shen)权共和国”或“神(shen)权政体”的相关称呼,它们凸显了人们意识中宗教(jiao)对(dui)于伊朗的巨大影响。但事实上,世(shi)间并不存在所谓的“神(shen)权”,穆斯林崇拜的安拉并不统治世(shi)间。“神(shen)权”实质上依然是“人权”,是一部分此世(shi)的人在以神(shen)之名确(que)立统治地位,行使国家权力(li)。

什叶派伊斯兰教(jiao)是伊朗绝大多数人的信(xin)仰(yang),但同时又是伊斯兰政府实现国家治理(li)的有效手段。以霍梅尼为首的乌里玛借助什叶派的动员和组织能力(li)夺取了国家政权,但一旦他们成为国家领导人,他们的第一身份往往就(jiu)不再(zai)是宗教(jiao)人物,而是政治人物,政治而非(fei)宗教(jiao)成为决定他们行动和言论的最稳定因素。

在当(dang)前的伊朗,宗教(jiao)是伊朗一个重要的面向(xiang),但相比(bi)80年代,宗教(jiao)的作用明显在弱化。在阿訇的缠头(tou)和妇女(nu)的头(tou)巾之下,存在着的是一个政治、社会、思想和文化各个领域高度(du)复杂多元的国家。

在伊朗,伊斯兰教(jiao)并不能决定一切,伊斯兰教(jiao)也不是伊朗人生活的全部。我们不能把伊朗伊斯兰政府与阿富汗塔利班等同视之。在阿富汗塔利班治下,女(nu)性(xing)的受(shou)教(jiao)育权严重受(shou)限,但在伊朗大学里,女(nu)学生多年前就(jiu)占据了半(ban)数以上。伊朗也不是一个封闭的国家,伊朗对(dui)于外部保持着高度(du)的开放性(xing)。大量的伊朗人生活于国外,在伊朗也有数量众多的外国人。笔者(zhe)在2016年9月至2017年10月期间,多次遇(yu)到(dao)来自法(fa)国、奥地利等欧洲国家的游客,但我从没有遇(yu)到(dao)英国人。2017年10月在迪拜朱美拉海滩附近遇(yu)到(dao)的一个英国工程师告诉我,如果(guo)英国人去了伊朗,回国后(hou)会受(shou)到(dao)严厉的审查。

观察者(zhe)网:早在伊朗经(jing)略其中东战略之初,有不少西方(fang)舆(yu)论就(jiu)认为伊朗正在构(gou)建所谓“什叶派之弧(hu)”,而构(gou)成巴勒(le)斯坦对(dui)以色列(lie)的抵(di)抗运动这(zhe)一运动的行为主体是逊尼派穆斯林。并且即使是在伊朗支持的什叶派内部,伊朗、也门胡塞、叙利亚等也分属于什叶派内部的不同分支。那么,伊朗伊斯兰革命等同于什叶派革命吗?

李福泉:1979年的伊朗伊斯兰革命以什叶派宗教(jiao)领袖领导人民(min)的形式取得胜利,显示出强烈的什叶派特(te)征。伊朗伊斯兰政府把输出伊斯兰革命作为中东政策的核心内容。为了破除教(jiao)派壁垒,伊朗伊斯兰政府始终(zhong)大力(li)倡导穆斯林团(tuan)结。伊朗革命以成功的典范确(que)实激励和推动了世(shi)界(jie)范围内伊斯兰复兴(xing)的发展,但就(jiu)输出革命的实际效果(guo)而言,伊朗只(zhi)在中东什叶派中取得了明显的成效。因为伊朗伊斯兰政治模式带有显著的什叶派基因,是逊尼派难以接受(shou)的。

伊拉克、黎巴嫩、巴林、沙特(te)等阿拉伯国家的什叶派曾积极回应伊朗革命,发起规模不一的什叶派政治运动。伊朗政府在黎巴嫩取得了最大的成功,它派遣伊斯兰革命卫队(dui)到(dao)黎巴嫩,帮(bang)助当(dang)地什叶派,建立了强大的军事政治组织黎巴嫩真主党。2003年美国的侵略战争导致伊拉克什叶派上台(tai)后(hou),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shi)于2004年在接受(shou)《华盛(sheng)顿邮报》采(cai)访时提出,中东正在形成一个从伊朗延(yan)伸(shen)至黎巴嫩、包括伊拉克什叶派和叙利亚阿拉维(wei)派政府的“什叶派新月”。

2015年以来,伊朗和也门侯赛武装的关系迅速(su)发展,随之国际学术界(jie)和媒体界(jie)进一步开始使用“什叶派之弧(hu)”来指称从黎巴嫩经(jing)叙利亚、伊拉克、伊朗到(dao)也门的什叶派地缘政治力(li)量。就(jiu)在2015年前后(hou),伊朗政府通过伊斯兰革命卫队(dui)下属的圣城旅,动员黎巴嫩真主党、伊拉克什叶派武装以及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什叶派雇(gu)佣兵到(dao)叙利亚参战,成功保卫了叙利亚巴沙尔政府,淋漓尽致地体现了以伊朗为核心的什叶派联(lian)盟的巨大能量。

确(que)实,伊朗、伊拉克、黎巴嫩等国什叶派属于十二伊玛目派,叙利亚总(zong)统巴沙尔属于阿拉维(wei)派(阿拉维(wei)派信(xin)徒约占叙利亚总(zong)人口的12%),也门胡赛武装则是栽德派(栽德派信(xin)徒约占也门总(zong)人口的45%),伊朗与阿拉维(wei)派和栽德派缺乏密切的宗教(jiao)联(lian)系。此外,自1987年哈马(ma)斯建立后(hou),伊朗政府就(jiu)成为其支持者(zhe),而哈马(ma)斯属于逊尼派。

数千(qian)名胡塞武装支持者(zhe)在也门举行抗议(yi)集(ji)会,声援巴勒(le)斯坦IC Photo

上述国家、组织或个人属于伊斯兰教(jiao)的不同派别和什叶派的不同支派,但因为反对(dui)美国和以色列(lie)而结成中东的重要地缘政治力(li)量。因此,伊朗及其各种形式的盟友自称为“抵(di)抗轴心”,即抵(di)抗美国和以色列(lie)在中东的霸权和侵略,而美国和以色列(lie)则谴责伊朗在中东支持恐怖(bu)主义。“抵(di)抗”表明了它们的被(bei)动性(xing)、防御性(xing)和正义性(xing),“抵(di)抗话语”成为对(dui)抗美国“恐怖(bu)主义话语”的武器。自去年10月7日(ri)以来,以伊朗为核心的“抵(di)抗轴心”与以色列(lie)进行军事对(dui)抗,成为影响中东局势(shi)变化的关键力(li)量。

因此,如果(guo)单(dan)就(jiu)伊朗直接输出革命的角度(du)而言,伊朗伊斯兰革命确(que)实成为事实上的什叶派革命。但如果(guo)就(jiu)反美反以的角度(du)而言,伊朗伊斯兰革命是遍及中东、跨越教(jiao)派或支派的深度(du)地区革命。我们看到(dao),当(dang)前在整个中东,只(zhi)有“抵(di)抗轴心”的各个成员在坚定支持巴勒(le)斯坦人建国,在坚决拒绝着美国和以色列(lie)的霸权。这(zhe)一中东重要政治现象的源头(tou),必须追溯至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的胜利,正是这(zhe)一年,伊朗从一个高度(du)亲(qin)美的国家,转变为中东最反美的国家。

观察者(zhe)网:从2000年真主党驱逐以色列(lie)及其支持的傀(gui)儡(lei)南黎巴嫩政府到(dao)胡塞武装击败海合会联(lian)军并在巴以冲突中封锁红海航线(xian),伊朗领导的抵(di)抗系武装在近20多年来持续爆发出远超传统认知的战斗力(li)。为什么抵(di)抗系武装战斗力(li)会如此强?它们的组织架构(gou)与中东战争期间的阿拉伯国家有什么根本不同?

李福泉:就(jiu)“抵(di)抗轴心”的成员而言,除了伊朗和叙利亚两个国家,黎巴嫩真主党、哈马(ma)斯、侯赛武装和伊拉克什叶派武装都(dou)是非(fei)国家行为体。这(zhe)些组织得以兴(xing)起,都(dou)是所在国国家建构(gou)失利的结果(guo),中央政府羸弱是这(zhe)些国家的共同特(te)征。

巴勒(le)斯坦自治政府外部面对(dui)以色列(lie)的种种掣肘,内部连军队(dui)都(dou)没有,根本无法(fa)有效行使权威。黎巴嫩国防军甚至比(bi)真主党武装还弱小(xiao),黎巴嫩中央政府对(dui)真主党建立的“国中之国”无可奈何(he)。侯赛武装击败了国际社会承认的也门政府,在控制区内不断进行卓有成效的政权建设。2003年美国的战争粉碎(sui)了伊拉克的国家能力(li),伊拉克什叶派武装成为中央政府无法(fa)解决的难题。

上述这(zhe)些组织具(ju)有一些相似的特(te)征和优(you)势(shi):

第一,它们直接反映着特(te)定群体的苦难、意愿和利益,要么寓兵于民(min),要么与民(min)众关系密切,具(ju)有较强的凝聚(ju)力(li)和组织性(xing)。

第二,它们以伊斯兰教(jiao)为动员工具(ju),自视为反霸权反侵略的正义力(li)量,解决了仗(zhang)为谁(shui)打的关键问题,坚信(xin)胜利属于自己。

第三,它们的组织形态高度(du)复杂化,具(ju)有武装组织、政治组织和社会福利组织等多重身份。

第四,它们经(jing)历千(qian)锤百炼,普遍具(ju)有比(bi)较丰富的实战经(jing)验。

第五,它们得到(dao)了“抵(di)抗轴心”其他成员尤其是伊朗政府的持续支持。

第六(liu),武器技(ji)术的扩散和普及化使得他们能够(gou)使用无人机采(cai)取非(fei)对(dui)称作战方(fang)式,而这(zhe)在十年前是无法(fa)想象的事情。

第七(qi),他们注重纪律,相对(dui)保持着廉洁的形象。真主党在黎巴嫩有“干净先生”的美誉,哈马(ma)斯在2006年巴勒(le)斯坦立法(fa)委员会的选(xuan)举中大胜法(fa)特(te)赫,一大原因就(jiu)是后(hou)者(zhe)被(bei)许多巴勒(le)斯坦人认为已经(jing)彻底腐(fu)化。

第八,它们善于学习新技(ji)术和适应局势(shi)变化。它们都(dou)以伊斯兰教(jiao)为旗帜,但这(zhe)绝非(fei)意味着它们保守和落后(hou)。它们重视新武器的使用,对(dui)新的军事技(ji)术具(ju)有高度(du)敏感(gan)性(xing)。就(jiu)对(dui)新技(ji)术的开放度(du)而言,它们都(dou)是非(fei)常现代的组织。而且,它们会随着形势(shi)的变化不断调整发展策略。

总(zong)之,它们有信(xin)仰(yang),有信(xin)念,有组织,有纪律,有技(ji)术,有经(jing)验,具(ju)有很强的韧性(xing)和作战能力(li)。因此,我们不难理(li)解,为什么沙特(te)集(ji)合的拥有先进武器的联(lian)军在面对(dui)侯赛武装时会溃不成军。

加(jia)沙地带,一座被(bei)以色列(lie)军队(dui)炸(zha)毁的民(min)居正在展开救援工作IC Photo

“抵(di)抗轴心”以伊朗为核心,同时上述组织都(dou)对(dui)伊朗保持着程度(du)不一的独立性(xing)。它们以反美反以为共同目标,彼此互相支持,协调行动,整体上显示出较强的凝聚(ju)力(li)。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以来,侯赛武装、黎巴嫩真主党和伊拉克什叶派武装频频向(xiang)以色列(lie)本土(tu)发射无人机和导弹,侯赛武装多次打击红海上驶(shi)向(xiang)以色列(lie)的船只(zhi),以此分散以色列(lie)的精(jing)力(li),对(dui)哈马(ma)斯进行战略配合。“抵(di)抗轴心”成员间的团(tuan)结一致和密切配合与埃及、约旦等阿拉伯国家在以往中东战争中的勾心斗角形成了鲜明的差别。

观察者(zhe)网:本轮巴以冲突中,伊朗虽然从本土(tu)发动了对(dui)以色列(lie)有史以来的首次导弹打击,但在此之后(hou),伊朗对(dui)以色列(lie)的直接打击就(jiu)迅速(su)停止。长(chang)期来看,伊朗及其盟友与以色列(lie)的矛盾会怎样(yang)发展呢?

李福泉:事后(hou)来看,4月14日(ri)伊朗对(dui)以色列(lie)的导弹和无人机打击更像是一场表演,这(zhe)清晰地表明,伊朗主观上并不想与以色列(lie)直接发生军事冲突。截至目前,以色列(lie)对(dui)加(jia)沙地带的军事行动已经(jing)超过8个月。以色列(lie)打击阿拉伯国家的闪电战作战模式成为历史,以色列(lie)与“抵(di)抗轴心”的冲突有了消耗战的意味。

就(jiu)历史的角度(du)来看,上个世(shi)纪70年代末以色列(lie)和埃及和解后(hou),以色列(lie)在中东的主要矛盾方(fang)开始由阿拉伯前线(xian)国家转向(xiang)以伊朗为核心的“抵(di)抗轴心”。经(jing)历40多年的演变后(hou),去年10月7号以来,以色列(lie)与“抵(di)抗轴心”的矛盾以大规模军事冲突的形式激化到(dao)空前的程度(du)。

在当(dang)前,如果(guo)说在欧洲,是美国通过乌克兰消耗俄罗斯,那么在中东,则是“抵(di)抗轴心”通过和以色列(lie)的军事对(dui)抗同时消耗着美国和以色列(lie)。“抵(di)抗轴心”的这(zhe)种消耗首先不是物质上的,而是道(dao)义上的。由于以军对(dui)巴勒(le)斯坦平民(min)的杀戮,以色列(lie)的国际环境陷入了自1948年建国以来最恶劣的时候(hou),而美国的软实力(li)也与此同时遭到(dao)了严重的损伤。

“抵(di)抗轴心”与以色列(lie)的矛盾如何(he)发展,关键取决于以色列(lie)下一步将如何(he)对(dui)真主党采(cai)取军事行动。如果(guo)以色列(lie)军队(dui)对(dui)真主党发动大规模打击,尤其是进入黎巴嫩作战,那么“抵(di)抗轴心”与以色列(lie)的矛盾将进一步恶化。

来源|观察者(zhe)网

发布于:上海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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