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高岳
几元一张的护(hu)眼贴，近百元一瓶的眼药水，超(chao)千元一台的近视矫正仪和按摩仪……北京市民张婷近年来一直奔走在为儿子矫正视力的路上，虽然不同价格(ge)的产品齐上阵，办法尽出，但儿子的近视度数仍然逐年增长，小学二年级就戴(dai)上了“小眼镜(jing)”。
像张婷儿子这样面临近视问题的儿童不在少数。国家疾病预(yu)防(fang)控制局公布(bu)的监测数据显示，2022年我国儿童青少年总体近视率为51.9%（其中小学36.7%，初中71.4%，高中81.2%）。儿童青少年近视已(yi)经成为影响儿童健康和全面发展的突出问题。
和孩子们近视度数“上涨”一起出现的，还有近视矫正市场(chang)的乱象。
记者近日调查发现，市场(chang)上涌现出各种声称能够治疗或(huo)控制儿童近视的“神药”“神器”，比(bi)如眼药水、营(ying)养补充品、护(hu)眼贴、视力训练仪器等，种类繁多(duo)，价格(ge)不一，让人眼花缭(liao)乱。不少家长直言，不知道怎么作选择，也不知道这些“神药”“神器”的效果究竟如何(he)；还有一些家长带着孩子尝试后(hou)发现上当受骗。
受访专家指出，近视和眼轴增长有关系，眼轴长长后(hou)很难(nan)再变短，所以近视是不可(ke)逆的，任何(he)号(hao)称能够治愈(yu)近视的皆为虚假宣传。如果家长用按摩代替戴(dai)眼镜(jing)，反(fan)而(er)容易让孩子加重(zhong)近视，也可(ke)能使视网膜(mo)周边发生病变。建(jian)议孩子多(duo)增加户外活(huo)动(dong)，在缓(huan)解(jie)眼疲劳的同时帮(bang)助体内分泌多(duo)巴(ba)胺，抑制眼轴过度增长，预(yu)防(fang)近视。
宣称3个疗程摘眼镜(jing)
花费3万元度数反(fan)涨
河北石家庄的李云发现自己(ji)8岁的孩子出现近视问题是在两年前，当时去了很多(duo)家公立医院检查，医生给出的结果都是建(jian)议戴(dai)眼镜(jing)。李云不甘心，想着肯定有其他办法能治疗，后(hou)来看到(dao)一些视力养护(hu)中心宣称能够提高裸眼视力的广告，便决定试一试。
李云一口气给孩子报名了5家养护(hu)机构，5个月花了3万余元。没想到(dao)，孩子的近视度数非但没好转，反(fan)而(er)从150度涨至220度。
李云告诉记者，她在带孩子治疗期(qi)间，建(jian)了一个社交群，里面有不少给孩子防(fang)控近视的妈妈，她们大多(duo)听信(xin)了视力养护(hu)中心的宣传，花了不少钱，但收效不大，孩子的度数甚(shen)至涨了很多(duo)。
家住陕西西安的王猛也是在矫正机构“不手术，不吃药，3个疗程就摘镜(jing)”“一个月没效果，全额(e)退(tui)费”的话术下，带着孩子踏上了近视矫正的漫漫长路。结果同样是落(luo)寞收场(chang)——1年后(hou)，孩子的视力不但没有得(de)到(dao)控制，近视度数反(fan)而(er)增加了100度，最后(hou)还是去医院配了眼镜(jing)。
这些机构的话术究竟有多(duo)厉害，能让众多(duo)家长带着孩子趋(qu)之若鹜？记者近日来到(dao)北京市房山区某眼保中心进行了体验。
穿过昏(hun)暗的走廊(lang)，拐过一个楼梯(ti)间，记者找到(dao)了位于写字楼二层角落(luo)的这家眼保中心。一名自称开店20多(duo)年的中年女性便是店老板，视力测量工具仅是墙上挂着的一张视力表。
店老板邀请记者体验眼保仪进行视力恢复训练。记者刚摘掉眼镜(jing)戴(dai)上眼保仪，对(dui)方就开始推销(xiao)：“是不是感觉非常舒服？我们的仪器得(de)过很多(duo)专利，既有英国的也有中国的，你现在使用的仪器是2001年的，仍然非常好用。要是觉得(de)舒服，可(ke)以买一台回家，不仅孩子能用，大人也能放松(song)眼睛。”
紧接着，对(dui)方又(you)说道：“如果还有散光等问题，可(ke)以搭配我们的中医药眼膏和公司研(yan)制的眼部保健品使用，用电(dian)磁(ci)光刺激眼部十(shi)几个穴位，一天使用3次。第一次是治疗，第二次是巩固，第三次是提高治疗效果。3个月就能摘掉眼镜(jing)。我自己(ji)就是这样治好的。”
话音刚落(luo)，店老板就拿出一张她年轻时候的黑白色(se)照片说：“你看，当时我还戴(dai)着眼镜(jing)，现在已(yi)经不需要戴(dai)眼镜(jing)了。”
5分钟(zhong)体验过后(hou)，记者感觉眼睛没有任何(he)变化。正准备离(li)开时，遇到(dao)一位正在上楼准备向(xiang)该(gai)中心讨说法的家长，“这地方就是骗人的，我家孩子用他们的仪器做了很多(duo)次视力恢复训练，一点用都没有，近视还涨了几十(shi)度”。
根据多(duo)位受访家长的介绍(shao)和记者的亲身(shen)体验，记者总结了一些视力矫正机构的话术：
引发家长对(dui)近视发展趋(qu)势的焦虑，“如果不进行近视矫正，眼睛一年要增长150度，进行近视防(fang)控后(hou)，度数不会增长还可(ke)能降低”；
以自身(shen)“成功(gong)”经历晓之以理动(dong)之以情，“我的两个小孩都是通过这个产品摘掉了眼镜(jing)，一个200度，一个300度，所以我才选择做近视矫正产品，帮(bang)助更多(duo)人摘掉眼镜(jing)”；
用广告增加信(xin)服度，“前两年电(dian)视台都放我们的广告，还有国际射击赛的运动(dong)员(yuan)都在贴这个眼贴，说明(ming)这个产品非常安全”；
为了凸显自身(shen)专业性，一些矫正机构还会配置看上去很专业的仪器，再配合按摩服务、眼贴和眼睛保健品等，宣称可(ke)以多(duo)效合一。而(er)如果孩子的度数没有控制住，他们就会说去养护(hu)的次数太少了，效果肯定打折扣。
视力产品背后(hou)有猫腻
处方药代购货(huo)不对(dui)板
在不少电(dian)商平台和社交平台上，随处可(ke)见各类儿童视力养护(hu)的产品——角膜(mo)塑(su)形镜(jing)、护(hu)眼仪、拉远镜(jing)、反(fan)转拍……但记者调查后(hou)发现，这些产品售卖背后(hou)有猫腻。
在某社交软件(jian)上，一位卖家向(xiang)记者介绍(shao)了其主推产品AI视训镜(jing)。
“我们的眼镜(jing)有个小程序，你买回去后(hou)要把孩子的年龄、近视眼的度数通过小程序上传到(dao)后(hou)台，就能根据资(zi)料制定专属于你的最佳(jia)训练方案(an)。”介绍(shao)完功(gong)能，卖家突然话锋一转，向(xiang)记者推荐AI视训镜(jing)的公司加盟渠道：
买一个视训镜(jing)9986元+一盒中药保健口服液(ye)2995元或(huo)者眼部外敷清新套装2995元，花不到(dao)13000元就能获得(de)一个免费的代理资(zi)格(ge)。获得(de)代理资(zi)格(ge)后(hou)，别人通过你分享的二维码再下单购买产品，公司会给予(yu)相应广告费，每卖出一套产品，即可(ke)获得(de)600元的提成。
不过，要想成功(gong)代理，还需要给公司交3000元至5000元的保证金，这笔费用将来可(ke)以退(tui)还。
上述卖家还提醒道，“如果你和别人推荐时说我们的视训镜(jing)能够治疗近视，那就是违规宣传，因(yin)为现在广告法不能说治疗近视之类的。推销(xiao)过程中一定要说是调理作用，能够提升裸眼视力，也不能说恢复裸眼视力这类话。一定要规避一些‘关键词’，否则就会扣除(chu)保证金”。
该(gai)卖家介绍(shao)，他目(mu)前是四星级代理商，从2022年总公司推出该(gai)产品以来，就开始进行线上推广，现在已(yi)经推销(xiao)出1000多(duo)套产品。不需要线下有门店，自己(ji)主要是在社交平台上发广告，顾客都会自己(ji)找上门来。
“小学门口的视力宝藏(cang)店，2024年创业新风口等你来抓(zhua)”“视力养护(hu)店，共享成功(gong)的商业模式”……记者在调查过程中注意到(dao)，有不少品牌的视力养护(hu)中心在招(zhao)代理加盟商。
除(chu)了养护(hu)产品，延缓(huan)儿童近视的药品同样有一条产业链(lian)。
在社交平台，记者发现目(mu)前存在不少代购阿托品（一款延缓(huan)儿童近视进展的处方药）的帖子，代购的价格(ge)在360元至800元之间。
记者添加了多(duo)个售卖阿托品滴眼液(ye)的“医生”，询问其是否能证明(ming)其医生身(shen)份时，对(dui)方均没有正面回复，只是强调“是医生，但不便透露具体信(xin)息。如果想让孩子降低度数就购买，不相信(xin)就算了”。
去年6月，陕西市民杨格(ge)为了防(fang)控儿子近视，去医院眼科开了低浓度阿托品眼药水。药水用完后(hou)，有医生给杨格(ge)推荐了代购渠道，说“更便宜些”。但收到(dao)眼药水后(hou)，杨格(ge)发现与医院开的眼药水不是同款——名字不一样，说明(ming)书上没有成分说明(ming)。
更令杨格(ge)“惊恐(kong)”的是，他通过天眼查发现这家阿托品生产单位已(yi)被注销(xiao)。
对(dui)此，代购回复：“我们已(yi)经在申请药字号(hao)了，因(yin)为要申请药字号(hao)，所以必须(xu)得(de)注销(xiao)械字号(hao)，厂家停(ting)产了，销(xiao)售的是停(ting)产之前生产的。”
最后(hou)，杨格(ge)选择退(tui)款，带着孩子到(dao)另外一家医院问诊(zhen)。得(de)到(dao)的答复是，目(mu)前孩子并不适合使用低浓度阿托品眼药水，治疗方式应该(gai)换成软膜(mo)塑(su)形镜(jing)。
经杨格(ge)介绍(shao)，记者获得(de)上述代购的联系方式后(hou)加其为社交好友。当记者向(xiang)对(dui)方咨询想购买低浓度阿托品滴眼液(ye)时，对(dui)方询问记者“您的主诊(zhen)医师是哪(na)位？”记者回复医生名字后(hou)，对(dui)方称转账后(hou)即可(ke)发货(huo)。
截至发稿时，记者查询该(gai)低浓度阿托品眼药水生产厂家，发现其仍为注销(xiao)状态。
北京某医院眼科赵(zhao)医生告诉记者，需要使用阿托品的，是那些眼轴增长过快的孩子。用药之前，需要进行详细的检查，每次滴药量、每天滴药次数、使用天数、何(he)时复查，以及遇到(dao)过敏、畏光等问题时应该(gai)如何(he)处理，都需要进行有效性和安全性的评估。
山东中医药大学附属眼科医院视光中心主任孙伟(wei)接受采访时也提出，现在的阿托品并不适合所有孩子，部分儿童使用了0.01%的硫酸阿托品滴眼液(ye)后(hou)看近处的东西会模糊，在太阳(yang)光比(bi)较强时，还会畏光，更有一部分孩子对(dui)阿托品产生了过敏反(fan)应。发生近视后(hou)，仅靠滴眼药无法彻底解(jie)决问题。这个药的出现，只是提供了一个控制手段。
没有近视逆转“神器”
增加户外活(huo)动(dong)很关键
近日，国家市场(chang)监督管理总局发布(bu)消(xiao)息，将依法查处近视防(fang)控类产品虚假违法广告，持续整治混淆真性与假性近视，使用“康复”“恢复”“降低度数”“近视治愈(yu)”“近视克星”“度数修复”等表述误导消(xiao)费者的广告。
受访的眼科医生指出，随着用眼的增加，眼轴越拉越长，现在还没有能够让眼轴永久性缩(suo)短的方法，所以治愈(yu)近视是不可(ke)能的，任何(he)有此类表述的都是虚假宣传。
“近视往往和眼轴增长有关系，眼轴长长后(hou)很难(nan)让其再变短，所以近视是不可(ke)逆的。另外，眼周的局部按摩虽然可(ke)以缓(huan)解(jie)眼部疲劳，让人‘眼前一亮’，但并不是治疗近视的科学方法。如果家长进入这样的误区，用按摩代替戴(dai)眼镜(jing)，反(fan)而(er)容易让孩子加重(zhong)近视，也可(ke)能使视网膜(mo)周边发生病变。”赵(zhao)医生说。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眼视光中心一位视光师也直言，现在市场(chang)上关于儿童近视眼预(yu)防(fang)的方法和设备有很多(duo)，但并没有能让近视逆转的“神器”。
上海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科医院的专业医师向(xiang)记者介绍(shao)，目(mu)前国际与医学界认定的近视防(fang)控有效方法主要包括(kuo)：角膜(mo)塑(su)形镜(jing)、低浓度阿托品以及周边离(li)焦设计(ji)的软镜(jing)及光学镜(jing)片，“这些方法已(yi)经在实践中被广泛认可(ke)，具有一定的有效性。”
对(dui)于其他一些方法，上述医生说，有效程度还在试验中，比(bi)如一些医院已(yi)经开始使用哺光仪，但这种方法可(ke)能存在一些副作用，目(mu)前尚不清楚未来的发展趋(qu)势，因(yin)此暂时不建(jian)议使用。
“市场(chang)上出现的护(hu)眼贴、明(ming)目(mu)膏、穴位按摩仪、智能训练仪等，其宣传康复、恢复、缓(huan)解(jie)眼疲劳、降低度数、提升视力、近视治愈(yu)、度数修复等，大多(duo)缺乏科学依据，不仅侵害消(xiao)费者的知情权，还会让部分消(xiao)费者产生误解(jie)，进而(er)忽视孩子的近视防(fang)控工作。”上述医生说。
中国法学会消(xiao)费者权益保护(hu)法学研(yan)究会副秘书长陈音江指出，不少视力矫正机构缺少诊(zhen)疗资(zi)质(zhi)和专业人员(yuan)，常常利用口头承诺误导消(xiao)费者，所以消(xiao)费者应该(gai)尽量将口头承诺转换为书面协议，保留证据，以便日后(hou)维权。
“近视矫正涉及眼部专业知识，存在专业壁垒，再加上近视矫正机构的话术忽悠，在对(dui)孩子近视存在焦虑心理的情况(kuang)下，家长们很容易主动(dong)‘入坑’。为避免上当受骗事(shi)件(jian)发生，公众显然要提升日常的辨别能力。后(hou)续监管部门的治理也不妨更具针对(dui)性，发现问题及时介入，让那些企图以虚假宣传牟利的不法分子无处遁形。”陈音江说。
此外有业内人士建(jian)议，为有效规范儿童青少年近视矫正行为，加强对(dui)相关市场(chang)的监管，有关部门还可(ke)以建(jian)立无良商家“黑名单”制度和退(tui)出机制，出台相关标准，严禁眼视光机构在宣传中出现或(huo)使用“恢复视力”“降低度数”“治愈(yu)近视”“近视克星”等宣传内容和营(ying)销(xiao)话术，形成监管威慑力。同时，鼓励(li)兴(xing)办正规眼视光机构，从而(er)避免广大家长被虚假、夸大宣传所误导。
近视虽不能治愈(yu)，但可(ke)防(fang)可(ke)控。在赵(zhao)医生看来，预(yu)防(fang)孩子近视发生，户外活(huo)动(dong)是关键，不论室外是晴天、阴天或(huo)是雨(yu)天，光线亮度都要高于室内。如果一天内累计(ji)户外活(huo)动(dong)时间超(chao)两小时，能有效缓(huan)解(jie)眼疲劳，并帮(bang)助体内分泌多(duo)巴(ba)胺，抑制眼轴过度增长，预(yu)防(fang)近视。
编(bian)辑/谭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