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时代将如何(he)改变生产关系？“鸡娃”为(wei)什么是个体父母(mu)小聪明(ming)导致的群体父母(mu)的愚(yu)蠢？而在这一切的背(bei)后，行(xing)为(wei)传染效应(ying)又能如何(he)指导定制更有效的政策？7月17日，通俗(su)经济学家(jia)罗伯(bo)特弗(fu)兰克在与新京报贝(bei)壳财(cai)经记者的连(lian)线对话中回答了上述问题。
罗伯(bo)特弗(fu)兰克自1972年起(qi)在康(kang)奈尔大学任(ren)教，他与美(mei)联储主席本伯(bo)南克共同所著的《微观经济学原理》、《宏观经济学原理》是全(quan)世界最受欢迎的经济学教材之一，其本人(ren)还(hai)撰(zhuan)写了经济学畅(chang)销书《牛(niu)奶(nai)可乐经济学》、《行(xing)为(wei)传染效应(ying)》等。
本次采(cai)访中，罗伯(bo)特弗(fu)兰克阐述了他对许多当(dang)下热门(men)问题的理解，包括(kuo)AI会(hui)利好擅长解决新问题的人(ren)才，但会(hui)淘(tao)汰常规工(gong)作者，从而导致“赢家(jia)通吃”和更强烈的贫富分化现(xian)象，社会(hui)必须为(wei)AI创造出(chu)的额外(wai)财(cai)富想出(chu)更合理的分配方案(an)；父母(mu)“鸡娃”会(hui)导致学区(qu)房价格上涨(zhang)，不(bu)利于全(quan)体父母(mu)，应(ying)该对此进行(xing)政策调控；向污染企业收取(qu)碳排放(fang)税(shui)是比勒令企业关停(ting)或(huo)停(ting)减(jian)产更好的环保措(cuo)施。
罗伯(bo)特弗(fu)兰克 本人(ren)供图(tu)
关于AI：将加剧(ju)财(cai)富不(bu)平等趋势 对社会(hui)有负面影响
新京报贝(bei)壳财(cai)经：当(dang)前AI发展迅速，这对经济社会(hui)可能会(hui)有怎样的影响？
罗伯(bo)特弗(fu)兰克：在过(guo)去(qu)几百年中，类似的发展曾多次发生，这些变化往往对人(ren)们的生活产生戏剧(ju)性般的影响。一般来说，除非(fei)新技术(shu)能增(zeng)加产出(chu)，否则我们不(bu)会(hui)采(cai)用它。当(dang)我们在装配线上使用机器人(ren)来增(zeng)加产出(chu)，当(dang)我们从马车转向汽车，所有这些都使产出(chu)更大，提高了生产效率，但在每(mei)个阶段都有赢家(jia)和输家(jia)——这一过(guo)程中，生产马车的人(ren)是输家(jia)，生产汽车的人(ren)是赢家(jia)。
人(ren)工(gong)智能将在某种程度(du)上产生不(bu)同类型的影响，从某种意义上说，过(guo)去(qu)的自动化发展往往有利于拥有资本的人(ren)，不(bu)利于提供劳(lao)动力的人(ren)。而现(xian)在从事数(shu)据(ju)驱动或(huo)语言驱动任(ren)务的人(ren)会(hui)处于收入分配的顶端，许多人(ren)现(xian)在会(hui)因为(wei)人(ren)工(gong)智能的影响过(guo)得更糟。如果你是一名普通的报社记者，也许人(ren)工(gong)智能会(hui)让你的未来看起(qi)来不(bu)那么乐观，可能会(hui)有一台机器来写你本来会(hui)写的文章。我的一个儿子是学计算机的，他为(wei)一家(jia)报社管理一个大型团队，现(xian)在他能把本来得雇(gu)人(ren)来做的编码任(ren)务交给人(ren)工(gong)智能做，所以如果你是一个低级别的程序员，你的就(jiu)业前景就(jiu)不(bu)那么乐观。但如果你是一个创新者，是一个设计解决困难问题方案(an)的人(ren)，人(ren)工(gong)智能可能会(hui)使你的未来前景更好。
总的来说，人(ren)工(gong)智能将加剧(ju)我曾在另一本书中描述的“赢家(jia)通吃”现(xian)象，技术(shu)能使那些无论做什么都最优(you)秀的人(ren)扩大他们的影响力，这也将大大加速我们长期(qi)看到的收入和财(cai)富不(bu)平等的趋势，无论用什么衡量标准，这对社会(hui)来说都是一个负面的结果，我非(fei)常担(dan)心这一点。
AI会(hui)改变生产关系——特别擅长解决新问题的人(ren)将能够比以前获得更高的溢价，而做常规任(ren)务的人(ren)将比以前的价值更低。所以，我们的社会(hui)需要找(zhao)出(chu)如何(he)把AI带来的更多GDP以符(fu)合社会(hui)需求的方式(shi)分配，这不(bu)会(hui)自动发生，我们需要采(cai)取(qu)政策一步一步实现(xian)这一点。
关于“鸡娃”：个体父母(mu)的聪明(ming) 成了全(quan)体父母(mu)的愚(yu)蠢
新京报贝(bei)壳财(cai)经：你的新书《行(xing)为(wei)传染效应(ying)》中文版近期(qi)已经发售，什么是“行(xing)为(wei)传染效应(ying)”？
罗伯(bo)特弗(fu)兰克：行(xing)为(wei)传染是社会(hui)科学家(jia)用来描述行(xing)为(wei)和态度(du)常常以“类似传染病传播”的方式(shi)在人(ren)与人(ren)之间传播的术(shu)语。我认为(wei)这是对理性选择理论的一个友好修正。我们经常模仿他人(ren)，或(huo)者受到他人(ren)想法的影响，仅仅因为(wei)生活极其复杂，没有人(ren)拥有成功(gong)解决他们面临的问题所需的所有相关信息。因此，他人(ren)的行(xing)为(wei)提供了非(fei)常有价值的线索。有时我们会(hui)模仿不(bu)良行(xing)为(wei)，不(bu)过(guo)总的来说，受他人(ren)影响更能适应(ying)社会(hui)，是一件好事。
但是，有一些例子，比如吸烟或(huo)欺凌已知都具(ju)有传染性，尽管它们有负面后果。有趣的是，关于行(xing)为(wei)传染，我们大多数(shu)人(ren)都接(jie)受其他人(ren)会(hui)影响我们，但没有考虑到我们的行(xing)为(wei)也会(hui)影响他人(ren)。如果我决定吸烟，那意味着我所在的每(mei)一个群体中吸烟者的比例都会(hui)更高，这意味着那些群体中的每(mei)个人(ren)更有可能开始或(huo)者继续吸烟。因此，当(dang)我吸烟时，我以这种方式(shi)伤害了他人(ren)，很多人(ren)忽略了这一影响。我在书中提出(chu)的主要论点是，通过(guo)考虑这些影响，我们可以设计政策，使人(ren)们关心自己的行(xing)为(wei)如何(he)影响他人(ren)。
新京报贝(bei)壳财(cai)经：你在书中提到，1950年代美(mei)国父母(mu)存(cun)在“鸡娃”问题，而中国父母(mu)也面临类似的情况，你认为(wei)应(ying)该怎样妥善解决这一问题？
罗伯(bo)特弗(fu)兰克：是的，你描述的这种“鸡娃”的力量非(fei)常非(fei)常强大，而且不(bu)仅在中国。韩国的中产阶级父母(mu)会(hui)花费大约50%的收入培训孩子考试，就(jiu)为(wei)了他们能上更好的大学。我们知道，每(mei)个父母(mu)自然都希望孩子能接(jie)受最好的教育，希望他们能上最好的学校。但我们也知道，好学校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只有少(shao)数(shu)学校能排在前5%，每(mei)一个父母(mu)都希望孩子能进前5%的学校，但问题是，只有5%的孩子能去(qu)那些学校。
我曾在几个国家(jia)生活过(guo)，所以了解更多关于其他国家(jia)的信息。一般来说，更好的学校位于更昂贵(gui)的社区(qu)。所以，如果你是一个父母(mu)，你想把孩子送到尽可能最好的学校，买最好的学区(qu)房，就(jiu)意味着会(hui)为(wei)了高工(gong)资冒更高的风险，但当(dang)每(mei)个人(ren)都这么做时，学区(qu)房价格就(jiu)高了，而且有一半上不(bu)起(qi)好学校的孩子仍然上不(bu)起(qi)。所以，（拼命买学区(qu)房）就(jiu)是对个体父母(mu)来讲聪明(ming)，但对全(quan)体父母(mu)来说却(que)愚(yu)蠢的一个行(xing)为(wei)例子。就(jiu)像看演唱会(hui)时每(mei)个人(ren)都站起(qi)来，并不(bu)比每(mei)个人(ren)都舒适地坐着看更好。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ying)该寻找(zhao)可能的方法来规范个人(ren)行(xing)为(wei)，以防止我们做出(chu)对个人(ren)聪明(ming)但对所有人(ren)愚(yu)蠢的事。这可能意味着平衡学校预算，不(bu)允许来自更昂贵(gui)社区(qu)的税(shui)收资助更好的学校，把税(shui)收收入平均分配给所有学校，或(huo)者采(cai)取(qu)其他步骤，但这是一个非(fei)常非(fei)常困难的问题，我理解中国政府看待这个问题的紧迫性，因为(wei)鸡娃问题会(hui)浪费资源，我们需要法律来规范这个过(guo)程，如果你因为(wei)想让孩子不(bu)被欺负而让一个6岁就(jiu)能入学的孩子等到7岁再入学，而所有人(ren)都效仿，那孩子的上学年龄就(jiu)会(hui)被一推再推，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所以我们必须用法律来规范。
关于碳排放(fang)：如果早收取(qu)碳排放(fang)税(shui) 将不(bu)会(hui)有全(quan)球(qiu)变暖问题
新京报贝(bei)壳财(cai)经：你非(fei)常关心气候排放(fang)问题，并认为(wei)通过(guo)向污染企业收税(shui)的方式(shi)降低碳排放(fang)是比单纯关停(ting)或(huo)限(xian)制污染企业生产更有效的方法，为(wei)什么？
罗伯(bo)特弗(fu)兰克：第一个阐述该经济观念的人(ren)是英国经济学家(jia)庇古。污染也是一个对个体有利但对全(quan)体有害的行(xing)为(wei)案(an)例，由(you)于清除温室气体排放(fang)很昂贵(gui)，因此个体会(hui)说，既然我自己的排放(fang)如此之小，我为(wei)什么要承担(dan)清除它们的成本？当(dang)每(mei)个人(ren)都这样想这么做，我们就(jiu)产生了很多的温室气体。
庇古税(shui)的理念是，企业排放(fang)温室气体不(bu)是因为(wei)喜欢排放(fang)，而是因为(wei)过(guo)滤温室气体很贵(gui)，而我们可以通过(guo)对排放(fang)的东西(xi)征税(shui)来激励企业过(guo)滤。这个解决方案(an)的吸引力在于，最容易去(qu)除温室气体的那些人(ren)（记者注：大型排污企业）将尽最大可能去(qu)去(qu)除它们，因为(wei)对他们来说过(guo)滤的成本不(bu)会(hui)非(fei)常昂贵(gui)，如果必须排放(fang)温室气体，那么就(jiu)支付税(shui)款来排放(fang)，但在这个过(guo)程中，企业会(hui)有动力开发新的清洁技术(shu)，培养更环保的习惯。
个人(ren)也是如此。在饮食选择上，我们知道肉类消费与温室气体排放(fang)有更多的关联。因此，通过(guo)征收碳税(shui)或(huo)污染税(shui)使肉类相对于植物性食品更昂贵(gui)，随着时间的推移会(hui)缓慢地改变人(ren)们的饮食选择，而且还(hai)能增(zeng)强税(shui)收。在吸烟的例子中，有反对声音(yin)认为(wei)，即便我们征香(xiang)烟税(shui)，人(ren)们也还(hai)是会(hui)吸烟，因为(wei)尼古丁会(hui)上瘾。但通过(guo)向吸烟征税(shui)，在行(xing)为(wei)传染效应(ying)的加持下，由(you)于同伴的影响，开始吸烟的人(ren)减(jian)少(shao)了，戒烟的人(ren)增(zeng)多了。在美(mei)国，重度(du)香(xiang)烟税(shui)将成年人(ren)的吸烟率从45%降到了现(xian)在的11%。以此类推，如果我们早就(jiu)采(cai)取(qu)碳税(shui)，我们今天就(jiu)不(bu)会(hui)有全(quan)球(qiu)变暖的问题。
如果大家(jia)抱怨额外(wai)增(zeng)加的税(shui)收，有一个解决的办法：收集所有来自碳排放(fang)的税(shui)收，然后把钱(qian)退还(hai)给人(ren)民(min)。根据(ju)一项研究，50%的碳排放(fang)者是前10%的收入人(ren)群，所以富人(ren)排放(fang)了大部分，他们将支付大部分的碳税(shui)，我们可以每(mei)月把税(shui)收退还(hai)给低收入者，通过(guo)设计一个退税(shui)计划，让90%的人(ren)口每(mei)月得到更多的现(xian)金回报，这将是一个政治上受欢迎的举措(cuo)。
新京报贝(bei)壳财(cai)经：一方面，由(you)于行(xing)为(wei)传染效应(ying)，政府可以设立更多规章制度(du)以约束人(ren)们的行(xing)为(wei)向好发展，但另一方面，人(ren)们也有自由(you)表达的权利，如何(he)看待这二者之间的“界限(xian)”？
罗伯(bo)特弗(fu)兰克：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我认为(wei)我自己比大多数(shu)人(ren)都更关心个人(ren)自由(you)，我非(fei)常不(bu)喜欢别人(ren)告诉我该做什么，所以我非(fei)常理解那种冲动，但是除非(fei)你对其他人(ren)的权利完全(quan)麻木不(bu)仁，否则你会(hui)承认，当(dang)做某事对你几乎(hu)没有价值，而同时你的行(xing)为(wei)对他人(ren)造成巨大伤害时，你的自由(you)就(jiu)该停(ting)止了。
再以吸烟举例，我吸烟增(zeng)加了你吸烟的可能性，你可能会(hui)说，避免被我影响是你自己的责任(ren)，但这里还(hai)有另一个考虑因素。如果你是父母(mu)，你希望你的孩子长大后成为(wei)烟民(min)吗？我从未遇到过(guo)希望孩子长大后不(bu)健康(kang)的父母(mu)，而吸烟与这个目标背(bei)道而驰。所以，我吸烟增(zeng)加了别人(ren)家(jia)孩子吸烟的可能性，而那些孩子的父母(mu)却(que)什么也做不(bu)了，难道我吸烟的自由(you)比那些父母(mu)教育孩子远离吸烟的自由(you)更重要吗？
这一情况下，对吸烟征税(shui)有可能会(hui)减(jian)少(shao)吸烟行(xing)为(wei)，同时还(hai)将减(jian)少(shao)对其他人(ren)的税(shui)收需求，所以，如果一个吸烟者伤害了别人(ren)，就(jiu)应(ying)该通过(guo)减(jian)轻别人(ren)的税(shui)收负担(dan)来补偿吸烟者所造成的伤害，这就(jiu)是我对自由(you)的看法。你应(ying)该自由(you)，只要你想做的事不(bu)会(hui)对他人(ren)造成不(bu)应(ying)有的伤害。
如果我们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an)，生活会(hui)变得更好，但我们却(que)未能采(cai)取(qu)行(xing)动。例如，我们知道富人(ren)比以往任(ren)何(he)时候都有更多的收入和财(cai)富，他们以对他们毫无益处的方式(shi)花费它，比如造更大的豪宅、办更奢华的派对。我们现(xian)在正面临很多解决起(qi)来成本高昂的挑战，比如气候问题、大流行(xing)病问题等，如果我们向那些花钱(qian)大手(shou)大脚的人(ren)征税(shui)，我们就(jiu)能解决这些问题，为(wei)什么我们不(bu)这样做呢？
新京报贝(bei)壳财(cai)经记者 罗亦丹
编辑 岳彩周
校对 柳宝(bao)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