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jiang)60岁的(de)廖占(zhan)利，与煤炭打了40年交道。从20岁时跟(gen)父辈(bei)一起下矿井，到后来成为地(di)方能源局的(de)一位科级干部，他说煤炭是他的(de)“初恋”，但马上又补充道：“现在说这种话不(bu)合(he)时宜(yi)。”
2020年我国提出“双碳(tan)”战略(lue)，从国家(jia)到山西的(de)“双碳(tan)”方案里都提到“十四(si)五”要严格合(he)理地(di)控制煤炭消费的(de)增长，“十五五”要逐步减少煤炭消费，煤炭市场需求收缩不(bu)可避免。
作为中国煤炭产量最高的(de)省份，山西省近8年的(de)煤炭产量连创新高。但相比国内一些煤炭产区，山西省煤矿以井工矿为主，经(jing)长期高强度开采，山西省埋深1000米以浅煤炭资源查明率达到95%，而尚未利用的(de)资源多在中深部，开采难度和成本上升，山西省煤炭行业竞(jing)争优势(shi)相对转弱。
同时，山西社会经(jing)济与煤炭高度绑(bang)定。今年以来，在煤炭进(jin)口增长、市场总体宽松的(de)背景下，山西省煤炭产量同比减少，煤炭销量同比下降，煤炭价格承压(ya)下行，利润有所下滑，山西全省经(jing)济社会发展面临巨(ju)大压(ya)力。
转型，箭在弦上。
与经(jing)济高度绑(bang)定
2021年，受地(di)缘政治、极(ji)端(duan)天气等因素影响，煤炭供需持续处(chu)于(yu)紧平衡状态，煤价一路(lu)上行，山西省经(jing)济发展凯歌高奏，经(jing)济增速达到9.1%，跃入全国前五。
2023年山西省原煤产量达到13.78亿(yi)吨，相比2022年增长约(yue)0.7亿(yi)吨，但与此同时，全省的(de)经(jing)济增速却(que)回落至(zhi)5%。虽然煤炭产量持续提升，却(que)难再撑起山西省经(jing)济的(de)高速发展。
煤炭行业高歌猛进(jin)所带来的(de)利好正在收窄(zhai)。2024年1-2月全国规模以上煤炭开采和洗选(xuan)业利润总额同比下降36.8%，山西省作为全国煤炭生产空间密集度最高的(de)区域首当其冲，受到煤炭行业盈利能力下降的(de)影响。
3月22日，山西省煤炭增产保供和产能新增工作专班办公室召(zhao)开的(de)2024年一季度全省煤炭产量调度视频会议指出，“今年以来，在煤炭进(jin)口增长、市场总体宽松的(de)背景下，我省煤炭产量同比减少，煤炭销量同比下降，煤炭价格承压(ya)下行，煤炭利润有所下滑，全省经(jing)济社会发展面临巨(ju)大压(ya)力。”
2010年8月26日，太(tai)原，一家(jia)煤矿公司(si)的(de)洗煤厂(chang)。视觉中国 资料图
山西是煤炭大省，但大同、朔州都是动力煤，煤价受国家(jia)调控的(de)影响非常大。廖占(zhan)利说，近年来随着开采条件(jian)的(de)提高，材料、人(ren)工等各项费用也在提升，而煤价的(de)提升空间远低于(yu)各种材料和人(ren)员工资的(de)提升，这导致近年来煤矿效(xiao)率下降，并不(bu)乐观。“近三年煤价有段时间比较(jiao)好，但只是昙花一现，目(mu)前有些企(qi)业已经(jing)倒挂。”
来自山西科城(cheng)能源环境创新研究院的(de)研究报告也证实了山西煤炭与社会经(jing)济的(de)高度绑(bang)定关系：数据显示，山西省煤采选(xuan)行业的(de)税收在财政中的(de)占(zhan)比较(jiao)高。从不(bu)同税收种类(lei)来看，资源税收在一般公共预算(suan)收入当中的(de)比重从2015年的(de)9%，到2022年提升到了将(jiang)近22%；在工业行业内部来说，煤炭采选(xuan)行业的(de)规上工业企(qi)业税收在全部规上工业企(qi)业的(de)比重2022年也达到了将(jiang)近73%。山西财政对于(yu)煤炭行业依(yi)然比较(jiao)依(yi)赖。
报告认为，在未来煤炭产量下降的(de)趋势(shi)下，要保证财政收入来源的(de)平稳转换，需要有更多的(de)非煤产业在山西省得到发展。
“一个蛋(dan)糕(gao)就这么大，你吃的(de)越多剩下的(de)就越来越少。”廖占(zhan)利说，“我们的(de)煤越挖(wa)越少，除非使用新探明的(de)资源，否则情况不(bu)乐观，发展后劲乏(fa)力，这是制约(yue)我们可持续发展的(de)主要瓶颈。”
山西科城(cheng)能源环境创新研究院理事(shi)长袁进(jin)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指出，山西作为典型的(de)资源型地(di)区，长期以来形成了以煤炭生产加工为主的(de)能源经(jing)济结构，为此，“十二五”以来，资源型经(jing)济转型成为山西省第一要务和最大战略(lue)。近年来，能源保供形势(shi)下，煤炭产量和价格上升，带动了山西能源产业新一轮增长，使其在山西经(jing)济中的(de)占(zhan)比更加突(tu)出。但这种现象只能是山西资源型经(jing)济转型过程中的(de)阶段性波动，不(bu)能掩盖山西省经(jing)济结构的(de)突(tu)出矛盾，也不(bu)会动摇山西省坚定推进(jin)资源型经(jing)济转型的(de)长期战略(lue)。
转型之难
袁进(jin)认为，山西作为煤炭大省，在国家(jia)新型能源体系中，将(jiang)长期承担能源保供责(ze)任，这与山西省积极(ji)推进(jin)资源型经(jing)济转型并不(bu)矛盾。而且，在资源型经(jing)济转型过程中，山西也要发挥煤炭产业对经(jing)济的(de)平稳器作用，避免转型风险。
“对山西来说，转型发展既有紧迫(po)感，更要有长远的(de)战略(lue)谋划，不(bu)能等到资源枯竭了再来搞转型。”山西省远景目(mu)标中提到，到2035年人(ren)均地(di)区生产总值力争达到2万美元，由此推算(suan)山西省年均经(jing)济增速需至(zhi)少保持在6%。相比近年全国经(jing)济增速目(mu)标的(de)期望值5%左右，山西产业结构转型更需提早谋划，厚积薄发。
《国务院关于(yu)印发2030年前碳(tan)达峰行动方案的(de)通知》中明确指出，能源转型应(ying)坚持先(xian)立后破，稳住存量，拓展增量，以保障国家(jia)能源安全和经(jing)济发展为底线(xian)，争取时间实现新能源的(de)逐渐(jian)替(ti)代，推动能源低碳(tan)转型平稳过渡。
能源转型背景下山西省需继续承担保障供应(ying)安全的(de)重任，产业接替(ti)也应(ying)当遵循产业发展规律，先(xian)立后破，有序接替(ti)。
不(bu)过，廖占(zhan)利认为，山西民(min)营企(qi)业或者小型煤炭企(qi)业转型困难重重。“没有能力做。”廖占(zhan)利说，“转型”实际上就是“改行”，需要投资，但转向(xiang)哪个行业转呢？转型方向(xiang)难以确定，一旦(dan)方向(xiang)选(xuan)择不(bu)对项目(mu)损(sun)失巨(ju)大。晋能控股在转型方面做了很多尝试(shi)，完成了很多工作，目(mu)前看来效(xiao)果都不(bu)理想。
“大同、朔州都是动力煤，如果兼顾其他业务，反而效(xiao)果不(bu)佳，这是一个总体的(de)问题。即使有资金，你现在想转型，需要选(xuan)对项目(mu)，转型是新手上路(lu)，从0开始(shi)。你可能有多年的(de)煤炭产业积累和经(jing)验，但涉足另一个产业或者行业，你是新手。现在的(de)时间都不(bu)给(gei)你练习的(de)机会，无法承受。”廖占(zhan)利表示，除非大集团一直在维持盈利，他们才会拿出资金进(jin)行转型的(de)尝试(shi)，即使亏损(sun)，也有其他方面填(tian)补，小型或者民(min)企(qi)很难承担这个转型风险。
山西省经(jing)济发展对煤炭的(de)依(yi)赖性仍处(chu)高位，而新产业发展虽在加速发展，但与煤炭主业在体量上仍差距颇大。在一场山西能源转型的(de)内部会议上，有业内专家(jia)认为，在煤炭主业存量势(shi)强，新兴行业增量势(shi)弱情境下，休克式退(tui)煤并不(bu)可取，不(bu)利于(yu)地(di)区经(jing)济平稳发展。
专家(jia)指出，煤炭行业和非煤行业的(de)关系在山西省转型实践中并不(bu)体现为二元对立的(de)零和博(bo)弈关系，煤炭势(shi)弱、非煤行业乘胜(sheng)追击，反而表现为一损(sun)俱损(sun)。煤炭主业在一段时间内仍需为非煤行业落地(di)山西提供养分和储备，使非煤行业底盘更稳，基础更实。
根据《“十四(si)五”现代能源体系规划》，全国将(jiang)建(jian)设山西、蒙西、蒙东、陕北、新疆(jiang)五大煤炭供应(ying)保障基地(di)，确保全国能源供应(ying)安全。今后一段时期，山西省仍将(jiang)作为重要的(de)煤炭供应(ying)省份。
在那次会议上，山西焦煤集团一位部门负责(ze)人(ren)说：“山西的(de)煤炭企(qi)业以国企(qi)为主，作为国有企(qi)业来说，尤其山西的(de)传统是政府主导性的(de)产业，你让企(qi)业去做一个转型，我们觉得这几(ji)年不(bu)是很多，实际上也没有创造性地(di)去干一些产业。”不(bu)少与会专家(jia)认为，在过渡时期煤炭企(qi)业做好煤炭的(de)本行，可能是当下最优选(xuan)择。
依(yi)托煤不(bu)唯煤
如今，山西省非煤产业正冒出尖尖角，加速发展。2023年山西省规模以上非煤工业增长6.2%，增速相比煤炭工业高出近2.6个百分点。
袁进(jin)认为，新能源产业发展需与新技术(shu)革(ge)命并行。与经(jing)济发达地(di)区和可再生能源资源丰富地(di)区相比，山西省发展新能源产业，面临着科技创新、产业资本、营商环境等多方面短(duan)板(ban)，发展新能源产业需要有更大勇气，下更大力气，需要超常规的(de)举措(cuo)。
如何发挥传统能源产业的(de)基础优势(shi)，培育能源产业发展新动能，是山西省需要认真考虑的(de)课题。
目(mu)前，山西省可再生能源发电装机占(zhan)全省发电装机总量的(de)比例(li)在40%左右，低于(yu)全国平均水平。山西省要在2030年前实现新能源和清洁能源装机占(zhan)比达到60%的(de)目(mu)标，仍面临很多困难，特别是受到土地(di)利用条件(jian)等因素制约(yue)。
对山西能源转型，袁进(jin)建(jian)议，一是充分发挥非常规天然气资源和产业优势(shi)，进(jin)一步强化天然气在新型能源体系中的(de)重要作用，做好天然气替(ti)代煤炭这篇文章。
二是在短(duan)期过渡期内，寻找煤炭产业的(de)转型空间，协同推进(jin)矿山减污、扩绿(lu)、增长，比如积极(ji)推进(jin)煤炭企(qi)业节能降耗(hao)、瓦(wa)斯(si)利用、资源循环、生态修复等。
三是高度重视资源型地(di)区能源转型中的(de)风险问题，在国家(jia)层面设立煤炭转型基金，支持山西、内蒙古(gu)等资源型地(di)区实现煤炭公正转型。
（文中廖占(zhan)利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