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丁堡大学读书的那四年，我是爱大主图（Main Library）的常客，因此经常遇见图书馆猫乔丹（Jordan）。它黑白相(xiang)间，有时蜷缩在图书馆的椅子(zi)上睡大觉，有时蹲坐在图书馆门口目送学子(zi)们回家，也有时躺在图书馆前的草坪上晒太阳……对(dui)了，它有“学生卡”，只(zhi)要一走到闸门前，工作人员(yuan)就会给(gei)它开门。但不幸的是，2016年3月13日，乔丹失踪了……学校官网、爱丁堡的晚报都刊登了“寻猫启事”，全城(cheng)人都在找它。直到今天，八年过去了，人们依然在等待乔丹的归来。
1.古(gu)埃及的图书馆猫
图书馆猫并非新鲜事。据说，公元前282年之前，图书馆猫就诞生了。第一只(zhi)在图书馆工作的猫咪叫米奥（Myeo），它工作的地点是古(gu)埃及的亚历山大皇家图书馆。当时，该图书馆由法勒鲁姆的德(de)米特里厄斯（Demetrius of Phalerum）管理。
米奥成为图书馆猫完全是一次意外(wai)。佩齐斯（Petsis）是古(gu)埃及亚历山大皇家图书馆的副馆长，他经常去尼罗河边钓鱼，并在那里遇到了一只(zhi)小猫。很快(kuai)，佩齐斯就把他钓到的鱼给(gei)小猫吃。他给(gei)小猫起名米奥，米奥便(bian)喜欢上了佩齐斯，跟(gen)他回家，和他一起去上班。
佩齐斯没想到的是，米奥解决了困扰他许久的一个难题。老鼠把皇家图书馆的藏书糟蹋得面目全非，佩齐斯一直拿(na)它们没办法。结果，米奥大显身(shen)手，抓了大量老鼠，并把老鼠的尸体(ti)叼到他的办公桌前。佩齐斯欣喜若狂，便(bian)在图书馆里养了更多(duo)的猫。
随着(zhe)猫数量和老鼠尸体(ti)的增加，佩齐斯决定统计(ji)一下猫咪大军总(zong)共消灭了多(duo)少只(zhi)老鼠。于是，他给(gei)每只(zhi)猫起了名字，并用从破(po)损的莎草纸手稿卷轴(zhou)上撕下的残(can)片记录每只(zhi)猫的战绩，一张纸片对(dui)应一只(zhi)猫。但随着(zhe)猫数量的增加，佩齐斯发(fa)现，找到对(dui)应的纸片很费时间。一天，佩齐斯在钓鱼时突然想到，如果把纸片按照猫名的字母顺序排列，就能更快(kuai)地找到对(dui)应的纸片并更新每条(tiao)记录。果然，这样排序后，他的效率大增。
不久，佩齐斯意识到可以用同(tong)样的原理来整理莎草纸手稿卷轴(zhou)。至此，字母表首次被用作整理手稿的工具。佩齐斯用纸莎草纸残(can)片为卷轴(zhou)进(jin)行编目记录，是已(yi)知(zhi)的最早使(shi)用“编目卡片”的方法。这个创新自然少不了图书馆猫的功劳(lao)。
图书馆猫“世代相(xiang)传”。约280年前，俄罗斯冬(dong)宫博物馆的图书馆就开始养猫。1745年，俄罗斯伊丽莎白一世女皇下令(ling)：“寻找最好、最大、能捉老鼠的猫……立即用车装上充足的食物给(gei)它们送去。”在19世纪的英国，为了对(dui)付老鼠，一些图书馆会得到额外(wai)的报酬用来养猫；同(tong)样，美国图书馆猫的历史至少可以追(zhui)溯到150年前。
2.小猫杜威的故事
熟悉图书馆猫的人，大都知(zhi)道美国斯宾塞公共图书馆（Spencer Public Library）的图书馆猫杜威（Dewey Readmore Books）。这个小家伙在斯宾塞镇甚至全世界(jie)闻名。
斯宾塞公共图书馆
1988年1月的一个早晨，斯宾塞公共图书馆的工作人员(yuan)在书架上发(fa)现了一只(zhi)快(kuai)要被冻僵了的小猫。他们决定收养它。经图书馆董事会和市议会批准，他们给(gei)这只(zhi)小猫做了绝育手术，打(da)了必要的疫苗。图书馆还举(ju)办了一场为小猫起名的竞赛，最后，“杜威”这个名字入选。这个名字的灵感来自美国图书馆专家麦(mai)尔威·杜威发(fa)明(ming)的“杜威十进(jin)制图书分类法 ”。杜威正(zheng)式成为图书馆猫。
杜威
得知(zhi)它的经历后，全镇人都为它的伙食费争相(xiang)埋(mai)单(dan)，远在纽约的读者(zhe)也寄来罐头和小鱼干(gan)。杜威和蔼(ai)可亲，善解人意，它娇憨软糯的模样经常让读者(zhe)忍俊不禁。更难能可贵的是，它给(gei)郁郁寡(gua)欢的读者(zhe)送去了陪伴(ban)和关爱。
当时，美国经济衰退，失业率飙升(sheng)至10%，处(chu)处(chu)死气沉沉。当一脸严肃的硬汉走进(jin)图书馆在书中寻求慰藉时，杜威会偎(wei)依在他们身(shen)边；当孤独的老人坐在角落里看(kan)报沉思(si)时，它会靠(kao)在他们的腿上。杜威最“爱”的人是图书馆的馆长薇奇·麦(mai)仑（Vicki Myron）。麦(mai)仑是一位单(dan)身(shen)妈妈，经历了离(li)婚、子(zi)宫切除和乳腺癌的摧残(can)。杜威的出现，让她再(zai)次学会了微(wei)笑。麦(mai)仑和镇上所有居民所面临的共同(tong)挑战是如何(he)让这个深陷20世纪80年代农场危机的偏僻小镇重新振作起来，而杜威带给(gei)他们希望和奇迹。
杜威声名远扬(yang)。每到周(zhou)末，图书馆都会挤满来自全国各(ge)地的爱猫人，大家迫(po)不及待地一睹杜威的风采。图书馆制作了杜威主题的明(ming)信片，很快(kuai)，卖明(ming)信片的月收入就有上百美元。杜威入驻斯宾塞公共图书馆后，该图书馆的年访问量几乎翻了一番。同(tong)时，斯宾塞镇也慢慢地从历史上最严重的金融(rong)危机中走了出来。
不过，与其他图书馆猫不同(tong)，杜威并不喜欢抓老鼠。它只(zhi)需要撒娇卖萌就够(gou)了。事实上，它非常害怕老鼠，麦(mai)仑对(dui)《洛杉矶时报》的记者(zhe)表示(shi)： “如果有老鼠进(jin)来，杜威都不知(zhi)道该怎么办。”
2006年11月29日，19岁的杜威因胃部肿瘤并发(fa)症去世。它是在麦(mai)仑的怀抱中离(li)开的。人们纷纷为它送行：全国250多(duo)家报纸刊登了它的讣告。它被安(an)葬在图书馆前。
杜威去世后，依然帮“麦(mai)仑妈妈”致富。美国的大中央出版(ban)社(she)（Grand Central Publishing）找到麦(mai)仑，报价120万美元购买了杜威故事的版(ban)权。麦(mai)仑撰(zhuan)写的《杜威：感动世界(jie)的小镇图书馆猫》（中文版(ban)译为《小猫杜威》）成为《纽约时报》畅销书第二名，销量超过100万册。小镇艺术家还制作了杜威的马赛克瓷砖，这块瓷砖镶(xiang)嵌在小镇公园(yuan)里。直到今天，斯宾塞公共图书馆里依旧摆(bai)放着(zhe)杜威的玩具、它的铜像。在斯宾塞，没有人会忘记图书馆猫杜威。
《杜威：感动世界(jie)的小镇图书馆猫》
斯宾塞公共图书馆的杜威雕像
杜威墓(mu)地和纪念碑
3.图书馆猫协会和图书馆猫争议
杜威是美国图书馆猫协会的会员(yuan)。1987年，明(ming)尼苏达州（Minnesota）的图书馆员(yuan)菲利斯·拉赫(he)蒂（Phyllis Lahti）创立了美国图书馆猫协会。她的目标有两个：鼓励图书馆养猫，宣传图书馆养猫的好处(chu)。拉赫(he)蒂信心十足，要将美国所有的图书馆猫都发(fa)展成协会会员(yuan)，但她的雄心壮志只(zhi)坚持到20世纪90年代的某个时刻。
不过，拉赫(he)蒂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电影制片人加里·罗姆（Gary Roma）意外(wai)发(fa)现了这个协会。罗姆解释：“当时，我正(zheng)在图书馆为另一个项目查(cha)资料，在协会的百科全书中，我看(kan)到了图书馆猫协会。”一个主意就此诞生。罗姆翻阅了图书馆猫协会的所有资料，列出提到的所有图书馆猫，然后他从马萨(sa)诸塞州驶向北达科他州，开始了一场公路(lu)旅行。他拍摄下能找到的所有图书馆猫，包括杜威。1997年，罗姆发(fa)行了一部纪录短片《书中猫：图书馆猫历险记》。在这部有趣的纪录片中，罗姆探讨了和图书馆猫有关的文化和争议。罗姆估计(ji)，当时全世界(jie)共有800多(duo)只(zhi)图书馆猫，其中美国有600多(duo)只(zhi)。
纪录片《书中猫：图书馆猫历险记》海报
并非所有人都喜欢猫，比如一些人会对(dui)猫毛过敏，对(dui)猫敬而远之。有一家人因猫毛过敏问题威胁密歇(xie)根州科隆(long)镇图书馆，要将对(dui)方告上法庭，之后，该图书馆不得不“开除”了图书馆猫贾斯珀（Jasper），好在图书馆馆长收养了它。相(xiang)比之下，得克萨(sa)斯州的图书馆猫布鲁瑟（Browser）可就硬气多(duo)了。2016年，当地议会通过一项决议，因会导致过敏，要求布鲁瑟远离(li)图书馆。结果，当地居民发(fa)起了要求布鲁瑟留下的请愿，有约1.2万人在请愿书上签名。最终(zhong)，布鲁瑟被允许继续留在图书馆。
4.乔丹失踪之谜
2016年，爱丁堡大学的毕业生亚历克斯·霍华德(de)博士出版(ban)了《图书馆猫：爱丁堡大学图书馆的常驻猫咪——一只(zhi)会思(si)考的猫的观(guan)察记录》。这本(ben)书一炮而红，并获得了人民图书奖。霍华德(de)博士笔下的这只(zhi)猫，是爱丁堡大学天主教道名会牧师院的修士们养的乔丹。2008年至2016年3月期间，乔丹经常在爱大主图及其附近晃荡，因此成为了图书馆猫。而我2009年到2013年间恰(qia)好在爱大读书，经常遇见乔丹。有一次，它跟(gen)我走了好远的路(lu)，我都想把它带回家了。
亚历克斯·霍华德(de)《图书馆猫：爱丁堡大学图书馆的常驻猫咪——一只(zhi)会思(si)考的猫的观(guan)察记录》
霍华德(de)在自己的网站上解释了为什么要写书讲述乔丹的故事。当他第一次看(kan)到乔丹时，它正(zheng)坐在图书馆咖(ka)啡厅的外(wai)面，周(zhou)围都是高谈阔论的学生，而它好像很喜欢听大家聊天。此外(wai)，霍华德(de)也被乔丹的独特性格打(da)动。一方面，它喜欢被人抚摸，但同(tong)时它又不会主动靠(kao)近人。它友好地接受抚摸，然后冷漠地走开。
霍华德(de)开始天马行空地想象：“乔丹会思(si)考，只(zhi)是没有告诉我们它的想法……”他开始将乔丹的想法公之于众，首先是在他自己的Facebook页面上，然后2013年，他专门为乔丹开设了单(dan)独的Facebook页面。霍华德(de)用一本(ben)正(zheng)经的口吻，发(fa)布了乔丹对(dui)苏格兰(lan)公投、资本(ben)主义和图书馆罚款等问题的看(kan)法。越来越多(duo)的人来乔丹的页面点赞，越来越多(duo)的人在这里分享乔丹的日常。同(tong)时，被论文愁得抓耳(er)挠(nao)腮的霍华德(de)决定写本(ben)关于乔丹的书放松。
爱丁堡大学图书馆猫乔丹
当霍华德(de)的书稿快(kuai)要竣工时，乔丹却失踪了。它最后一次露面是在2016年的3月13日。爱丁堡大学的新闻办公室发(fa)布推特，请大家一起寻找乔丹。十天后，乔丹依然杳无音(yin)信，BBC网站发(fa)布消息“爱丁堡大学著名的图书馆猫不见了”，《先驱(qu)报》报道“爱丁堡的名猫不见了”，《泰晤士报》报道“学术猫失踪了”，《截稿新闻》报道“图书馆猫失踪，学生们崩溃(kui)了”……一个月后，人们依然找不到乔丹，英国《每日纪事报》报道：“让更多(duo)人知(zhi)道，图书馆猫失踪了…… 爱丁堡的名猫失踪后，书作者(zhe)发(fa)出呼吁(yu)。”
爱丁堡大学发(fa)布的寻找乔丹的寻猫启事
更多(duo)人在乔丹的Facebook页面下留言：“图书馆猫，我希望你找到了女朋友，或者(zhe)和伙伴(ban)们一起出去玩了。请让我们知(zhi)道你一切都好，我们最不希望失去你。”“回来吧，图书馆猫！没有你和你那张迷人的脸，我是不可能完成期末论文的。”“似乎整个世界(jie)都变得很糟糕，而我最期待的是图书馆猫的归来。”
然而，八年过去了，乔丹还没有归来。但抚摸过乔丹数次，也抱过它，目睹过它伸懒腰(yao)、巡逻、企图突袭鸽子(zi)的我，永远不会忘记这只(zhi)黑白相(xiang)间的小猫。在写博士论文压力最大的那段时间，它的出现总(zong)像是一束光，温暖(nuan)了我的世界(jie)。它让我暂(zan)时忘掉烦恼、焦虑，内心充满欢笑。
阿尔伯特·施瓦茨说：“有两种逃避生活苦难的方式：音(yin)乐(le)和猫。”作家毛姆说：“养成阅读的习惯，就等于为自己建造了一个避风港，几乎可以避开生活中的所有苦难。”那么，有书又有猫的图书馆，何(he)尝不是人间的天堂(t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