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首(shou)批两只沙特ETF在A股上市，引(yin)发巨(ju)大关注。
很多人只是对暴涨暴跌的乱象(xiang)吃瓜，很难去冷静(jing)思考，沙特本身是否真的有/没有投资价值？
沙特阿拉伯王国，作为两圣地(di)守护者、海湾合(he)作委员会(hui)盟主，一(yi)直都是个极为矛盾的国家(jia)：一(yi)方面，它因石油而富，是全(quan)球化和市场经(jing)济的最大受益者之(zhi)一(yi)；另一(yi)方面，它又竭力(li)维护封闭、集(ji)权的社会(hui)，数十(shi)年不思改革。
这是大多数人对沙特的刻板(ban)印(yin)象(xiang)：就一(yi)群靠石油吃饭的土豪，没啥可(ke)说的。
以前确实是这样，但这几年，明显有些(xie)不一(yi)样了。
01 快刀斩乱麻
2015年，随着两个哥哥先后(hou)老死，伊本沙特第25个儿子(zi)、80岁的老萨勒曼顺位登基。
此时，伊本沙特的儿子(zi)们(men)，实在是老得不成样子(zi)，兄终弟及的家(jia)训已经(jing)不合(he)时宜。
老萨一(yi)改传统，废黜“王太(tai)弟”穆克林，立侄子(zi)纳耶夫为王储，同时立自己的儿子(zi)为副王储。
问题(ti)来了：立哪个儿子(zi)？
绝(jue)大多数人都以为，新国王会(hui)在第一(yi)位妻子(zi)生的五个儿子(zi)中选(xuan)，他们(men)能力(li)出众、身份高贵(gui)、声名显赫，乃沙特历史上首(shou)位航天员、牛津大学政治学博士(shi)、石油部大管(guan)家(jia)。
个个天之(zhi)骄子(zi)。
谁(shui)也没想到，最后(hou)胜出的居然是那个带着乡下口音、年仅29岁的八王子(zi)。
他就是如今沙特王国真正的统治者——穆罕默德·本·萨勒曼，人称小(xiao)萨勒曼。
其实在此之(zhi)前，连沙特本国人也不太(tai)清楚(chu)这位小(xiao)王子(zi)的来历。
因此一(yi)开始(shi)，王族们(men)都暗中讥讽：你这乳臭未干的小(xiao)鬼是哪位？凭什么当储君？
别看现在的小(xiao)萨勒曼大权在握、风(feng)光无比，其实他的成长，并(bing)不顺利。
老萨的第一(yi)位妻子(zi)，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女性。小(xiao)萨的生母，是父亲的第三位妻子(zi)，只是一(yi)名传统部落女性，属于政治联姻。
每当他去参(can)观父亲和“大娘”居住的宫殿时，总会(hui)被哥哥们(men)嘲笑是“贝都因人的儿子(zi)”（在沙漠游牧的阿拉伯人）。
长大后(hou)，当其他兄弟和堂兄弟一(yi)个个被送到英美知名大学念(nian)书，只有这位贝都因人王子(zi)，留在利雅得就读沙特国王大学。
年轻的王子(zi)们(men)常常在游艇上聚(ju)会(hui)。萨勒曼作为亲王之(zhi)子(zi)，却经(jing)常被其他宗室(shi)子(zi)弟当作跑腿的仆人使唤。
如喽啰一(yi)般(ban)。
任谁(shui)也不会(hui)想到，这样一(yi)个边缘人物，会(hui)在不久后(hou)掌握他们(men)的生杀大权。
一(yi)个边缘人物之(zhi)所以最终能上位，可(ke)能是小(xiao)萨本身手段高超，可(ke)能是老国王偏爱幼(you)子(zi)，也可(ke)能是老萨就是想让一(yi)匹孤狼冲破积弊、进而推(tui)动(dong)革新……
哪种(zhong)可(ke)能都有，外人只能猜测。
沙特王国虽然富得流(liu)油，但有个很大的弊端。
背靠1.4万亿美元资产和2万亿美元的主权基金，沙特使劲给王子(zi)王孙发月例。仅2011年，王爷(ye)一(yi)级每个月可(ke)领取43万美元，“贝勒”们(men)每月可(ke)领取4.3万美元。
这些(xie)钱看起来很多，但王室(shi)们(men)并(bing)不满足于这点“毛毛雨”。
自开国之(zhi)初，王室(shi)子(zi)弟不仅继承了大量封地(di)，还一(yi)直控(kong)制着全(quan)国所有关键职位，寡头林立，个个都居心叵测。
比如老萨勒曼没当国王之(zhi)前，就连续当了48年利雅得省长。
如此长时间把持固定权位，必然腐败丛生。
他们(men)插(cha)手石油生意，充(chong)当政府和外国公司的中间人。
通常，签订一(yi)份合(he)同，参(can)与(yu)的王子(zi)能获(huo)得20%回扣，合(he)同越大，需要越多手握实权王室(shi)参(can)与(yu)。
过去，沙特大大小(xiao)小(xiao)各种(zhong)能源订单，其实都是相互(hu)勾兑的结(jie)果。
更关键的是，分蛋糕的人数还在与(yu)日俱(ju)增，王室(shi)子(zi)弟已膨胀至20000人。
人口膨胀是无止境的，而石油生意是有上限(xian)的，政府的财政负担可(ke)想而知。
沙特的财政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xu)其中。
积弊之(zhi)重，已到了不得不改的时候。
2015年，小(xiao)萨刚刚接任国防部长，立刻就力(li)排众议、对也门胡塞武装发动(dong)进攻。
他的打(da)法(fa)很怪，不是挑精兵强将、而是专门让不服自己的将军去前线送死。
所以最终战绩虽然拉胯，但他迅速掌握了军队。
有了权力(li)，才好做事。
2016年，战争(zheng)刚刚结(jie)束，小(xiao)萨立刻又抛出宏大的现代化改革方案：2030愿景。
包括规模(mo)惊(jing)人的基础建设、大力(li)发展非石油产业、允许妇女就业、减(jian)少宗教对世(shi)俗生活的干预……
如此宏大的计划，一(yi)直被外界质疑为“年轻王子(zi)典型的好高骛远”。
首(shou)先，你不是真正的王储，凭什么做这些(xie)？其次，你哪有这么多钱做这么多大事？
小(xiao)萨明显是个行动(dong)派。
2017年6月，57岁的纳伊夫被召到王宫觐见国王。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国王叔叔，而是堂弟手下的特工。小(xiao)萨勒曼动(dong)用武力(li)，强迫堂兄辞职，自己成为新的王储。
接下来，就能名正言顺解决钱的事了。
怎么来钱快？直接抄家(jia)。
小(xiao)萨勒曼在接受效忠仪式上
3个月后(hou)，小(xiao)萨在利雅得丽(li)思卡尔顿酒店举办国际投资会(hui)议，宣传沙特后(hou)石油时代的计划。
外宾们(men)前脚刚走，五百多名最顶级的王子(zi)、大臣就被“反腐队”禁止离场，手机被收(shou)走、睡硬板(ban)床、吃干面包，连夜关押审(shen)讯。
说是审(shen)讯，其实他们(men)只有三个选(xuan)择：要么磕头效忠，要么掏钱走人，要么净身出户(hu)滚出王国。
宗室(shi)们(men)养(yang)尊处优惯了，从没受过苦，立刻就服软了。
那段时间，欧美高端房地(di)产市场纷(fen)纷(fen)跳水，沙特王子(zi)们(men)火急火燎地(di)打(da)折出售资产，只为早点拿钱赎(shu)身救命。
共得钱6000亿美元。
但小(xiao)萨并(bing)不满足于此，紧接着又从其他王子(zi)们(men)手中夺得各大机构的控(kong)制权，并(bing)通过皇家(jia)法(fa)案接管(guan)沙特阿美石油公司，甚至还兼职主权财富基金总裁。
更“过分”的是，他还削减(jian)了数千名王室(shi)成员的福利津贴，减(jian)轻财政负担。
宗室(shi)们(men)不甘心吃亏，成群去找老国王主持公告，却被告知“年事已高，一(yi)切事务由王储裁决”。
再去找老王妃(fei)诉苦，却根本找不到，后(hou)来才知道：早在2015年，小(xiao)萨就把生母软禁了。
所有人都心底发寒，不敢再反抗。
许多依靠救济金生活、等级较低的宗室(shi)子(zi)弟不得不开始(shi)工作，劳动(dong)参(can)与(yu)率(lu)飙升。
有人试图贷款做生意，却被告知：“你自称是王子(zi)，但是现在只有一(yi)个王子(zi)。”
以上种(zhong)种(zhong)，看惯了宫斗剧的我们(men)并(bing)不陌生，目的非常明确：集(ji)权。
君主集(ji)权，当然不如皿煮好。但对沙特而言，已经(jing)是个很大的进步。
民调显示，30岁以下国民有九成支持王储的强硬作风(feng)，而沙特70%人口都在30岁以下。
相比权贵(gui)阶层(ceng)的垮台，大家(jia)更期待新时代的样子(zi)。
一(yi)方面是世(shi)俗化，另一(yi)方面是现代化。
02 四大改革
“我要建造我的金字(zi)塔。”
按(an)照(zhao)我们(men)的思维来看，2030愿景于沙特的意义，相当于中国的改革开放。
总的来说，有四大转型。
第一(yi)，逐渐摆脱对石油贸易的依赖。
石油贸易占沙特收(shou)入(ru)的87%，GDP的42%以及出口收(shou)入(ru)的90%。毫无疑问，石油是沙特的金矿。
但是，根据沙特自己的预测，“全(quan)球原油需求增长很可(ke)能在2035年达到峰值”。
不论现在能源形势怎样紧张，新形势的能源迟早将彻底改变整个能源版图，石油的黄金时代必然会(hui)过去。
同时，随着美国页岩(yan)油崛起，世(shi)界石油供(gong)应逐渐呈现多中心化，沙特对能源格(ge)局的影响力(li)越来越低。
怎么办？往其他领域砸钱。
从下图可(ke)以很明显看到，自从2017敲(qiao)诈到6000亿美元“赃款”后(hou)，沙特主权财富基金PIF（Public Investment Fund）突然就多了一(yi)大堆非石油机构。
萨勒曼确实把钱用到实处了的。
但这些(xie)钱虽多，依然不够，还得找钱。
2019年底，沙特阿美刚刚官宣IPO，估值就达到1.7万亿美元，成为全(quan)球史上规模(mo)最大的IPO。出售1.5%股份，筹集(ji)了约256亿美元资金。
2023年9月，再次出售500亿美元股票，投资PIF。
小(xiao)萨还公开表示：“未来还会(hui)有沙特阿美的股票发行，所得都将转移到公共投资基金。”
这是个超长期策略，如今已经(jing)初显成效。
看下图，虽然石油依然是沙特最重要的收(shou)入(ru)来源，但它对GDP增长的贡献(xian)确实在稳定降低。
这是个好的开端。
第二，从资源出口转向服务业。
2019年，沙特宣布首(shou)次对全(quan)世(shi)界游客打(da)开大门，并(bing)推(tui)出了数字(zi)签证(zheng)。
而在此之(zhi)前，沙特是个极其封闭的国家(jia)，只有少数商人、劳工和朝圣者才可(ke)以获(huo)得签证(zheng)。
效果如何？
根据联合(he)国世(shi)界旅游组织的数据，沙特如今是全(quan)世(shi)界游客增长最快的国家(jia)，到2032年旅游业对GDP的贡献(xian)将超过17.1%。
为了满足更多旅客的需求，沙特承诺在2030年前投资5500亿美元发展旅游业，筹备中的酒店客房高达42000间。
这是全(quan)球历史上最大的旅游投资。
更关键的是，旅游还带动(dong)了房地(di)产、餐饮(yin)和零售等等领域。
据IMF的数据，从2021年开始(shi)，服务业占沙特GDP的比重就已经(jing)超过了50%。
服务业崛起，还意味着就业多元化，不再是全(quan)民搞(gao)油。
如今，沙特的失业率(lu)已经(jing)持续降低至3.5%，这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水平(ping)。
据沙特政府自己的预测：过去10年，每5个新增岗(gang)位有1个来自旅游业；未来的10年，每4个新增岗(gang)位中有一(yi)个就来自旅游业。
第三，从特权经(jing)济走向市场经(jing)济。
正如上文所说，沙特全(quan)国所有重要职位全(quan)部被贵(gui)族把持，腐败问题(ti)极其严重。
更关键的是，沙特没有透明的行政体系，司法(fa)体系也只遵循伊斯兰(lan)法(fa)。
这就导致，没有人能有效限(xian)制王室(shi)的权力(li)。
司法(fa)机构屈服于王室(shi)的权威，在有争(zheng)议案件中，通常都偏袒王室(shi)，对于第三方极其不公平(ping)。
既(ji)然没有约束，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当上层(ceng)的蛋糕分完，他们(men)必然把目光转向平(ping)民。
所以在2017年，在严刑拷打(da)敲(qiao)诈6000亿美元后(hou)，萨勒曼立刻着手修订《反腐败法(fa)》、《竞争(zheng)法(fa)》，希(xi)望通过提升透明度(du)和监督机制，更好解决腐败问题(ti)。
而不是只靠暴力(li)。
这方面全(quan)世(shi)界的剧本都一(yi)样，懂的都懂。
第四，解放女性，思想上也要开放。
早在1983年，为了维护王室(shi)、宗教统治，沙特就取缔了全(quan)国电影院和商业电影放映。
自那之(zhi)后(hou)，除了在清真寺祈祷外，沙特平(ping)民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dong)。
至少明面上是没有的。
2017年12月11日，萨勒曼解除电影禁令，并(bing)宣称到2030年全(quan)国拥有300家(jia)电影院和2000块电影银幕。
听起来似(si)乎有点不可(ke)思议，但却是许多伊斯兰(lan)国家(jia)普遍存在的情况。
而这也只是解放思想的冰山一(yi)角。
去年6月，沙特首(shou)次允许妇女现场观看节庆表演；9月，历史性地(di)允许妇女考驾(jia)照(zhao)、开车上街；今年1月，解除“女性不得去体育场看足球赛”的禁令……
仅仅与(yu)五年前相比，沙特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越来越多女性走上街头，娱乐活动(dong)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酒店举办狂欢派对……
不仅拉动(dong)了消(xiao)费(fei)，也使得社会(hui)面貌焕然一(yi)新。
当地(di)人和外国人光着脚在沙滩上跳舞，直到天亮，露天酒吧供(gong)应掺有酒精的果汁。
这在从前，是不可(ke)想象(xiang)的。
03 尾(wei)声
用世(shi)俗的眼光看，小(xiao)萨勒曼是个极具争(zheng)议性的人物。
他是“反腐”先锋，但他自己，也是穷奢(she)极欲：斥资2.75亿欧元买下路易十(shi)四城堡，一(yi)天都没住过；花5亿美元从比尔盖茨手里抢下豪华游艇；花3亿欧元买下达芬奇的名画。
看了这些(xie)花销，都不好意思提他那满是豪车的车库(ku)，实在太(tai)便宜了。
性格(ge)上，不论是囚禁生母、毒打(da)宗室(shi)子(zi)弟还是涉嫌杀害某记者，他也展示出残(can)暴的一(yi)面。
不过，和其他王室(shi)蛀(zhu)虫不同的是，花钱的同时，他也很会(hui)赚(zuan)钱；自己享受的同时，也为国家(jia)带来了更大的利益。
他能做事，也做成了不少事。
对沙特的年轻人而言，这就是他们(men)一(yi)直期待的国王，他比以往任何一(yi)位国王都更接近他的人民。
客观来说，此时此刻的沙特，或许正处于重要的“改革开放”阶段。
沙特市场确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具备投资价值。
当然，风(feng)险可(ke)能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
事物从来都有两面性。
站(zhan)得越高、也越无路可(ke)退，越不能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