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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澳门资料大全正版资料4不像403-李公明︱一周书记:弥尔顿心中的善恶之战及……历史时刻,意义,撒旦,海伦·加德纳
2024-06-02 17:23:10
新澳门资料大全正版资料4不像403-李公明︱一周书记:弥尔顿心中的善恶之战及……历史时刻,意义,撒旦,海伦·加德纳

《阅读〈失乐园〉:亚历山大讲座:多伦多大学(xue):1962》,[英(ying)] 海伦·加德纳(na)著(zhu),李小均译,广西师范大学(xue)出版社(she)︱上海贝(bei)贝(bei)特,2024年5月版,273页,66.00元

作为普通读者,我对于十七世纪英(ying)国伟大诗人(ren)约翰·弥尔顿(John Milton,1608-1674)创作的史(shi)诗《失乐园》(Paradise Lost,1667)的认(ren)识是在七十年代末读大二的时候学(xue)习西方(fang)文化史(shi)和阅读西方(fang)文学(xue)名著(zhu)的时候开始的,那时的印象和认(ren)识是借(jie)此(ci)了解了《圣经》关于创世纪的故事,另外是产生了撒(sa)旦作为反抗专制暴君的英(ying)雄形象。尤其是后(hou)者,在当时的思想(xiang)启蒙运动中增添了某种来自西方(fang)文化的“经典”色彩。但是真正有点(dian)思考(kao)是在几年后(hou)读王佐良等先生主编的《英(ying)国文学(xue)名篇选注》(商(shang)务印书馆,1983年)的时候,当时除了《失乐园》之外更为关注的是弥尔顿的《论出版自由》(Areopagitica),是许(xu)国璋先生——他编写的《英(ying)语》是我们上课用的基本(ben)教材——撰写的题解。后(hou)来,《失乐园》似乎有点(dian)淡出了我们的视野。直到疫情(qing)前那两三年我们有几次在纽约小住,经常去纽约公共图书馆(NYPL),行远总会去那间自习阅览室(Salomon Room),观(guan)赏十九世纪匈牙利艺术家米哈(ha)利·蒙卡奇(Mihály Munkácsy,1844-1900年)创作的油画《盲(mang)眼的弥尔顿向(xiang)他的女儿们口述失乐园》(The Blind Milton Dictating Paradise Lost to his Daughters)。在她参与撰写的《西方(fang)名画里的历史(shi)与神话(hua)》(迟轲(ke)主编,湖北美术出版社(she),2001年)中就收入(ru)了这幅作品,是迟先生写的解读文字(zi)。弥尔顿从1651年开始视力衰退,以(yi)至(zhi)完全失明,画面(mian)上描绘的是弥尔顿以(yi)顽(wan)强的意志坚持创作,向(xiang)几个女儿口述《失乐园》诗篇。后(hou)来才知道在这座图书馆的一扇门上还写着出自弥尔顿《论出版自由》的一句话(hua):“一本(ben)好书就是把一位杰出人(ren)物的宝贵心血保存好和珍藏起(qi)来,目(mu)的是提供给未来的生命。”那画面(mian)上他的女儿认(ren)真作记录的情(qing)景似乎就印证了他在动手(shou)创作《失乐园》之前说的这句话(hua)。

近日读英(ying)国文学(xue)史(shi)教授、文学(xue)评论家海伦·加德纳(na)(Helen Gardner,1908-1986)的《阅读〈失乐园〉:亚历山大讲座:多伦多大学(xue):1962》(A Reading of Paradise Lost:The Alexander Lectures in the University of Toronto 1962;by Helen Gardner ,1965、1967、1971),才猛然(ran)想(xiang)到似乎是久违的弥尔顿在今天的阅读语境与意义(yi)。该(gai)书缘自1962年海伦·加德纳(na)教授受(shou)邀在多伦多大学(xue)亚历山大讲座发表的“阅读《失乐园》” 系列演讲,即收入(ru)本(ben)书的四篇讲稿:一、《失乐园》在今日;二、《失乐园》的世界;三、天国主题;四、人(ren)类主题;同时在附录收入(ru)了作者两篇早前的文章:《弥尔顿的撒(sa)旦与伊丽莎白时代悲(bei)剧中的罪孽主题》(发表于1948年)和《弥尔顿〈失乐园〉的第一个插(cha)画家》(发表于1956年)。该(gai)书在1965年出版,虽然(ran)距离今天已经有半(ban)个多世纪,但是在该(gai)书“序言”中已经可以(yi)明显感到有关《失乐园》研究(jiu)的永恒意义(yi)仍未过时。作者在全书中的研究(jiu)视角、阐释方(fang)法以(yi)及所提炼出来的关键议题(如“善恶(e)之战(zhan)”等)在今天不仅(jin)仍然(ran)具有继(ji)续探讨的学(xue)术意义(yi),而且在当下世界的复杂、急湍的全球语境中更具有新的思考(kao)维(wei)度。

正如加德纳(na)认(ren)为批评家们不应只着眼于弥尔顿所选题材的难点(dian),更应该(gai)关注这个题材提供的巨大机会,我们在阅读加德纳(na)这本(ben)书的时候,同样应该(gai)思考(kao)的是当我们今天阅读和谈论弥尔顿《失乐园》的时候,我们究(jiu)竟更有可能是在谈论什么。

加德纳(na)在“序言”中谈到这个领域研究(jiu)的难度:“面(mian)对这块由信仰、勇气和艺术构造的丰碑,二十世纪的我们发现难以(yi)轻(qing)易出入(ru)其内。我在为大学(xue)新生讲授《失乐园》时体验到了这种难度。正是这种狭隘的自身(shen)经验,促使我想(xiang)要分析和证明我的信念(nian),弥尔顿这首伟大作品将(jiang)永恒流传。”(iii)从她的研究(jiu)视角和方(fang)法来看(kan),这些难度首先来自作者与评论者时代语境的差异,“面(mian)对多恩和弥尔顿的作品,现代批评家必须避(bi)免两个极(ji)端(duan),既不能完全以(yi)他们时代的话(hua)语来阐释,也不要完全以(yi)我们时代的话(hua)语来阐释”。当她说“我不愿意把《失乐园》的意义(yi)局限到其所产生的世纪才有的意义(yi),即便我们可能确凿无疑(yi)地发现那种意义(yi)(我对此(ci)存疑(yi))”(iv)的时候,我感到这也可以(yi)看(kan)作是对于那种绝对的语境主义(yi)和文本(ben)主义(yi)的一种有先见之明的警惕。对于在我们的教科书中早已固化为反抗暴君的英(ying)雄形象的撒(sa)旦,她的描述是比较准确的:“大多数读者接近《失乐园》时并(bing)无学(xue)术的助(zhu)力,但他们一致认(ren)为,《失乐园》的想(xiang)象魅力主要系于撒(sa)旦这个角色。在我看(kan)来,这是《失乐园》的批评必须圆满回答的问题。如果普通读者执意认(ren)为撒(sa)旦是英(ying)雄,那么用说理的方(fang)式来证明‘魔鬼是头驴’是不够的。许(xu)多年前,我写了一篇文章,分析撒(sa)旦的性格(ge)和作用,设法寻(xun)找一种方(fang)法,调和历史(shi)神学(xue)的阐释和主观(guan)的阐释。”(同上)我想(xiang)一直以(yi)来我们从《失乐园》中形塑的撒(sa)旦应该(gai)就是属于她讲的那种“主观(guan)的阐释”,因为我们的文化语境距离历史(shi)神学(xue)相当遥远。

在第一篇讲稿“《失乐园》在今日”中,加德纳(na)不断在学(xue)术界、评论界对于《失乐园》的评价与争议中梳理和阐释自己的方(fang)法与观(guan)点(dian),这是文学(xue)批评的语境分析与文本(ben)细读并(bing)重(zhong)的有效方(fang)法。她善于从昔日的争议和眼前的研究(jiu)中发现那些已经“不再成其为问题”,同时发现那些有意义(yi)的新问题,尤其是在那些有巨大争议的观(guan)点(dian)中发现研究(jiu)者如何受(shou)制于各(ge)自的时代、宗教、政治立场等语境。她念(nian)兹在兹的“《失乐园》在今日”所指向(xiang)的是“《失乐园》能为现代读者(无论是不是基督徒)提供什么,这是重(zhong)大的批评问题”(第7页),她力图倾听的是《失乐园》对于今天的读者仍旧“必然(ran)言说”的话(hua)语。她还不断回忆起(qi)在自己的精(jing)神成长过程中曾感受(shou)到的知识界对于弥尔顿的种种流行看(kan)法,这些个体经验在学(xue)术阐释中具有独特而真实的成分。

在经过对各(ge)种有争议观(guan)点(dian)的梳理、辨析之后(hou),加德纳(na)把论述的重(zhong)心放回到史(shi)诗之所以(yi)存在和有特殊意义(yi)的前提:“史(shi)诗表达了为一种文化注入(ru)活力的理想(xiang)和信仰,它是无所不包的,不是怪异的,它阐明了普遍认(ren)为有效的真理。史(shi)诗作者的写作不是为了说服怀疑(yi)者或者宣称个人(ren)的观(guan)点(dian),而是‘断言’真理。”(23页)这让我想(xiang)起(qi)历史(shi)哲学(xue)家沃格(ge)林(Eric Voegelin)在《城邦的世界》中所说的,“历史(shi)”的本(ben)质所在就是“为秩序的真理而战(zhan)!”;“人(ren)类由此(ci)而被(bei)发现是以(yi)历史(shi)的方(fang)式向(xiang)真理意义(yi)上的更高生存水平前进的”(《秩序与历史(shi)》卷二,陈周旺译,译林出版社(she),2009年,70、72页)。假如说在历史(shi)学(xue)研究(jiu)的叙事中有时容易会被(bei)种种“个案”的“鸡零狗碎”遮蔽了我们“断言”真理的视野的话(hua),在史(shi)诗研究(jiu)中正是应该(gai)直奔“真理”研究(jiu)这样的主题。

接下来的论述和对《失乐园》的引用真是有点(dian)激动人(ren)心,至(zhi)少我是这样感觉到了:“进入(ru)《失乐园》的世界的方(fang)法(弥尔顿的想(xiang)象力和艺术为了完美的快乐和教益而创造的这个世界),对于二十世纪的读者来说,依然(ran)和十七世纪的读者一样。弥尔顿在开篇就提供了方(fang)法。他表明自己意识到这项事业前所未有的大胆;他接受(shou)史(shi)诗作者要乞灵于缪斯的古老传统,表露了他构思、推(tui)敲到最(zui)终(zhong)完成作品的心路历程。”(23页)在弥尔顿创造的“世界”面(mian)前,早已进入(ru)二十一世纪的我们要和十七世纪的读者一样,要同样接受(shou)史(shi)诗作者必须乞灵于缪斯这个古老的传统,于是我们才可以(yi)从心底里感受(shou)和领悟(wu)这些诗句:“关于人(ren)类最(zui)初违反天神命令 ……/ 请歌(ge)咏吧,/ 天庭的诗神缪斯呀!……/ 因此(ci)我向(xiang)那儿求您助(zhu)我吟成这篇 / 大胆冒(mao)险的诗歌(ge),追(zhui)踪一段事迹——/ 从未有人(ren)尝试缀锦成文,吟咏成诗的 / 题材,遐想(xiang)凌云(yun),飞越爱奥尼的高峰。…… / 愿您的光明照耀(yao)我心中的蒙昧,/ 提举而且撑持我的卑(bei)微(wei);使我能够 / 适应这个伟大主题的崇高境界,/ 使我能够阐明永恒的天理,/ 向(xiang)世人(ren)昭示天道的公正。(《失乐园》Ⅰ.1—26)”(24-25页)这就是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强调的主题:“使我能够阐明永恒的天理,/ 向(xiang)世人(ren)昭示天道的公正”,这是在《失乐园》的创作中,弥尔顿心中的正义(yi)与邪恶(e)之战(zhan)以(yi)及他在经受(shou)了政治迫害之后(hou)对历史(shi)时刻的清醒认(ren)知,由此(ci)才能真正进入(ru)他的创作语境和他的《失乐园》的世界。

对于一个普通读者,一个对圣经、史(shi)诗、弥尔顿和十七世纪英(ying)国文学(xue)从来没有做过专门研究(jiu)的中国读者,阅读和讨论弥尔顿《失乐园》的意义(yi)究(jiu)竟是什么?弥尔顿开门见山、大段铺叙地乞灵缪斯,“这是史(shi)诗作者宣告自身(shen)题材重(zhong)大和真实的方(fang)式。……史(shi)诗必须做这样的宣称;它不是假的,它是真的、重(zhong)要的。诗人(ren)获得缪斯给他显示的真理,现在要显示给我们。他是凭借(jie)比他自己更重(zhong)要的权威在对我们言说。”(26页)“弥尔顿的缪斯是关于神圣事物的一切人(ren)类知识的源头,是人(ren)类表达这些神圣事物的力量的源头。”(27页)应该(gai)说,这也是在当下全球性局势中特别应该(gai)思考(kao)的问题。对于在当下全球种种暴力、战(zhan)栗、撕裂、混沌的湍流中力图寻(xun)找立命之根(gen)的人(ren)来说,弥尔顿的史(shi)诗之神或许(xu)可以(yi)带来某种激励和安慰:不应该(gai)再逃(tao)避(bi)那些具有根(gen)本(ben)性、原初性和挑战(zhan)性的艰难思考(kao),需要重(zhong)新激发的是像弥尔顿那样面(mian)向(xiang)真理追(zhui)询的思想(xiang)激情(qing)和伦理责任,需要祈(qi)祷的是让缪斯鼓励我们迎(ying)难而上—— 就像奥地利诗人(ren)里尔克(R. Maria Rilke)所说的,“去珍惜重(zhong)大的任务并(bing)努力学(xue)会与重(zhong)大事物交往”。

就如加德纳(na)对于《失乐园》中的天国战(zhan)争的解读所说的:“只要这个世界存在,它就变成了一个关于善恶(e)之战(zhan)的寓言,在这场战(zhan)争中,善被(bei)考(kao)验到极(ji)致,依然(ran)不能被(bei)恶(e)战(zhan)胜(sheng),尽管它也不能战(zhan)胜(sheng)恶(e)。善的胜(sheng)利要等到弥赛(sai)亚在最(zui)后(hou)审判日出现在云(yun)端(duan)的时候。我们想(xiang)象将(jiang)撒(sa)旦及其部(bu)下逐出天堂,正如米开朗琪罗想(xiang)象最(zui)后(hou)的审判: 胜(sheng)利的基督永远击败了他的敌人(ren)。这场战(zhan)争也为历史(shi)上所有战(zhan)争提供了一个缩影(ying);战(zhan)争变得越来越恐怖,越来越具有毁灭性,印证了弥尔顿对人(ren)类历史(shi)日益浓烈的悲(bei)剧意识,这种悲(bei)剧意识酸楚地流露在《失乐园》最(zui)后(hou)几卷。这场起(qi)于‘威武的大军、激发壮志’、带着无数英(ying)雄色彩的战(zhan)争,结束于恐怖的羞辱和无意义(yi)的毁灭。这个故事提供了弥尔顿拒绝战(zhan)争(无论是英(ying)雄之战(zhan)还是骑士之战(zhan))的理由,也是对他自己的时代乃至(zhi)后(hou)世具有教诲的这样一部(bu)史(shi)诗提供的理由。以(yi)高贵开始,以(yi)极(ji)端(duan)的混乱和浩(hao)劫收场,这场战(zhan)争结束之时突然(ran)尖锐地碰触了我们的想(xiang)象。”(121-122页)这些在六十年代初对《失乐园》的解读真的并(bing)未过时。

对于今天的读者来说,这是人(ren)类又一次面(mian)对正义(yi)或邪恶(e)的抉择的历史(shi)时刻,是面(mian)对严峻的政治考(kao)验的时刻,是正义(yi)伦理与诗歌(ge)反抗邪恶(e)帝国的时刻;对于个人(ren)来说,则是属于那种是否选择面(mian)向(xiang)真理、成为主体、参与斗(dou)争的时刻。我知道在线下的生活中不会有很多人(ren)会产生这种“时刻”感,也知道无论是在课堂上或饭局中也都难以(yi)或羞于讨论“严重(zhong)”的议题甚至(zhi)是字(zi)眼;当然(ran)我也知道人(ren)们有时对耳闻目(mu)睹的谎(huang)言、无序和虚无只能报以(yi)嘲笑和讽刺(ci),是因为无奈与无力感。因此(ci)弥尔顿在此(ci)时对我们来说显得更为重(zhong)要和珍贵,藉由他的《失乐园》可以(yi)让我们以(yi)史(shi)诗或文学(xue)的名义(yi)谈论正义(yi)与邪恶(e)搏(bo)斗(dou)的历史(shi)时刻而不至(zhi)于显得夸张或危险——虽然(ran)扪心自问,这些概念(nian)、这个议题和这种面(mian)向(xiang)永恒的时刻感在多年来其实一直郁积(ji)于心。

从加德纳(na)写阅读《失乐园》的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到今天,“《失乐园》在今日”这个话(hua)题当然(ran)有了巨大变化,其中关于《失乐园》的译本(ben)研究(jiu)就很有意思。据全球五十多位学(xue)者合作研究(jiu)而出版的专著(zhu)《弥尔顿的译本(ben)》(Milton in Translati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July 2017)显示,《失乐园》被(bei)译成其他语言逾三百次,包括了五十七种语言。学(xue)者们发现,特定时期内对《失乐园》的翻译往往映射着那一时期的反叛精(jing)神和民族主义(yi)。更令我想(xiang)不到的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前南斯拉夫的政治家米洛万·吉拉斯(Milovan Djilas,又译“密洛凡·德热拉斯”,1911-1995)——我们熟悉的《新阶(jie)级》(1957)的作者——在狱中将(jiang)《失乐园》翻译成塞尔维(wei)亚-克罗地亚语,他在手(shou)纸上用一支铅笔誊写了诗歌(ge)全文,并(bing)将(jiang)其夹带出狱。有学(xue)者认(ren)为弥尔顿“是一个参与处决查理一世的共和主义(yi)者,他反对天主教,而这就是他塑造的意图反抗上帝的撒(sa)旦的性格(ge)。因此(ci),人(ren)们纷纷在政治和宗教斗(dou)争时期翻译他的革命思想(xiang)。”也有学(xue)者认(ren)为在对《失乐园》的译本(ben)研究(jiu)中,“最(zui)令人(ren)着迷的不过是了解整(zheng)个世界的政治和宗教是如何与人(ren)们所读的东西紧密地联系在一起(qi)。历史(shi)上的许(xu)多进程都很相似,因此(ci)读者很容易在弥尔顿的革命性思想(xiang)中找到共鸣。”(参阅《翻译弥尔顿的《失乐园》,过去30年里比之前300年还频繁》,翟(di)逸(yi)清编译,澎湃新闻,2017-07-25 )

类似这样的体验同样出现在我的弥尔顿阅读史(shi)上。前面(mian)说过在八十年代初期读过王佐良等先生主编的《英(ying)国文学(xue)名篇选注》(商(shang)务印书馆,1983年),其中由杜秉洲先生撰写的《失乐园》(I.105—191)的题解说:“Satan在地狱里刚从昏迷中醒来,看(kan)见他的亲信Beelzebub,说了一段激昂慷(kang)慨的话(hua)。语句之间表示出不屈(qu)不挠一心对抗上帝的决心。他还说,天使本(ben)非上帝所造,岂(qi)能慑服于暴君威力之下。又说胜(sheng)利是可期待的,只要大家能同心协力,公开或秘密地与上帝的专制挑战(zhan),直到永远!……密尔顿是革命诗人(ren),他创造出Satan这样卓(zhuo)越的形象,可说是他热爱自由,痛恨(hen)专制的革命性格(ge)的升华,真可共天地而不朽了。”(270-271页)再看(kan)看(kan)许(xu)国璋先生为弥尔顿的《论出版自由》(Areopagitica)撰写的题解:“1643年六月十四日,成立不到三年的英(ying)国革命新政府颁布(bu)了出版审查法,而这个审查法仅(jin)仅(jin)是在两年以(yi)前(1641)作为已被(bei)推(tui)翻的君主政府的可咒诅的敕(chi)令被(bei)废止(zhi)过的。现在,出版审查法再度颁发,明令今后(hou)一切书刊(kan)的出版和重(zhong)印,必须得到官方(fang)的许(xu)可,同时对一切未经许(xu)可的出版商(shang)进行搜查。这是恢复旧制,践踏自由的反动,对于已经写过几本(ben)不经审查的小册子的密尔顿,是断难容忍(ren)的。密尔顿是革命政府积(ji)极(ji)的辩护者,但是对于这一反动措施他提出了强烈的抗诉。……1662年,君主复辟以(yi)后(hou),政府正式任命了审查官。1667年,密尔顿的《失乐园》由书商(shang)送审,第一章594行以(yi)下数行就险遭扼杀。但是,这些审书吏有谁能看(kan)懂这首满是古典景物的长诗,谁又有这个素养把它读完呢?三百多年前的‘知制诰’,有谁能看(kan)出就在他们的案头,放着不朽的文章,不假良史(shi),不托飞驰,不以(yi)隐约而弗务,而自传于后(hou)世呢?”(279页)这一段已经写得这么慷(kang)慨激昂,接下来在具体的句子注解中还有非常具体和精(jing)彩的注解。比如关于“If we think to regulate printing, thereby to ……”这一大段,许(xu)先生的注解是:“密尔顿用嘲讽的笔调,指出书刊(kan)审查的愚蠢,因为书刊(kan)审查的目(mu)的,无非要整(zheng)顿社(she)会的风尚(manners)。既如此(ci),音乐与歌(ge)唱也得审查,舞蹈的姿态,名人(ren)家里的乐器,牧童(tong)短曲,甚至(zhi)在室内哼哼的小调也得审查,窗户里传出什么歌(ge)声乐声也得注意;有着诱人(ren)的封面(mian)的书籍得审查,每个乡村都得有人(ren)去检查,看(kan)农民们吹的拉的是否具有教育意义(yi)?英(ying)国人(ren)的饕餮,狂闹,到酒铺饮酒,服饰,都得审查。少年谈话(hua),男女杂处,又怎样检查?谁来决定什么可以(yi)谈,什么不可?酒食游戏,龙(long)蛇(she)俱集,怎样禁止(zhi),怎样区分?这一切是永远会有的。……密尔顿当时所讽刺(ci)的,还不过是一种设想(xiang)。但是在密尔顿死(si)后(hou)的三个世纪中,这一切又都发生,而且一再发生,这也许(xu)是读这篇三百年前的名文的乐趣之一。”(283-284页)这是在那个时期的思想(xiang)启蒙运动中曾经令我们非常激动的阅读经验。但是也应该(gai)承认(ren)的是,在出版问题上,后(hou)来约翰·密尔(John Stuart Mill, 1806-1873)的《论自由》(On Liberty)更受(shou)我们重(zhong)视,应该(gai)说是文本(ben)的结构和文风更适合我们阅读的缘故吧。

在加德纳(na)对于《失乐园》的文学(xue)研究(jiu)和阐释中,同样令我很感兴趣的是其中涉及图像学(xue)研究(jiu)、插(cha)图与文学(xue)文本(ben)的比较研究(jiu)。在谈到教条主义(yi)神学(xue)和圣经神学(xue)的复活的时候,她从渗透在知识界和大学(xue)的思想(xiang)文化生活中发现在广泛的神学(xue)兴趣背后(hou)隐藏着知识的革命;创世记神话(hua)重(zhong)新被(bei)人(ren)们视作神话(hua),看(kan)重(zhong)的是其象征意义(yi),表现人(ren)的困境和对此(ci)的神圣反应。“类似的一场运动是艺术史(shi)家也把重(zhong)心放在图像学(xue),这场运动从圣经研究(jiu)中汲取(qu)了力量,反过来又推(tui)动了圣经研究(jiu)的发展,影(ying)响日益扩大。……历史(shi)研究(jiu)在与新批评的对阵中,找到了这个共同立场,相信艺术作品应该(gai)视为整(zheng)体。”(15页)在论述文学(xue)与绘画对于描绘上帝意象的局限性的时候,加德纳(na)的阐释表现出睿智的比较视角:“弥尔顿和米开朗琪罗都必须接受(shou)他们艺术的局限性,通过有局限性的艺术,他们表达了超(chao)越叙事和绘画意象的观(guan)念(nian)。我认(ren)为,如果按照欣赏文艺复兴时期基督教题材伟大画作的方(fang)式来阅读《失乐园》,我们会读得最(zui)透。关于这首诗的现代批评,在我看(kan)来,许(xu)多都不着调,正如在欣赏《东方(fang)三博士来朝》这样一幅伟大的画作时,却问既然(ran)这三个庄严的博士走过了背景中的雪地,怎么靴子上没有雪,或者在欣赏《圣母升天》这样一幅伟大的画作时,却抱怨(yuan)画家仍然(ran)没有成功说服我们,不借(jie)助(zhu)明显可见的支撑方(fang)式人(ren)体仍然(ran)有可能悬空。”(46页)加德纳(na)通过借(jie)鉴(jian)艺术史(shi)研究(jiu),针对文学(xue)批评的伪问题提出的思考(kao)是很有针对性的。

加德纳(na)在肯尼斯·克拉克爵士(Sir Kenneth Clark)的《观(guan)画》(Looking at Pictures)中的一篇研究(jiu)拉斐尔画作《神奇的一网鱼》的文章发现对研究(jiu)弥尔顿用以(yi)包容对立两极(ji)的宏大风格(ge)的有益启示,克拉克在文中说:“拉斐尔这幅作品的世界,是一个远离实际经验的世界,正如弥尔顿的语言和意象远离日常话(hua)语。……生命的状态借(jie)助(zhu)风格(ge)实现。正如弥尔顿的语词能够把几乎每个细节提升到某种高贵的程度,同样,拉斐尔有能力找到一种简单但可以(yi)理解的美好对等物,表达他看(kan)见的一切,为整(zheng)个场景赋予了崇高的统一性。”(32页)加德纳(na)由此(ci)得出的看(kan)法是卡拉克用来形容成熟时期拉斐尔风格(ge)的评语(“他具有无与伦比的同化力量”)同样可以(yi)运用于弥尔顿,最(zui)后(hou)说明“从思考(kao)伟大艺术的题材,诗歌(ge)的‘宏论’或情(qing)节,弥尔顿的心思转向(xiang)他敢(gan)于希望的东西:他的诗歌(ge)将(jiang)‘阐明永恒的天理’。”(36页)

该(gai)书附录的《弥尔顿〈失乐园〉的第一个插(cha)画家》研究(jiu)的是1688年《失乐园》第四版的十二幅插(cha)画,其中十一幅出自弥尔顿的同时代画家约翰·浸信会·麦地那(John Baptist Medina)。加德纳(na)与艺术史(shi)家的研究(jiu)视角不同,她关注的是“看(kan)一个十七世纪后(hou)期的人(ren)如何解读《失乐园》,什么场面(mian)在他看(kan)来重(zhong)要,他如何解决这部(bu)宏富(fu)的基督教史(shi)诗带来的问题”(236页)。从麦地那所选择的创作方(fang)法、在构图布(bu)局上的用心等方(fang)面(mian)来看(kan),结果是发现通过研究(jiu)麦地那的插(cha)图布(bu)局,“将(jiang)再次引导我们承认(ren)弥尔顿的非凡创造力。麦地那和弥尔顿一样,是受(shou)过训练的古典艺术家,精(jing)于运用传统,对各(ge)种传统人(ren)物类型了如指掌;但他必须改变这些传统,以(yi)与弥尔顿的作品契合,而这是维(wei)吉尔作品的插(cha)画师不需要做的。……麦地那面(mian)对的是弥尔顿笔下的天堂、地狱和乐园以(yi)及生活于其间的各(ge)色人(ren)物,必须从各(ge)种历史(shi)人(ren)物类型中汲取(qu)经验,必须根(gen)据《失乐园》各(ge)卷的性质对插(cha)图的人(ren)物类型和风格(ge)进行变化。……从一些插(cha)画中明显可见,麦地那对《失乐园》做了细读,处理手(shou)段巧妙而丰富(fu),最(zui)好的例子就是他对插(cha)画的说明文字(zi),这些文字(zi)也表明麦地那精(jing)于选择场面(mian)”(239-240页)。如何选择作为插(cha)图的基本(ben)素材的文本(ben)场面(mian),以(yi)及如何在惯习的传统与作者的独创性之间找到契合原作的风格(ge)要素,这些的确最(zui)能体现画家对原作的理解。加德纳(na)最(zui)后(hou)的总结强调了两个对于研究(jiu)弥尔顿的学(xue)者来说特别有意义(yi)的问题:一是麦地那相当仔细地研究(jiu)过这部(bu)史(shi)诗,“他发现有必要采取(qu)不同的处理手(shou)段,其手(shou)段的灵活与丰富(fu),足以(yi)令人(ren)吃惊”。这说明“早在十七世纪,细心的读者也能感觉到《失乐园》前几卷和其余部(bu)分在风格(ge)和处理手(shou)法上的差异”(256页)。二是麦地那在插(cha)画中表现撒(sa)旦的方(fang)法和效果是极(ji)力忠实于弥尔顿的原作,“他在插(cha)画里设法为我们呈现了两种撒(sa)旦形象: 作为悲(bei)剧命运的大天使和作为狡猾勾引者的魔鬼。……麦地那表现撒(sa)旦过程中遇(yu)到的困难,使我们再次意识到弥尔顿的创造力和深度:他的撒(sa)旦难以(yi)归结为一个类型”(259页)。因此(ci),尽管作为艺术品,麦地那的插(cha)画难以(yi)与布(bu)莱克或透纳(na)和马丁的插(cha)画相提并(bing)论,“尽管麦地那的插(cha)画缺乏想(xiang)象、泥于原文,但是我认(ren)为,这种缺乏想(xiang)象、泥于原文的风格(ge),并(bing)不会令弥尔顿不快,欣赏这些插(cha)画,或许(xu)会给我们一些暗示,十七世纪的人(ren)们如何解读《失乐园》”(261页)。这真是让我们这些搞图像研究(jiu)的人(ren)深受(shou)启发。

最(zui)后(hou)还是回到加德纳(na)留给我们的那种感受(shou)吧——“掩卷之余,我们获得的是一种复杂的感受(shou):我们既惊叹(tan)于弥尔顿的‘大手(shou)笔’,景仰他的勇气,动工并(bing)完成这样一桩十分具有创意的工程,赞赏他用以(yi)点(dian)缀宏论的丰富(fu)知识,同时我们也惊叹(tan)《失乐园》结尾谈到我们人(ren)类境况时的简洁。在《失乐园》的结尾,弥尔顿留给我们的是他千辛万苦(ku)获得的知识——默默忍(ren)耐、‘无畏艰难’、坚定信念(nian)、平心静气,这些是支撑我们在‘荒凉人(ren)世’不会跌倒的不二法宝。”(18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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