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成都7月23日电 题：三星堆的青铜神(shen)树为何还在不(bu)断“长高(gao)”？
——专访三星堆博物馆副馆长、文保中心主任余健
中新社记者 岳依桐
“沉睡数(shu)千(qian)年(nian)，一(yi)醒惊天下”的三星堆遗址出土了众多惊艳文物，枝桠繁茂的青铜神(shen)树因其独特(te)的造型(xing)和丰富的文化内涵，成为世人津津乐道的文物类型(xing)之(zhi)一(yi)。三星堆遗址3号至(zhi)8号祭祀坑新出土的大量器物中不(bu)乏神(shen)树残件，让(rang)文保工作者得(de)以通过细致的清理、修复(fu)工作，为青铜神(shen)树不(bu)断找回失去的枝桠，让(rang)它们(men)或跨越千(qian)年(nian)再(zai)度“重生”；或不(bu)断“长高(gao)”。
7月23日，三星堆2号青铜神(shen)树数(shu)字(zi)化复(fu)原成果正式对外(wai)公布(bu)，再(zai)次引(yin)发(fa)关注(zhu)。三星堆青铜神(shen)树和《山海经》所载的上古三大神(shen)树——扶桑、建木、若(ruo)木有何关联，反映了古蜀人何种(zhong)观(guan)念？几棵青铜神(shen)树之(zhi)间有何共性和特(te)性？青铜神(shen)树还有哪(na)些部件待(dai)寻，文保工作者如何让(rang)青铜神(shen)树不(bu)断“长高(gao)”？
近日，中新社“东西问”专访三星堆博物馆副馆长、文保中心主任余健，揭秘青铜神(shen)树修复(fu)过程和成果，并(bing)借此一(yi)窥古蜀人渴望沟通天地人神(shen)的祭祀体系、宗教观(guan)念。
视频：【东西问】三星堆青铜神(shen)树历经千(qian)年(nian)如何“重生”？ 为何还在不(bu)断“长高(gao)”？来源：中国新闻网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
三星堆1号青铜神(shen)树，高(gao)达3.96米。王磊摄
中新社记者：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神(shen)树有何共性和特(te)性，传递了古蜀人怎样的观(guan)念和认知？
余健：1986年(nian)至(zhi)今，三星堆遗址1号到8号祭祀坑共出土约8棵青铜神(shen)树，目前能够修复(fu)的共3棵，即1号、2号、3号青铜神(shen)树。
高(gao)达3.96米的1号青铜神(shen)树1986年(nian)出土于2号祭祀坑，由200多块(kuai)残件修复(fu)而成，是(shi)迄今为止(zhi)中国所见青铜文物中形体最大的一(yi)件，乃三星堆博物馆“镇馆之(zhi)宝”之(zhi)一(yi)。神(shen)树分三层，每层三枝，共九枝；每枝上有一(yi)仰一(yi)垂(chui)两果枝，果枝上立神(shen)鸟，树侧(ce)有一(yi)条缘树逶迤而下的身似绳索(suo)相辫的铜龙。
最新公布(bu)数(shu)字(zi)化复(fu)原成果的2号神(shen)树高(gao)约2.88米，和1号神(shen)树相同(tong)，以一(yi)根主树干为轴，分为三层，每层三枝，每根树枝上均有一(yi)只(zhi)立鸟。
高(gao)约1.1米的3号神(shen)树由70多块(kuai)残件修复(fu)而成，麻花状的三根主树干旋(xuan)转向上“生长”，三座(zuo)人首鸟身的神(shen)像“稳坐”树顶，尾部舒(shu)展、尾翎高(gao)翘。根据汉代文学家东方朔在《海内十洲记》中对扶桑树的形状描写：“树两两同(tong)根偶生，更相依倚，是(shi)以名为扶桑”，3号神(shen)树可能刻画的正是(shi)扶桑树。
3号神(shen)树虽(sui)没有主树干，但总共也有9根树枝。这是(shi)三者的共性。这种(zhong)造型(xing)设计，很有可能与(yu)“十日传说”相关联。另外(wai)，3号神(shen)树顶部的人首鸟身像，代表着太阳神(shen)的形象，体现出古蜀人的太阳崇拜。
1号、2号神(shen)树上立鸟的翅(chi)膀形状不(bu)同(tong)，分别(bie)朝上和朝下，或许(xu)代表着树木所在之(zhi)地为太阳升起的地方和落下的地方。那(na)么，二者有可能分别(bie)刻画了扶桑和若(ruo)木的形象。每棵神(shen)树大小不(bu)一(yi)，或代表其功能和用途不(bu)同(tong)。
目前对青铜神(shen)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1号神(shen)树，这棵“通天神(shen)树”的主树干上有一(yi)条铜龙头朝下缘树而下，推测古蜀人是(shi)将神(shen)树作为沟通天地的媒介，神(shen)龙可通过神(shen)树下到人间。这种(zhong)设计可能显示出古蜀人对天地的一(yi)种(zhong)认识和对沟通神(shen)灵的渴望。
三星堆2号青铜神(shen)树数(shu)字(zi)化复(fu)原成果，高(gao)约2.88米。三星堆博物馆供图
中新社记者：此次公布(bu)数(shu)字(zi)化复(fu)原成果的2号神(shen)树修复(fu)有何难点？文保工作者如何从残件中让(rang)神(shen)树“重生”？
余健：去年(nian)7月，2号神(shen)树主树干、树座(zuo)和部分树枝的修复(fu)清理就(jiu)已基本完成。过去一(yi)年(nian)里，我们(men)又持续清理了一(yi)些立鸟、树枝等，还将2号神(shen)树的30多件残件进行(xing)三维数(shu)据扫(sao)描采集，并(bing)根据断裂口吻合度进行(xing)拼接(jie)复(fu)原，数(shu)字(zi)化还原了2号神(shen)树的风采。拼对复(fu)原过程也通过数(shu)字(zi)视频面向观(guan)众展示。
按照传统修复(fu)来说，拼接(jie)复(fu)原最大的依据就(jiu)是(shi)断裂口，如果断裂口吻合，就(jiu)能证明是(shi)一(yi)件器物。以2号神(shen)树为例，主树干是(shi)最明显的修复(fu)线索(suo)，主树干残件部分的直(zhi)径一(yi)致，粗细度和树座(zuo)也能进行(xing)拼对。另外(wai)，根据树枝的形状特(te)点，我们(men)这次也尝试利用了AI对图形的识别(bie)能力作为辅助。
2号神(shen)树主要部件虽(sui)然出土于1986年(nian)发(fa)掘的2号祭祀坑，但我们(men)在3号、7号、8号祭祀坑都发(fa)现了其残件，比如完全一(yi)样的青铜鸟等，所以这件器物明确属于跨坑拼对的文物。之(zhi)所以还没有对2号神(shen)树进行(xing)传统修复(fu)的焊接(jie)、补配等操(cao)作，仅做数(shu)字(zi)化复(fu)原，是(shi)因为仍有很多细小的残件待(dai)寻，这也是(shi)我们(men)未来的工作重点之(zhi)一(yi)。
三星堆遗址3号至(zhi)8号祭祀坑出土了编号器物17000余件，目前已完成4000件左右的青铜器、金(jin)器、玉器以及象牙的保护清理工作。值(zhi)得(de)一(yi)提的是(shi)，我们(men)还在8号祭祀坑出土器物中，找到了1号青铜神(shen)树上缺失的两个重要部件——青铜龙的尾部和尾巴。经过拼对，2个残件之(zhi)间的断裂口以及与(yu)主树干连(lian)接(jie)部分的断裂口都是(shi)吻合的。
三星堆3号青铜神(shen)树，高(gao)约1.1米。王磊摄
中新社记者：三星堆神(shen)树还有哪(na)些未解之(zhi)谜？未来的修复(fu)工作计划是(shi)怎样的？
余健：第(di)一(yi)，1号、2号神(shen)树主树干的顶部仍有缺失，目前两棵神(shen)树上都有9只(zhi)立鸟。它们(men)顶部是(shi)否还有一(yi)只(zhi)立鸟或者人首鸟身神(shen)像，与(yu)“十日传说”相印证呢？我们(men)还需(xu)要看在后续清理中，是(shi)否能找到断裂口吻合的器物。
第(di)二，三星堆遗址1号至(zhi)8号祭祀坑出土了大量神(shen)树树枝等残件，但由于没有找到主树干，缺乏关键修复(fu)线索(suo)，给青铜神(shen)树修复(fu)工作带来很大困难。我们(men)希(xi)望在后续工作中找到主树干残件，复(fu)原出新的青铜神(shen)树。
第(di)三，很多神(shen)树树枝残件具有相同(tong)的明显特(te)点：上有花朵且花朵上有立鸟。虽(sui)然立鸟造型(xing)不(bu)尽(jin)相同(tong)，但大部分是(shi)镂空(kong)的。其中一(yi)些立鸟喙部和花朵下方有铜环(huan)，虽(sui)然还不(bu)确定具体用途，但结合三星堆出土的大量铜铃(ling)、金(jin)箔等小饰件，可以合理推测铜环(huan)下方或有挂饰。下一(yi)步，我们(men)希(xi)望能在近几年(nian)时间里抓(zhua)紧清理剩下的一(yi)万多件出土器物，再(zai)根据其形状进行(xing)归(gui)类，比如哪(na)些属于青铜人头像、哪(na)些属于青铜容器等。清理出的神(shen)树残件需(xu)再(zai)根据大小进行(xing)分类，从而更好地开展拼对工作。
如此重视青铜神(shen)树的保护修复(fu)，是(shi)因为它们(men)器形相对高(gao)大，整体构造对研究古蜀人的青铜铸造工艺(yi)有很大帮(bang)助。从目前研究来看，可以明确古蜀人已经熟练掌握(wo)了青铜混铸工艺(yi)，包括一(yi)次性铸造和分铸。青铜神(shen)树就(jiu)是(shi)典型(xing)的分铸工艺(yi)制品——铸造好树座(zuo)、主树干、树枝等后，再(zai)进行(xing)铸接(jie)。
另外(wai)，不(bu)论器形多么高(gao)大，青铜神(shen)树与(yu)古蜀人宗教祭祀习(xi)俗无法分割，是(shi)古蜀人崇拜自然的宗教观(guan)、宇(yu)宙观(guan)的集中体现，也表达了他们(men)想将“通天神(shen)树”作为媒介，沟通天上神(shen)明的渴望。(完)
受访者简介：
余健接(jie)受 中新社专访。王磊 摄
余健，文博副研究馆员(yuan)，2004年(nian)毕业于西北大学文物保护专业，现任三星堆博物馆副馆长、文保中心主任，中国文物修复(fu)协会和中国文物保护技术协会会员(yuan)。从事青铜器、铁器、玉石器、陶瓷器等文物保护修复(fu)工作19年(nian)，负责博物馆藏(cang)品管理、陈列(lie)展览、预(yu)防性和数(shu)字(zi)化保护及金(jin)属器、玉石器、陶瓷器等文物本体的保护修复(fu)工作。完成青铜神(shen)树保护修复(fu)等3个国家重点文物保护专项(xiang)资金(jin)项(xiang)目。
【编辑:曹子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