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田先红】
在各地县乡基层做调研时，笔者发现(xian)一个带(dai)有(you)一定普遍性的现(xian)象，即各项指标(biao)考核繁多，有(you)综合考核、专项考核、月度考核、季度考核、年终(zhong)考核等，但是这些考核最终(zhong)可能流(liu)于形式，出现(xian)考核分数差别不大、“轮(lun)流(liu)坐桩”（即首位、末位等某些关键名次由各单位轮(lun)流(liu)获得）等软考核现(xian)象。
可见，目标(biao)管(guan)理责(ze)任制在基层发挥(hui)的激励作用并没有(you)我们想象的那么大。其他学者的观察也发现(xian)，“年度综合考核评(ping)价与干部选拔任用的关系较弱，‘工(gong)作考核要转化为干部选拔任用的依据(ju)，有(you)点难……’考评(ping)结果不仅事(shi)实上与干部选拔任用只有(you)间(jian)接关联，也不应该建立(li)直接关联”。
目标(biao)管(guan)理考核绩效与官员晋升没有(you)强关联
“政治锦标(biao)赛”模(mo)式强调以经济增长率为核心的量(liang)化目标(biao)，考核绩效是地方官员晋升的主要因素。而我们的田野观察不仅没有(you)发现(xian)目标(biao)管(guan)理考核绩效与官员晋升之(zhi)间(jian)的强关联，甚至对目标(biao)管(guan)理责(ze)任制本身的运行效果也产生了疑(yi)问，这使我们不得不质疑(yi)“政治锦标(biao)赛”理论。这也促使我们进一步思考：目标(biao)管(guan)理责(ze)任制对于基层官员晋升到(dao)底有(you)何(he)意义？它在县域基层官员评(ping)价中到(dao)底扮(ban)演着什(shi)么样的角色？这个问题进一步延伸，就(jiu)是地方基层官员晋升到(dao)底是由什(shi)么决定的？
笔者调查发现(xian)，上级对下级的政治评(ping)价是影响官员晋升的重要因素。在政治评(ping)价中，上级领导通过(guo)下级完成(cheng)其关注或(huo)交付的重要工(gong)作的情(qing)况(kuang)来评(ping)价下级的工(gong)作能力。政治评(ping)价也体现(xian)下级的工(gong)作绩效，但是这种绩效并非依据(ju)目标(biao)管(guan)理责(ze)任制而形成(cheng)的绩效。否定目标(biao)管(guan)理责(ze)任制绩效在官员晋升中的主导作用，并不意味着绩效不重要，而只是说上级衡(heng)量(liang)绩效的方式和标(biao)准存在差异。
乡镇领导与普通干部对考核结果的关注点不同
乡镇的领导关注目标(biao)管(guan)理责(ze)任制考核结果，因为考核结果关系到(dao)乡镇的颜面，关乎(hu)乡镇在县级领导中的形象。如果某个乡镇的目标(biao)管(guan)理考核结果排名常(chang)常(chang)靠(kao)前，至少(shao)说明该乡镇各项工(gong)作做得较为出色，能够赢得县级领导的好感。相反，如果某个乡镇的考核结果排名常(chang)常(chang)倒(dao)数或(huo)垫底，那么可能会给县级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
在评(ping)价奖惩方面，目标(biao)管(guan)理责(ze)任制考核结果与干部的年终(zhong)奖、工(gong)资(zi)待(dai)遇(yu)挂钩。对于普通干部而言，他们可能更在意的是经济待(dai)遇(yu)。因此，普通干部也比较关心目标(biao)管(guan)理责(ze)任制考核结果。
在实践(jian)中，尽管(guan)目标(biao)管(guan)理责(ze)任制设定了一些明确的量(liang)化标(biao)准，但是上级部门在评(ping)分时仍然具有(you)较大的自由裁量(liang)空间(jian)。有(you)些治理事(shi)务无法通过(guo)客观的量(liang)化指标(biao)来衡(heng)量(liang)，而只能根据(ju)上级部门的主观判断来进行评(ping)分。在此过(guo)程中，上级部门的自由裁量(liang)空间(jian)得以展现(xian)，也为被(bei)考核对象通过(guo)人(ren)缘和关系进行活(huo)动(dong)创(chuang)造了空间(jian)。因此，虽然技术化、标(biao)准化的目标(biao)管(guan)理责(ze)任制试图建立(li)一套客观、标(biao)准的评(ping)价指标(biao)体系，但它同样无法避免考核结果的失准。
尤(you)其是对某个乡镇工(gong)作的目标(biao)考核来说，其考核对象是作为整体的单位，单位工(gong)作绩效不仅跟主要领导的能力有(you)关，而且跟单位的基础条(tiao)件等因素有(you)关。单位整体工(gong)作绩效并不能跟作为个体的领导干部的能力严格对应起(qi)来。由于目标(biao)管(guan)理责(ze)任制存在上述缺陷(xian)，仅以考核结果来评(ping)价、提拔干部，难免失之(zhi)偏颇。
政治评(ping)价是影响官员晋升的重要因素
政治评(ping)价的主要内(nei)容(rong)包(bao)括(kuo)领导干部完成(cheng)中心工(gong)作尤(you)其是急难险重任务、攻坚克难的能力，以及完成(cheng)上级组织和领导交办的事(shi)情(qing)、领导关注的事(shi)情(qing)的能力。政治评(ping)价类似于所(suo)谓“依任务提拔”，是上级党委对下级领导干部提供的可信承诺和重要激励。
政治评(ping)价的特(te)征包(bao)括(kuo)以下几方面。
一是政治性。中心工(gong)作、急难险重任务都是领导高度关注的事(shi)情(qing)。领导交办、关注的事(shi)情(qing)，属于干部必须完成(cheng)的政治任务。政治评(ping)价关注干部的责(ze)任担当意识(shi)，在关键时刻、在组织需要的时候，干部是否能够挺身而出，为组织分忧。敢(gan)于承担责(ze)任、为组织分忧的干部，将(jiang)得到(dao)领导的赏识(shi)，成(cheng)为组织上可靠(kao)的人(ren)。政治评(ping)价可以衡(heng)量(liang)领导干部的综合政治素质，体现(xian)领导干部的政治站位。因此，政治评(ping)价也是一种识(shi)别领导干部的重要机制，上级可以据(ju)此识(shi)别出谁是“可靠(kao)的人(ren)”。政治评(ping)价的高低，成(cheng)为领导提拔、用人(ren)的重要标(biao)准。
二(er)是模(mo)糊性。与目标(biao)管(guan)理责(ze)任制的高度量(liang)化、清晰性不同，政治评(ping)价更多的是一种主观评(ping)价。它没有(you)严格的量(liang)化指标(biao)。因此，政治评(ping)价的标(biao)准是相对模(mo)糊的。当然，没有(you)严格的量(liang)化指标(biao)，并不意味着没有(you)评(ping)价的标(biao)准。对于领导而言，政治评(ping)价的标(biao)准也是较为明确的，那就(jiu)是干部是否完成(cheng)了组织托付的任务、领导关注和交办的事(shi)情(qing)，以及完成(cheng)的质量(liang)如何(he)。完成(cheng)任务与否和完成(cheng)任务的质量(liang)，将(jiang)决定领导对干部的满意度。如果高质量(liang)地完成(cheng)任务，那么将(jiang)获得领导的高度评(ping)价，否则，领导会评(ping)价其“能力不行”。
三是个体性。与目标(biao)管(guan)理责(ze)任制既(ji)针对单位整体又针对干部个体不同，政治评(ping)价只针对干部个体。因此，政治评(ping)价具有(you)个体性。它是领导对某个特(te)定干部的工(gong)作能力、政治素质的评(ping)判。组织、领导据(ju)此可以判定哪(na)位干部是“可靠(kao)的人(ren)”，哪(na)位干部“不可靠(kao)”；哪(na)位干部能力强，哪(na)位干部能力弱。政治评(ping)价体现(xian)了“以事(shi)评(ping)人(ren)” “依任务提拔人(ren)” 的价值取(qu)向。这契合了中国共产党在选拔干部时“优者上、庸者下、劣者汰” 的选人(ren)用人(ren)导向。在重大任务、关键事(shi)件中考察领导干部的能力， 是组织部门选拔领导干部的主要依据(ju)。
“就(jiu)标(biao)准而言，组织部门也会参考综合考核评(ping)价， 但它们实际(ji)使用的却是‘实绩分析’。‘实绩分析’不等于‘数字评(ping)人(ren)’，而是更加侧重‘以事(shi)评(ping)人(ren)’。以事(shi)评(ping)人(ren)接近(jin)人(ren)力资(zi)源管(guan)理中的关键事(shi)件分析法，即重视分析、评(ping)估候选人(ren)在特(te)定岗位上应对关键事(shi)件时的表现(xian)。
对于担任主要领导职务的地方党政领导干部来说，重点任务恰恰构(gou)成(cheng)了组织部门判断他们能力的关键事(shi)件。”常(chang)规的目标(biao)管(guan)理责(ze)任制考核绩效仅作为评(ping)价领导干部的参考标(biao)准，而关键事(shi)件、重点任务的完成(cheng)情(qing)况(kuang)才(cai)是评(ping)价和提拔领导干部的主要依据(ju)。当然，政治评(ping)价也体现(xian)出领导与下属之(zhi)间(jian)的关系亲疏。政治评(ping)价可能会因其主观性、个体性而带(dai)来弊端。在实践(jian)中，需要尽量(liang)避免政治评(ping)价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
本文摘自《韧(ren)性：县乡政府如何(he)运行》（中国人(ren)民大学出版社2024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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