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与近代日本》，[日]丸山真男(nan)、[日]加藤周(zhou)一(yi)著，陈力卫译，商务印书馆，2024年6月出版，210页，38.00元
一(yi)
这本《翻译与近代日本》是以岩波新书1998年版为(wei)底本翻译的，原著作者是日本知识界两(liang)位最杰(jie)出的代表人物：丸山真男(nan)和加藤周(zhou)一(yi)。正(zheng)如书前岩波书店编辑部所(suo)写(xie)的出版说明和加藤周(zhou)一(yi)后记中所(suo)述，该书源(yuan)自二人共同编辑《日本近代思想大系》第十五集(ji)《翻译的思想》期间，加藤前往探望(wang)病中的丸山时就相关问题的交谈讨论，可以说是基于(yu)两(liang)位学者就翻译及其背景问题所(suo)做的问答式谈话(hua)记录整理(li)出来的一(yi)个副(fu)产(chan)品。
仅看标题，读者可能会(hui)以为(wei)这是一(yi)本讲述翻译史的书。曾经(jing)有朋友建议将标题顺序反(fan)过来译作“近代日本与翻译”更符合本书的内容。这么说不无道理(li)。从本书内容看，这实际上可以成为(wei)关于(yu)日本近代史，也可说是日本近代思想史的简明入(ru)门书。日本思想史何以那么重视荻生徂徕？为(wei)何福泽谕吉的影响(xiang)如此巨大？再看近代史，为(wei)什么要打着尊皇攘(rang)夷的口号推翻幕府？为(wei)什么盛行一(yi)时的自由民权运动会(hui)失败？而日本又是如何走向国家(jia)主义的？围绕这些问题，当时日本最负盛名的两(liang)位思想大家(jia)一(yi)问一(yi)答，娓(wei)娓(wei)道来，提纲挈领地将历史变化节点上知识分(fen)子所(suo)起的作用一(yi)一(yi)列举，而其中很重要的部分(fen)，即是日本社会(hui)从接纳朱(zhu)子学的时代转向吸收西洋学说这一(yi)历史变迁中，日本知识分(fen)子通过翻译所(suo)作的贡献。
丸山真男(nan)（1914-1996）
加藤周(zhou)一(yi)（1919-2008）
作为(wei)近代思想史的一(yi)环，日本翻译史的核心问题，归根结底就是加藤最后所(suo)总结的：翻译的目的何在(zai)？翻译什么？如何翻译？
二
全书分(fen)为(wei)四章，一(yi)、翻译文化的到来；二、译什么？如何译？三、《万国公法》的翻译；四、翻译对社会(hui)文化的影响(xiang)。第一(yi)章主要论述——即近代以前日本有识阶层的观念，其核心内容为(wei)日本如何吸纳与改(gai)造中国的思想文化，建立自己的思想体系，摆脱中国儒学的束缚。这一(yi)部分(fen)是丸山最擅长的领域，他于(yu)1952年出版的第一(yi)本专(zhuan)著《日本政(zheng)治思想史研究(jiu)》（王中江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年）就聚焦(jiao)于(yu)日本儒学史的发展以及中日儒学的差异。本书中亦多处可见与当时中国的比较，如日本儒学较之经(jing)学更重视史学，论述中似都(dou)以中国作为(wei)参照，其对比的结果则(ze)多显示出当时中国固步(bu)自封的一(yi)面。
丸山真男(nan)著《日本政(zheng)治思想史研究(jiu)》
从日本历史看，为(wei)何日本近代会(hui)出现由尊皇攘(rang)夷迅速演变为(wei)倒向西化？这首(shou)先要看大的时代背景。1854年佩理(li)舰队叩关后，幕府未经(jing)天皇许可便签订了日美和亲条约，开放口岸，遭到以水户藩为(wei)主的地方诸侯的强烈抵制。至1864年，即明治维新的三年前，连一(yi)介藩士佐久间象山都(dou)因主张开国而遭暗杀(sha)，当时同仇敌忾抵抗洋人的社会(hui)气氛可见一(yi)斑(ban)。然而就在(zai)同一(yi)年真正(zheng)跟洋人开始(shi)交手，在(zai)英法荷美四国联合舰队的炮(pao)击下关后，溃败的长州藩才顿悟，在(zai)幕府治下所(suo)谓攘(rang)夷是不可能成功的，于(yu)是马上接近英国增加军备，调转枪(qiang)头开始(shi)倒幕。明治中期的驻日公使黎庶昌惊诧于(yu)当年这场倒戈(ge)之快，在(zai)他给冈千仞《尊攘(rang)纪事补遗》（1884）作序时曾写(xie)道：“私独怪当时士大夫，以‘尊攘(rang)’为(wei)名，气锐甚，既摈德川氏不用，意必扫境攻(gong)战，尽反(fan)幕府所(suo)为(wei)，申大义于(yu)海内，乃不旋踵。明治改(gai)元，即举向所(suo)攘(rang)斥者，一(yi)变而悉(xi)从之，而水户之论，绝不复闻(wen)，推移反(fan)掌，何其速也！”
从思想史上看，便是荻生徂徕对朱(zhu)子学的批判和将中国相对化的过程。涉及他的研究(jiu)很多，韩(han)东育的两(liang)本论著《从“脱儒”到“脱亚”——日本近世以来“去(qu)中心化”之思想过程》（台大出版中心，2009年）和《从“道理(li)”到“物理(li)”——日本近世以来“化道为(wei)术”之格致过程》（台大出版中心，2020年），即为(wei)探讨荻生徂徕“知己知彼”地接受和颠覆汉学过程的力作。本书则(ze)从最基本的语词诠(quan)释出发，看徂徕是如何认识传统汉文训读的弊病，并建立自己对中日语言差异的独特观察方法的。
韩(han)东育著《从“脱儒”到“脱亚”》和《从“道理(li)”到“物理(li)”》
第一(yi)章的最后主要是解(jie)释翻译了什么。因为(wei)这个问题比较宽泛，书中直接借用《译书读法》一(yi)书给出了答案，这是矢野龙溪为(wei)他家(jia)乡(xiang)的一(yi)群喜欢读书的人写(xie)的一(yi)本书。告诉(su)人们读西学书的方法，首(shou)先要从哪些读起，哪些比较易读，哪些比较难懂，同时也给出了书目。通过这本书，我们即能了解(jie)到当时日本翻译西洋书的概况。
矢野龙溪在(zai)他这本出版于(yu)明治16年（1883）的书里，有人为(wei)他作序号称日本已翻译出版“其数几万卷”，但实际上的数目并没有那么多，据山冈洋一(yi)调查，自1868年到1882年的十五年间约出版翻译书一(yi)千五百(bai)种以上（山冈洋一(yi)《有关翻译的断章》，《翻译通信》第二期，2004年3月号），而矢野龙溪自己也说是调查了“内务省图书局总译书目录记载(zai)的数千部书”后的结果，当然在(zai)《译书读法》中介绍的没有那么多。其“必读书目”按(an)以下分(fen)类(lei)来介绍翻译书：地理(li)、历史、道德、宗教、政(zheng)治、法律(lu)、经(jing)济、礼仪、生理(li)、心理(li)、逻辑、物理(li)、化学、动植物、天文。比如，历史类(lei)有《英史》；宗教类(lei)有《旧约全书》和《新约全书》；政(zheng)治类(lei)有《自由原论》《立法论纲》；经(jing)济类(lei)有《经(jing)济论》；生物学有达尔文的《人祖(zu)论》；社会(hui)学有斯宾塞的《社会(hui)学》、穆(mu)勒的《利学》和《自由之理(li)》；传记类(lei)有《西洋立志编》。之后是杂书，所(suo)举的是以下几个方面：进化论、文明史、社会(hui)学、专(zhuan)业及索引、乱(luan)世史、游记、小说等（小说只介绍了九种，矢野自己写(xie)的《经(jing)国美谈》固不用说，此外还有《伊苏普(pu)物語》《全世界一(yi)大奇(qi)书》《八十日間(jian)世界一(yi)周(zhou)》《月世界旅行》《虚无党(dang)退治奇(qi)谈》《鲁敏孙漂流(liu)記》《真段郎兰传》和《花柳春话(hua)》，以上日文题目原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