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阵子，家(jia)里(li)新添(tian)的(de)大米里(li)混了些细沙，每每做饭必挑拣半天(tian)。父亲知道后，便送我们一柄葫(hu)芦瓢淘(tao)米。
拿(na)着这柄葫(hu)芦瓢，往昔父亲种葫(hu)芦的(de)景象浮现在我眼(yan)前。葫(hu)芦开(kai)白花，和梨花一样雪白雪白。花谢，结出可爱的(de)小葫(hu)芦。刚结出的(de)葫(hu)芦，表面上(shang)有层细绒，像婴儿脸上(shang)的(de)绒毛(mao)。葫(hu)芦一天(tian)天(tian)长大，要做网(wang)兜住，防止拽断藤蔓。
秋天(tian)，葫(hu)芦熟了，摘下，放窗台或(huo)吊屋(wu)檐上(shang)，搁一年半载。彻底干透后，什(shi)么时候要用(yong)了，用(yong)锯对半锯开(kai)。锯葫(hu)芦是(shi)个技术(shu)活儿，锯不好就偏了。每每这时，父亲就借来墨斗，在葫(hu)芦上(shang)“打线”。顺着墨线锯，一般不会锯歪。
在生产力不发达的(de)年代，葫(hu)芦瓢在生活中(zhong)担当(dang)了很重要的(de)角色。瓢能(neng)保温(wen)，瓢把处不烫手(shou)。农忙时节，庄户人为抢农时顾不上(shang)回(hui)家(jia)吃饭，家(jia)人就用(yong)瓢端汤汤水水，送到田头地角。家(jia)乡大锅烧(shao)水，也用(yong)瓢往暖瓶(ping)里(li)灌水。父亲告诉我，过去日子紧的(de)时候，奶奶用(yong)萝卜干煮水，用(yong)葫(hu)芦装了，送到几(ji)里(li)外山坡上(shang)刨地的(de)爷爷和父亲手(shou)里(li)。葫(hu)芦味和萝卜干水味混合着，有一种别样的(de)味道。
因葫(hu)芦大小、形状和成(cheng)色不同，扮演(yan)的(de)角色也不一样：水瓢舀水，面瓢舀面粉(fen)；有种上(shang)下有肚的(de)“亚亚”葫(hu)芦，适合观赏把玩，刷漆上(shang)釉，画些花草做工艺品。“亚亚”葫(hu)芦是(shi)我们的(de)方言。父亲就珍(zhen)藏着他童年玩过的(de)几(ji)个小“亚亚”葫(hu)芦，那是(shi)爷爷送给他的(de)礼物。我小时候拿(na)出来玩过，等(deng)我儿子出世后，父亲把它们从柜(gui)里(li)找出来送给了孙子。
现在用(yong)葫(hu)芦瓢的(de)人少了，水瓮上(shang)扣一葫(hu)芦水瓢的(de)画面已不多见。渐渐地，葫(hu)芦瓢成(cheng)了只在记忆中(zhong)出现的(de)物件(jian)。参(can)观一些画展，如果是(shi)乡村画，画面上(shang)有一柄葫(hu)芦瓢，常会有很多人驻足欣(xin)赏。我知道，这是(shi)勾起了他们的(de)乡愁。
父亲给我的(de)这柄瓢在锯开(kai)时，因干得太透，用(yong)力不均(jun)，裂了几(ji)道小缝(feng)儿。父亲用(yong)麻绳穿针引线把裂纹缝(feng)了个结结实实。他说：“用(yong)水煮过，好使。”
用(yong)葫(hu)芦瓢淘(tao)米能(neng)省去挑拣之苦，因为去瓤时留下的(de)皱褶(die)正好能(neng)让沙粒滞留其中(zhong)，这不禁让人感叹万(wan)物之美妙。
一次，我去看(kan)一部老电影(ying)，电影(ying)中(zhong)一种乐器的(de)底部看(kan)着面熟，恰恰是(shi)半个葫(hu)芦做的(de)。那个年代，材料紧缺，文艺战(zhan)士们自制乐器，他们看(kan)中(zhong)了家(jia)乡的(de)葫(hu)芦。银幕上(shang)的(de)半个葫(hu)芦奏出优美欢愉的(de)乐声，厨房里(li)的(de)葫(hu)芦瓢则演(yan)奏锅碗瓢盆的(de)协奏曲。这乡间寻常的(de)果实，竟展露出种种妙用(yong)，这里(li)有朴素的(de)智慧，亦(yi)有生活的(de)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