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见证中国桥梁之变,肖海珠,设计,技术

羊(yang)城晚报：当时学桥(qiao)梁专业(ye)有没有什(shi)么机缘？

肖海珠：我老家在安徽(hui)农村，地处江南，小时候那里交通不便，到处都是河，加之渡船条(tiao)件不好(hao)，时常听到有人因(yin)为(wei)翻船而死亡的(de)消息。所以我从(cong)小就有一个桥(qiao)梁梦，希望天下都是坦途，遇水就有桥(qiao)。

羊(yang)城晚报：中铁(tie)大桥(qiao)院参与设计的(de)桥(qiao)梁总数，目前有没有一个统计？

肖海珠：我们院是新中国第一个设计大桥(qiao)的(de)单位，它成立(li)于1950年2月份，当时成立(li)的(de)目的(de)主要是设计武汉长江大桥(qiao)，中央把全国各地的(de)桥(qiao)梁精英汇(hui)集起来，成立(li)了这(zhe)个单位。

据不完全统计，70多年来，中铁(tie)大桥(qiao)院设计了1000多座桥(qiao)梁。祖国的(de)东南西北基本上(shang)都有我们设计的(de)桥(qiao)梁：最东边黑瞎子岛上(shang)的(de)桥(qiao)是我们设计的(de)，南边海南岛、澳门、广(guang)东的(de)一些桥(qiao)是我们设计的(de)，西边新疆、西藏都有我们院的(de)作品；几大水系——长江、黄河、珠江，有桥(qiao)的(de)地方基本就有中铁(tie)大桥(qiao)院的(de)身影。

羊(yang)城晚报：有哪些比较重要的(de)？

肖海珠：我们院设计的(de)桥(qiao)梁，大家都知(zhi)道的(de)可能就是武汉长江大桥(qiao)，这(zhe)是我们院老先生们设计的(de)第一座桥(qiao)梁。长江上(shang)后面几个大的(de)桥(qiao)梁里程碑，比如南京长江大桥(qiao)、九江长江大桥(qiao)、天兴洲(zhou)长江大桥(qiao)、南京大胜关长江大桥(qiao)，还有主跨1092米的(de)沪苏通长江大桥(qiao)、五峰山长江大桥(qiao)、杨泗港长江大桥(qiao)、前不久合龙的(de)主跨1208米的(de)常泰长江大桥(qiao)，都是我们设计的(de)。另外，世(shi)界最长跨海公铁(tie)两用大桥(qiao)福建平潭海峡大桥(qiao)、世(shi)界目前里程最长的(de)跨海公路桥(qiao)梁杭州湾跨海大桥(qiao)等(deng)也是我们设计的(de)。

羊(yang)城晚报：这(zhe)些桥(qiao)有什(shi)么特点？

肖海珠：总体来说(shuo)有三个特点。一是，在铁(tie)路桥(qiao)梁方面的(de)成就世(shi)界领先，高速铁(tie)路桥(qiao)的(de)设计时速是250公里以上(shang)，有的(de)达到350公里。二是，这(zhe)些桥(qiao)的(de)跨度(du)比较大，包括现(xian)在世(shi)界最大跨度(du)的(de)双层悬索桥(qiao)、铁(tie)路斜(xie)拉(la)桥(qiao)、铁(tie)路悬索桥(qiao)，都由中铁(tie)大桥(qiao)院设计。三是，我们的(de)很多技术是原创。

羊(yang)城晚报：我们注意到您30多年来一直工作在桥(qiao)梁设计和研发的(de)第一线。这(zhe)30多年来，您对中国桥(qiao)梁技术的(de)发展有怎样的(de)感受？

肖海珠：30多年来，桥(qiao)梁技术的(de)进(jin)步是祖国发展进(jin)步的(de)一部(bu)分。

我刚毕业(ye)的(de)1992年，我国最大跨度(du)的(de)铁(tie)路桥(qiao)是南京长江大桥(qiao)，跨度(du)160米。1993年，跨度(du)216米的(de)九江长江大桥(qiao)建成，当时被(bei)认(ren)为(wei)是一个很了不起的(de)成就。现(xian)在，我们铁(tie)路桥(qiao)的(de)最大跨度(du)已到了1208米。在建的(de)浙江甬舟铁(tie)路西堠门公铁(tie)两用大桥(qiao)，跨度(du)将达1488米。也就32年时间，铁(tie)路桥(qiao)的(de)跨度(du)从(cong)160米跃升到近1500米。公路桥(qiao)的(de)发展速度(du)也很惊(jing)人，已建成的(de)杨泗港长江大桥(qiao)主跨达到1700米，在建的(de)张(zhang)靖皋长江大桥(qiao)主跨2300米，建成后是世(shi)界最大跨度(du)公路桥(qiao)。

同时，在建桥(qiao)材料、建造技术方面，包括钢材、高强度(du)钢丝、混凝土等(deng)，都取得了非常大的(de)进(jin)步。武汉长江大桥(qiao)也好(hao)、南京长江大桥(qiao)也好(hao)，那个时代工业(ye)化水平包括机械化水平都不先进(jin)，当时造桥(qiao)的(de)部(bu)件是在工厂里制(zhi)造好(hao)，然(ran)后运到现(xian)场用高强螺栓、铆钉拼接起来。现(xian)在，大型的(de)桥(qiao)梁，有的(de)是整孔制(zhi)造、整孔安装，整个工业(ye)化、机械化、智能化水平越来越高。

另外，在桥(qiao)式方案方面，早期的(de)桥(qiao)包括武汉长江大桥(qiao)、南京长江大桥(qiao)是以梁式桥(qiao)为(wei)主，现(xian)在斜(xie)拉(la)桥(qiao)、悬索桥(qiao)、斜(xie)拉(la)和悬索协作体系桥(qiao)都有了，桥(qiao)式方案得到非常大的(de)发展。

大型桥(qiao)梁的(de)建设是国家科技水平和综合实力的(de)体现(xian)

羊(yang)城晚报：在您看(kan)来，新中国成立(li)以来，我国桥(qiao)梁的(de)主要变化体现(xian)在哪里？

肖海珠：新中国成立(li)前，大型桥(qiao)梁基本是利用国外的(de)技术。新中国成立(li)后建造的(de)武汉长江大桥(qiao)也是在外国人帮助下完成的(de)。这(zhe)是中铁(tie)大桥(qiao)院设计的(de)第一座桥(qiao)梁，有人认(ren)为(wei)是苏联人设计的(de)，但其实是我们院的(de)老前辈设计的(de)，当时苏联提(ti)供了帮助。设计图纸上(shang)签字的(de)都是中国人，我们档案室里有相关档案。

到南京长江大桥(qiao)以后，咱们的(de)桥(qiao)梁都是独立(li)自主设计，桥(qiao)梁的(de)跨度(du)、桥(qiao)式方案、材料建造技术等(deng)等(deng)都取得了突飞(fei)猛进(jin)的(de)发展。

羊(yang)城晚报：这(zhe)75年，我国桥(qiao)梁建造走过的(de)历程有什(shi)么特点？

肖海珠：我用八个字总结一下：爱(ai)国、奋(fen)斗、创新、发展。

第一个是爱(ai)国。热爱(ai)祖国，你才会为(wei)之奋(fen)斗，中铁(tie)大桥(qiao)院是代表。我们第一代桥(qiao)梁专家在国内是最强的(de)，跟“两弹一星”的(de)功勋处于同一个时代，当时很多人怀着对祖国深深的(de)热爱(ai)回国。中铁(tie)大桥(qiao)局的(de)第一任总工程师汪菊潜、第二任总工程师梅旸春，他(ta)们都是从(cong)美国归来。老一代桥(qiao)梁专家对祖国的(de)情怀永远值(zhi)得我们学习。

第二个是奋(fen)斗。整个桥(qiao)梁技术发展的(de)历程，离不开(kai)一代又(you)一代人的(de)接力奋(fen)斗，每一代人把自己的(de)事情做好(hao)，然(ran)后把接力棒交给下一代。梅旸春总工程师是在南京长江大桥(qiao)建设现(xian)场去世(shi)的(de)，就体现(xian)了这(zhe)种艰苦奋(fen)斗精神。

第三个是创新。从(cong)“跟跑”“并跑”到“领跑”离不开(kai)创新，特别是离不开(kai)自主创新。现(xian)在有的(de)产业(ye)在产业(ye)链(lian)还没有完全发展好(hao)的(de)时候，人家“卡”你脖子、搞“小院高墙”，给你设技术屏障。我们桥(qiao)梁行业(ye)经(jing)历得比较早。南京长江大桥(qiao)1960年开(kai)工建设，最早计划用苏联提(ti)供的(de)钢材，但由于当时中苏关系恶化，苏联停止供应(ying)钢材和设备。最终，鞍(an)钢研制(zhi)出所需要的(de)钢材，也被(bei)称为(wei)“争气钢”。老一辈桥(qiao)梁人从(cong)那以后，深深地感受到了危机感和痛点，一代又(you)一代人都在力推自主创新，要把关键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

第四个是发展。发展体现(xian)在整个产业(ye)链(lian)的(de)协同发展，目前在整个工业(ye)体系里面，我们桥(qiao)梁产业(ye)属于发展得非常好(hao)的(de)一类，基本上(shang)没有需要从(cong)国外引进(jin)或进(jin)口的(de)技术、材料。如今我国的(de)桥(qiao)梁产业(ye)链(lian)非常齐全，整个产业(ye)链(lian)协同发展得非常好(hao)，需要什(shi)么东西，马上(shang)就有企业(ye)能够提(ti)供。

羊(yang)城晚报：大型桥(qiao)梁的(de)设计建造，跟一个国家的(de)科技水平和综合实力有多大关系？

肖海珠：大型桥(qiao)梁建设是一个国家科技水平和综合实力的(de)体现(xian)。任何一个产业(ye)，没有关键技术、没有完整的(de)产业(ye)链(lian)，就可能被(bei)别人“卡脖子”。

大型桥(qiao)梁的(de)“大”体现(xian)在哪？可能是跨度(du)大——像高速铁(tie)路的(de)公铁(tie)两用桥(qiao)，它的(de)设计载荷(he)很重，设计技术、计算软件、材料、施工技术都要跟得上(shang)。我举个例子，中铁(tie)大桥(qiao)院开(kai)发软件开(kai)发了40多年，有时候设计一个桥(qiao)梁不难，但是设计出来后要建造它，这(zhe)就靠综合实力。

我记得2002年左右，我们在设计北京地铁(tie)5号线时要设计一个曲线梁的(de)斜(xie)拉(la)桥(qiao)，这(zhe)在当时的(de)国内是第一座。它跨度(du)不大，但比较复杂(za)，用当时的(de)平面程序算不了。那个年代，我们计算都是用平面程序的(de)软件，因(yin)为(wei)斜(xie)拉(la)桥(qiao)也好(hao)、两面索的(de)桥(qiao)也好(hao)，都是对称结构，算出一面来，另一面跟它一样，所以可以用平面程序计算。但如果(guo)要设计一个曲线的(de)斜(xie)拉(la)桥(qiao)，因(yin)为(wei)它不对称，曲线内侧、外侧的(de)受力、索力都不一样，再用平面程序就算不出来了。这(zhe)个时候你就知(zhi)道综合实力有多重要了。当时，我跟我们软件研发的(de)同志讲，得赶快研发出空间程序，于是大家埋头苦干，没日没夜(ye)地去弄，最后弄出来了。

再比如，杨泗港长江大桥(qiao)跨度(du)1700米，我们在设计时希望把钢丝强度(du)做高一点、直径做小一点，这(zhe)样主缆受力、施工的(de)效率会更高。但当时这(zhe)种高强度(du)钢丝被(bei)外国垄断，怎么办(ban)？我们把整个产业(ye)链(lian)动员起来，集中起来搞研发，最后做成了。整个研发过程蛮艰难的(de)，毕竟做一个新东西不那么容易，但证明咱们国家有这(zhe)个实力。所以说(shuo)，一个大型的(de)桥(qiao)梁工程，它一定(ding)会体现(xian)一个国家的(de)科技水平。

“可能昨天你是最大跨度(du)，今天就被(bei)自己超越了”

羊(yang)城晚报：目前我国桥(qiao)梁设计建造水平在全球的(de)位置大概是怎样的(de)？

肖海珠：通过荷(he)载最重、速度(du)最快、跨度(du)最大等(deng)这(zhe)些指标的(de)考量(liang)，可以这(zhe)样说(shuo)，我们在世(shi)界上(shang)处于领先位置。目前世(shi)界上(shang)各种类型的(de)大跨度(du)桥(qiao)梁，前十名里面大部(bu)分是中国桥(qiao)梁。

羊(yang)城晚报：从(cong)新中国成立(li)75年来我国桥(qiao)梁设计建造取得的(de)进(jin)步，您能够得出哪些结论？

肖海珠：我觉得主要是三条(tiao)：自力更生、自主创新和协同发展。自力更生、自主创新就要求中国人的(de)技术一定(ding)要掌握在自己手上(shang)，我们的(de)前辈特别是中铁(tie)大桥(qiao)院的(de)一些前辈，他(ta)们就有这(zhe)种深深的(de)危机意识，不遗余(yu)力地推动桥(qiao)梁技术国产化，推动高技术的(de)布局，不让南京长江大桥(qiao)遇到的(de)那种情况再发生。经(jing)过一代代人的(de)传承，自力更生、自主创新的(de)理念已经(jing)刻在中铁(tie)大桥(qiao)院人的(de)基因(yin)里了。

另外就是协同发展。整个产业(ye)链(lian)要齐头并进(jin)。这(zhe)75年来，我国桥(qiao)梁事业(ye)取得了辉(hui)煌成就，体现(xian)在整个上(shang)下游的(de)产业(ye)链(lian)都取得了非常大的(de)成就。

羊(yang)城晚报：“世(shi)界首(shou)例”“世(shi)界最长”等(deng)带有“世(shi)界之最”的(de)桥(qiao)梁是不是也经(jing)常变化？

肖海珠：那当然(ran)了，可能昨天你是最大跨度(du)，今天就被(bei)自己超越了。我国桥(qiao)梁技术创新的(de)速度(du)比较快，这(zhe)是桥(qiao)梁技术在不停进(jin)步的(de)表现(x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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