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泉州(zhou)海丝戏剧周暨2024全国南戏展(zhan)演来到第二(er)届。在延续了第一届多个剧种展(zhan)演的模式之外，戏剧周还增(zeng)加了一个新项目——发起并邀请创作者(zhe)参与(yu)“海丝新空间”戏剧孵化计划(hua)。
这一计划(hua)的初衷，是(shi)孵化有创新特质的戏曲作品和(he)包含戏曲元素的跨(kua)界(jie)作品。评委会将遴选优秀(xiu)方案，为青年艺术家提供创作辅导、场地、资(zi)金和(he)实践机会，以挖掘、培育新人(ren)新作。
在活动(dong)启动(dong)之际，孵化计划(hua)评委会中的两位：梨园戏表演艺术家曾(ceng)静(jing)萍和(he)著名京剧演员王珮(pei)瑜，围绕自身戏曲创新的理(li)念和(he)心得，以及(ji)对青年创作的期待(dai)，进行了一次对话。
骨子老戏与(yu)创新实验构成“平行时空”
曾(ceng)静(jing)萍：我们的动(dong)机和(he)愿望是(shi)想为青年创作者(zhe)提供一个机会。而且泉州(zhou)是(shi)一个古老的城市，这些承载了历史文化、具有传统样式的闽南古厝，也可以为青年创作者(zhe)提供一些创作灵感。
泉州(zhou)这座城市孕育了多个数百年历史的古老剧种，而且它(ta)们还活在舞台上。在这里做戏曲的实验，也像一种古老和(he)当代的平行时空，能让更多的人(ren)发现泉州(zhou)、发现戏曲。
王珮(pei)瑜：戏曲创新的孵化，从艺术创作和(he)学术的角度都非常(chang)有价值。这些年来我在京剧创作演出和(he)传播的一线，有一点心得和(he)经验，还有一些挫折和(he)“踩过的坑”，也可以分享给同行们。参与(yu)孵化计划(hua)的评审，也促使我对过往产生的一些感受(shou)和(he)想法进行回顾、复盘。
智慧地存储传统传承是(shi)创新的依据
曾(ceng)静(jing)萍：我一直说我是(shi)长着很传统的外壳，藏着一个很不“安分”的心。
学戏的时候，我要看看自身的条(tiao)件跟这个戏的吻合度，老师父教给我的，我能学得像吗？我要吸取老师父的好，然后走适合我的那(na)条(tiao)路。我是(shi)一直遵(zun)循这样的理(li)念往下走的。戏曲需要继承传统，但每个时代演员本体的气质是(shi)不同的，因(yin)此需要正视自己的长处和(he)短板，寻(xun)找自己的艺术个性，智慧地存储传统。这需要毅(yi)力和(he)良好的心态(tai)。
一部戏能传承几百年，是(shi)历代有智慧的演员在不断变化、更新、完善(shan)，以符合他们所处时代审美(mei)的追求(qiu)，才能走到今天。有的戏没有传下来，是(shi)因(yin)为当时的老艺人(ren)在演绎这些戏的时候，缺乏对时代的回应，就(jiu)被(bei)时代淹没了。
戏校出来的演员，在学艺的阶段，传统戏曲的印记已经留在我们身上了。毕业(ye)以后进入院(yuan)团，很多好演员除了不断演绎传统戏，在新创戏中反而能够找到自己艺术的个性。这是(shi)艺术创作刺激人(ren)情(qing)感勃发的力量(liang)。创新难免会听到不同的看法和(he)意见，但不要紧，传统戏还在我们身上，不要因(yin)为有不同的声音就(jiu)不敢尝试。
王珮(pei)瑜：谈(tan)到戏曲创作的难点和(he)重点，我想首先是(shi)处理(li)创新和(he)传承的关系。我们学习老戏，都是(shi)师父教、我们模仿，再加上大量(liang)的舞台实践，就(jiu)可以完成老戏的表演。这种传承里也有一部分是(shi)创新，但这里的创新更多是(shi)辨别、区分，传承是(shi)创新的依据和(he)基础。
每个戏曲演员都有自己艺术创作的执念和(he)短板，我自己也一样，比如(ru)女性老生演员能够演的创新剧目是(shi)有限的。而即便(bian)演员塑造了很多人(ren)物，也未必每个角色(se)都会得到认可和(he)喜(xi)欢。因(yin)此我避开自己的短板，选择(ze)了一条(tiao)在戏曲传播上创新的路。但是(shi)我保有的艺术的理(li)性使我能够清醒地知道，我作为京剧的传人(ren)，做艺术创新应该朝什(shi)么方向走。
创新和(he)传承如(ru)何平衡、创新的动(dong)力和(he)目的是(shi)什(shi)么，是(shi)当代所有戏曲演员都必须面对和(he)思考的。对此，每个人(ren)在不同阶段都会有不同的看法。有时创新是(shi)因(yin)为我们的艺术储备和(he)积累(lei)到了一定阶段，水(shui)到渠成地很想去(qu)做新的尝试，而有时是(shi)有别的原(yuan)因(yin)。
另外还需要平衡市场和(he)政策(ce)的关系，把握好戏曲创新的度。我们不能闭门造车，不能挑战和(he)轻视观(guan)众。因(yin)为观(guan)众都很敏(min)感，都很有智慧。
艺术还是(shi)市场与(yu)艺术家共舞的永(yong)恒命题
王珮(pei)瑜：创新还有一个难点，是(shi)如(ru)何把握艺术追求(qiu)与(yu)市场口味的平衡。我们应该创作有艺术价值的、经得起时间推敲的、有一些引导意识的，但可能有点晦涩的作品，还是(shi)做观(guan)众一看就(jiu)明白(bai)的，喜(xi)闻乐见、易于流传，但是(shi)没那(na)么高级的作品？这可能不应该叫困难，其实是(shi)千百年来都存在，始终和(he)艺术家、和(he)艺术创作共舞的现实命题。
由于现在快节奏的生活方式或者(zhe)什(shi)么别的原(yuan)因(yin)，很多年轻人(ren)对于戏曲本体的欣赏缺少耐心。明明可以两分钟讲完的故事情(qing)节，我为什(shi)么要看20分钟戏？但与(yu)此同时，很多年轻人(ren)喜(xi)欢戏歌，喜(xi)欢一些带有戏曲元素的妆面、服装等。从中能够感觉(jue)到，戏曲在年轻人(ren)中的接受(shou)和(he)认知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也为我们的引导提供了新机会。
曾(ceng)静(jing)萍：出现观(guan)众对欣赏戏曲缺乏耐心的情(qing)况，提醒我们其实也要反省自己，不要把问题推给观(guan)众。我们在很“缓慢”的演绎中，是(shi)不是(shi)表达得准确、精致，让观(guan)众愿意跟着演员的节奏，甚(shen)至是(shi)同频(pin)呼吸的程度？
王珮(pei)瑜：是(shi)的，所以我们不要给年轻创作者(zhe)设限，不用规定必须唱(chang)西皮二(er)黄，必须唱(chang)“皂罗袍”。只要创作方向是(shi)对的，给人(ren)积极向上的、美(mei)的享受(shou)，观(guan)众感受(shou)是(shi)好的，就(jiu)应该鼓励。戏曲艺术的边界(jie)就(jiu)会在实验中无限拓宽。
曾(ceng)静(jing)萍：我本来有点担心，戏曲元素的加入会不会让不了解、不擅长戏曲的创作团队产生困惑，无法抓住(zhu)想要表达的东西。中国戏曲如(ru)满汉全席，一起摆(bai)上桌(zhuo)，不了解的人(ren)很难领略其中的博大精深和(he)美(mei)妙。所以我们考虑接下来进行一些戏曲展(zhan)示，可以是(shi)程式，可以是(shi)演唱(chang)，也可以是(shi)曲牌、锣鼓点，做一些讲解，把戏曲直观(guan)地呈现给创作者(zhe)。
不设限但也别太着急
王珮(pei)瑜：另外我觉(jue)得还是(shi)要尊重传统，返本开新。这是(shi)我一直主张(zhang)和(he)倡导的。尽管(guan)我们鼓励大家开放(fang)、不设限，但还是(shi)希望他们先去(qu)尊重传统，因(yin)为中国戏曲值得被(bei)关注和(he)了解的东西太多了。如(ru)果一味地只是(shi)鼓励创新的话，创作者(zhe)的思路可能会乱掉。所以我们不妨给他们一些抓手，就(jiu)是(shi)传统戏曲的根。
比如(ru)说，中国戏曲是(shi)写意的、虚拟的、程式化的，不要在物件、道具上做过多的铺张(zhang)浪费，这个我觉(jue)得是(shi)可以提倡的。中国的青年创作者(zhe)，应该多尊重中国自己的好戏、好角。属于中国人(ren)的东方戏剧的创作理(li)念具有很高的智慧，我们可以从中汲(ji)取养分。在跨(kua)界(jie)和(he)创新的过程中，可以让年轻人(ren)领略中国人(ren)最高级的审美(mei)情(qing)趣。不用非要急着跟电(dian)音、街舞等形式做结(jie)合、捆绑。那(na)些艺术也很好，但毕竟不是(shi)我们的。
曾(ceng)静(jing)萍：我跟你有一样的想法。我希望他们的作品不要太着急，不要太过张(zhang)扬，可以从细节入手，做内敛的表达也很好。不过我们说得太多，他们可能也会乱。
王珮(pei)瑜：这其实对于年轻人(ren)来说很难做到，但我们还是(shi)传递一个这样的观(guan)念和(he)建议。
曾(ceng)静(jing)萍：我希望青年创作者(zhe)不要把我们当成评委或者(zhe)导师，我们也不要带着身份(fen)去(qu)跟他们交(jiao)流。我们互相认识、互相启发，共同完成艺术品创作的过程才是(shi)最重要的。其实很多年轻人(ren)很有想法，有的地方我们还不及(ji)他们，希望评委能和(he)年轻人(ren)融在一起，产生更多的精神共识与(yu)共享。
文/本报记者(zhe)于静(jing)
本版供图/海丝泉州(zhou)戏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