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晨
作为《生(sheng)活(huo)大爆炸》的衍(yan)生(sheng)剧，《小谢(xie)尔顿》一路演来已到了第七季，也是(shi)最终季。14岁的谢(xie)尔顿即将进入加州理工学院深造，而后来的故事我们已经知道：天才在理论(lun)物理的世界中不断探索爱与自我，最终赢得诺贝尔物理学奖桂冠。
《小谢(xie)尔顿》实在承载(zai)了太多，不仅(jin)是(shi)连续(xu)七季的神童成长史(shi)，还叠加了12季《生(sheng)活(huo)大爆炸》的延(yan)伸期(qi)待。对准日常生(sheng)活(huo)连拍七季，难免走(zou)向乏力(li)与重复，但是(shi)面对谢(xie)尔顿这样一位(wei)自《生(sheng)活(huo)大爆炸》第一季算起陪伴了我们17年之久的荧幕老友，即将告别(bie)之际还是(shi)心软不舍。
美化“敲门(men)必(bi)须(xu)敲三遍”
发生(sheng)在《小谢(xie)尔顿》第六(liu)季末尾的龙卷风(feng)，让一家人(ren)的生(sheng)活(huo)在第七季迅速(su)转轨(gui)。妈妈玛丽陪同谢(xie)尔顿前往海德堡(bao)学习(xi)，姐姐米希在家中接替扮演母亲的角色，哥哥小乔(qiao)治要肩负起照顾妻儿的责任，外婆康妮(ni)要重建自己被龙卷风(feng)损毁的房子。家中变故令(ling)众(zhong)人(ren)手忙(mang)脚乱，远赴海德堡(bao)夏令(ling)营的谢(xie)尔顿也遭遇了“外患”：超常儿童掉进了“聪明孩子窝”里，一下失去了智力(li)优势，还因知识储备与专业训练不足闹出(chu)了课堂笑话。
而疼痛显然(ran)是(shi)最好的老师(shi)。经过最前沿的物理课洗(xi)礼(li)，谢(xie)尔顿在顶级物理学刊(kan)发表了论(lun)文，并因此得到多家顶尖大学的青(qing)睐(lai)。随着夏令(ling)营学习(xi)、炒股试手、父亲离世等重要事件相继发生(sheng)，升学作为一个充满期(qi)待的符号悬挂在最终季的片尾。
爱，并不仅(jin)仅(jin)是(shi)《生(sheng)活(huo)大爆炸》的终点，也是(shi)贯穿《小谢(xie)尔顿》全程的关键词(ci)。创作者甚至不惜以乌(wu)龙的形式重新阐释了谢(xie)尔顿的童年阴影之一：父亲出(chu)轨(gui)。《生(sheng)活(huo)大爆炸》中的谢(xie)尔顿有(you)个著名的龟毛习(xi)惯——敲门(men)必(bi)须(xu)敲三遍，即便敲第一遍时就有(you)回应。这个令(ling)人(ren)不理解(jie)的习(xi)惯背后掩藏着一段童年的伤痕：小谢(xie)尔顿13岁时提前结束大学的春假(jia)研(yan)修班，回家却目睹了父亲的出(chu)轨(gui)现场。从此他敲门(men)都敲三遍，为了给门(men)里的人(ren)留出(chu)足够的穿衣服时间。谢(xie)尔顿曾在《生(sheng)活(huo)大爆炸》里敞开心扉讲出(chu)的创伤，到了《小谢(xie)尔顿》里，被美化为父母的换装游戏。这样的温情改编一方面基于儿童作为主演的情景喜剧的色调，另一方面也有(you)主创团队修复谢(xie)尔顿内(nei)心创伤的用意——不顾忌原典进行的改编，出(chu)发点和落脚点都是(shi)爱；团圆的收场虽显平庸，但也使人(ren)不忍苛(ke)责。
重新发现童年发现爱
《小谢(xie)尔顿》以家庭(ting)生(sheng)活(huo)之平凡塑造科学怪杰的非凡。天才少年的直线思维(wei)在物理研(yan)究中如鱼得水，可面对复杂的生(sheng)活(huo)与人(ren)心却频(pin)频(pin)水土不服。这种反(fan)差构成剧集的叙事张(zhang)力(li)。
最后一集，大小谢(xie)尔顿虽未同框，但是(shi)成年谢(xie)尔顿与艾米的客串，还是(shi)给剧集增添了惊喜和温情，也由两人(ren)的对话引出(chu)成年谢(xie)尔顿在撰写回忆录这一行为——在回溯、并置(zhi)的设定下，小谢(xie)尔顿的童年生(sheng)活(huo)自然(ran)被理解(jie)为一次成年视角对过往的审(shen)视。这很像《王冠》全系列(lie)最后一集，三位(wei)不同时期(qi)的伊丽莎白站在一起，记忆成为连贯的线条(tiao)。这可列(lie)入《王冠》系列(lie)最动人(ren)的画(hua)面之一。
成长的重要意义并不仅(jin)仅(jin)在于强调谢(xie)尔顿所(suo)得，也在于其所(suo)失。这些“失去”提醒着回忆者：那些你抱怨过的成长遗憾(han)，或(huo)许早就以你未曾注意到的形式丰富了你的现在，并带领你一路走(zou)向未来。大小谢(xie)尔顿的并置(zhi)，补全了那些成长过程中的盲视：他早已得到过爱，因此他才能在多年后与一帮(bang)好友、爱人(ren)相处相爱。而记忆中欺负自己的哥哥姐姐、并不支持自己学业的父亲、一心沉迷宗教的母亲，都得到了“爱的发现”。哥哥姐姐在学校(xiao)“罩”着他，父亲曾陪着他前往麻省理工考察，母亲对宗教的狂热是(shi)希望一家人(ren)平安健康。当《小谢(xie)尔顿》以多元的他者视角丰满了这个故事时，也意味着谢(xie)尔顿向那些爱着他的人(ren)道了一声感谢(xie)。剧集最后，已成为人(ren)父的谢(xie)尔顿沿着记忆的长河跋涉(she)，重回德州老屋，坐(zuo)在他的专座上。此时，姐姐朝他俏皮一笑——这段天才故事中的悲伤、误(wu)解(jie)、遗憾(han)，都在这个笑容中溶解(jie)。
在《小谢(xie)尔顿》第二季，谢(xie)尔顿隆重地布置(zhi)车库，邀请他在德州的朋友们一同在凌晨收听瑞典电(dian)台(tai)，等待诺贝尔物理学奖公布。可谁(shui)都没有(you)出(chu)现，于是(shi)谢(xie)尔顿独自怀揣着巨大期(qi)待等候(hou)结果。他希望中微子的研(yan)究获奖，因为中微子从不跟任何东西结合，总是(shi)孤独，就像此刻的自己。结果却是(shi)证实了夸克存在的物理学家赢得这一奖项——夸克的主要特点是(shi)它们总是(shi)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听闻(wen)消息，小谢(xie)尔顿伤心难抑，泪流(liu)满面，孤独似乎完(wan)全包裹住这位(wei)天才。镜头从车库移开，同一时刻，童年时代的莱纳德也在收听诺贝尔奖的消息。画(hua)面继续(xu)挪移，好友们与艾米渐次出(chu)现，他们终会像夸克一般紧密联结。那些不完(wan)美的时刻，会在另一重观(guan)测角度下显现出(chu)爱的奇迹。
不回归(gui)故里也不无家可归(gui)
生(sheng)活(huo)的魅力(li)究竟是(shi)什么？或(huo)许就是(shi)让我们在日复一日的循环中依然(ran)好奇。谢(xie)尔顿的哥哥小乔(qiao)治的故事也即将作为衍(yan)生(sheng)剧的二度衍(yan)生(sheng)面世：由CBS出(chu)品的《乔(qiao)治与曼(man)迪的头婚》聚焦这位(wei)年轻奶爸，讲述(shu)他扛起家庭(ting)的重任，一路打拼成为德州轮胎大王的人(ren)生(sheng)故事。乔(qiao)治的创业史(shi)再次印证了生(sheng)活(huo)本身的力(li)量：天才的故事固然(ran)难得，天才身边的普通人(ren)也值得被聚焦。
谢(xie)尔顿是(shi)离开德州的人(ren)，哥哥乔(qiao)治是(shi)留在德州的人(ren)——两种选择无分高下。但是(shi)，谢(xie)尔顿的传奇经历在幽(you)默搞笑之余还是(shi)为观(guan)众(zhong)留下了一个问题：是(shi)不是(shi)一定要回归(gui)故乡？
“多年以来，它于我而言仅(jin)仅(jin)是(shi)一个地名。”这是(shi)《福柯(ke)传》的作者、法国哲学家和社会学家迪迪埃·埃里蓬的另一部著作《回归(gui)故里》的第一句话，也是(shi)全书的主旨。这本书散发着一种关切与反(fan)思，即：自己通过读(du)书离开了落后的家乡，这究竟算不算是(shi)一种背叛？作为一名社会学家，迪迪埃·埃里蓬从阶级的维(wei)度重新审(shen)视自己的成长经历。他在成功跨越阶级之后，与他所(suo)否定的底层出(chu)生(sheng)与生(sheng)活(huo)经历产生(sheng)了更大的割裂——这份割裂表现为一份“耻(chi)感”。他经常在两个阶级之间左右为难。而这样的经历在安妮(ni)·埃尔诺与埃莱娜·费兰特笔下得到回应，这些离开家乡的人(ren)心中都藏着一个不敢直言的想法：“我绝不要回归(gui)故里”，而他们又(you)常常面临(lin)无家可归(gui)的失落。
将这一思考代入谢(xie)尔顿的人(ren)生(sheng)经历中，这个“地名”就是(shi)德州。在《生(sheng)活(huo)大爆炸》第三季中，拉杰曾为缓解(jie)谢(xie)尔顿的演讲焦虑，引导他进行冥想，其中一个心理暗示是(shi)：“请想象一个你舒适得如同在家的地方。”谢(xie)尔顿的答(da)案既非德州也并非帕萨(sa)迪纳，而是(shi)他幻(huan)想中的模拟城(cheng)市——谢(xie)尔顿奥波利斯。他以幽(you)默的形式给出(chu)了“回归(gui)故里”的另一种结局(ju)，既不为自己带上背叛的枷锁，也并不轻易否定过往的成长。
《小谢(xie)尔顿》最终季的最后一组对话发生(sheng)于加州理工校(xiao)门(men)口。一位(wei)老师(shi)问谢(xie)尔顿：“你迷路了吗？”提着行囊的谢(xie)尔顿回答(da)：“并没有(you)，我就在我该在的地方。”
的确，后来的故事就是(shi)顶尖学府与极慧者的互相成就。如果天赋(fu)卓绝的人(ren)一生(sheng)都不曾获得用自己的天赋(fu)来雕琢现实的机会，这未尝不是(shi)一种悲伤。就像《我的天才女友》中因想要继续(xu)读(du)书而被父亲扔出(chu)窗外的莉拉，从这一刻起，之后的反(fan)抗越是(shi)强烈，现实的遗憾(han)色泽就越浓稠。而《小谢(xie)尔顿》极力(li)缩减(jian)了这样的遗憾(han)，物理天才沿着弦理论(lun)的轨(gui)道一路前进，而爱就是(shi)其身后最大的助力(li)。即便这些温暖时刻曾被遗忘，但是(shi)只要回头，就会发现爱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