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了4小时，只有(you)2小时算有(you)效”，一(yi)些主播被困在“有(you)效直播时长”里
完(wan)不成直播时长标(biao)准，主播被索赔100万元
本(ben)报记者 陈(chen)丹(dan)丹(dan)
《工人(ren)日报》(2024年07月(yue)15日 06版)
阅读提(ti)示
观看人(ren)数、互动人(ren)数、打赏金额等不达标(biao)就不算“有(you)效直播时长”，这让很多(duo)网络(luo)主播无法完(wan)成合(he)同约定的直播时长要求(qiu)，并因(yin)此(ci)背上高额违约金。专家(jia)建(jian)议，应出台相关指引，明确网络(luo)主播行业工作(zuo)时间计算的基(ji)本(ben)规则。
工作(zuo)不到半年，直播收入才(cai)3000多(duo)元，却因(yin)直播时长不足，被要求(qiu)赔偿100万元。
这段曲(qu)折的经(jing)历，让王岳(yue)彻底放弃(qi)了继续做网络(luo)主播的想法。2022年8月(yue)，她与一(yi)家(jia)演艺公司签订独家(jia)演艺合(he)作(zuo)合(he)同。5个(ge)多(duo)月(yue)后(hou)，因(yin)直播时长没有(you)达到合(he)同约定的最低时限要求(qiu)，公司认为王岳(yue)严重违约，要求(qiu)其支付违约金100万元。
当前，我国网络(luo)直播用户(hu)规模已超8亿人(ren)，随着市场需求(qiu)不断(duan)增长，网络(luo)主播成为越来越多(duo)人(ren)的职业选择。随着从业人(ren)数的不断(duan)增长，主播与演艺公司之间的争议也日渐(jian)增多(duo)。《工人(ren)日报》记者在采访中(zhong)发现，直播时长认定以及由此(ci)引发的高额违约金纠纷，在涉及网络(luo)主播的劳动争议案件(jian)中(zhong)常常成为争议焦(jiao)点(dian)。甚至在一(yi)些MCN机构(专门为网络(luo)视频创作(zuo)者提(ti)供服务的机构)提(ti)供的合(he)同中(zhong)，有(you)关直播时长和违约金的条款可能暗藏陷阱。
播了4小时，只有(you)2小时算有(you)效
“要达到合(he)同要求(qiu)的直播时长，几乎是不可能完(wan)成的任务。”
入行不久的网络(luo)主播小新告诉记者，自己所在的MCN机构，要求(qiu)部分主播每月(yue)至少(shao)直播26天，“有(you)效直播时长”需达130小时。
“怎样才(cai)算‘有(you)效直播’？这是在签合(he)同时容易忽略和‘踩坑’的地方。”曾担任兼职网络(luo)主播的边思宇说，一(yi)些MCN机构在计算直播时长时，并非直接统计网络(luo)主播的直播绝对时长，而是把观看人(ren)数、互动人(ren)数、打赏金额等指标(biao)纳入统计，“只有(you)满足一(yi)定标(biao)准，才(cai)算‘有(you)效直播时长’。经(jing)常是直播了4小时，只有(you)2小时算有(you)效。”
“不仅如此(ci)，直播前后(hou)的设备调试、拍短视频、培训学习等工作(zuo)时间，一(yi)般不被纳入直播时长。”小新告诉记者，按机构要求(qiu)看起来是平均每天直播5小时，实际上可能要工作(zuo)十(shi)多(duo)个(ge)小时。“熬夜直播、连续工作(zuo)多(duo)个(ge)小时都是常有(you)的事，长期下来，身体根本(ben)吃不消。”
记者梳理近年来涉及直播时长的网络(luo)主播纠纷案件(jian)发现，“有(you)效直播时长不足”成为一(yi)些MCN机构举证网络(luo)主播违约的主要理由之一(yi)。为了完(wan)成“有(you)效直播时长”任务，很多(duo)主播不得不延长工作(zuo)时间。近年来，由于高强度工作(zuo)、作(zuo)息不规律(lu)和睡眠不足等原因(yin)，甚至出现主播在直播中(zhong)晕倒等情况。
在王岳(yue)签下的那份合(he)同中(zhong)，同样对直播时长进(jin)行了明确约定。作(zuo)为公司的主播，王岳(yue)的直播时长标(biao)准为：每日直播时间6小时，每月(yue)有(you)效直播不得低于150小时，开(kai)播天数不得低于26天，否则视为王岳(yue)严重违约。
王岳(yue)以身体不适难以承受高强度工作(zuo)，且合(he)同中(zhong)有(you)大量不平等条款为由，向公司提(ti)出撤销合(he)同请(qing)求(qiu)，但遭到公司拒绝。
未播够时长，被索赔100万元
“不合(he)理和模糊的直播时长规定，使得满足合(he)同要求(qiu)的难度大幅提(ti)高。”在北(bei)京某(mou)MCN机构长期工作(zuo)的刘少(shao)文表示，一(yi)旦未能满足直播时长标(biao)准，网络(luo)主播就极有(you)可能面临拿不到底薪、劳动强度过大等困境，甚至会因(yin)此(ci)被MCN机构要求(qiu)赔付高额违约金。
“工作(zuo)两个(ge)多(duo)月(yue)，每月(yue)收入还不到3000元，却赔了20万元违约金！”让小新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因(yin)未能播够约定时长，无法获得保底工资维持日常生活，在主动提(ti)出解约后(hou)，被MCN机构要求(qiu)高额赔偿。
王岳(yue)与此(ci)前的演艺公司签约后(hou)，工作(zuo)近半年时间里拿到手(shou)的所有(you)收入为3725元。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双方签订的合(he)同中(zhong)写明，如果王岳(yue)违约，则需要支付公司违约金200万元。公司认定王岳(yue)违约后(hou)申(shen)请(qing)了仲裁，称(cheng)遭受了实际损失，要求(qiu)王岳(yue)赔偿100万元违约金。
类似(si)的案件(jian)不在少(shao)数。远超收入的违约金到底从何而来？是否合(he)理？
北(bei)京大学法学院教授薛军在采访中(zhong)表示，违约金数额的确定应综合(he)考量MCN机构的成本(ben)，并进(jin)行科(ke)学准确的商业估值(zhi)，“不能把不合(he)理的重担，随意压在没有(you)承受能力的劳动者身上。”
“违约金是否合(he)理取决于双方的法律(lu)关系性质，以及MCN机构的成本(ben)投入等因(yin)素。”首都经(jing)济贸易大学劳动经(jing)济学院教授范围指出，如果双方构成劳动关系，根据我国劳动合(he)同法规定，MCN机构与其约定违约金的情形不符合(he)法律(lu)规定。若违约金数额显著高于机构损失，人(ren)民(min)法院等会酌情进(jin)行调整。
最终，在王岳(yue)与演艺公司纠纷一(yi)案中(zhong)，公司并未提(ti)供其遭受实际损失的相关证据，仲裁委裁定合(he)同中(zhong)的格式条款无效，酌定王岳(yue)向公司支付违约金3万元。
明确行业工作(zuo)时间基(ji)本(ben)规则
“设置(zhi)直播时长规则有(you)其合(he)理性，而实践中(zhong)的争议主要在于对该时长的计算及举证规则并不清晰(xi)。”范围表示，不合(he)理的“有(you)效直播时长”规则，是一(yi)些MCN机构侵害网络(luo)主播合(he)法权(quan)益的主要方式。
“通过‘观看人(ren)数’等不确定因(yin)素统计直播时长，显然是不合(he)理的，对于网络(luo)主播非常不利。”关于直播时长设置(zhi)，薛军建(jian)议，双方应在合(he)同中(zhong)明确直播时长的具体计算规则，最好(hao)以“实际开(kai)播时间”等客观因(yin)素作(zuo)为标(biao)准。
针对难以量化(hua)的实际损失、违约金数额等相关争议，最高人(ren)民(min)法院发布的指导案例(li)中(zhong)明确指出，网络(luo)主播主张合(he)同约定的违约金明显过高，请(qing)求(qiu)予以减少(shao)的，在实际损失难以确定的情形下，人(ren)民(min)法院可以根据网络(luo)主播实际收益、网络(luo)直播行业特点(dian)、平台前期投入等因(yin)素合(he)理酌定。
“明确双方法律(lu)关系，是破解不合(he)理的直播时长机制与高额违约金问题的关键。”薛军表示，如果是劳动关系，则受到劳动法保护，工作(zuo)时间、违约金等规则的设置(zhi)应符合(he)劳动法律(lu)规定。
范围认为，可以制定专门的法律(lu)法规，或颁布有(you)针对性的指引，对MCN机构与网络(luo)主播之间的法律(lu)关系属性进(jin)行明确。此(ci)外，应强化(hua)行业自律(lu)并制定共同规则，避免行业内部的恶性竞争。
“相关管理部门可以出台相应指引，明确网络(luo)主播行业工作(zuo)时间计算的基(ji)本(ben)规则。”范围补充，可以设置(zhi)举证责任倒置(zhi)规则，由MCN机构承担相应的举证责任。
(部分受访者为化(hua)名)
（责任编辑(ji)：何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