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关注|严(yan)惩“行贿人代持型”腐败
近期查处的(de)部分腐败案例显示(shi)，一(yi)些受贿人往往“受而不收”，即(ji)与行贿人约定由他人代持或保管财物。其中典型的(de)是(shi)“行贿人代持型”受贿，即(ji)约定财物由行贿人代持或保管，并保证(zheng)受贿人能够随时取用。
不同于“一(yi)手交(jiao)钱、一(yi)手办事”的(de)传统方式，这类(lei)案件中行受贿双方往往隐藏真实(shi)目的(de)、迟滞交(jiao)易行为，意图(tu)逃(tao)避打(da)击。此类(lei)受贿行为有何(he)特点？如何(he)准确认定、严(yan)加查处？如何(he)以案促改(gai)促治？记者进行了采访。
“行贿人代持型”受贿的(de)手段、形式众多，更为隐蔽，案件查处难度较大(da)
“‘行贿人代持型’受贿更为隐蔽，查处难度较大(da)。”山东省莱西市纪委监委第(di)四纪检监察室主任(ren)张冠超表示(shi)，行受贿双方往往高度默契，赃(zang)款赃(zang)物由行贿人代为保管或打(da)理，受贿人本人及亲属并不直接持有，外界很难察觉。2023年，该委就查办了一(yi)起相(xiang)关典型案例。
2015年至2016年，时任(ren)青岛城投金融控股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卢(lu)民应商人王某某请托(tuo)，利用职务便(bian)利，支持其成(cheng)立某私募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并在企业经营方面提(ti)供帮助。王某某为表感(gan)谢，送给卢(lu)民该公司15%的(de)股权并由自己代持。2016年至2023年，卢(lu)民累计获得该股权“分红款”435万元，后卢(lu)民安排王某某将上述“分红款”代为投资多个基金项目以获取更大(da)收益。2023年8月，卢(lu)民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其涉嫌(xian)犯罪问题被移送检察机(ji)关依法审查起诉(su)。
浙江省杭州(zhou)市滨江区纪委监委第(di)一(yi)纪检监察室副主任(ren)周剑杰告诉(su)记者，此类(lei)受贿行为主要有以下特点：一(yi)是(shi)知晓(xiao)范围有限，受贿人隐身幕(mu)后，通过行贿人代持财物；二是(shi)行受贿双方达成(cheng)合意，双方在行贿人具有实(shi)际支付能力基础上，就代持人员、代持方式、代持标的(de)物和接收形式、具体谋利事项等达成(cheng)共识(shi)；三是(shi)代持物形式多样，包(bao)括现金、房产、股权等多种资产，且受贿人具有实(shi)际支配使用的(de)控制权；四是(shi)利益勾兑隐蔽，多以口头约定而非书面协议等明确双方利益。
个别(bie)党员领导干部妄图(tu)躲避调查，与管理服务对象约定，待退休后再兑现“好处费”。2003年至2006年，杨承华在担任(ren)浙江省富阳市供销合作总社党委书记、主任(ren)期间(jian)，为鲁某在某房产项目事项上提(ti)供帮助，杨承华与鲁某约定280万元好处费由鲁某代为保管，待自己退休后再兑现。2017年，杨承华退休一(yi)年多后，分三次收受了这笔钱。2024年4月，杨承华因(yin)犯挪用公款罪、受贿罪，被判(pan)处有期徒刑九年六个月，并处罚金50万元。
不仅是(shi)股权、钱款，房产也成(cheng)为这类(lei)代持行为的(de)重点目标。2019年，江苏省扬(yang)州(zhou)市某区原副区长叶某想购买房产，某公司总经理高某某考虑到叶某多年来(lai)对公司的(de)“帮助”，主动表示(shi)代为支付房款。此后叶某选中一(yi)套价值238万元的(de)商品房，要求房产公司为其预留。因(yin)担心有风险，高某某为其付款后，叶某叮(ding)嘱高某某暂时不要网签。叶某、高某某等人一(yi)起验房并办理拿房手续(xu)后，叶某安排高某某将钥匙、电(dian)费卡、门禁卡等房产资料(liao)带回。直至叶某案发时，该房产仍未网签备案。
“表面上看该房产并非叶某所有，但实(shi)际上叶某曾为高某某谋利，且叶某职权对高某某公司经营具有制约力，高某某对叶某言听计从，叶某对该房产具有实(shi)际控制力，形式上已经达成(cheng)了行受贿合意，侵害了职务廉洁性，所以认定其受贿238万元既遂。”查处高某某案的(de)扬(yang)州(zhou)市邗江区纪委监委办案人员解释称。
紧盯要害、多方排查，让隐藏幕(mu)后的(de)受贿行为无处遁形
“要不要这笔钱当时很纠结，最后还(hai)是(shi)贪欲占(zhan)了上风，选择先放在陆某某处。以为这样最为稳(wen)妥，给自己留足余地(di)，将来(lai)一(yi)旦出事，也能否认、抵赖……”面对审查调查，江苏长江口开发集团有限公司原党委书记、董事长袁某某交(jiao)代称。
2019年至2020年，袁某某帮助融资中介陆某某在长江口集团先后承接了4笔贸易型融资业务，按照袁某某要求，袁、陆二人约定由袁某某收受陆某某170万元好处费，并由陆某某代为保管，未实(shi)际交(jiao)付。2023年11月，袁某某因(yin)犯受贿罪，被判(pan)处有期徒刑六年三个月，并处罚金30万元。
“在这类(lei)腐败案件中，被审查调查对象往往倚仗代持来(lai)隐藏利益输送链条。”江苏省句容市纪委监委第(di)四审查调查室主任(ren)董海波表示(shi)，要紧盯要害、多方排查，锁定权力变现的(de)链条，使证(zheng)据形成(cheng)闭环，让隐藏在幕(mu)后的(de)受贿行为无处遁形。
董海波举例称，全面分析被审查调查对象的(de)生(sheng)活经历(li)、成(cheng)长过程、权力运行轨迹，逐(zhu)一(yi)排查其亲友圈(quan)、师生(sheng)圈(quan)、战友圈(quan)、同乡圈(quan)、兴趣圈(quan)中交(jiao)往频繁的(de)人员，锁定关系密(mi)切人；分析排查其廉政风险点，紧盯容易滋生(sheng)腐败的(de)地(di)域、领域和环节，确定主攻方向；运用大(da)数据技术，研(yan)判(pan)其工商、税务、司法、金融等电(dian)子数据，找到突破口。“要将一(yi)个个看似关联(lian)性不强的(de)人、事、物等信息碎片，还(hai)原成(cheng)一(yi)张信息网络，精准研(yan)判(pan)其内在联(lian)系，挖掘出表象背后的(de)疑点。”董海波说。
2013年至2020年，广东省某技术中心原主任(ren)林某彬(bin)为某数码公司承揽工程项目提(ti)供帮助，该公司负(fu)责人谢某某告知林某彬(bin)已使用他人银行账户为其单独保管好处费70万元，可以随用随取，林某彬(bin)同意；2014年至2015年，林某彬(bin)为某科技公司承揽工程项目提(ti)供帮助，并与该公司副总经理张某约定按合同金额的(de)10%即(ji)200万元收取好处费，林某彬(bin)通过银行转(zhuan)账方式收受50万元，剩余150万元交(jiao)由张某保管，未实(shi)际取得；2014年至2018年，林某彬(bin)为某信息技术公司承揽工程项目提(ti)供帮助，与该公司法定代表人刘某约定按合同金额的(de)10%即(ji)317万元收取好处费并交(jiao)由刘某保管……截至案发，林某彬(bin)尚未提(ti)取上述由行贿人代持的(de)537万元，被认定为受贿未遂。2022年7月，林某彬(bin)因(yin)犯受贿罪，被判(pan)处有期徒刑五年，并处罚金40万元。
“行贿人代持存(cun)在一(yi)定的(de)不确定性，因(yin)客观上代持财物处于行贿人控制之下，可能因(yin)为行贿人的(de)反(fan)悔(hui)导致受贿人无法实(shi)际取得财物。因(yin)此，是(shi)否构成(cheng)受贿既遂，关键(jian)在于受贿人能否实(shi)际控制财物。”广东省广州(zhou)市花都区纪委监委案件审理室主任(ren)马(ma)玲解释称，案发时林某彬(bin)即(ji)将退休，对企业人员谢某某、张某、刘某等职务制约力和影响力减弱。同时，考虑到相(xiang)关财物未实(shi)际取得，既未实(shi)际占(zhan)有也未实(shi)际使用，且林某彬(bin)也曾让张某交(jiao)付代其保管的(de)100万元，但因(yin)被张某挪作他用，最后只交(jiao)付了其中的(de)50万元。因(yin)此，对于承诺贿款未实(shi)际取得的(de)部分，认定为未遂。
穿透“代持”幌子，准确把握权钱交(jiao)易本质
“由于该类(lei)案件中缺乏显而易见的(de)财物转(zhuan)移过程，因(yin)而必须用更全面更有力的(de)证(zheng)据来(lai)构建(jian)证(zheng)明链条，从而透过‘代持’幌子，发现案件本质。”杭州(zhou)市上城区纪委监委第(di)六纪检监察室副主任(ren)马(ma)超表示(shi)，认定该类(lei)案件的(de)关键(jian)在于：一(yi)是(shi)受贿人对行贿人的(de)影响力，即(ji)受贿人能否让行贿人听从他，以便(bian)通过行贿人对代持的(de)财物进行控制；二是(shi)受贿人对财物的(de)支配力，即(ji)受贿人能否实(shi)际支配相(xiang)关财物，如是(shi)否能够占(zhan)有使用、获得收益、提(ti)取转(zhuan)移、变卖兑现等。
杭州(zhou)市富阳区纪委监委第(di)二纪检监察室主任(ren)杨荣华表示(shi)，“行贿人代持型”受贿行为，受贿约定的(de)内容包(bao)括两个方面，分别(bie)是(shi)“收受”和“代持”。通常(chang)情(qing)况下，仅约定“收受”而未约定“代持”，通常(chang)只是(shi)犯意联(lian)络，尚未着(zhe)手犯罪，不宜认定为受贿犯罪；只有同时约定收受和代持，对财物有支配权力和支配行为的(de)，才达成(cheng)完整的(de)行受贿合意，可以认定为受贿犯罪。
多名纪检监察干部表示(shi)，“行贿人代持型”受贿案件是(shi)一(yi)种新型腐败手段，需要根据每个案件事实(shi)和证(zheng)据情(qing)况进行综合分析判(pan)断，不能简单以“一(yi)有约定即(ji)构成(cheng)受贿罪”、也不宜一(yi)概以“并未取得财物即(ji)认定未遂”等来(lai)定义。
在杭州(zhou)市滨江区纪委监委第(di)二纪检监察室副主任(ren)陈(chen)乔(qiao)看来(lai)，“精准”是(shi)处置这类(lei)受贿行为的(de)关键(jian)，具体而言：一(yi)方面，要精准定性处置。如对于受贿金额，既要遵循纪法规(gui)定，又要结合涉案人员行受贿金额的(de)真实(shi)意思、收受时和案发时代持财物的(de)金额差(cha)异(yi)等进行最终认定。另一(yi)方面，要综合研(yan)判(pan)效果。对于原始股、房产等代持财物存(cun)在价格浮动变化的(de)情(qing)况，要精准认定受贿数额及其孳息，既彰显从严(yan)惩治腐败的(de)力度不减，又确保案件得到公平公正(zheng)的(de)处理。
系统施治，着(zhe)力铲除腐败滋生(sheng)的(de)土(tu)壤和条件
多地(di)纪委监委干部表示(shi)，查办“行贿人代持型”受贿，关键(jian)是(shi)把握受贿权钱交(jiao)易的(de)本质，从查违规(gui)用权入手，看是(shi)否有约定代持财物约定，比如双方就约定代持合意反(fan)复确认，受贿人对相(xiang)关财物投资盈亏、股权变动、获利收益情(qing)况是(shi)否随时掌握等。
与此同时，纪检监察机(ji)关应加强对此类(lei)新型腐败案件的(de)深度剖(pou)析、精准识(shi)别(bie)和严(yan)厉打(da)击，通过发布指导性案例、加大(da)案件查办力度、严(yan)肃监督执纪问责、加强纪律教育等方式，坚(jian)决铲除腐败滋生(sheng)的(de)土(tu)壤和条件。
建(jian)立大(da)数据模型监督机(ji)制。杭州(zhou)市富阳区纪委监委公权力大(da)数据专班持续(xu)深化和银行、税务、审计等相(xiang)关部门的(de)合作，结合新型腐败和隐性腐败特点，建(jian)立相(xiang)关预警模型，通过领导干部个人事项报告机(ji)制和大(da)数据精准筛(shai)选同向发力，快速排查蛛丝马(ma)迹，提(ti)高监督执纪执法的(de)穿透性。
建(jian)立以案促改(gai)促治整改(gai)闭环机(ji)制。针(zhen)对案件暴露的(de)问题，江苏省南通市海门区纪委监委向江苏长江口开发集团有限公司制发纪检监察建(jian)议，推(tui)动建(jian)立健全集团公司总经理办公会(hui)专题工作领导组议事规(gui)则、公司融资业务管理办法、公司对外担保管理办法等长效监管机(ji)制，细化融资管理议事规(gui)则，完善(shan)融资决策审批流程，加强融资风险控制，确保融资活动规(gui)范透明、廉洁高效运行。
建(jian)立重点领域廉洁风险治理机(ji)制。针(zhen)对杨承华等典型案件暴露出的(de)问题根源，杭州(zhou)市富阳区纪委监委持续(xu)开展房产、金融、国企等重点领域专项整治，推(tui)动区财政局、区供销合作总社、区属国企等单位形成(cheng)权力规(gui)范运行流程图(tu)。同时，会(hui)同主管、监管部门开展一(yi)案三剖(pou)析，深入剖(pou)析制度薄(bao)弱点、权力风险点、监督切入点，堵塞制度漏洞。杭州(zhou)市钱塘区建(jian)投集团制定正(zheng)负(fu)面清单，从“应为”“禁为”两方面为国企干部职工树标尺、立规(gui)矩。正(zheng)面清单强引导，以正(zheng)确履职、高效服务为导向，从政策宣传、实(shi)地(di)调研(yan)、专项检查、招(zhao)投标、履约监管、项目服务等方面，明确履职要求、纪律标准、行为标杆；负(fu)面清单明底线，紧紧围绕(rao)违反(fan)中央八项规(gui)定精神、违规(gui)插手和干预工程项目建(jian)设(she)、违规(gui)借贷、违规(gui)从事经营活动等问题，为国企干部职工划定红线。（管筱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