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zhuan)文 | 胡毓(yu)婧
编辑 | 姜妍
五(wu)一期间，郑保(bao)瑞执导，古天乐、林峯(feng)等人主演的电影《九龙城寨之围城》上映，口碑领先同五(wu)一档期其他真人电影，豆瓣评分仅次于重映的宫崎骏电影《哈尔的移动城堡》，并且在后(hou)五(wu)一档期中仍延续长(chang)尾效应，目前票房已超4.2亿。
《九龙城寨》讲述的是1980年代中国香港地区一个“三不管”地界的无政府主义城寨的江湖往事，从风(feng)格来看，这部电影糅合香港电影“尽皆过火，尽是癫狂”的极致风(feng)格和(he)动作犯罪片的黑帮文化，以及原著小说漫画版的夸张元(yuan)素。而影片对城寨历史和(he)小人物故事的挖掘，主题又映射(she)了(le)香港回归前夕，港人游子飘零和(he)身份认同的精神(shen)状态，《九龙城寨》也因(yin)此具备了(le)更丰富的解读空(kong)间。
男人的城寨江湖
熟悉的香港市(shi)井
据九龙城寨公园官网信息，九龙寨城始建于宋朝(chao)，本是当时的一个小要塞，但到清朝(chao)后(hou)被清政府重建和(he)改良为中国的军事要塞。在20世纪初期，犯罪分子和(he)逃犯大量涌入，并定居在这座被城墙包围的社区中，令城内人口猛增，逐渐成为脏污纳垢的罪恶(e)温床，贩毒、非法赌博、卖淫到无执照的牙(ya)医(yi)等非法产业在城内司空(kong)见惯。城寨以其高密度建筑物而闻名，一度拥挤了(le)300多座相互连接的建筑物。1987年，港英政府逐步(bu)取(qu)得城内控(kong)制，九龙寨城最(zui)终被拆除，并在1995年被九龙城寨公园取(qu)代。
片中较年长(chang)的主创也在预告片中谈到了(le)自己记(ji)忆(yi)中的城寨。导演郑保(bao)瑞称其为一个曾经光彩过的“没落的城堡”，古天乐认为它是一个“非地”，被熟知为“三不管”地带。外围非常热闹，但城寨外似乎有(you)一条“隐(yin)形的界限”，内部脏乱差、三教(jiao)九流，带着神(shen)秘感。
九龙城寨。摄影：Greg Girard、Ian Lambot
电影还原了(le)城寨的历史样貌，并将其“美化”为一个小江湖，外人不敢轻易踏入，内部虽鱼龙混(hun)杂，但城寨自成秩序，居民(min)堪称安居乐业。剧中古天乐饰演的龙卷风(feng)便是平定城寨上一次权斗的核心人物，他带领下一代的“城寨四少”，管理城寨的运营和(he)对外事务，仿(fang)佛武侠片中的一大帮派，抵御外敌入侵、处理内部犯罪，但多数时候(hou)，城寨的安定靠某(mou)种自觉意识(shi)维系。
当然了(le)，江湖梦的主角仍然是男人们，武力值超凡，义气至上，武打戏(xi)份血脉贲张，女性只能(neng)镶边了(le)。和(he)年初的《飞驰人生(sheng)2》相似，《九龙城寨》也几乎是“全(quan)男班底”，片中被丈夫打死(si)的妓女没有(you)一个正面镜头，四少之一的信一被反派王九砍下手指，燕芬立马不知从何处冲出为他包扎，男主陈洛军初进城寨挨(ai)饿挨(ai)打，鱼蛋妹自己的饮料给了(le)他......总之都是辅助性的温情角色。观众想在一部黑帮动作片中看到出彩的女性角色似乎有(you)些“苛(ke)刻”，但这也正说明这一类型的刻板化和(he)欠缺创新。
在对市(shi)井生(sheng)活的描写(xie)上，《九龙城寨》有(you)着许鞍华《天水围的日与夜》和(he)罗(luo)启锐《岁月神(shen)偷》等经典港片常见的细(xi)腻。虽然污水横流、巷道狭窄(zhai)仿(fang)若迷宫，但因(yin)为生(sheng)存(cun)空(kong)间逼仄，反而邻(lin)里关系密切、守望相助，形成了(le)一个自给自足的社区，烧腊(la)、鱼蛋、糖果、玩具、纺织等加(jia)工厂遍布，极具市(shi)井气息，这种共(gong)通的心理和(he)特殊的社区连结方式，正是城寨自治的基础。
《九龙城寨》剧照
片中，川渝大叔以极快的语速反复教(jiao)林峯(feng)饰演的陈洛军做卤味，不到10岁的鱼蛋妹手头功夫圆熟，正片结束(shu)后(hou)，伴随“城寨四少”对城寨和(he)香港未来的想象，银幕上的主角变(bian)成了(le)城寨里的男女老少，成年人埋头苦干，小孩们嬉戏(xi)打闹，镜头特写(xie)鞋(xie)匠、做包子面条的过程，城寨四少聊着：“多看几眼(yan)吧，香港变(bian)得很快......但有(you)些东西不会变(bian)的。”与黄霑的《狮子山下》一脉相承(cheng)，《九龙城寨》导演的心声仍然是赞颂港人草根阶(jie)层坚强、乐天的人生(sheng)观，胼(pian)手胝足、同舟(zhou)共(gong)济的市(shi)民(min)精神(shen)。
风(feng)筝落地，游子归乡
《九龙城寨》重现(xian)了(le)香港黑帮动作片的凌厉生(sheng)猛，也在细(xi)节处蕴(yun)藏了(le)对香港市(shi)民(min)精神(shen)的赞美，而在更多碎片化的镜头语言(yan)中，《九龙城寨》也潜(qian)藏了(le)香港地区飘零多年、回归祖国前夕的游子心绪。影片的时间背景是1980年代，尾端，电视里的新闻背景音播报着港英政府将香港地区归还中国，专家探讨着城寨的何去何从。
片中，在一方被数不清脏污的电线分割开的四方天空(kong)下，古天乐多次放飞手中的风(feng)筝，“没想到这地方也能(neng)放风(feng)筝”，但正如他角色名“龙卷风(feng)”的隐(yin)喻，他就像城寨内的一阵风(feng)，终将随着城寨的倒(dao)塌而消失(shi)，风(feng)筝也终将落地。龙卷风(feng)显然早已预知这样的结果，他在片中多次喃喃自语——“天注定的”，这看似是在回应两代人的江湖恩怨需要用他的性命终结，同时指的也是城寨终将被拆除的命运。
而片中陈洛军的经历也可以呼应香港地区的命运。陈洛军在香港出生(sheng)、幼时又因(yin)黑帮争斗被母亲带离香港，成年后(hou)，他阴错阳差偷渡回港，苦求(qiu)一张身份证(zheng)，希望成为名正言(yan)顺的香港人，他寄居在城寨这个“三不管”地带内，将龙卷风(feng)视为精神(shen)上的父亲，对生(sheng)父的态度则是“我不认识(shi)他”。龙卷风(feng)死(si)去后(hou)，城寨四少苦战黑帮王九，将城寨的所有(you)权夺回自己手中，但城寨的无政府岁月已经所剩无几，他们坐在屋顶畅想未来，此时一架巨大的飞机从头顶飞过，降落在启德机场，飞机和(he)风(feng)筝一样，都昭示着结束(shu)漂泊、重回故里。这便是《九龙城寨》在黑帮动作片后(hou)潜(qian)藏的游子心绪。
飞机从城寨上空(kong)飞过
主演林峯(feng)在接受采访时提到，他很庆幸有(you)人拍这样一部片，记(ji)录下中国香港地区的这一段历史，让全(quan)世界知道城寨的存(cun)在。或许是因(yin)为寸土寸金，城市(shi)空(kong)间因(yin)此潜(qian)移默(mo)化地塑造了(le)港人的性格，他们在压抑的空(kong)间下辗转腾挪求(qiu)生(sheng)存(cun)，展现(xian)出强大的生(sheng)命韧性。
近几年上海、成都、重庆等城市(shi)反复出现(xian)在影视剧中，但在不同的作品中，这些城市(shi)似乎被打上了(le)相对刻板化的标签，上海浦东三件套是都市(shi)丽人谈恋(lian)爱的背景板，成都的网红(hong)火锅店是喜剧片首选拍摄基地，而重庆则因(yin)为自身的立体(ti)格局被科(ke)幻、悬疑(yi)片导演青睐，但城市(shi)景观与人的命运并没有(you)紧密结合在一起。娱乐自媒体(ti)”娱乐硬糖”曾总结了(le)以上海为背景的女性话题剧模版，“出身江浙(zhe)沪，家住上海滩；为房子发愁，为公婆担忧；既要操持家庭和(he)事业，又要手撕(si)小三保(bao)护(hu)孩子。”城市(shi)仿(fang)佛是给角色叠加(jia)热搜话题buff的功能(neng)池，同时又是定向营销某(mou)地影迷观众的设定，大多都有(you)很强的工具性。
港人电影中，香港很少被抛光为光鲜亮丽的金融都市(shi)，反而充满了(le)市(shi)井气和(he)江湖气，颗粒度极高。不论是《功夫》和(he)《九龙城寨》中的黑暗城寨，还是《岁月神(shen)偷》和(he)《桃姐》中的杏林护(hu)老院，亦或是《甜蜜蜜》中的尖沙咀、《麦(mai)路人》里街边麦(mai)当劳，香港城市(shi)景观总是与一群特殊的人和(he)一段具体(ti)的历史记(ji)忆(yi)联(lian)系在一起，鲜活而具体(ti)，令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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